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研究
劉葉濤,孟令芳
(燕山大學 文法學院,河北 秦皇島 066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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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研究
論虛構專名的意義
劉葉濤,孟令芳
(燕山大學 文法學院,河北 秦皇島066004)
克里普克所代表的直接指稱理論因空名問題而受到質疑。《空名與虛構實體》一文著重論述的是克里普克對虛構專名這種空專名的基本觀點。通過文獻解讀可以為直接指稱理論做出辯護,并得出了如下結論:在直接指稱理論框架下,虛構專名不同于一般專名:第一,虛構專名有含義,其實質為一簇特定的摹狀詞;第二,虛構專名有指稱,其指稱對象是一種特定類型的抽象實體;第三,若以現實世界為視點,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假裝表達命題。
虛構專名;摹狀詞簇;抽象實體;假裝表達命題
克里普克直接指稱理論的基本觀點是:專名是嚴格指示詞(rigid designators),沒有含義只有指稱對象,并且其指稱對象是固定不變的。由此,類似“奧德修斯”“孫悟空”之類的名稱,就是既沒有含義又沒有指稱的空專名。依據組合原則,含有空專名的語句沒有意義,甚至也沒有真值。因此有學者批判說,“構造一種滿足直接指稱理論核心結論的有關虛構對象名字的理論可以說毫無希望”[1]64;“空名問題對直接指稱理論而言仍是一個沒有被克服的困難”[2]83。這些批判的基本出發(fā)點都是“假定關于空名的信念是和直接指稱理論的主要觀點一致”[3]451。但我們認為,這種批判是對直接指稱理論的誤解,因為克里普克自提出直接指稱理論伊始,就明確表明其適用對象是“必然存在物”,他“刻意回避了那些因為一個對象的不存在而產生的敏感問題”[4]21,其意圖是在考慮指稱對象不存在的情況下,在專名指稱什么的問題上保持“中立”[5]284。也就是說,克里普克并沒有將虛構專名(乃至所有空
專名)劃歸為其直接指稱理論的適用對象。本文以解讀克里普克的《空名與虛構實體》為路徑,把握克里普克虛構專名的意義理論,我們將論證:在現實世界中,虛構專名來源于作者的創(chuàng)作,它們是作者通過一簇摹狀詞的含義規(guī)定好的指稱表達式,指稱一種特定類型的抽象實體,日常語言中,我們所說的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只是“假裝表達命題”。在含義、指稱和命題表達這三個方面,虛構專名和一般專名都是不同的。因此,直接指稱理論不適用于虛構專名。
克里普克反對傳統意義描述論,主要原因在于后者堅持以下兩個基本觀點:一是專名和與其相關的摹狀詞同義,二是摹狀詞決定專名的所指??死锲湛艘允欠窬哂袊栏裥詤^(qū)分了專名和摹狀詞。我們認為:虛構專名并非直接指稱理論意義下的嚴格指示詞,雖然從字面上看它是一個專名,但其本質卻是一個摹狀詞簇。
克里普克認為,虛構專名是由文學作品的創(chuàng)作者所設想出來的東西,它的存在“取決于某些作品是否已經被實際地寫了出來,某些虛構的故事是否已經被實際地講述了出來。虛構角色可以被看作一種因人們的活動而存在的抽象實體……”;并且“虛構角色的屬性可能是多種多樣的,其中很多都不是人的屬性?!覀兊恼Z言的一種約定允許我們簡要地把它們出現于其中的作品的那些屬性歸于它們”[6]63-65。意思是說:虛構專名是由作者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在作品中被賦予了各種各樣的屬性,一旦作品被完整地創(chuàng)作出來,一個虛構專名也就誕生了。因此可以合理地說,虛構專名和某些特征屬性有關。虛構專名的含義即:作品中所呈現的那一系列屬性的集合,并且這一屬性集合固定不變。我們每個人對這一虛構專名的了解僅僅局限于該作品的描述。鑒于此,我們認為,可以將虛構專名的含義理解為由作者在作品中所規(guī)定的那一簇摹狀詞,它們不具有專名所指對象的那種本質屬性。比如,“奧巴馬”這個專名所指對象的本質屬性是確保在任何該對象存在的情況下都成立的屬性:其父母卵子和精子的結合體;而“哈姆雷特”沒有這樣的本質屬性,它有的僅是作者柯南·道爾在其小說中刻畫的那一系列屬性的集合。所以說,虛構專名與一般專名有著本質上的區(qū)別,它同義于刻畫它的那個摹狀詞簇的語義。
