陸麗程
沒能出省上學(xué),對我來說是一大憾事,尤其是看到考到外省、如今散落在天南地北的高中同學(xué)們在朋友圈曬照片,看著他們或是在大雪紛飛的哈爾濱堆雪人,或是在老北京皇城根下喝豆汁,或是在上海感受車水馬龍,或是在重慶揮汗如雨地吃著麻辣火鍋……我就格外地嫉妒羨慕。
不過,細想想,在本地念大學(xué),其實也有不少好處。累了乏了,我踩著腳踏車30分鐘橫穿市區(qū)就到家了;不當(dāng)季的衣服隨時可以搬回家;鄰居們看見我就打趣:“離家這么近,午飯也是天天在家里吃的吧?能省不少飯錢呢!”所以,當(dāng)我說著南普,吃著老友粉,保持著規(guī)律的午睡習(xí)慣,看到外省來的同學(xué)們對于我習(xí)以為常的一切感到新鮮或不適后,我內(nèi)心有小小的驚訝。每當(dāng)我扛著行李回家,就感受到他們那種羨慕嫉妒恨的眼神,嘿嘿!
雖說是離開父母到陌生的環(huán)境讀書,獨立打理生活上的大小事務(wù),經(jīng)濟上卻還是依靠向父母伸手,同學(xué)們算不上完全的自立吧,倒是有充分的自由體驗到另一個地域的風(fēng)情和文化,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我眼看著許多外省的同學(xué)初來乍到后的種種變化,有的人一開始就喜歡上這里的一切,有的人是從討厭,到勉強接受,再到喜歡。比如,大志從嫌老友粉膩味到餐餐必備,旗旗從怨恨南國的酷熱到享受著屬于熱褲和短裙的溫度。當(dāng)然,也有同學(xué)在大學(xué)的四年里,依然沒能對新環(huán)境和新事物露出由衷歡喜的微笑,我能理解他們,就像我從小不喜歡吃腌菜,念到了大學(xué)還是不喜歡。
浮在表面的味道
祥林從貴州初到廣西念書時,最先遭遇的不適應(yīng)便是飲食上的差異。貴州喜歡吃辣,然而廣西的飲食口味清淡。在祥林眼里,這里的飲食倒不能簡單地等同于味同嚼蠟,用他的話更準(zhǔn)確地說是“味道都是浮于表面”,剛?cè)肟谶€有點滋味,再嚼幾口就沒勁頭了。在廣西待的三年里,祥林極少去食堂,因為“味道實在太淡,不夠辣,不夠咸,不夠香”。他基本是在西校園的美食街解決三餐,專挑放有大把炒辣椒的飯菜,廣西本地的同學(xué)常笑他吃得重口味,他卻吃得有滋有味。每每聽到祥林跟我們這些本地生抱怨飯菜的味道,我們?nèi)f分不理解,明明咸淡正合適呀。
飲食上的不適應(yīng)還使得祥林熱氣上火,臉上長了許多痘痘。寒暑假他回家后痘便消了,一回學(xué)校痘痘“春風(fēng)吹又生”,三年里一直反反復(fù)復(fù),讓他備受困擾,從此遠離“男神”之路。
2015年暑假,我們幾個廣西本地的同學(xué)到貴州做社會實踐活動,于是切身體會到兩地飲食的差異,也知道了祥林之苦。實踐期間,貴州當(dāng)?shù)氐呐笥褞覀兺獬龀燥?,知道我們口味淡,特意跟老板說,外地的都不怎么吃辣,上中辣的菜色即可。結(jié)果菜上來,朋友吃得歡快,我們嘗了一筷子就辣得紛紛住手,最后各自舀了一碗湯,把菜往湯里涮了涮才敢入口。第二次吃飯,朋友吸取了教訓(xùn),跟老板說要微辣就好。然而,我們還是辣得直喝白開水。朋友嘆氣:“我明白啦,原來你們一點辣都不能吃,以后給你們?nèi)c不辣的吧!”在我看來,這里的辣=我們那里的辣得要哭,中辣=很辣,微辣=辣,不辣=一點點辣。此后吃飯,我們都特別囑咐老板,一點辣椒都別放。吃飯時往兩邊看看,鄰座的碗里是紅色的,鋪著一層辣椒,還到窗臺多加勺辣椒,我們的碗里是則白色的,清湯寡水。好心的店家總湊過來問:“不放辣椒,這菜怎么做喲?吃起來還有什么滋味喲?”
