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古平

物種生存是生物發(fā)展進化的根本目標(biāo)

皋古平

1、前言

研究動物（包括人）的行為，關(guān)鍵在于把握生物進化的目標(biāo)，或者說把握自然選擇所圍繞的目標(biāo)。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明白動物體及人體是怎樣被設(shè)計的，才能弄清動物體及人體上的一切器官、機制、特征的來源和作用。生物界極其紛繁復(fù)雜，不把握自然界的意圖，沒有頭緒，研究只能陷入混亂和錯誤。什么是自然選擇的目標(biāo)或方向呢？生物科學(xué)和進化論告訴我們，生物的一切都在于生命的存在，一切生物都全力追求生存。無疑，"生存"是生物進化的目標(biāo)?？缮且詡€體的形式出現(xiàn)的，個體是分種類的，一切生物都?xì)w于各自的物種。在激烈的生存斗爭中，不僅個體生存艱難，物種生存也十分艱難，它們同樣經(jīng)受著自然的選擇。選擇的結(jié)果，一批批物種滅絕，一批批生存能力更強的物種得以生存或新生。一大片個體隨著所屬物種的"不適"而全部死亡。據(jù)一些生物學(xué)家所說，目前已鑒定的生物約200萬種，已滅絕的物種約1500萬種，每天都有大量的物種新生或滅絕。

那么，什么是生物進化的目標(biāo)，是個體生存還是物種生存呢？讓我們看看事實吧。

2、一切生物個體都為自己的生存而斗爭

生物生存并非易事，一切生物不得不為生存而斗爭。在生物界，生存斗爭到處可見。動物吃植物，食肉動物吃草食動物，食肉動物吃食肉動物；植物與植物爭奪生存所需要的養(yǎng)分、水源、陽光、空間；動物與動物爭奪食物、領(lǐng)地、巢穴。一切動物都在為覓食而奔忙，但仍常?？梢姶罅康膭游锼烙陴囸I。"為了生存下來，有機體不僅要決定吃什么，還要避免自己被捕食。"一切生物都要吸收營養(yǎng)，一切動物都要進食。正因為如此，人們平日見得最多的就是動物在吃。馬牛羊吃草，老虎獅子鱷魚吃肉，鳥吃蟲，雞吃谷，昆蟲吃植物，魚吃昆蟲，昆蟲吃昆蟲，禿鷹吃腐肉。角馬每天要吃16個小時的草，大象每天要喝200升的水，鵜鶘一口可以吞下5000克的魚。一只小小的蜥蜴竟敢在雄獅的背上捕食蒼蠅。十多只鳥類在草原大火中捕食四處飛散的昆蟲。叢林里一顆無花果樹，有40多種鳥和猴子輪番來吃。重達(dá)200噸的藍(lán)鯨，為填飽肚子，不得不每天在大海里游200公里的路程，并連續(xù)游數(shù)周不息。幾百萬只火烈鳥在非洲藻類繁盛的柏哥利亞湖聚結(jié)。許許多多的角馬、斑馬、野牛明知河里有兇猛的鱷魚，且時有同伴死于鱷魚之口，它們還是不顧一切地去河邊喝水。15萬只北方鰹鳥飛行5500公里，從西非來到英國東海岸一個漁場，每年在這里吃下8000噸魚。

不僅如此，一切生物還要為保護自己的身體和生命而斗爭。自然界充滿風(fēng)險，其中有來自動物之間的相食，以及爭食物、爭水源、爭領(lǐng)地的相互殘殺；有來自環(huán)境方面的風(fēng)險，如地質(zhì)變化，氣候的變化，自然災(zāi)害。由此，動物們又不得不為保護自己的身體和生命而行動，于是它們躲避，逃跑，隱藏，偽裝，反擊。在俄羅斯遠(yuǎn)東地區(qū)的叢林中，為躲避西伯利亞虎的獵殺，熊竟將巨大巢穴建在樹上。為了保護自己，加利福利亞松鼠把蛇皮嚼爛涂在尾巴上，用蛇的氣味武裝自己，嚇跑敵人。再說，一切動物的機體上都存在著維持生命、吸收營養(yǎng)、獲取食物、保護身體的若干器官和機制。如心臟、肺、牙齒、舌頭、食道、胃腸、血液；又如，牛的頭角、長頸鹿的頭頸、大象的鼻子、烏龜?shù)臍?、刺猬滿身的刺、響尾蛇的毒液、老虎的兇猛、鳥的翅膀，還有動物的五官、嗅覺、視覺、聽覺、智慧等等。無疑。所有這些都是為了生存。

