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玉
(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 北京 100875)
【文化學】
“德”之下移:西周銘文中的“德”
王曉玉
(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北京100875)
[摘要]現存西周青銅器銘文中的周人之“德”經歷了一個從天到王再到臣的“下移”過程。這個過程是一個有層級、以“禮”為外在形式的下移過程,為“德”內化為修身的功夫提供了契機。究其原因,“德”之下移既是基于西周確立、穩(wěn)固政權的需要,也是區(qū)分貴族、庶民的政治策略。
[關鍵詞]西周銘文;德;下移;禮
“我求懿德,肆于時夏,允王保之”,“德”是周人保有天下,定于一尊的核心觀念,在《尚書》、《詩經》等文獻中被反復提及。郭沫若先生認為“‘敬德’的思想在周初的幾篇文章中就象同一個母題的合奏曲一樣,翻來覆去地重復著。這的確是周人所獨有的思想?!盵1]355進一步講,“《周書》和‘周彝’大都是立在帝王的立場上來說話的,故爾那兒的德不僅包含著正心修身的功夫,并且還包含有治國平天下的作用:便是王者努力于人事,不使喪亂有縫隙可乘;天下不生亂子,天命也就時常保存著了?!盵1]337這是說“德”在西周時兼顧修身、治國兩個方面,頗有宋人所言“內圣外王”的氣象。但也有人認為在那個時代,“德”還沒有內化為正心修身的功夫?,F存的青銅器銘文對“德”也有相當的關注,或許可以為我們進一步了解周人之“德”提供一些線索。
一、銘文之“德”釋義
現存青銅器銘文中,《大盂鼎》、《班簋》、《史墻盤》三篇較為典型地依次記錄了周人之“德”。三者之中《大盂鼎》屬于西周早期青銅器,《史墻盤》則為西周中期器,只有《班簋》的情況有些難辨。郭沫若將《班簋》定為成王時器、陳夢家定為康王時器,均在西周早期。也有人認為《班簋》為穆王時器,屬于西周中期。故而,三篇銘文誕生的時間順序大致為《大盂鼎》、《班簋》、《史墻盤》,這也是我們考察的順序和基礎。晚期器銘《叔向父禹篡》、《毛公鼎》等對“德”也有所涉及,意思大略相同。此外,本文所錄銘文資料,有些未有定論,辨別不清,故綜合參考馬承源主編的《商周青銅器銘文選》、陳夢家所著的《西周銅器斷代》、秦永龍主編的《西周金文選注》、侯志義主編的《西周金文選編》等書。
首先來看《大盂鼎》:
丕顯文王受天有大命,在武王嗣文乍邦,辟厥匿,匍有四方,畯正厥民,在粵御事,酒無敢酣,有柴烝祀無敢擾,故天翼臨?!裎姻考葱虖[于玟王正德,若玟王令二三正。今余隹令汝盂召榮敬雍德經,敏朝夕入諫,享奔走,畏天威?!踉唬河?,迺召夾死司戎,敏誎罰訟……易女鬯一卣,冕、衣、市、弓、車、馬?!塾脤ν跣?,用乍且南公寶鼎。
以上銘文所表達的意思大概有三層:開篇交代了文王受命于天、武王受天庇佑而克商的功績;次談康王效法文王,封官訓誥的內容,其中王對《大盂鼎》銘文中的主人公盂有五點希望,即敬而有德、朝夕進諫、勤于參加祭祀、做事情不違背天命、“敏誎罰訟”,也即《康誥》中的“明德慎罰”;最后盂談作鼎的初衷是為祖先南公作鼎以頌揚王的美德。從“德”觀念的角度來看,短短二百多字的《大盂鼎》言明的實際上是周人之“德”的邏輯轉換過程:由文王之“德”授命于天到后王繼承先王之德,再到王有德,臣子頌之、學之。
《大盂鼎》中雖然講德、敬德,但對“德”的內涵并沒有明確的解釋。根據銘文的描述來看,王有承襲自文王的封官之德、告誡之德、賞賜之德。王對盂的訓示中也希望盂能“敬雍德經,敏朝夕入諫,享奔走,畏天威”、“敏誎罰訟”,顯然“德”被周人視為一個有意識想要達成的目標?!熬吹隆薄ⅰ氨隆钡仍凇渡袝ぶ軙分幸苍磸统霈F,郭沫若先生認為:“德的客觀上的節(jié)文,《周書》中說得很少,但德的精神上的推動,是明白地注重在一個‘敬’字上的?!盵1]336也就是說“敬”是精神上的功夫,那么這里王所諄諄教誨的“德”是否上升到了精神層面呢?