在反駁名稱的描述論時,克里普克強調:一是專名并非與一個或一簇摹狀詞同義,摹狀詞不能決定專名的所指,原因在于摹狀詞并不(至少并不總是)表達專名的必然屬性或本質;二是專名為嚴格指示詞,而摹狀詞為非嚴格指示詞,因為摹狀詞有含義。我們認為,這一論證恰說明了虛構專名不同于專名,而同摹狀詞一樣是非嚴格指示詞。
第一,克里普克論證說,專名所指稱的對象有本質屬性和非本質屬性之分,本質屬性決定了專名在任何可能場合下都適用于該對象;非本質屬性是指該對象在整個存在過程中所包含的無限多種可能性,這些可能性都可以用摹狀詞來描述,但無論哪一種可能性的實現,都不能決定專名的所指。專名如果有含義,這種含義就應該是它所指稱的對象的本質屬性,但摹狀詞并不總是表達專名的本質屬性。所以專名沒有含義,不同義于摹狀詞[7]67。由前所述,虛構專名不同于一般專名,它所指稱的對象是已經創(chuàng)作完成的作品中的虛構角色,沒有本質、非本質屬性之分,它所擁有的就是作者在虛構作品中用摹狀詞描述出來的屬性集合,并且這一屬性集合的元素在虛構角色存在過程中是不變的。因此虛構專名有含義,同義于與之相對應的那個摹狀詞簇。
第二,克里普克論證,摹狀詞有含義,并且含義決定所指,因此摹狀詞為非嚴格指示詞。論證過程如下:在某個可能世界中,摹狀詞的含義組成了其指稱對象的特定屬性;在其他可能世界中,該指稱對象除特定屬性(即摹狀詞的含義)不變外,其他屬性都可能發(fā)生變化(或增加或減少),從而產生特定屬性相同但非特定屬性不一的對象,造成摹狀詞的所指發(fā)生改變。我們認為,將這段話中“摹狀詞的所指”替換為“虛構專名”,原意不變:在虛構的小說世界中,“福爾摩斯”這個虛構專名的指稱對象所具有的特定的屬性正是作者用一簇摹狀詞的含義提供的,在其他可能世界中,這一簇摹狀詞的含義保持不變,即特定屬性不變,而原先被指稱的對象“福爾摩斯”,除特定屬性之外可能會增加或減少其他非特定屬性,使得該簇摹狀詞的描述對象發(fā)生變化。意思是說,在另一個可能世界中,只要一個人做了故事中所規(guī)定的事(當然他還具有非故事中所描述的一些特性),就有可能成為“福爾摩斯”,如此看來,可能就有很多人都成為“福爾摩斯”,即“福爾摩斯”在其他可能世界中的指稱并不唯一,只有在其被創(chuàng)作出來的《福爾摩斯探案集》這個小說世界中它的指稱才是唯一的,一旦脫離這個世界,這一簇摹狀詞就不能夠唯一地指稱某個特定的人了。即使是在現實中,當我們說到“福爾摩斯是個名偵探”時,也不過是省略了“在故事中”這個限制語。所以說,虛構專名是非嚴格指示詞。
關于這一點,薩維奇從另一個角度進行了闡述,她認為:沒有可以算得上是唯一的反事實情況,福爾摩斯存在其中。這是因為有許多種可能世界,在這些可能世界中一本小說是準確的……因此有許多世界,一個人符合所有和福爾摩斯這個名字有關的摹狀詞的描述。但是,如果福爾摩斯存在是可能的,并且福爾摩斯是一個嚴格指示詞,那么必定存在著一種識別方式可以識別哪個世界是對于福爾摩斯的所指為真的世界。然而,由于所有可能世界(在其中,和名稱有關的摹狀詞可以被滿足)都會有一個平等的主張成為福爾摩斯存在其中的情形,而并非其中的特殊的一個。因此,福爾摩斯這個名字不可能有所指,它必然地是一個非指示詞,即克里普克所說的“非嚴格指示詞”[8]8。簡單來說,由于虛構專名的所指由摹狀詞的含義決定,所以它是非嚴格指示詞,如果在許多可能世界中都有一部與之完全相同的虛構作品,那么所有世界都平等地擁有一個“福爾摩斯”的指稱對象,因此“福爾摩斯’這個虛構專名的指稱是不唯一的,屬非嚴格指示詞。
由以上可以看出,克里普克關于虛構專名含義的觀點不同于其關于普通專名的理論,虛構專名是有含義的,其本質為摹狀詞,并且為非嚴格指示詞。一個人不可能掌握亞里士多德的所有屬性,只知道他寫過《工具論》的人,可能判斷不出“亞里士多德是亞歷山大的老師”的真假;但一個人通過《福爾摩斯探案集》就能夠掌握福爾摩斯的所有屬性,并由此對“福爾摩斯沒有結婚”做出真假判斷。這個例子說明:普通專名的指稱對象的屬性包含無限多的可能性,無法窮盡,摹狀詞不能決定普通專名的所指;虛構專名的屬性是由作者規(guī)定好的,僅局限在作者描述的那些,因此一個滿足相應摹狀詞的對象就是虛構對象的所指,即虛構角色。當然,如果現實世界中真地有一個滿足書中所描述的全部屬性的人,那也純屬巧合,并不意味著該虛構專名有實際的指稱對象。
