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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倒

2016-03-07 06:58何世平
安徽文學(xué) 2016年3期
關(guān)鍵詞:棋牌室桂香阿明

何世平

小有才那天推掉最后一顆麻將時,心里還在懊悔,不該攤什么跑風(fēng),不攤跑風(fēng),他也是混一色,只要開牌,今天就不輸錢了。這幾天不曉得背了甚么死姑娘運,天天輸錢,每每他就發(fā)恨不來老油條的棋牌室了,可是,飯一吃,他就鬼使神差地又要來,心里想不來,腿卻不聽話地邁開了步伐,想不來就是沒有辦法。

從棋牌室出來,老油條擋住了去路,唾沫星子四射地要他回家告訴他兒子阿明,這兩天去粉店榨菜籽油。小有才心里正為最后一把麻將在懊惱著,再加這一段時間輸錢,他在心里開始對兒子阿明也有看法,這兩樣合在一起,他便沒好氣地回老油條說,我干么事要帶信給他!

老油條聽了本來笑笑的臉色,立刻就拉下了,他僵著脖子,反問小有才,說你怎么說的?

小有才沒有聽見一般,晃蕩晃蕩地上了門前的水泥路,往家里去了。

追到門前的老油條氣得一雙混濁的老眼,咕嚕咕嚕轉(zhuǎn)了半天,咬著幾顆殘牙,在心里罵,這個老不死的,簡直老糊涂了。

也不知是哪個老糊涂了,第二天,老油條就在門前的路上攔下騎著電瓶車去縣城做工的阿明,問他昨晚上他爸有沒有告訴他,說這兩天抽空去粉店榨菜籽油的事。阿明說,沒有。老油條于是氣呼呼地告訴阿明,你爸小有才昨晚就不答應(yīng),我還以為他是說著玩的。

阿明走后,老油條背著手,沿著水泥路走了一段,然后拐進村子里,到了阿明的院子外面,見院子門上了鎖,便知道阿明的女人也不在家里。阿明家的院子是石頭壘的,半人高,院子門上了鎖,大門自然也上了鎖??衫嫌蜅l心有不甘地還是瞅著大門,盯了好一會,才回轉(zhuǎn)身,打算離開。走了幾步,他又轉(zhuǎn)過身,沿著阿明的院子,過了阿昌的院子,阿昌夫婦都在外打工,家里給小有才看家,阿昌家的院子門和大門都鎖著,小有才天天吃過飯就到老油條的棋牌室,不是抹紙牌,就是打麻將,日子過得賽神仙。

按理說,小有才天天到老油條的棋牌室,給老油條帶來生意,老油條怎么還跟他有仇似的過不去?說來話長,老油條事事都為兒子媳婦著想,那一年,小兒子在家種田,舍不得出門,老油條硬是把小兒子夫婦罵出了門。小兒子把一雙才幾歲的兒女丟給他和老伴,就在他們準(zhǔn)備回家過年時,小孫子掉進了門前的水井里,老伴當(dāng)場就喝藥走了。丟下他,本來不想再顧下輩的事了,可是,老下作,就是忍不住。

小有才從來不管下輩,天天惦記著打麻將,抹紙牌,把兒子兒媳當(dāng)牛當(dāng)馬,日子過得比神仙,他瞅著來氣,他看不慣。

過了阿昌門前的小河,站在河梗上,就見阿明的女人桂香正在梗下的田里拔草。

中午的時候,太陽掛在天上,照得人睜不開眼睛。

小有才在老油條的棋牌室里出來,往家走。太陽的光度沒有影響他頭腦里,關(guān)于上午兩圈麻將的成敗得失的一些細(xì)枝末節(jié)。又輸錢了,他的心里,實在有些難受。就在路過阿明家院子時,被兒媳桂香叫住了,由于在思考麻將,不知道桂香有沒有稱呼自己,待他聽見桂香是在與他說話時,才知道桂香是讓他把停在她門口水泥場基上的電瓶車開走。

小有才回家取了鑰匙,轉(zhuǎn)來就開走了電瓶車。他平時喜歡把電瓶車停在大兒子阿明的場基上,是因為,不管到縣城還是去鎮(zhèn)上,用起來方便。小兒子阿昌的門前也是水泥地,可是,到小兒子的院子門口,要繞一段高低不平的石頭路,他停放在阿明的門前,是圖省事,也是為圖省力氣。

