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楨
(南京大學 中國新文學研究中心,江蘇 南京 210023)
·人文視野·文學·語言
話語的流變:從“智識階級”到“知識分子”
李楨
(南京大學中國新文學研究中心,江蘇南京210023)
從1910年到1940年,“智識階級”及其演化而成的“知識分子”話語,在不同時期的批評實踐中被利用和闡釋:1919年前后“,智識階級”話語進入批評文本,其在演繹過程中吸納進貶義色彩,將智識階級置于被批判的境地;1927年以后,“知識分子”話語出現(xiàn),其以“非階級化”的意蘊解構了“智識階級”的“整體性”;1930年代,在以“革命性”為標準的批評體系中,借助于“出路抉擇”和“知識分子工農群眾化”等關鍵詞,“知識分子”話語實踐了吸收和改造知識分子的意圖。
智識階級;知識分子;話語的流變
從1910年到1940年,隨著中國社會運動和政治革命的發(fā)展,“智識階級”及其演化而成的“知識分子”話語,語義內涵和語用功能數度變遷,在不同時期的批評實踐中被利用和闡釋。通過厘清從“智識階級”到“知識分子”話語的歷史流變,本文試圖探究以下問題:“智識階級”話語是如何利用稱謂本身的混沌性,展開對智識階級的批判的;從“智識階級”到“知識分子”的話語轉換又是如何生成和演變的;“知識分子”話語最終是怎樣完成對知識分子“革命性”的剖判的。
20世紀初,“智識階級”一詞在中國出現(xiàn)。筆者所見,最早使用“智識階級”的是1915年10月19日《申報》上的一篇文章《日人之觀察旅韓華人》:“是故有智識階級僅領事館員與商會之一小部分而已,其他皆蠢蠢無知者也”。同時,“知識階級”也開始出現(xiàn),1915年10月出版的《婦女時報》中的《女子參政運動之最近十五年史》一文就使用了這種表述——“彼以惡知識階級之女子,其所定法律全不認有女子之權利”。此后,這兩種表述方式共存、并用,時人多使用“智識階級”這一稱謂。
1917年新文化運動的開展,1918年“勞工神圣”口號的提出,都促動著“智識階級”逐漸成為批評關注的焦點。1919年前后,“智識階級”話語開始進入批評實踐,并于1920年代上半期形成了一次以此為中心的論爭熱潮。
“智識階級”作為一個日文借詞,在被引進到中國的時候,其語義內涵未能清楚界定,處于一種混沌狀態(tài)。這就導致了時人主要是在中國傳統(tǒng)士大夫的層面上來理解和使用“智識階級”這個稱謂。東蓀認為,“中國人中最壞的就是士大夫”“這句話卻是真理”,“中國的知識階級最沒有互助的道德和團結的引力”。[1](p1)陳承澤在文章中寫道,“游民”是指“專門過士大夫的生活的人,或是專以擾害他人為生的流氓光棍”,“至于我們智識階級的人,大多數是游民而且是境遇固定的游民”。[2](p3-9)堅瓠則是這樣說的,“中國的智識階級,是從來沒有獨立生活的。他們在束發(fā)受書的時候,就預備把讀書做無事坐食的代價”。[3](p1)這些批評文本將“智識階級”等同于“士大夫”,認為它不過是士大夫或者讀書人的一個新頭銜而已。事實上,“智識階級”的概念起源于19世紀60年代的俄國,主要指那些由沙俄到西歐去學習,然后回國的青年貴族,他們在了解了西歐近代以來的思想觀念、政治體制、科學文化之后,對俄國落后的政治文化和丑惡的社會現(xiàn)狀產生了一種背離感和反叛意識。隨后它被譯成各種語言,在傳入日本時被譯成日文漢字“智識階級”。因此,從詞源上探析,“智識階級”一詞,能指是日文借詞,所指是俄羅斯概念“精英化和批判性”的語義內涵??梢钥闯觯敃r批評話語對其的誤解、誤用幾乎背離了“智識階級”的意符:具有精英化的特性,內蘊著強烈的反叛精神和道德批判意識。