與普通的專名不同,虛構專名在現實世界中沒有個體作為相應的指稱對象,即使現實世界中的某個人完全符合虛構作品中關于虛構專名的描述,這也不意味著虛構專名就指稱這個人。第一,虛構出來的角色和現實的人缺乏任何歷史聯系,所謂“虛構”就是作者出于講故事的需要而假想出來的?!啊畩W德修斯’只有在小說里才是一個專名”[9]534,與現實世界中的人物沒有任何聯系;并且這一點可在大多數虛構作品的扉頁上得到由作者所做出的如下說明:本書中的角色是虛構的,若與在世或已辭世的什么人有雷同之處,純屬巧合。這種巧合僅僅是一種偶然事件,創(chuàng)作者對此一無所知,而且如果因為此而被起訴“侵犯隱私,惡意誹謗”,法院也必定會依據“虛構人物和現實中的人缺乏歷史聯系”而駁回原告,即便這些信念對這個人實質上為真。第二,如前所論,虛構專名的含義本質上為一個摹狀詞簇,如果現實世界中的某個人完全符合故事中對福爾摩斯的描述,即這個人滿足了某一摹狀詞簇,按照克里普克,“摹狀詞的簡單滿足不能使名稱指稱什么”,而且現實中的人與一個專名相對應,摹狀詞的含義不能決定專名的所指,那么結論就是:虛構專名和現實世界中的這個人沒有任何指稱與被指稱的關系。第三,與一般專名的命名作用不同,虛構專名并不是帶著任何指稱意圖而引入的,作者在進行創(chuàng)作時并沒有意圖用它去命名現實世界中的某個個體;它的出現只是出于完成講故事的需要。
雖然虛構專名在現實世界中沒有指稱對象,但無疑,我們可以毫不費力地用它們對特定的對象進行指稱,“有時候,我們所說的并不是‘哈姆雷特’是一個空名,而是說‘哈姆雷特’是一個虛構人物的名稱。這看上去似乎為該名稱提供了一個指稱對象”[6]62??死锲湛苏J為,可以賦予日常語言一個稱為“虛構角色”的事物的本體論。首先,在我們生活的現實世界中,確實存在某些虛構實體,但當我們談論這些實體的本體論時,并不意味著它是一個與現實世界相分離的獨立的存在域;其次,這樣進行談論是對日常語言使用實踐的一種“報道”。更進一步,他把虛構專名的指稱厘定為“一種特定類型的抽象實體”,即作品中創(chuàng)造出來的虛構對象。作為人們創(chuàng)作活動的產物,虛構專名的指稱對象依賴于人們的創(chuàng)作活動而存在于這個真實世界,只要作者已經把作品實際地寫了出來,關于虛構角色的這個故事已經被實際地講述出來,這個虛構角色就存在了。所謂“特定類型的抽象實體”,是相較于現實實體的存在本質不同而言的。也就是說,只要我們承認虛構作品的實在性,就必須承認虛構對象的存在[10]225-228。這樣,我們就可以問“有福爾摩斯這個虛構人物嗎?”,答案是肯定的?!爸灰摌嬋宋锉粍?chuàng)造出來,我們這些在虛構故事之外的人就能夠真切地指稱一個虛構人物了”[11]147??死锲湛藢F實對象和虛構實體的關系形象地比作真實的鴨子和玩具鴨子的關系,無疑,它們都在現實世界中真實地存在著,但很明顯,這二者的存在具有層次上的區(qū)別:前者處于第一層次,后者處于第二層次;前者創(chuàng)造出了后者[5]287-289。
既然虛構對象和現實對象是處于不同層次的存在物,為什么我們仍能夠同樣自如地去談論它們?認知主體在使用虛構專名進行命名或指稱的過程中,必定發(fā)生了某些事情使得虛構專名獲得了意義??死锲湛藢⑵浣忉尀椤凹傺b”:虛構作品是一種假裝,即假裝故事中發(fā)生的事真地發(fā)生了。創(chuàng)作一部虛構作品就是去想象真地有福爾摩斯這樣一個人,在這個故事中“福爾摩斯”這個名字的確被用來指稱福爾摩斯這個人。這樣看來,似乎‘福爾摩斯’這個名字的確是一個名字,并且具有專名通常具有的那些語義功能。但毫無疑問,這只是故事所假裝的一部分[6]58。這一假裝原理告訴我們,日常語言中使用的虛構專名只是假裝指稱現實世界中的某個人,而實際上并沒有進行指稱?!疤摌嬙捳Z是言語行為的意圖的一種假定”[12](7)。無論是作者創(chuàng)作、讀者閱讀,還是評論家進行評論,使用虛構專名時,他們都是在“假裝”,假裝關于這個虛構角色的故事真地發(fā)生了,即假裝第二層次的存在物成為了第一層次的存在物,從而自如地去談論它們。
虛構專名的指稱對象是特定類型的抽象實體,這體現了克里普克的一種廣義的實在論立場。他將現實世界中的存在物分為三種層次:實在對象、實在的虛構對象、虛構的虛構對象。與此相對,有三個層次的“指稱立足點”:現實世界,現實的虛構世界,虛構的虛構世界。它們決定著三種層次的“指稱行動”[13]的發(fā)生。我們平時所說的虛構專名的“空”只是相對于第一層次的存在而言的。虛構專名的指稱對象是現實世界中的人創(chuàng)造出來的,屬于第二層次的存在。這種“創(chuàng)造”出來的超越時空的抽象實體就是虛構專名的指稱[14]。