從兒媳的門口把電瓶車推回到阿昌的院子,小有才發(fā)現(xiàn)桂香的臉色不好,氣鼓鼓的樣子。他的心里也不高興,他心里也氣鼓鼓的。

這一段時間,他天天叫嚷自己輸錢了,兒子兒媳不會沒有聽見,要是孝順,兒媳桂香就不說了,兒子阿明怎么著也要偷偷摸摸塞一點錢給老子。一年就給那幾擔(dān)稻子,雖然自己有飯吃了,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小用費的。是不假,給阿昌看房子,他一年給那么一些錢,可話又說回來,阿昌的房子完完全全可以用一把鐵鎖鎖起來,他完全不需要自己常年待在他的家里??啥鹤觾合睕]有這樣做。作為老大的阿明,讓他心里不舒服。今天桂香把臉色給自己瞧,他想都不要想的,一定是那留不住話的老油條把換菜籽油的事情搬來了,搬來就搬來,反正自己明人不做暗事,自己就是不想帶那個口信。

小有才準(zhǔn)備晚上去阿明的屋里,讓他把擺在阿昌門口的大三輪電瓶車也開走。晚上,老油條的棋牌室缺人,又電話把他喊了去,回來的時候,阿明家的屋里黑了燈火,他只好回家睡了。

夜里睡得很不踏實,小有才幾乎沒有眨眼皮。他心里憋了一口氣,出不來。對一個七十出頭,黃土都埋到頸脖的人來說,桂香的舉動,實在叫他咽不下這口氣。自己不就一個口信沒有帶嗎?桂香一個婦人,自己的兒子讀了大學(xué)都出來上班了,至于這樣對一個老人嗎?

不知什么時候,小有才閉了一會眼睛,待他睜開眼睛時,天已經(jīng)亮了,外面在下著小雨,一個計劃在他的心里生成,他要去找兒子阿明討一個說法。

小有才知道阿明每天什么時候去縣城上工,當(dāng)他站在阿明的院子門前時,阿明本來是站在走廊上吃飯。見到小有才堵在院子門口時,他就端著碗,晃晃悠悠回屋里去了。

這時候,天上的雨大了起來,這時候,小有才心里的火也大了起來。小有才斷定,桂香要他把電瓶車開走,一個晚上過去,不可能不告訴她的丈夫,你晚上就打算累了,回家晚了,沒有工夫,早上,自己站在你院子門口,你不能沒有時間說一句話吧?只要你說一句話,也不要你明著承認(rèn)錯誤,你哪怕就是小聲地嘀咕說,自己的老婆那樣做,實在不應(yīng)該,自己不在家,不曉得,就行了。

雨又大了一點,看樣子,阿明今天是不會去縣城上工了。依照阿明的習(xí)慣,下雨天,他一定要來阿昌院子的井里拎水。下雨天,人不出去做工,在家里不能不吃飯吧。這么尋思后,小有才就回家,端一條小板凳,端坐在走廊上,守株待兔,靜等著阿明來拎水。

手機響了,老油條在里面問他怎么到現(xiàn)在還不來棋牌室上班?小有才推說今個頭有點痛,還在睡覺,上午就不來了。

過了一會,老油條的電話又追到他的手機上,問他起來了沒有?小有才回他,還沒有起來。老油條說,快來,這里就缺你一條腿。小有才還是說不來。老油條命令他馬上就來,保證死不掉。小有才心里煩,索性關(guān)了手機。

阿明是快要中午的時候,才打著一把傘,徑直往井口而去。

小有才叫住了他,阿明只好把頭偏了過來。小有才本來準(zhǔn)備把昨天他媳婦要他推走電瓶車的事情說一遍,可話到嘴邊,他指著阿明擺在院子中間的三輪電瓶車,讓他馬上推走。

阿明說,我把這一桶水拎回家,馬上就來推走。

小有才說,不行,現(xiàn)在就推走。

阿明無奈,只好放下桶,走到電瓶車前,在兜里摸索了一遍,許是沒有帶鑰匙,只好放下傘,把電瓶車推出了院子。

阿明回來時,又準(zhǔn)備拎桶。小有才又指著堂屋里的一堆桌子板凳,讓他馬上搬走。

阿明本來想說什么,可是,當(dāng)他瞅見父親的臉色,強咽下要說的話,放下雨傘,開始搬桌子。

阿明人木訥,頭腦卻靈光,他把桌子板凳出租給附近人家辦紅白喜事,生意興隆。要說他家的邊屋和正屋,都有地方擺這些桌子板凳,可是,見父親一個人待在弟弟阿昌的屋子里,不需要多大空間,他索性就把這些東西放在阿昌的屋里,圖省事。