從文字上來看,王的訓示真正可以落實的是諷諫、入宗廟、畏天威、慎罰這些為官之道,更確切地說是政治上的行為,傾向于一種政治訴求,與個人修身還有很大的距離。如果將“求懿德”看作彼時君臣內心的強烈意識,那么,他們的為政舉措似乎可以視為“德”之器。問題是這些落實的具體行為的內里是否就是周人念茲在茲的“德”呢?為了更好地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就不得不重新思考“德”的源頭問題,這在《班簋》、《史墻盤》銘文中有所體現:
彝昧天令,故亡,允哉顯,惟敬德,亡逌違。(《班簋》)
上帝降懿德大甹,匍有上下,迨受萬邦(《史墻盤》)
《班簋》記述了毛公討伐東域凱旋而歸這一事件,并認為這場戰(zhàn)爭取得勝利的原因是敬德,勿違天命。《史墻盤》也道出了“德”之本源在天,并強調上帝降德的同時也送給文王能夠輔佐他的重臣,因此他才能匍有四方。也就是說,這兩篇銘文中都非常明確地表明“德”不僅是周取代商的重要依據,也是周人歷代相傳的“保命符”,“德”逐漸與君臣融為一體。關于此,李學勤先生也曾指出《史墻盤》中,“盤銘二百八十四字是文氣貫通的整體,前段固然是頌揚歷代周王,同時也強調了‘大屏’、‘俊民’、‘左右’即輔佐諸臣的作用,段末更歸結于君臣和諧才能得到‘天’的保佑,這就和銘文后段關于史墻各代祖先怎樣臣事先王的敘述互相呼應”[2]157。
以上銘文的敘述中,“德”有兩個指向,依稀可辨,體現在“德”從天到王再到臣的“下移”過程中。
其一,天之“德”。
這里,我們將天降之“德”稱為天之“德”;“德”降于文王,文王便與天合為一體,這種假設為周政權合法性問題提供了強有力的解釋。周建國伊始,急迫地需要為以武力爭奪來的天下提供解釋,來確保政權的穩(wěn)定、長久。關于這一點,李山先生早已指出周初詩歌中就有“一道隱形的精神索脈”,“詩篇著意強調周邦獲勝的根本原因及勝利本身所具有的含義,乃是由于對‘天命’的膺承時,有一個極其明確的觀念意識,那就是,周人并不想將自己的勝利純粹認定為暴力的成功”。[3]234-235
“德”的提出正是周人為自己尋找合法性依據,重建歷史的必然結果。
其二,后天習“德”:人力與“畏天威”的結合。
“德”不光本于天,也可“備”于我,這點在后王、君臣的身上體現出來。后王向先王學習,畏天命、求懿德的同時,他也有義務將“德”傳遞給身邊的人,因為君王也需要有德的大臣輔佐,這正是李學勤先生指出的和諧的君臣關系才能得到“天”的庇佑。銘文中描述王對臣子的訓示和時王學習文王之德這類事件,正是“德”下移到歷代君臣身上這一過程,更表明了“德”逐步融入到周人的治國理念、政治行為之中。需要注意的是,“德”雖然下移并且靠人的主觀努力可以得來,但這個“德”的功用并沒變。不論“畏天威”是執(zhí)政者的政治說辭還是實際行為,都說明“德”作為周王朝的外在約束力的地位已然不可動搖,“德”仍然關乎周人的命運。
二、德與禮:“德”下移的具體方略
天之“德”的唯一功用就是使文王享有四方,究竟什么才是天之“德”,是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的。后王在治理國家時,對于“德”也非生而知之,他也面臨著這樣一個問題。這樣本體論意義上的德,或者說一個抽象的“德”,要想下移到更多的人,就必然要形成一套有據可行的規(guī)范。
王國維先生說:“天子、諸侯、卿、大夫、士者,民之表也;制度典禮者,道德之器也。周人為政之精髓,實存于此?!盵4]135“禮”是上至天子、下至庶民的一套完整而嚴密的行為規(guī)范,周公的心血大體在此,它之于周人的重要意義不言而喻。禮是否是“德”的承載物呢?郭沫若先生講:“‘德’字不僅包含主觀方面的修養(yǎng),也有客觀方面的規(guī)范——后人所謂‘禮’都是包含著的。”[1]336楊向奎先生則認為:“禮既不是德的派生物,也不是‘古代有德者的正當行為的方式匯集下來’……相反,正好是禮的規(guī)范行為派生出德的思想體系。德是對禮的修正和補充?!盵5]331“周公對原始禮儀有過加工,他以為這種待人敬天的禮以及行禮中的儀容,應當充實德的內容,禮不應當僅是物品的交換,儀也不應當僅是外表的儀容,他把它們倫理化、美化?!盵5]332有些情況下,“西周春秋間禮和德的含義是相通的”[5]332。