有必要進一步澄清的是對此處“抽象實體”一詞的理解。我們認為,“抽象”本身的含義并不清晰,實際從屬性的豐富性和飽滿程度來看,虛構實體一向都比現實實體更加“具體”;只有像類、性質、關系等“共相”,意義、概念和命題等內涵實體,用“抽象實體”予以標識才是適當的;我們只是在所屬層次與現實實體本質不同這個意義上,才使用“抽象”一詞的,依據文藝創(chuàng)作理論關于“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說法,虛構實體的存在是從作為原型的現實實體“抽象”而來的。
雖然虛構專名與一般專名的指稱對象都是存在于現實世界中的實體,但關于虛構專名的語句只是假裝表達命題。首先,按照假裝原理,虛構專名在現實世界中實際上并沒有進行指稱,只是假裝指稱一個個體對象。它存在于故事中,其意義的實現源于假裝。人們在使用虛構專名時,都是假裝關于這個虛構角色的故事真地發(fā)生了,因此他們的談論才有意義,即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有意義。這種假裝使得我們相信在談論如下語句時,二者都是有意義的命題:
A.福爾摩斯是一名偵探。
B.亞里士多德是一位哲學家。但是,毫無疑問,我們仍會隱約感覺到:它們是不同的命題。畢竟亞里士多德曾經真實地存在于現實世界,而福爾摩斯則誕生于柯南·道爾所寫的故事中。
語句A假裝表達命題,語句B真正表達命題,其原因就在于“亞里士多德”是真正的專名,而“福爾摩斯”是虛構專名,只是假裝進行指稱。按照假裝原理,如果虛構專名實際上并不進行指稱,它們就不會表達任何命題。
但不表達命題并不意味著這樣的語句沒有意義,因為在日常語言交流中我們都能夠明白這種假裝表達的是何種命題,即立足于虛構作品所描繪世界的命題。而立足于現實世界,這種假裝表達命題的語句的“意義”是指,使用這些語句交流的雙方認為所談論的語句有意義,試想:誰會說一句連自己都確信是毫無意義的話呢?按照卡爾納普對語義和語用的定義:“如果研究中明確涉及講話者或語言使用者,便是語用學的領域。如果撇開語言使用者,只分析語詞與指涉物,就是在語義學的領域中。”[15]9可以看出,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的意義本質上是語用層面的。因此在現實世界中,虛構專名根本上只是一種假裝,這種假裝使得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不表達命題;但也因為假裝,使得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獲得了語用層面的意義,成為有意義的語句。在日常語言中,這種假裝是不可或缺的。
除“假裝原理”,克里普克認為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不表達命題的原因還有兩類。第一,“我們不可能說什么時候這些句子會對一個反事實情境為真,因而沒有命題會得到表達”[6]67。第二,對一個真正的命題提出的要求是:“在每一個可能世界中,我們都應該能夠斷定據稱由該語句表達的命題在所涉情形下是否為真?!盵6]59但他并沒有對此給出明確的論證過程。我們認為理解這兩個原因,必須把握以下兩點:一是明確立足點是在現實世界,二是“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的反事實情境”是指對“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所做的思想構設,即“虛構的虛構”。
“虛構”一詞可以疊置。如前,克里普克的廣義實在論將存在分為三個層次:實在對象、實在的虛構對象、虛構的虛構對象,與此相對有三個層次的指稱立足點:現實世界,現實的虛構世界,虛構的虛構世界。在莎士比亞的悲劇《哈姆雷特》中有一出“戲中戲”:哈姆雷特為了驗證父親的亡魂所說話的真實性,特地排演了《貢扎加的謀殺者》這樣一出戲,其中的主角是貢扎加。在這里,莎士比亞、哈姆雷特、貢扎加,這三個人物分別對應著以上三個存在層次。“虛構角色及其他虛構對象的存在問題,……取決于哪些虛構作品存在”[6]72。所以,在《哈姆雷特》這出戲中,我們會說哈姆雷特是一個真實人物,而貢扎加為一個虛構角色;而如果在這出戲之外,一方面,我們會說哈姆雷特是一個虛構人物,而非真實人物,另一方面,貢扎加則不是一個虛構人物。因此在現實世界中,我們可以問:“有哈姆雷特這樣一個虛構人物嗎?”回答是肯定的,“有貢扎加這樣一個虛構人物嗎?”回答則是否定的,因為只有《哈姆雷特》這部作品說有《貢扎加的謀殺者》這出戲。也就是說,立足于現實世界,我們能夠斷定實在的虛構對象(“哈姆雷特”這個虛構角色)的存在;立足于虛構世界,能夠斷定虛構的虛構對象(“貢扎加”這個虛構角色)的存在;但立足于現實世界并不能斷定虛構的虛構對象是否存在(“貢扎加”不是一個虛構人物),因為相對于現實世界來說,莎士比亞的作品《哈姆雷特》的確存在,而《貢扎加的謀殺者》這部作品是不存在的。由此得出結論一:對三種存在的認識具有層次上的反傳遞性,在現實世界中,我們無法判斷“虛構的虛構”的真假。