既然是在“士大夫”的層面來建構“智識階級”話語,那么“智識階級”便在頂替了“士大夫”位置的同時,也背負起了士大夫的歷史因襲,其種種的局限或者劣根性被直接轉嫁給了智識階級。其中的批判話語主要指向兩個方面:“寄生性”和“依附性”。批評家往往從孟子所謂的“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的儒家經典語錄出發(fā),對智識階級不事勞作的“寄生性”進行貶責和批判,將智識階級置于與勞動階級相對立的境地。例如,“從學術方面講,就有智識階級和勞動階級的分別?!切┰谥亲R階級的人,不明白這個道理,意為‘役人者貴,役于人者賤',就想法免去勞動,于是一切不平等的制度從此而起。”[4]“你們讀書的人有什么用處?……讀書人都是白吃閑飯。我們做得你們吃,你們吃了,還不領我們的情,真正是不在道理的事。”[5]“中國的智識階級是什么?中國的智識階級就是向來自命為勞心者治人的一班人?!保?]與此同時,當時的批判文章還以此為基點,進行一定的邏輯延伸:因為不能自食其力,所以“寄生性”便會使智識階級衍生出“依附性”,例如惰性、奴性等,對智識階級不僅在道德上予以譴責,更重要的是在很大程度上預設了其會沒有犧牲精神。“從道德方面看去,中國的知識階級實在具有許多的不道德,比不上其他的階級,例如中傷的競爭;自慢的輕狂;黨同伐異的私見;顛倒是非的造謠;趨炎附勢的無恥,以及其他等等?!保?](p1)“因為中國的智識階級,是從來沒有獨立生活的。他們在束發(fā)受書的時候,就預備把讀書做無事坐食的代價,……所以中國的智識階級只能夠做官,做清客,而不能夠做人;只能夠治國,平天下,而不能夠自治?!保?](p1)“據我觀察所及,上海的學生,教員,文學家,社會黨,無政府黨,一點沒有犧牲自己的偉大精神,雖然他們亦許會為自己的理想而犧牲別人?!袊慕虇T,學生,文學家都渴望物質的享樂……”[7]
基于時人將“智識階級”等同于“士大夫”,因而這些批評實踐借助于對智識階級“寄生性”和“依附性”的批判,實際上展開的是對士大夫的解放和改造,主要強調的是兩個方面:物質上獨立生活和精神上奉獻犧牲。首先就這個議題進行探討的是東蓀,他的文章《中國知識階級的解放與改造》較為詳細地提出了智識階級也就是士大夫的解放和改造的步驟:1.“人性改造”,包括“舊思想的解放”(即“把個人本位的思想解放了”)和“新道德的創(chuàng)造”(即“養(yǎng)成獻身的道德”);2.“組合運動”,“就是結合成一個大團體去做社會運動”;3.“與勞動階級合并”,“因為勞動階級與知識階級的混合是我們最后的目的,但是知識階級自身未改造以前,不能加入到勞動階級去,就是去了也把勞動階級沾染壞了”。[1](p1)之后有關這個問題的討論,基本上未能溢出這個范疇。例如,陳承澤認為智識階級應該“斬除自己的惡習氣”;[2](p9)堅瓠提倡智識階級“從實地做起”;[3](p2)愛羅先珂主張智識階級“犧牲自己的偉大精神?!保?]需要注意的是,由于“智識階級”這個稱謂的混沌性,能指和所指之間背離,即原俄羅斯概念中的精英性和批判性被抽離,而將“士大夫”的意符填塞進去,故而上述這些所謂解放和改造的要求、步驟,雖然是對士大夫提出來的,但是就字面表述卻是針對智識階級而言的,特別是當遠離了當時的歷史語境之后,這些批評實踐恐怕就不可避免地對后人想象和剖判“智識階級”這個稱謂產生了某些負面的效用。
另外,這個時期的批評話語論爭還存在著一個有意味的現(xiàn)象:將“智識階級”話語建構于“士大夫”層面來進行批評實踐是由當時的智識階級推動的,同時又由于“智識階級”稱謂的混沌性,時人未能仔細辨析它的能指和所指,因而致使“智識階級”既是話語的主體,又是話語的對象,也就是存在著智識階級罵智識階級的悖論。對于這一狀況,智識階級并非習焉不察。隨著智識階級對自我社會角色的界定、認同、調整,“智識階級”的概念與“士大夫”之間被切割,其歷史性的內涵發(fā)生了變化,被認為是中國社會出現(xiàn)的一個新的階層:“學者、教育家、學生以及一切受到相當知識的人,”[8](p337)并認識到其在中國社會變革中的重要作用和肩負的歷史使命?!督袢罩亲R階級》認為“解決中國時局問題,自然舍今日之智識階級無第三者”。[9]《智識階級在歷史上所表演的功罪談》批評了“文化為勞動者的犧牲品”的說法,指出“智識階級在歷史上所表演的實在是些有價值的事業(yè),于人類的進步上奏了大功”。[10]《我們所要的一個善后會議》則提出今日國內政治上有三大勢力,其一就是“在社會具有一種精神的勢力,而常為一切政治運動社會運動的指導者之智識階級”。[11](p7)《知識階級的責任問題》指出,智識階級自身本職:發(fā)展學術、科學、思想等和討論或參與實際政治兩者均不可偏廢,“造成將來光明燦爛的世界,是知識界應負的責任——重而且大的”。[12](p13)