在根本上，個體間的生存斗爭不僅是為個體生存，而且最終也是為了物種生存。斗爭既是為了維護自己的生存（不斗爭就不能生存），又直接在為物種生存。個體是物種的基礎(chǔ)，沒有個體就沒有物種；生存斗爭必然是優(yōu)勝劣汰，這必然導(dǎo)致優(yōu)秀個體不斷保留，物種不斷強壯。

3、一切生物個體都為物種的繁衍而斗爭

奇怪的是，一切生物個體的機體上不僅都有維護自我生存的能力，而且都有繁殖后代的能力。一切動物個體皆有性器官，除極少數(shù)雌雄同體和社會昆蟲中不育工蟲外，余皆為雌性或雄性。一切動物個體都有繁殖系統(tǒng)，如生殖器、精子、卵子、哺乳動物的乳房。一切生物的雌性和雄性都要結(jié)合，植物，花飛授粉，種子生根發(fā)芽；動物，雌雄交配，精卵結(jié)合。母雞在生蛋，魚在產(chǎn)卵，老虎在生崽。母豬一胎生一窩小豬，魚一次產(chǎn)數(shù)萬只卵，蛋孵出小雞、小鴨、小蛇、小鱷魚。繁殖為了什么？無疑，不是為自我生存，而是為了物種的延續(xù)。這也就是說，自然選擇是為物種生存才在個體的機體上設(shè)計自我生存和繁殖能力的。

可繁殖不是有后代就行，交配不是有異性就行。在激烈的生存斗爭中，只有強壯的物種才能生存。故繁殖的關(guān)鍵在于后代的質(zhì)量，而保證質(zhì)量的首要環(huán)節(jié)是擇偶。只有強壯的父母才能生出強壯的后代。然而，擇偶并非易事。"動物的求偶絕不是如人們所想象的那么簡單而短促的一樁事"，求偶也要經(jīng)歷激烈的斗爭。斗爭有兩種，一是雄者之間的斗爭，以便趕走或弄死競爭對手，獲得交配權(quán)；二是雄者刺激或媚惑雌者，贏得芳心。

因為斗爭的需要，自然選擇給動物設(shè)計了豐富多彩的繁殖特性。除了雌性與雄性不同的生殖器（第一性征），還有與生殖行為無直接關(guān)系但用于生殖的不同特征，達(dá)爾文將其稱之為"第二性征"。用于雄性間的斗爭，主要是對競爭對手進攻的武器或防御的手段：雄者的較大體型、強壯、好斗性，公鹿樹枝狀的大角，雄獅威武的毛發(fā)。用于雄性刺激或媚惑雌性的斗爭，其性征更是多種多樣。鳥類的第二性征最為顯著。許多鳥的軀體上生出各種各樣的肉冠、垂肉、隆起物、鼓氣的囊、頂結(jié)、裸羽軸、羽衣以及修長的羽毛；它們的喙、頭部周圍的裸皮以及羽毛常常具有華麗的色彩。

斗爭是怎樣進行的呢。達(dá)爾文還說，"可以肯定是，在幾乎所有的動物中，存在著雄者之間為了占有雌者的斗爭。"我們看到，兩頭公鹿用它們樹枝狀的大角互斗；兩頭站起來高達(dá)兩米的公棕熊在較量；北歐重達(dá)400公斤公麝牛以40公里/小時的速度沖向?qū)κ帧深^公象的頭和巨牙撞擊在一起，它們有時要進行3天的對決，直到分出了勝負(fù)。在雄者刺激或媚惑雌者方面，我們看到，雄鳥們，有的在一群雌鳥面前展示它們?nèi)A麗的羽毛以及奇特的表演；有的用各種各樣的聲樂和器樂的鳴叫迷惑雌鳥；有的靠舞蹈或做古怪的滑稽的表演來表達(dá)它們的求愛。雌鳥無論轉(zhuǎn)到哪個方向，雄鳥張開的雙翼羽和斜舉的尾羽也會轉(zhuǎn)向雌鳥那一邊。在亞馬遜叢林里，幾十種蜂鳥的求愛場面，真是熱鬧非凡，滑稽可笑。有的將翅膀組成一幅橢圓式的圖案，在雌鳥面前不停地跳動；有的展開翅膀和羽毛像芭蕾舞裙一樣，在空地上翩翩起舞。