阿明把幾十張桌子和幾十條板凳搬完時,費了好長時間。阿明再拎水時,已經(jīng)不需要再撐雨傘了。他的身上,雨水夾雜著汗水,已經(jīng)基本濕透了。

阿明在搬桌子和板凳時,小有才心里掠過了一絲不快。阿明在生意好的那天,要做好幾戶人家的生意,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不管是做喜事或者喪事,哪一家都要發(fā)一包香煙給他。阿明自己不怎么抽煙,回家把煙給桂香,桂香就拿到老油條的小店里換日用品,阿明從來沒有扔一包煙給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小有才雖然嘴里沒有說過,心里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兒想法。平時和和睦睦的,他沒有計較過,今天他心里有氣了,想到香煙的事,是氣上加氣。

當(dāng)阿明拎著一糧桶水經(jīng)過小有才面前時,小有才告訴他,明個也不要來這邊拎水了。阿明聽了,沒有吱聲。

第二天,天還在下著小雨,小有才以為兒子阿明要去縣城上工,又晃蕩晃蕩地站在了阿明家的院子門口。站了好一會,要是天晴,太陽一定爬上幾竿子高了,小有才估計兒子今天又是在家里了。

老油條今天沒有打他的電話,他到棋牌室時,幾個桌子都滿了,他就站在一邊發(fā)呆。

中午回家,他拿出鑰匙正在開門,見桂香拎著桶,照直不打彎地到井口打水。小有才上前,對桂香說,昨個不是對阿明說過了,叫你們不要到井里來拎水了。桂香沒有聽見一般,彎腰把桶往井里送,小有才抓住了桶的沿口。

桂香拿眼睛瞪著小有才,說你要做甚?

小有才說,我不給你拎水。

桂香說,請你放手,這個井是阿明一鍬一鍬挖出來的。

小有才說,拎了十來年的水,也行了。

桂香說,不行!就是不行?。?/p>

桂香使勁,欲從小有才的手里奪回桶。小有才人雖然七十掛邊了,蠻勁還是有的,桂香小巧玲瓏,桶根本就不聽她的使喚。奪不回桶,就沒有辦法拎水。桂香耗盡了力氣,桶還是牢牢地攥在小有才手里。她索性放手,氣咻咻地要把阿昌家屋后的空調(diào)外機打了。

戰(zhàn)場移了位置,小有才跟著桂香身后,到了空調(diào)外機的位置。桂香沒有立刻去,她哭著回家拿出了一把鋤頭,奔到空調(diào)外機前,揮起鋤頭就要往下掄,小有才伸出手,接住了鋤頭把子。桂香這次因為是在自家門前,有主場優(yōu)勢,還真的在小有才手里搶回了鋤頭,“嘭”的一聲砸在了空調(diào)外機上,不過沒有傷著機子,機子外面還有一層鋼筋外套,桂香只不過把邊上的一根鋼筋打彎了一點點。小有才又一次握住了鋤頭把子,桂香一邊拼了命地?fù)寠Z,一邊歇斯底里地哭叫。

最先來的是阿明的二舅,還有鎖子的媽。他們拉開了一老一小,桂香向他們哭訴事情的來龍去脈。小有才被拉回到阿昌門前,鑰匙還掛在鎖上,鎖子的媽,幫他打開門,又給他燒火做飯。二舅也來了,遞給他一支煙,倆男人連著抽了幾根煙,鎖子媽把飯端上了桌子。小有才不想吃,倆人又勸,小有才扒了幾口飯,又放下了碗筷。倆人還勸他再吃一點,小有才說,吃飽了。

說了幾句閑話,二舅和鎖子媽連拉帶拽,又去了老油條的棋牌室。

一個下午,小有才的手氣都不錯。再有一把,如果頭家不開,麻將就要結(jié)束了,偏偏這個時候,老油條站在小有才對面,相對面人家的牌。本來他是低著頭,看對面這家的麻將,哪知道,小有才連著對了兩只風(fēng),老油條不禁抬起頭,往小有才莊上瞅,就在那時,他不經(jīng)意地瞅見小有才的額頭上,鼓起了一個桃子般大小的肉包,起先,他以為自己的眼睛老眼昏花,看走了眼,便索性繞到小有才的跟前,抵著眼睛仔細(xì)瞅。他在瞅的時候,小有才有點不耐煩,當(dāng)老油條驚乍乍地說他頭上怎么鼓起了一個包時,棋牌室里其他位子上的男男女女都來瞅新鮮。

小有才對老油條瞪眼睛,罵他大白天,盡說鬼話!