緣于衡量“智識階級”標準的擴大化,“智識階級”新的語義內涵囊蓋了“士大夫”,話語實踐也隨之出現(xiàn)變化,用添加時間性修飾詞語的方式進行區(qū)隔,以“舊的智識階級”指代士大夫,以“新的智識階級”“今日之智識階級”“現(xiàn)在的智識階級”等表述指代現(xiàn)代知識界。然而由于“智識階級”話語先前被賦予了士大夫“寄生性”和“依附性”的內蘊,因而即使是在新的闡釋場域當中,“智識階級”話語仍然不可避免地和它們緊密勾連在一起?!吨亲R階級的責任》一文斷定,“民國以來,廉恥道喪,那些由知識的因為想要升官發(fā)財,或圖私黨的利益,不惜丟了臉子,去附和武子官僚,……這種智識階級竟變了強權的奴隸平民的公敵。他們的罪惡真是擢發(fā)難數的?!保?3]瞿秋白在《政治運動與智識階級》中說道,“正因為當年士紳享盡優(yōu)越的權利,現(xiàn)代學生用生產的剩余,——勞動平民的血汗,方能有此‘知識'來代表文化?!保?]另有枕歐的觀點如下,“今日之知識階級:上者,成見太深,黨同伐異,下者只謀一己富貴尊榮,利用社會上或政治上的風波,縱橫捭闔,從中取利,這實在是今日知識階級的散類!但也為數不少。”[9]而且“智識階級”話語中蘊含的這種貶義色彩和否定性,還影響了以后對知識分子的剖判。到了1930年代,茅一林撰文,以為“智識分子……拿了理學或科學的招牌,來麻醉人民,桎梏人性”,是“想長久保持了自己的家奴地位”。[14](70-81)在1940年代,孫起孟也依然秉持類似的看法,“知識分子的另一界說就是不生產不勞動的分子”。[15](p2)
在1920年代上半期,因為“智識階級”稱謂本身的混沌性,通過對這個概念精英化所指的置換,使其徒有“智識階級”之表,實具“士大夫”之里。在借助于“智識階級”話語展開對“士大夫”貶斥和改造的同時,實際上也使得“智識階級”這個指稱在進入批評實踐伊始就已經被附著了貶義色彩,“寄生性”和“依附性”的特質被吸納進了“智識階級”話語的所指當中,前者將智識階級置于勞動階級對立面,后者否定了智識階級的犧牲精神,這就為以后持續(xù)不斷地對智識階級乃至知識分子進行批判預置了伏筆。
盡管“智識階級”話語的所指出現(xiàn)了從“士大夫”到“一切受到相當知識的人”的滑動,然而“智識階級”作為一個指稱,在1920年代上半期已經基本被廣泛地接受和使用。但是,1920年代后期,在批評實踐中卻出現(xiàn)了另一個似乎有著相似指稱作用的詞語:“知識分子”?!爸R分子”這個概念不僅試圖取而代之,而且還承擔著解構“智識階級”話語中“整體性”的功能,成為將知識者“非階級化”的語用工具。
據筆者所見,“知識分子”一詞最早出現(xiàn)在《新青年》1920年10月1日第8卷第3號上,由沈雁冰翻譯的《羅素論蘇維埃俄羅斯》提及,“至于舊日在俄國權貴門下掏生活的知識分子又將如何說……”。隨后,于1922年2月15日《解放與改造》中的《藍寧小傳》一文出現(xiàn)“智識分子”的表述:“二十三日夜,徹夜的開會。列席的是黨的智識分子和領袖和彼得格勒勞動者代表,衛(wèi)戍兵代表”。從最早使用這兩種表述方式的文章可以獲悉以下兩點:第一,“知識分子”和“智識分子”同質,現(xiàn)代漢語采用前者。第二,此時的“知識分子”等同于“智識階級”。在此之后,該詞散見于一些文章之中,不過均未言及在稱謂使用上“智識階級”應被“知識分子”所取代。
“知識分子”話語進入批評實踐的歷史語境是與“打倒智識階級”的口號聯(lián)系在一起的。