不論是郭沫若先生還是楊向奎先生,實際上對“禮”與“德”的結合這一點是認同的。上面郭沫若先生已經提到,文獻中對于“德”的客觀節(jié)文講得很少,但被神秘化的“德”又必須被具體化,才能有跡可循,滲透到“禮”中,恰恰就成為“德”下移的一種最理想的策略。
粗略地來說,上自天子下至庶民,所循之“禮”有所差別。由于考慮和處理的問題不同,每個人所需具備的“德”也不同。通過“禮”即可作出區(qū)分,天子修“德”在保有四方,庶民修“德”在家庭和睦,不同的“德”灌注在“禮”中,這樣一來,自上而下的“德”是有層級的,在上位者有高于下位的“德”,對下也可以勉勵和督促,銘文中正體現了君對臣的督促,“天命”則是對君的最有力的督促。這也就是“道德”團體的一個粗略情況,也是一個十分理想的狀況。
上面郭沫若先生提到的“德”涉及主觀方面的修養(yǎng),也是一個爭論點所在。許多人都認為,當時的“德”并未達到主體自覺的理性修身程度。我們認為“德”的下移過程中,“德”由外而內轉化的契機確實已經形成了。
“德”下移的一個策略就是“德”與“禮”的結合,“禮”成為“德”的外在形式之一。它們的結合提示我們,人們對“禮”與“德”的認識是相輔相成的,結合現實的情理來講,在“禮”的制約中,隨著主體認識的加深,人對于“德”的認識會更加深刻,同時“禮”的遵循也將更加自覺,外在的“德”由此有了內化的契機。這樣,“德”就更加貼近儒家對修身的探索了。
從銘文中我們也可看出這個契機?!洞笥鄱Α返茹懳母星榛{平和或者低沉,遠沒有建國初期的激情,相反頌揚王“德”、祖先之“德”的意識顯露在字里行間,臣對“德”的學習顯現為一種勉勵的狀態(tài)?!抖Y記·祭統(tǒng)》中講:“夫鼎夫銘,銘者自名也。自名以稱揚其先祖之美而明著之后世者也?!泵銊畹谋澈?,也包含著對后世子孫的期許。這些都透露出“德”地位之崇高,需要世代的孜孜不倦的追求。這個世代相傳的追求過程,足以使人們將“德”納入到內在意識中。
三、“道德”之團體:“德”下移緣由推測
首先,“德”之下移是基于西周確立、穩(wěn)固政權的需要。
武王立國之初,有一項舉措很值得注意。他曾遍訪先賢遺跡,分封先賢后人。這一舉措一方面宣揚了周人對于賢人的重視,起到穩(wěn)定民心的作用,另一方面也彰顯了他們對于政權的擔憂。商一日間滅亡的事實歷歷在目,周人對于興衰的認識恐怕相當深入且充滿恐懼,因為他們證實了這樣一個事實:王朝隨時可以毀于一旦。正是這種擔憂讓周人開始重視“德”,繼而讓“德”下移。
王國維先生嘗論:
欲觀周之所以定天下,必自其制度始矣。周人制度之大異于商者,一曰立子立嫡之制,由是而生宗法及喪服之制,并由是而有封建子弟之制、君天子臣諸侯之制;二曰廟數之制;三曰同姓不婚之制。此數者,皆周之所以綱紀天下,其旨則在納上下于道德,合天子、諸侯、卿、大夫、庶民以成一道德之團體。周公制作之本意,正在于此。[6]232
許多人對王國維先生使用的“道德”一詞頗不以為然,大致認為“道德”過于狹隘,但銘文向我們傳達的周人之“德”,明顯趨向于上下合于“德”。可見王國維先生對于這個狀態(tài)把握得相當精準,在現代語境中我們確實也找不到一個更好的詞匯來形容。
從王國維先生的論述中來看,周人通過立嫡、廟數、婚姻三個途徑,將天下納入到“德”這個系統(tǒng)中。立嫡制恐怕直接導源于皇室內部,關于分封制,李山先生在《詩經的文化精神》一書中指出“周公的分封直接起因于本族的內亂?!盵3]15這樣看來,西周建國伊始,擔憂不僅來自外部,恐怕更多的是來自于內部。天之“德”雖然足以懾服天下人,卻不足以穩(wěn)定家族內部,故而也只能采用分封的辦法。
然在分享既得利益來維護團結的同時,還有一些問題亟待解決。如何保證諸侯永遠臣服王室?王室又如何保護諸侯國的利益?諸侯在封地如何確立權威?也就是說,周天子和諸侯間除去天然的血緣關系,更需要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一種不斷加強的認同感。特別是從政權的角度看,不論周人對天命懷疑與否,在大肆宣揚“德”為建國之本、天命所歸的同時,“德”已然成了懸在周王室上方的一把雙刃劍,成為來自外部的一股強大約束力。若周人無“德”,天命隨時可以奪走周人的一切。
質言之,“德”的下移正是基于現實的需要,迫在眉睫。一方面西周政權需要神秘的“德”鞏固政權,另一方面他們亟需“德”作為維系周人與諸侯政權的紐帶。既然“德”成了周人的終極追求,與諸侯分享“德”的過程中也可獲得諸侯對王室的認同,甚至使諸侯自身能夠樹立權威,“德”的下移何樂而不為呢?