老油條顛顛地上樓,拿來一塊鏡子,遞給小有才。小有才拿起鏡子,一眼就瞅見了自己頭上的肉包。他不相信似的,又伸手在包上撫慰了一番。老油條問他怎么搞的,他沒有回話,由于注意力分散,本來穩(wěn)和的麻將,被上手和了。

小有才從棋牌室出來,沒有回家,他也沒有去找兒媳婦桂香,他就像一截樹樁一樣,戳在兒子阿明的院子門口。

阿明回來的時候,太陽早已經(jīng)下山,蚊子們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開始上工了。小有才攔住兒子就指著頭上的包,說是他婆娘打的,問阿明怎么搞?

阿明還沒有來得及表態(tài),桂香就從屋里竄了出來,桂香就把怎么來怎么去,一五一十地告訴丈夫,反正沒有打他的父親。

阿明很尷尬,父親的頭上,的的確確鼓起了一個包。老婆又說她沒有打他,并且詛咒發(fā)誓,說她要是打了老頭子,晚上等不到天亮,就七口滿血,死在床上現(xiàn)世現(xiàn)報給阿明瞧。阿明本來有點相信父親的話,桂香的賭咒,讓他又改變了看法。他囁囁嚅嚅地告訴父親,桂香不會打他的。

小有才說,她沒有打我,我頭上怎么有包?

阿明說,可能不小心碰了一下。

小有才幾乎是咆哮著大嚷,我就曉得兒子不會幫我說話,這樣也好,我沒有本事找你們,我不會找你們!

小有才回到家里,沒有燒晚飯,也沒有洗漱,就倒在了床上。

小有才在四十多歲時,女人得肺癌離他而去。不久就陸陸續(xù)續(xù)有好心人給他說媒,勸他再娶,都被他回絕了。他心里也有那想法,想再娶一個女人。可是,那時阿明已經(jīng)二十來歲,阿昌也已經(jīng)十五六歲了。他要是再娶,多多少少會影響了他們,假如女方還拖一個,就預(yù)示著肯定要拖累自己的兩個兒子。這還不算,女人看病還丟下一屁股的債,等著他去還。

小有才死了再娶女人的心思,他帶著阿明,做了村莊里沒人種的田不算,還到鄰近的村莊承包田地,債還清了,又給阿明蓋樓房,又欠債。債還沒有還清,又忙著給阿明定親,結(jié)婚,又欠了一屁股債。債還清了,余了一點錢,他又為阿昌蓋樓房,又為阿昌定親結(jié)婚,之后,又欠了一屁股帶倆胯子的債。

待他把外面的債還清,眼睛一眨,自己都是快六十歲的人了。這時,真有一個女人想和他做伴,她就是村莊里女人,鎖子他媽。鎖子的爸前幾年騎電瓶車在縣城做工回家,在路上被汽車撞倒,車子卻逃之夭夭,待被人發(fā)現(xiàn)時,人已經(jīng)早咽氣了。一年后,鎖子媽就有事沒事地找小有才寒暄,都是過來人,小有才不是土牛木馬,他就問還小自己幾歲的女人,到底瞧上自己哪了?

鎖子媽說,就瞧上你對倆兒子的擔(dān)當(dāng)。

小有才摸著自己頭上已經(jīng)稀少而花白的頭發(fā),想想自己也該要一個女人了。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兒子,兒子阿明卻找到了他,阿明說,都這么大年紀(jì)了,你像那樣做,村莊里人會笑話我們家的。再說,也對不起我媽媽在天之靈。

小有才不打算聽兒子胡言亂語,準(zhǔn)備我行我素,把鎖子媽討回家。他這里還沒有行動,阿明家卻雞鳴狗跳了,桂香揚言,只要老頭子結(jié)婚,她就與阿明離婚。村里人開始勸桂香,怎么勸也勸不回來,桂香哭訴,你兒子阿明不是大款,一個老棺材都扶不出去,還要再添一口,門都沒有!