1925年12月1日,時任國民黨中宣部代理部長兼《政治周報》主編的毛澤東,在國民革命軍第二軍的《革命》半月刊發(fā)表《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一文,后又經《中國農民》《中國青年周刊》于次年轉載。文章將中國的“智識階級”劃歸入不同的社會階級。“一部分東西洋留學生,一部分大學校專門學校的教授和學生”歸入“大資產階級”中的“反動派知識階級”,“這一個階級與民族革命之目的完全不相容,始終站在帝國主義一邊,乃極端反革命派?!薄霸S多高等知識分子”包括“大部分東西洋留學生,大部分大學校專門學校教授和學生”屬于“中產階級”,“這個階級對于民族革命乃取了矛盾的態(tài)度”,“右翼鄰于反革命,左翼有時可參加革命,但與敵人妥協(xié),全體看來是半反革命”?!爸袑W學生,及中小學教員”則被劃歸“小資產階級”中的“小知識階級”。按照此種劃分,智識階級幾乎難以避免成為中國革命批判和打倒的對象。此文在當時傳播甚廣。受此文影響,同時為了發(fā)動農村群眾,于是在北伐戰(zhàn)爭初期,北伐軍中部分人提出了“打倒智識階級”的口號。
圍繞著“打倒智識階級”這個口號,當時的批評文本展開了論爭,議題涵蓋:“應不應該打倒智識階級”“哪一部分智識階級應該被打倒”等方面。這些探討實際上是在“智識階級對社會是否有用”這一層面上來打造“智識階級”話語的。為智識階級伸張的一方,主要是從否認智識階級擁有某種特權的方面來進行申辯。張奚若認為,智識階級既不有閑,也無特權,他們的任務是“增長知識”“發(fā)展理性”“提高思想”“傳播文化”,所以他們不但不應被打倒,連打都不應該。[16](p88-92)認同、贊成口號的一方則以智識階級的寄生性為理據。宇文的觀點頗具有代表性,“中國的唯一的智識階級,可確定是以物質利益與物質人生為基礎而組成的?!绻虻怪亲R階級,是打倒這一特殊的階級,所根據的理由,是他們‘不盡所能,取過所需'……我們于瘋人院殘疾院學術研究院之外,再加造一個閑人院,把這一班人,和其他一切好吃懶做的人,都關到那里面就得了”。[17](p7-8)這兩種對立的觀點事實上有著共同的話語前提:以智識階級能否自食其力作為衡量其應不應該被打倒的關鍵性標準,從中可以看出“智識階級”話語中因稱謂混沌性而不得不附著上的“寄生性”和“依附性”意符起著不可忽視的引導認知的效力。當然,還有一些批評文章秉持較為理性的立場,以思考這個口號作為觀察中國社會現(xiàn)狀的契機,深究智識階級的時代局限性和歷史責任。1927年,魯迅在題為《關于智識階級》的演講說道,“智識階級能否存在還是個問題。……現(xiàn)在思想自由和生存還有沖突,這是智識階級本身的缺點?!娴闹亲R階級是不顧利害的,如想到種種利害,就是假的,冒充的智識階級;……他們對于社會永不會滿意的,所感受的永遠是痛苦,所看到的永遠是缺點,他們預備著將來的犧牲,社會也因為有了他們而熱鬧……”[18](p133-135)對于中國是否存在智識階級,不同于當時很多評論只是將矛頭集中在稱謂的辨析上:知識者能否稱得上一個“階級”,魯迅指出,智識階級之所以在當時的中國困難重重,很大程度上緣于他們所賴以自持的思想獨立性和社會要求之間的抵牾,“智識和強有力是沖突的,不能并立的。[18](p133)
心如發(fā)表在《一般》1927年第3卷第1期上的文章《從打倒知識階級口號中所認識的》成為這場論爭中的一個轉折點,因為當中明確提出了以“知識分子”替換“智識階級”的觀點。文章首先提出了在中國并不存在智識階級的理據,然后在論證“打倒智識階級”口號能否成立的基礎上闡釋“知識分子”的概念,并倡導“寄生性”、“依附性”的“知識分子”應該“被打倒”:“所謂知識階級既不能成立,那末,所謂‘打倒知識階級'是不是成了一句空話呢?這卻又不然,……韓昌黎老夫子說,古之為民者四——士農工賈,——在這四民中,所謂士者就是應當打倒的知識分子?!R分子中應當被打倒的,就是專用了知識來掠奪剝削別人的那一種”。所以,“第一,知識階級的名詞根本不能成立,因而所謂打倒知識,便沒有意義;第二,但知識分子實在有一部分是甘過寄生的蛔蟲生活的,這班人可以算是中國紊亂的主動者,所以很有被打倒的資格?!薄敖窈罂梢源嬖诘闹R分子一定是勞動化,民眾化,沒什么臭架子可擺的?!保?9](p36-41)
張奚若在為“智識階級”辯護時曾建議用“理智階級”取代“智識階級”,希冀通過指稱詞語的轉換來否認智識階級在文化上和社會地位上比其他民眾優(yōu)越。但是,心如站在對立的立場上指出,即使重新建構一種新的指稱話語,也并不能使知識者免除或者擺脫“被打倒”的命運——心如的文章恰恰是在建構“知識分子”話語的同時,強化了對知識者“寄生性”和“依附性”的認定,很大程度上承認知識分子“被打倒”的合法性。