因為“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的反事實情況”是指對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進行假設,即“虛構的虛構”,由結論一可以得知結論二:在現實世界,我們是無法對“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的反事實情況”做出真假判斷的。比如,“福爾摩斯”本身就是現實世界中虛構出來的名字,如下:
C.福爾摩斯是一名偵探,他機智地破解了倫敦的多起懸案。
D.福爾摩斯不是一名偵探,當時的倫敦有很多懸案未決。語句C是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語句D是它的反事實情境。若立足于現實世界,我們無法判斷語句D為真還是假,況且我們還完全可以設想是否會有一個比福爾摩斯還出色的偵探去偵破懸案,如果假設有,D為假,如果假設沒有,則D為真。
命題是真值的本原承擔者,對于一個命題來說,“只能夠說它是假的還不夠;如果可能,我們還必須能夠說在什么情況下它會是真的”[6](68);或者說,對于一個命題來說只能夠說它是真的還不夠,如果可能,我們還必須能夠說出在什么情況下它會是假的。也就是說,“知其為真(假)還要知其何時為假(真)”是一個語句表達命題的充要條件。而知其為真(假),要想知其何時為假(真),就要對其做反事實設想。因為如果我們對現實對象進行反事實設想,就要立足于現實世界;對虛構對象進行設想,就要立足于虛構世界。所以對語句C進行反事實設想,必須立足于虛構世界才是有意義的。比如,若立足于虛構世界,福爾摩斯就是一個真實人物,語句C是對福爾摩斯的真實描述,所以它為真,按照一個語句表達命題的充要條件:知其為真還要知其何時為假,其反事實情況語句D因不符合關于福爾摩斯的描述而為假。所以,立足于虛構世界,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C是表達命題的。相反,若立足于現實世界,我們能夠根據《福爾摩斯探案集》判斷含有虛構對象的語句C為真,由結論二可知:我們對其反事實情況(虛構的虛構)語句D不能判斷真假,再按照一個語句表達命題的充要條件,得出結論三: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是不表達命題的。
歸根結底,判斷“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是否表達命題”是一個涉及立足點的問題。“‘奧德修斯娶了珀涅羅珀為真’意謂這個陳述在虛構作品中為真”[9]534。因此,立足于虛構世界,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是表達命題的;克里普克所言“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不表達命題”這一結論必須限定立足點在現實世界。在現實世界中:第一,虛構專名的使用是一種假裝;第二,我們無法判斷“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的反事實情形”的真假值,所以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并不表達命題。
綜上所論,虛構專名和非虛構專名的區(qū)別是很大的:首先,它是人們的創(chuàng)作活動的產物,是被規(guī)定好了的指稱表達式;它們沒有一般專名所具有的屬性,所擁有的只是固定不變的作品中的描述,所以它的本質是摹狀詞簇。其次,日常語言中談論虛構專名時,它們是有指稱對象的,指稱故事中的虛構人物。最后,在現實世界中,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不表達命題,原因有二:一是在現實世界中,虛構專名的使用是一種假裝;二是在現實世界中,不能判斷含有虛構專名的語句的反事實情形的真假,而語句真正表達命題的充要條件是:知其為真(假),并且知其何時為假(真)。