事情到這個份上,村里人又倒過來勸小有才,何苦呢?年輕的時候都過來了,到老了,黃土都淹到胸口了,還不能過了?

小有才到這個時候,孰重孰輕,他覺得已經(jīng)顛倒了。難道老了,就老撂了?就不值錢了??

都是一個村莊,鎖子媽,肯定也聽到了小有才家風(fēng)聲鶴唳了。正好老油條家女人自盡也有一年多了,他的倆兒子得到消息,馬不停蹄,委人到鎖子媽跟前做說客,并且保證像對自己的親娘一樣對她,鎖子媽心甘情愿做了老油條的老伴。

小有才好一段時間,不想出門,過了好長時間,心里的傷口才慢慢愈合。就是在那段時間,阿明提議,為父親打一口井。小有才不要,阿明說,河里的水越來越不能吃了,吃了要中毒的。

小有才說,毒死才好呢!

阿明這個時候裝孬了,他對父親說,我們中毒也就算了,要是把小滿吃中毒了,那就完了。

小滿是阿明的兒子,是小有才的孫子。提起孫子,本來還硬如磐石的小有才,心里開始慢慢變得軟和了。阿明看透了父親的心思,說井我來挖,圈井的磚頭你出,回來找阿昌報。

本來小有才心里是有氣憤的,可是,喝著兒子挖出的井水,他的氣消了一半。

不給他們吃井水,他是在說氣話,不給他們帶口信,也是在說氣話。有哪個知道他小有才這么多年是怎么過來的?一個從中年開始沒有女人,到了老年還是孤家寡人,這份寂寥,只有小有才本人能夠體會。鎖子媽到了老油條家,一家人還真拿她當(dāng)活寶待。小有才不明白,老油條的女人,因為孫子掉進了井里而自盡,他們怎么還反過來對老油條那么好,忙著給他續(xù)老伴,還那么孝敬。自己那么苦作苦累,到頭來,中年守寡,到老連續(xù)老伴的權(quán)利也失去了。老油條家兒子是人,自己的兒子兒媳也是人,怎么倒霉的事就挨著自己呢?

本來他是不會打麻將的,本來他對賭錢的事是恨之入骨的。沒有地方去,沒有人和他搭話,村莊里的人又越來越少,他沒有辦法就走進了老油條家的棋牌室望呆,再說,還能瞧見鎖子媽。慢慢地,他一知半解地坐上了桌子。

今天,他頭上的包被那么多人瞧見了,他告訴阿明,是在找臺階給自己下,只要阿明把眼睛對自己的女人翻一下,哪怕安慰自己一句,或者,就說一個字,他的面子就回來了。這些,阿明沒有給他,這個時候,他不怪兒媳桂香了,畢竟,兒媳是人家人。

田野里蛙聲陣陣,小有才的心里,過去現(xiàn)在,就像黑白電影一般,在心里左一遍,右一遍,一遍一遍無聲地回放給自己看,看著看著,他看到了自己心里也有疤痕,那塊疤痕,從女人過世后,就沒有愈合過。是他自己一遍一遍,不時地舔一下自己的傷口。

小有才在那個晚上,暗下決心,破罐子破摔,再也不要顧及顏面,再舔自己的傷口了。

第二天上午,在村莊通往村部和鎮(zhèn)里的水泥路上,人們看見一個老人,敲著一只破了幾個洞眼的鐵臉盆,敲著喊著,說他的兒子不給飯給他吃,不給錢給他用。看的人聽得人都以為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出了毛病,這不是小有才嗎?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都勸他回家,這樣不好!