回程時錯過火車,我們五人小分隊借宿祥林家。熱情的林家人做了滿滿一大桌子菜,不過,都放了辣椒,吃起來辣且偏干。一會兒,魚腥草菜端上桌,據(jù)說這是貴州最受歡迎的家常菜,從來不會剩。魚腥草在廣西,大都是用來煮涼茶喝的。雖然在電視節(jié)目里見識過它的威力,有心理預(yù)期,可是一入口,味道極復(fù)雜,又酸又辣還帶著濃郁魚腥草味,我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把兩小截魚腥草咽下去。我們幾個被辣得呼吸不勻,又不好意思說。
許是發(fā)現(xiàn)大家前一天吃得少,第二天,祥林媽媽特意做了幾個半點辣椒都沒有的菜。我嘗了嘗,咦,怎么連青菜都有點甜味?問了祥林才知道,他是覺得廣西人不僅吃得淡還喜甜,所以祥林媽媽每個菜都放了白糖。我們不禁扶額,廣西是吃得清淡,但不是菜里都放糖呀!這祥林,三年在廣西白過了。
只有兩個季節(jié)的城市
大漢來自北方,因為長得五大三粗,性格也大氣,所以大家管他叫大漢。大漢在這讀了三年,覺得從植被上看,南寧四季常綠,要說從著裝上劃分,卻是個只有兩個季節(jié)的城市。春天和秋天似乎只打個照面,匆匆十來日便草草結(jié)束,新買的春秋裝還沒穿過癮,溫度就一溜煙地奔向夏和冬。
南寧的夏天的確是炎熱的。白天在室外還沒走幾步,人就大汗淋漓。坐在教室里聽課,頭上的電扇轉(zhuǎn)啊轉(zhuǎn),底下的我們滿臉的汗流啊流。易流汗,可能是這里的女生不愛化妝的原因之一吧。住在頂樓,傍晚夕陽落下時,下鋪是一個溫度,把手舉過頭頂伸到上鋪,又明顯地高出一個溫度,一室兩溫。宿舍沒空調(diào),電扇不頂用,大漢晚上睡不著,熱的受不了就一夜起來沖三次冷水澡。還是悶熱難耐,他就念念盛行一時的《江城子裝空調(diào)》調(diào)侃解悶:“西大學(xué)子耐熱強,電風(fēng)扇,背靠墻。千畝西大,何處可乘涼。莫說心靜自然涼,進寢室,桑拿房。輾轉(zhuǎn)反側(cè)夢難香。汗沾裳,床板燙。欲哭無淚,惟有汗千行。料得今年夏更長,裝空調(diào),趙校長(時任校長姓趙)!”夏天的酷熱讓我這個本地人也受不了,好在學(xué)校將逐步給宿舍安空調(diào),大家都指望著好日子快到來。
南方的夏天紫外線很強。一個不注意,褲腿和鞋子間露出的皮膚,不需幾日都能被曬出一道黑痕。女生外出的標(biāo)配是:打傘、戴口罩。大漢看著稀奇:“怎么不出太陽也打傘戴口罩?”即使在猛烈的陽光下,大漢也不撐傘,一來嫌矯情,不好意思,二來覺得麻煩,“夏天就該待在室內(nèi),哪也別去!”
高溫延續(xù)得長,即使是11月中,降溫后氣溫偶爾還會淘氣地反彈回27度。北方早已下起大雪,而我們又換上了短袖。
入冬后,卻格外冷。大漢家在北方,冬天冒著大雪回到室內(nèi),把外套一脫,就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暖氣。在這里,雖無雪,卻不供暖,從室外回到室內(nèi),像從一個冰窟窿掉到另一個冰窟窿里。我們總玩笑說,我們穿大衣的時候,大漢就該穿短袖,大漢擺擺手自嘲:“來自北方的狼在南方被凍成狗了?!笔覂?nèi)冷,起床變得尤為困難,人被被子鎖住了,能不能成為學(xué)霸就從起床開始劃分。
北方的冷是干冷,南方的冷是濕冷,遇上冬入春的“回南天”,水汽重,連玻璃窗上都掛滿水珠,衣服晾上幾天都不干,悶出一股味,穿起來心里不舒爽。
到了11月底,南國滿樹的紫荊花剛剛盛開。迎著冬雨冷風(fēng),不時落下幾片花瓣,舉著傘踏著滿地殘葉,裹緊外套從路旁兩行紫荊花樹地下穿過,空氣中彌漫的是淡淡的花香,倒是一道特別的景觀。盯著樹干上開出的紫色花朵,這冬日里生機勃勃的小東西讓大漢感嘆:“南方這天氣,真是讓人又愛又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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