此后,“智識階級”和“知識分子”這兩個稱謂在批評文本中共存、并用,表面上看起來并行不悖。但實際上,“知識分子”話語是作為解構“智識階級”一詞所蘊含著的“整體性”的工具而存在的,執(zhí)行著將“智識階級”概念“非階級化”的語用認知功能。
“智識階級”作為一個階級存在于中國社會,質疑之聲一直有之。1919年,光佛就認為,現(xiàn)在雖然有了“知識階級”的名詞,然而中國人人都有知識,所以“分不出一個什么知識不知識”。[5]蔣夢麟在1925年發(fā)表的《知識階級的責任問題》一文中指出,“知識界,否能成一階級,在今日中國亦屬一疑問。因既成一階級必須具有兩個條件:第一,在社會上必占有一種相當的勢力。第二,本身必有一種團結和組織。現(xiàn)在中國的知識界,不能謂在社會上無相當的勢力,亦不能謂無一種比較的薄弱的團結。但組織兩字,實在還談不到”。[12](p9)同年,在《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一文中,毛澤東將“智識階級”拆解,分別歸屬于“大資產階級”“中產階級”“小資產階級”,并派生出“反動派知識階級”“小知識階級”等概念,實際上是一種否定智識階級“整體性”的理念的具體表述。
同時,隨著1920年代階級理論在中國的傳播,“階級”一詞所包含的“為了階級利害的維持和增大的對抗,就發(fā)生政治的對抗了”[8](p640)等內容已經逐漸被民眾認識和接受。因此“智識階級”該詞語中自帶“階級”二字,不可避免地會附著一定的政治困擾。而“知識分子”這個稱謂正是能夠避免這種困擾。在階級理論的前提下,“知識分子”這個概念,既可以指代作為群體的知識者,同時又能夠將知識者非階級化,當指代單個知識者時其可以屬于任何階級。也就是說,在從“智識階級”到“知識分子”話語的轉換中,“知識者不再被看作一個純粹的整體,而是被‘分子'化了?!保?0](p20-21)朱自清的這段話或許也能為此做一個注腳:“教員是自由職業(yè)者,不是官,也不是候補的官。學生也可以選擇多元的職業(yè),不是只有做官一路。他們于是從統(tǒng)治階級獨立,不再是‘士'或所謂‘讀書人',而變成了‘知識分子',集體的就是‘知識階級'”。[21](p153-154)
借助于“知識分子”話語的演繹,不僅解構了“智識階級”存在的“整體性”,同時被消解的還有依托于“整體性”之上的“智識階級”的話語權。自中國有科舉制度以降,習得知識是通往仕進之途的主要甚至是唯一途徑,即文化權利的享有在一定程度上預設著能否獲取政治權力,進而決定著社會話語權的歸屬。1927年以前,智識階級在“新文化運動”中的樂觀與激進,與他們對話語權的掌控有著較大的關聯(lián),而這種話語權正是建立在對知識或者文化的占有之上的。但是,“知識分子”話語沖決了這種“整體性”,“知識”變得日常化和非階級化了——“知識是人人都有的,不過分量很有些差別罷了。……寬一點說,中國四萬萬人,從‘販夫走卒'至于‘學士博士'都很有知識,也不一定就是夸大;而嚴一點說,中國的‘學士博士'雖也可以論千論百,在全世界能抬得起頭的真是很少很少之中的少數,……即使說中國人的知識都很缺乏,也不一定就是過量的客氣?!保?9](p35)既然知識具有了某種普遍性,那么“智識階級”就失去了賴以自持的特性和存在的理據,“智識階級”的話語權也于無形中被消解了。
1929年6月,由世界書局出版的高希圣等編的《社會科學大詞典》對“智識階級”和“知識分子”分別釋義:
【知識階級】知識階級是學者、教育家、學生以及一切受到相當知識的人。在社會運動者的見地來說,所謂知識階級是投身于勞動運動的智識階級出身者。也即是白面書生。但嚴密說來,智識階級并不是一個階級,因為他們經濟上是沒有固定地位的。[8](p337)