小有才沒有聽見一般,一路走,一路敲,一路喊。

小有才那天敲打到村部,就被村支書王大寶勸回了家。王大寶第二天天還沒亮,就到阿明的門口,擋住了阿明。王大寶還沒問他,他就告訴王大寶,自己每年都給幾擔(dān)稻子給老頭子,他老顛倒了,那樣喊我的冤。王大寶說,給了也不行,今個你必須到村里去。阿明不答應(yīng),說支書你不相信我,去問村上的隔壁鄰居。王大寶說,問也行,但你必須去村部。

王大寶調(diào)查的結(jié)果,阿明的確給了小有才稻子,就為了帶口信的事情,惹毛了老人家。在村部的會議室里,王大寶要阿明當(dāng)面賠他爸小有才的禮,阿明起先不答應(yīng),后來架不住王大寶的軟硬兼施,答應(yīng)賠禮。小有才卻不答應(yīng),小有才說,必須像他一樣,敲著破臉盆,在水泥路上,一邊敲,一邊賠禮。阿明不干,王大寶也犯難了。后來,村支書王大寶想了個折中的辦法,讓阿明向老人家磕頭賠禮,阿明還想下午去縣城上工,也答應(yīng)了。小有才還是不答應(yīng),一句話,阿明必須敲著破臉盆一路敲,一路喊著賠禮。阿明火了,說你老頭子活顛倒了,給你臉你不要,這下喊我賠禮,我都不賠了。

王大寶這次的調(diào)解,不歡而散。王大寶也覺得老人家活顛倒了,怎么對兒子提那樣的要求?

這一天過去,到第二天,人們又瞧見小有才,不顧炎熱,又在水泥路上,敲一路喊一路,說他的兒子阿明不養(yǎng)他,不孝順?biāo)?/p>

第一次,人們還看熱鬧。今天是第二次了,又是夏天,看他還不如去棋牌室看打麻將,或者,在家里看電視。這一次,只有老年人站在路邊,給敲著破臉盆的小有才,遞水。

那一段日子,小有才天天在路上敲著破臉盆喊冤,沒有人再大驚小怪了,人們也都知曉,他的兒子阿明年年給他幾擔(dān)稻子,老人家這是年紀(jì)大了,活顛倒了。沒有人再同情小有才了,就連原來給他遞茶遞水的那些老人,也覺得小有才做得有些過分,這樣敗兒子的名聲,有些過分了。

沒想到,小有才敲著破臉盆喊冤的事情,被省里的記者拍下,還上了電視,縣里打電話到鎮(zhèn)里詢問,鎮(zhèn)里又打電話召見王大寶。王大寶從鎮(zhèn)里回來,連夜把阿明喊到村部,阿明也看到了電視,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的情緒有些低落。王大寶要他答應(yīng)老人家的條件,把事情解決,算了。阿明還是死了的鴨子——嘴硬,王大寶發(fā)火,說你還想上中央電視臺不成?阿明說,王書記,你就是把我殺了,我也不干。阿明話說到這個份上,王大寶也不好再壓。可是,在鎮(zhèn)里,他答應(yīng)了領(lǐng)導(dǎo),把事情擺平,現(xiàn)在這個樣子沒有辦法擺平了。

王大寶不愧是村支書,他思來想去,告訴阿明,只要他答應(yīng)老人家的條件,村里付他五百塊錢工資,權(quán)當(dāng)村里請他給老人家敲著破臉盆賠禮道歉了。阿明還想不答應(yīng),又一想,這一天的錢,要抵他在縣城工地流幾天的臭汗了,便勉勉強強地答應(yīng)了。

小有才那天早晨,被村支書王大寶早早地叫起來,看兒子給他賠禮道歉。

阿明敲著破臉盆,從家里到村部,一路走,一路喊,沒有用二十分鐘,就得了王大寶偷偷塞給他的五百塊錢,欣喜若狂地回了家,又騎著電瓶車趕著去縣城工地去上工了。

小有才那天沒有再去老油條棋牌室,那天他就靜靜地坐在家里,靜得像空氣,像水。

第二天,老油條從早上就打小有才的電話,沒有人接,打到中午,小有才還是一個沒接。老油條氣咻咻地來到小有才的門前,見大門還關(guān)著,就動手打門,里面沒有反應(yīng),就喊來人,把門踹開了,就見小有才安靜地躺在床上,像睡著了的樣子。老油條把右手搭到他的鼻子,說人已經(jīng)死了。

阿明從縣城的工地趕回,又把在外地的阿昌叫回,把父親小有才的喪事辦得有聲有色,熱熱鬧鬧。村里人和附近的村民,都夸贊兄弟倆孝心,特別是阿明,明知老頭子老顛倒了,還敲著破臉盆賠禮道歉,討老頭子歡心,這個兒子真是少見!

責(zé)任編輯 李國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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