斗爭的結(jié)果，那些戰(zhàn)勝了其它同性對手的雄者，或者對雌者最富有魅力的雄者，比被擊敗的或魅力較差的競爭對手必然留下數(shù)量較多的后代，并繼承它們的優(yōu)越性；那些得不到雌性，或者在生殖季節(jié)的后期得到一個發(fā)育遲緩而精力不充沛的雌性，留下來的后代數(shù)量較少而且精力不充沛，甚至絕了后。紀(jì)錄片《野性美洲-山脈》在介紹落基山雄性大角羊之間打斗時說："打斗確保了落基山大角羊最優(yōu)良的基因被保存下來。"可見，雄者打斗本質(zhì)上不是為自己得到什么，而是為物種保存"最優(yōu)良的基因"，或者說，自然選擇讓雄者打斗，目的是保證物種的強壯，物種的長存。

4、不利于個體生存的繁殖性征的存在

我們看到，生物體上一切用于繁殖的器官和特征對個體的生存都是不利的。其一，繁殖付出能量，經(jīng)歷風(fēng)險。孕育后代消耗能量，媽媽生下的不管是卵還是崽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許多動物一次生下五六個崽，許多魚一次產(chǎn)下成千上萬只卵。孩子出生后，有的要喂奶，有的要提供食物。燕子將自己捕捉的蟲放進雛燕的嘴里，非洲野狗將自己辛苦獲得的食物反芻給幼崽。同時，動物們還要冒著種種危險去產(chǎn)卵、孕育、保護孩子，為孩子的健康和能力的培養(yǎng)而操勞。為了繁殖，很多動物長途跋涉前往繁殖地。有一種魚，叫鮭魚（大馬哈魚），每當(dāng)感覺到繁殖期已經(jīng)來臨的時候，就會離開海洋游到河口產(chǎn)卵，因為那里有它們此時所需要的食物和環(huán)境。這是一趟充滿艱辛的旅程，它們要穿越瀑布、急流和重重障礙。當(dāng)它們到了繁殖的地方，其體重已是原來的三分之二。由于機能嚴(yán)重衰竭，有些鮭魚在產(chǎn)卵后就會死去。據(jù)動物學(xué)家研究，大概只有5%的鮭魚能夠在產(chǎn)卵后回到海洋。

其二，許多動物用于繁殖的器官和特征對個體生存是極為不利的。對此，在達(dá)爾文看來，公鹿頭上樹枝狀（比頭顱要重幾倍）的大角，"那樣的構(gòu)造，這將使其在發(fā)育過程中消耗掉很多生命力。"雄孔雀尾羽是異常美麗的，然而長長尾巴給生存帶來很多的不利：行動困難，不利于飛行和逃避天敵；閃亮的顏色會吸引捕食者。雄性的紅領(lǐng)寡婦鳥"拖著極長的尾巴——基本是其身長兩倍。帶著這條上下翻飛的長尾巴，雄性寡婦鳥在空中的飛行簡直就是一種掙扎。任何人看到這幅場景都不禁要問：這條長尾巴到底有什么用處？"

其三，雄性動物為繁殖而進行的斗爭降低生存率。這種斗爭常常十分慘烈，受傷致殘屢見不鮮。在北美洲太平洋沿岸生活的北象海豹，雄性體長6米是雌性的兩倍，重量可達(dá)3噸。這樣的兩個龐然大物的爭斗起來，"很血腥，雄性碩大的身體猛撞到一起，牙齒在對方脖子上留下深深的傷口。"（達(dá)爾文）雄性西班牙羱羊決斗時，雙方高高躍起，兩個頭四只角猛烈撞擊，聲振山谷，而且彼此要較量三四十回合，扭斷脖子撞破腦袋的事時有發(fā)生。

鮭魚每當(dāng)感覺到繁殖期已經(jīng)來臨的時候，就會離開海洋游到河口產(chǎn)卵

雄孔雀的尾巴之所以被進化，是因為雌孔雀更喜歡選擇羽毛艷麗的雄孔雀作為配偶。

其四，為了物種的繁衍，有些物種的個體只活到生育的年齡，它們往往在生殖后便死亡。一些物種雌性懷孕營養(yǎng)不足，只好把與己交配的雄性吃掉。比如，有一種蜘蛛，交配后雌蜘蛛會吃掉雄蜘蛛，以獲得孕育后代所需的營養(yǎng)。有一種螳螂，雌螳螂為獲得懷孕所需的營養(yǎng)竟在交配過程中就把雄螳螂吃掉。雄性切葉蟻在交配后不久會因能量耗盡而死亡。有一種在馬尾藻海產(chǎn)卵的魚叫鰻鱺（Eet），產(chǎn)卵后就會死去。