【知識分子】知識分子可分兩種,一是一般的智識分子,即指屬于任何階級之具有相當智識學問者,此類智識分子中,有資本家,慈善家,哲學者,自由職業(yè)者,甚至于工銀勞動者。一是指導社會運動的智識分子,即指現(xiàn)在居于工會運動,社會主義運動之指導地位,而沒有從事于肉體勞動者。如馬克思,恩格斯等,皆屬于此類智識分子。[8](p337)
辭書的釋義往往會過濾掉許多的歷史細節(jié),但同時又代表著某個時代對一個詞語比較普遍和權威的認知。通過名實之辨,以辭典釋義的方式將“智識階級并不是一個階級”和“一般的智識分子”“屬于任何階級”的認知凝固化,基本上完成了由解構“智識階級”話語中“整體性”內蘊,到建構“知識分子”話語“非階級化”含義的轉換。
從1927年起,至1930年代上半期,“智識階級”和“知識分子”兩個詞語共存、并用,這種情況到1937年以辭書釋義的方式得以基本解決,之后“知識分子”逐漸成為了知識者的主要指稱詞語。1937 年5月初版的《現(xiàn)代知識大辭典》[22]中,“知識分子”和“智識階級”的詞條分別為:
【知識分子】社會上從事知識勞動的人叫做“知識分子”。他們的出身屬于各種不同的階級。在政治上,經濟上,他們并沒有一個共同的立場,因此不能稱為階級。但大體來說,知識分子以出身于小資產階級家庭為最多。他們都是有知識的,很容易接受新的思想。同時,在社會上,他們大半也是被迫者(當然不是最受壓迫的),因此他們在一切革命運動中,尤其是在它的初期,往往起了很大的作用。
可是又因于他們的社會出身關系,往往成了革命營壘中最動搖的分子。[22](p478)
【智識階級】見“印貼利根追亞”條[22](p893)
【印貼利根追亞】即“知識分子”的音譯(見“知識分子”條)[22](p274)
從詞條釋義可以看出,此時“智識階級”已經完全等同于“知識分子”,特定概念之下所沉淀的歷史被抹平了,這也就是后人時常認為“智識階級”與“知識分子”同構的緣由。
事實上,在從“智識階級”到“知識分子”話語的演變歷程中,不僅是這兩個概念之間的歷史區(qū)隔被懸置了,就是“知識分子”這個指稱的所指從1920年代后期到1930年代中后期也存在著意蘊的流變。將1929年出版的《社會科學大詞典》與1934年出版的《新知識辭典》[23]、1937年出版的《現(xiàn)代知識大詞典》進行比較,“知識分子”詞條的釋義在保留了知識分子“不能稱為階級”這個“分子化”界定的同時,突出強調兩點:第一,知識分子的“出身”;第二,知識分子的“革命性”。兩者構成了邏輯因果關系——因為“知識分子以出身于小資產階級家庭為最多”,所以“往往成了革命營壘中最動搖的分子”。這樣的辭書釋義與當時的批評實踐主要是從“革命性”視閾來演繹“知識分子”話語是相契合的。
1930年代,在以“革命性”為標準的批評體系中,“知識分子”話語主要在“出路抉擇”和“知識分子工農群眾化”這兩個層面被反復闡釋。
“出路”問題的產生源于1927年第一次國內革命戰(zhàn)爭失敗。革命失敗的陰影籠罩著許多知識分子,他們陷進了彷徨和迷茫的泥沼,“往哪里走”成為當時許多知識分子不斷叩問的問題和無法掙脫的困境。朱自清在1928年2月7日《那里走》一文中寫道:“我是要找一條自己好走的路;只想找著‘自己'好走的路罷了。但那里走呢?或者,那里走呢!我所彷徨的便是這個。說‘那里走?'是還有路可走;只需選定一條便好。……但像我這樣一個人,現(xiàn)在果然有路可走么?果然有選路的自由與從容么?我有時懷疑這個‘有',于是乎悚然了:那里走呢!”[24](p369)朱自清的自白在當時的知識分子中頗具一定的代表性,他們在革命暴力面前的動搖和彷徨,使“他們終于意識到了自己‘只不過是知識分子'。”[25](p215)
在以“革命性”為主要衡量標準的1930年代,知識分子要撕掉“革命動搖性”的標簽,唯一的出路就是參加革命,這也是當時“知識分子”話語論爭的焦點。樓邦彥提出,“值茲國難當頭的時候,智識階級應徹底的廢除其過去的弱點;把時代放在心中,并極力認識自己,切實的干去!”[26](p141)燎原指出,“解決中國現(xiàn)代知識分子出路問題,只有一個途徑:這就是革命,繼續(xù)的革命,大公無我的犧牲果決的革命!除開革命,中國現(xiàn)代的知識分子根本沒有出路!”[27]東尊認為,“不甘沒落的智識分子,只有在一切行動和實踐中,克服其動搖性,克服其不可捉摸的自尊自大心,才能夠爭取民族的自由,找到民族的出路。