克里普克的直接指稱理論因空名問題而受到批判,如果對虛構專名的本質做不同于普通專名的解釋,它就不適用于直接指稱理論,那么以空名問題批判直接指稱理論就是無效的。本文談論的虛構專名,即文學作品中虛構個體角色的名稱,只是空名的種類之一,這只是直接指稱理論做辯護的一步,空名問題依舊存在。能否將虛構專名的理論擴展運用到所有空名從而徹底消解直接指稱理論的難題,有待進一步研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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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侯翠環(huán)】
On the Meaning of Fictional Proper Names
LIU Ye-tao, MENG Ling-fang
(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Law, Yanshan University, Qinhuangdao, Hebei 066004, China)
Empty names trouble the philosophers, represented by S. Kripke, who accept the Theory of Direct Reference for proper names. The fundamentals about fictional names which acted as one kind of empty names are clear in the paper “Vacuous Names and Fictional Entities” written by S. Kripke. Based on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is paper, We will purpose to defend the Theory of Direct Reference, drawing the following conclusions: in the framework of Direct Reference Theory, fictional names are not the same as ordinary proper names. There are three reasons. Firstly, fictional names are meaningful, and their essence is a cluster of definite descriptions. Secondly, fictional names have referents which are called abstract entities of a specific type. Thirdly, in the actual world, those statements containing fictional names pretend to express propositions.
fictional names; clusters of description; abstract entity; pretending to express propositions
2015-01-14
河北省高校學科拔尖人才選拔與培養(yǎng)計劃項目(BR2-253);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基金項目(15YJC72040001);河北省高等學校科學研究項目(BJ2016087)
劉葉濤(1977-),男,河北滄州人,博士,教授,南京大學現代邏輯與邏輯應用研究所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現代邏輯與分析哲學。
B81-0
A
1005-6378(2016)01-0133-07
10.3969/j.issn.1005-6378.2016.01.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