其次,“德”之下移是貴族與庶民間的關系使然,是區(qū)分貴族、庶民的政治策略。
銘文中關于“德”的描述,實際上僅存于君臣等貴族之間,并未涉及庶民。王國維先生也曾提到“禮不下庶人”的問題,“有制度、典禮以治,天子、諸侯、卿、大夫、士,使有恩以相洽,有義以相分,而國家之基定,爭奪之禍泯焉。民之所求者,莫先于此矣?!盵4]134“所謂德者,又非徒仁民之謂,必天子自納于德而使民則之?!盵4]135王國維先生的看法可謂高屋建瓴。周人重視農耕,農耕即是庶民的物質支撐和實際慰藉所在,而君臣和諧、國家穩(wěn)定正是農耕生活平靜、安定的基本保障,故“民之所求,莫先于此”。國家對民的要求,無外乎家庭和睦,故君臣為天下表率,“使民則之”。
君臣又憑借什么成為萬民的表率呢?西周初期的貴族不僅在政治體系中有著絕對的權威,也是文化上的精英。當時,王官之學肩負著文化傳承的使命,庶民本沒有接觸文化知識的可能。李山先生對西周立國之初的“德治”有精辟的看法:“‘德治’之所以為德治,首先在于它自動放棄暴力原則的首要性,而代之以平治天下的承諾。”[3]235
如此說來,周人從文化上著手,構建起一個庶人難以企及的系統(tǒng)將貴族與庶民區(qū)分開來,未嘗不是一條穩(wěn)固政權的良策?!暗隆睖贤ㄌ烊说男再|正符合這一功能。因此,“德”之下移于國家、萬民有益。
依據對“德”下移原因的推測,我們對于“德”的認識有一個新的提升。首先,西周時,“德”的下移更側重其政治功用。這種有政治功用的“德”與庶民自身來說是沒有直接關系的,或者說對于庶民沒有太多的要求。其次,君臣在政權中各司其職,是有著層級關系的。既然“德”成了維護貴族權威的一個工具,天子、諸侯、卿大夫是有著不同的權威的,他們所要面對和處理的也有所差別,在政治活動中要遵守的“德”顯然也是不同的,“德”之下移必然是一個有層級的下移過程。如祭祀敬天的活動中,君主、諸侯、臣子所行祭祀之禮有等級上的差別,“德”的下移也是有層級的下移,身份的差異意味著“德”的差異。
四、結語
質言之,“德”由最初的政權合法性依據逐步成為周人終極的追求。因現實的需要“德”下移的同時內涵也隨之豐富,逐步形成一個以“德”為核心的有層級的、圓融的理想政治體系。這個體系成為一段時間內周王朝政權的理論支柱,更成為此后幾千年來儒家所極力追求的政權雛形??鬃訃L言:“郁郁乎,吾從周”,其心向往之的正是周人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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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琴】
On “Virtue” in the Inscriptions of Bronze Wares in Western Zhou Dynasty
WANG Xiao-yu
(LiteratureCollege,BeijingNormalUniversity,Beijing100875,China)
Abstract:“Virtue”, as reflected in the existing inscriptions in the bronze wares in Western Zhou Dynasty, experienced the process of moving down from Heaven to the King then to courtiers. This is a process of moving down with many different tiers in the form of ritual, providing an opportunity for the internalization of virtue as a way of cultivating one’s moral character. The reason for the change is that it is required by establishing and stabilizing state power and also an important political strategy to differentiate aristocrats and commoners.
Key words:inscription in the bronze wares in Western Zhou Dynasty; virtue; moving down; ritual
[收稿日期]2015-12-10
[作者簡介]王曉玉(1989-),女,北京人,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在讀博士。
[文章編號]1672-2035(2016)03-0025-04[中圖分類號]G122
[文獻標識碼]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