這就是智識分子的任務和出路?!保?8](p591)還有《智識分子無路可走》一文的作者寫道,“時代有很多的路可走,但是卻從來沒有為智識分子預備過一條路。……可走的路還在時代的某種主要力量,然而這卻不是智識分子他自己之可以獨立走得通的!所以智識分子的路是跟著別人跑!”[29](p3)時代和社會對“革命性”的要求迫使“知識分子”話語必須就“出路”問題進行抉擇、指明答案,反過來這種具有極強指向性甚至裹挾性的話語含義又強化了“革命性”在“知識分子”話語中的地位與功能。
1937年7月7日,中國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知識分子責無旁貸地投入到抗日戰(zhàn)爭當中。當“參加革命”“投身抗戰(zhàn)”已經成為一個不需要討論的命題的時候,知識分子“以何種身份參加抗戰(zhàn)”,則成為了1930年代后期“知識分子”話語闡釋的重點。過去,知識分子的家庭出身——主要出身于小資產階級家庭,是判決知識分子革命動搖性的主要理據。但是,在迫切需要爭取和吸收知識分子投身到抗戰(zhàn)隊伍的語境下,以“家庭出身”作為“革命動搖性”的預設前提,便顯得不合時宜了。于是,基于思想依附或者利益代表——是否“為群眾服務”,進而是否能夠“工農群眾化”——來剖判知識分子的“革命性”,則成為了此時話語演繹的重要策略?!吨R分子與時代》一文是比較早的在這個層面上進行詮釋的:“正因為知識分子克服了知識分子自己高貴的身份,他不是以知識分子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群眾面前,而是以群眾的一分子,代表著千百萬群眾的意志和利益,這樣,才能獲得千百萬群眾的歡迎;這樣,才不愧為一個先進的知識分子?!裕R分子在大時代的潮流中,并不是高于一切的,這要看他所代表的是那方面的意志和利益。”[30](p110)
刊載于《共產黨人》第三期上的《中央關于吸收知識分子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以公開的文件形式正式地把“知識分子工農群眾化”納入到“知識分子”話語的建構當中?!稕Q定》指出了抗戰(zhàn)中“知識分子的重要性”,批評了“恐懼知識分子甚至排斥知識分子的心理”,提出:“只要是比較忠實的愿意抗日的比較能吃苦耐勞的知識分子與半知識分子,都應該多方吸收,多以教育,使之在戰(zhàn)爭中、在工作中去磨煉,使之為軍隊、為政府、為群眾服務,并按照具體條件將具備了入黨資格的一部分知識分子吸收他們入黨。……使工農干部的知識分子化與知識分子的工農群眾化,同時實現(xiàn)起來”。[31](p2-3)
雖然《決定》倡導的是“使工農干部的知識分子化與知識分子的工農群眾化,同時實現(xiàn)起來”,但是“因為要從工農中間找出大批知識分子,在現(xiàn)在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知識分子來參加黨的、政府的、以及軍隊的工作,是當前黨對知識分子問題的最重要的任務?!保?2](p7-8)以“知識分子的工農群眾化”為核心的話語批評實踐,被賦予了證明“知識分子可以革命化”與確信“黨能夠掌握和改造知識分子”的雙重功能。艾思奇的《共產黨與知識分子》一文發(fā)表在《共產黨人》第三期上,與《決定》同期,最早對《決定》進行解讀。“我們必須了解,知識分子并不是一個特殊的階級,而只是一個特殊的社會層,這個社會層的內部是包含著各種各樣的階級成分。這就是說,各階級有各階級的知識分子。要看他們是服務于什么階級,就是什么階級的知識分子?!词共皇枪まr出身的知識分子,倘若他把握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思想,倘若他完全忠實地為工農、為革命服務,那仍是可以成為工農隊伍中間的知識分子的?!边@是從“利益代表”層面指出了知識分子可以改造成為“無產階級的知識分子”的可能性。接著,闡明了共產黨大量吸收知識分子的可能性,“我們要確信,大量吸收知識分子參加工作,是黨完全有可能性的。對于這可能性,不應有懷疑的態(tài)度”。同時提出了,除了“要用最大的努力”來培養(yǎng)“自己的知識分子”之外,在實施“知識分子工農群眾化”過程中必須注意的問題。