5、最后的分析

所有這些，如果說個體生存是進化所圍繞的最終目標(biāo)，那是無法解釋的，因為它違背生存法則?？茖W(xué)家們一次又一次地發(fā)現(xiàn)表現(xiàn)在雄性身上的性別特征似乎違背了進化論，浪費了時間和能量，降低了生存率?？蛇@是為什么？達(dá)爾文在經(jīng)歷了"迷惑"之后，終于第一個明白這是為了物種的延續(xù)。雄孔雀的尾巴之所以被進化，是因為雌孔雀更喜歡選擇羽毛艷麗的雄孔雀作為配偶；雄性一般比雌性的體型更大，是因為雄性需要通過格斗才能配偶。達(dá)爾文認(rèn)為"性別二性征"的意義在于繁殖。他的性選擇理論提示我們："記住，選擇的傳遞不在于存活與否，而在于繁殖與否。有一條漂亮的尾巴或一副動人的歌喉并不能幫助你生存下去，但卻可能增加你擁有后代的機會。"

繁殖是重要的，我們不能只見個體生存，不見物種延續(xù)。但是，這里必要弄清這樣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即繁殖的重要性究竟體現(xiàn)在哪里？有書說，雄性之間的打斗，"給雄者帶來利益""留下大量后代"。于是，"對個體是否有利"似乎成了生物進化的目標(biāo)。僅就個體而言，這是矛盾的。我們無法理解，個體既有維護自己生存的追求，又有不惜降低自己生存率而繁殖后代的追求；許多個體交配后就死去，對一個已經(jīng)死亡了的不存在的個體還有什么利益可言。再說，如果僅從個體利益考慮，自然選擇應(yīng)該讓每一個體都留下后代，而不是只給強者留下后代而給弱者只留下很少的后代（或不留后代）。這種不公平是為什么？顯然不是為個體利益，而是為物種的強盛、物種的利益。應(yīng)該說，個體就是個體，其唯一的需求就是生存，一切降低自己生存率的事都不會是個體的事，而一定是自然界為別的目的設(shè)計的。生物界除了個體還有種族、種群、物種。我們不能總著眼于個體利益，繁殖為什么不能是為了物種的生存呢？

自然界正是這樣設(shè)計的，它在個體的機體上不僅設(shè)計了維護個體生存的機制，又設(shè)計了用于繁殖的機制。原理并不復(fù)雜，不維護個體的生存，就沒有物種，不繁殖也沒有物種，誰來繁殖呢？只能是個體。繁殖雖然降低個體的生存率，可為了物種的延續(xù)不得不如此。維護個體生存和繁殖兩方面的機制融于一體勢必會相互影響。個體生存力過強，會影響繁殖；繁殖力過強，會影響個體的生存。自然選擇的結(jié)果必然會使這兩者保持一種平衡，而物種生存是主線。沒有繁殖就沒有物種，個體興衰不只是個體的事，它直接影響物種的延續(xù)。正因為如此，個體的利益和壽命服從物種的延續(xù)。有兩個這樣的事例：蠶的一生很短，一般只有40天左右。經(jīng)歷蠶卵、蟻蠶、熟蠶、蠶繭、蠶蛾幾個過程。雌雄交尾后，雄蛾立即死亡，雌蛾產(chǎn)卵后也慢慢死去。它們死去了，可留下了約500個受精卵，留下了后代，使蠶這個物種得以長存。又如，蜉蝣，是最原始的有翅昆蟲。一生經(jīng)歷卵、稚蟲、亞成蟲和成蟲4個時期。稚蟲以水中生物為食。成蟲不取食，壽命很短，一般只活幾小時至數(shù)天。期間它們唯一所做的就是交配和產(chǎn)卵，留下后代。正因為如此，現(xiàn)今蜉蝣在地球上留下了2000多種蜉蝣目物種?？梢?，繁殖的重要性不是體現(xiàn)在給繁殖者帶來利益上，而是體現(xiàn)在物種延續(xù)和生存上。公鹿有害生存的角的存在理由，并不決定于對公鹿是利大還是利小，而決定于它有利于物種的生存，這才是自然選擇的根據(jù)。

蠶的一生很短，一般只有40天左右。

6、結(jié)論

物種生存是生物發(fā)展進化的根本目標(biāo)。由此，生物體上的一切器官、機制、特征只有有利于所屬物種的生存才能被自然所選擇，而一旦被選擇就一定有用于該物種；其中必然有的有用于個體生存，有的有用于繁衍。個體生存和繁衍必然是生物體上的兩大決定因素。對人類而言，人是動物，人和其他動物一樣也是自然選擇的產(chǎn)物。同理，人體上的一切都根源于、有用于人種生存；這也就是說，人體上的一切只能從維護人種生存的角度得以解釋。

注：本文是作者2013年出版的《人的本性是自私的嗎:進化心理學(xué)視覺下的人性論》中的一個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