盡管《決定》顯現(xiàn)了對“知識分子工農群眾化”的迫切愿望和充足信心,但是正如艾思奇解讀的那樣,吸收知識分子進來僅僅是第一步,更為重要的是實踐“改造知識分子”的意圖,這也正是隨后圍繞著《決定》來展開“知識分子”話語闡釋的重點。毛迅的文章《論知識分子的改造》,專門就知識分子“為什么要改造”“有什么條件可以改造”“改造的辦法”進行了闡述,認識到“知識分子的改造是一個斗爭的過程。一方面知識分子應該勇敢的自己向自己的缺點毫不姑息的斗爭(有一些同志就有姑息、原諒、保留自己缺點、沒有勇氣作斗爭的傾向),一方面領導者應抓緊這些同志的每一個缺點,同它們斗爭到底?!保?3](p44)李學則主要從“如何了解‘掌握知識分子'”的視閾來介入“改造知識分子”問題?!敖裉熘袊蟛糠种R分子,還未和工農階級結合起來”。針對此種現(xiàn)狀,必須要確信:“黨完全能夠有力量領導知識分子”,更為重要的是,“黨能改造知識分子:由于我們黨的布爾塞維克化,由于黨內堅強的骨干,使黨不但能夠領導與團結知識分子,而且能給進步的知識分子加以革命的改造,使他的革命性戰(zhàn)勝他的動搖性,使非工農出身的知識分子工農化,由不徹底的民主主義者變成徹底的民主主義者”。[34](p50-51)
從以上這些批評文本可以看出,“知識分子工農群眾化”借助“知識分子”話語的演繹,試圖要達成的是對知識分子進行篩選進而改造的目的:“比較忠實的愿意抗日的比較能吃苦耐勞的知識分子與半知識分子”可以加入“我們的軍隊”“學?!薄罢ぷ鳎弧保?1](p2-3)“加以教育”,“在戰(zhàn)爭中在工作中去磨煉”;只有“最忠實,最能吃苦耐勞,能為無產階級事業(yè)服務的知識分子”才能吸收“到黨里面來,”[32](p8)最終完成“革命性”的明證。
從“智識階級”到“知識分子”話語的歷史流變,某種意義上折射了其誕生和演化前后社會的思想變遷史。1919年前后,從“智識階級”一詞進入批評文本之初起,“寄生性”和“依附性”便被吸納進了“智識階級”話語的演繹當中,成為當時的智識階級乃至以后的知識分子幾乎不可能消除的原罪,預設了被批判的命運。1927年以后,“知識分子”話語出現(xiàn),其在承擔起以“非階級化”解構智識階級“整體性”的功能的同時,并未消解反而強化了從“智識階級”話語承繼而來的對知識分子“寄生性”和“依附性”的判定。至1930年代,在以“革命性”為標準的批評體系中,借助于對“出路抉擇”和“知識分子工農群眾化”等關鍵詞的吸納,“知識分子”話語通過打造、塑形,完成了剖判知識分子“革命性”標準的轉換——從“家庭出身”變成“為哪個階級服務”,一定程度上實踐了吸收進而改造知識分子的意圖。更深一層探究,1942年解放區(qū)的文藝整風運動中知識分子的自我懺悔和檢討,1951年秋在全國開展的知識分子的自我教育和自我改造運動等,或許也都能從這段話語的流變歷程中找尋到些許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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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鄧 年
H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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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8477(2016)07-0109-08
李楨(1980—),女,南京大學中國新文學研究中心博士生,廣西大學文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