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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卮言之我見

2016-03-15 11:28趙培玉
關(guān)鍵詞:寓言莊子

趙培玉

(青海師范大學(xué) 人文學(xué)院,西寧 81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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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卮言之我見

趙培玉

(青海師范大學(xué) 人文學(xué)院,西寧 810008)

莊子“三言”密不可分,同匯于卮言。卮言在語言藝術(shù)表現(xiàn)上駢散結(jié)合,語匯豐富,簡潔蘊藉。卮言與寓言、重言一起完整地表達了莊子逍遙、齊物、無為、坐忘等哲學(xué)思想。

莊子;卮言;語言藝術(shù);哲學(xué)思想

對于《莊子》的研究,寓言的部分是最多的,而卮言相對來說是一個剩余研究空間比較大的領(lǐng)域。本文希望通過自己的探究把握卮言在《莊子》一書中的地位,以及通過卮言這一比較獨特的角度來進一步深入了解《莊子》這部偉大的著作。

卮言雖然在《莊子》中沒有寓言鮮明,但是有其自身獨特的魅力:時而荒誕,讓人難以理解,嬉笑怒罵,始終離不開釋道的本意;時而又莊重,在一系列荒誕詭譎的寓言故事之后,將其中的深義娓娓道來,嚴謹而又清晰。在文學(xué)方面,卮言具有類似于詞與賦的多重美感,既注重辭藻的準確優(yōu)美,行文的整齊對稱,同時又受到逍遙無礙的思想影響,整飭中富于變化,形成了莊文汪洋恣肆的特點。在哲學(xué)方面,前人早已有了豐碩的研究成果,本文只是站在無數(shù)巨人的肩膀上進行粗淺的歸納整合,以期大方之家指正。

一、卮言與寓言、重言關(guān)系說

《莊子》的藝術(shù)特色最主要的就是其中的語言,莊子在外篇的《寓言》中自敘其著述特點為:“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盵1]774莊子把文中語言劃分為寓言、重言、卮言三類。為了了解卮言到底是什么,區(qū)分卮言與寓言和重言的區(qū)別,就需要對莊子“三言”分別加以界定和探討。

(一)寓言十九,重在寄托

寓言即有所寄托和比喻的言語,寄托他人他物的言論,在《莊子》一書中運用廣泛?!短煜隆菲赋觥耙栽⒀詾閺V”[1]939,《寓言》篇也說:“寓言十九,藉外論之。親父不為其子媒。親父譽之,不若非其父者也;非吾罪也,人之罪也。與己同則應(yīng),不與己同則反;同于己為是之,異于己為非之?!盵1]775司馬遷在《史記·老子韓非列傳》還指出:“其著書十余萬言,大抵率寓言也?!盵2]足見寓言在莊子全書中所占比重之大,運用范圍之廣。對于寓言的作用,郭象《莊子注》中做出了很好的解釋:“寄之他人,則十言而九見信?!盵3]22一個是為了增加思想的信服力,另一個是通過別人的贊譽,避免他人的猜疑,卷入與他人的爭辯之中,也就是《天下》篇中提到的“以天下為沉濁,不可與莊語”[1]939,所以需要虛構(gòu)一些幽默詼諧的故事寄托自己的思想。

(二)重言十七,沉著莊重

“重言十七,所以已言也,是為耆艾。年先矣,而無經(jīng)緯本末以期年耆者,是非先也。人而無以先人,無人道也;人而無人道,是之謂陳人?!盵1]775郭象在《莊子注》中認為重言是“世之所重,則十言而七見信”[3]48。重言指借重長者先賢之言即用德高望重的圣賢的話來表達自己的想法,比如黃帝、老聃、孔子等人,同樣是為了增強思想可信度,而不是為了推崇圣人。另一方面,由于圣賢的崇高性和被世人普遍認同的特性,即郭象所言“世之所重”,可以和寓言一樣起到止塞無休止的爭辯的作用。出于表達莊子自己思想的目的,圣賢的話也只是假托,這些圣賢并非真的說過這些,莊子甚至還杜撰出一些虛構(gòu)的圣賢。在寓言的影響下,《莊子》的文風(fēng)顯得離奇詭譎;而因為重言的加入,又使得《莊子》多了一份莊重大氣的沉重感。

(三)卮言日出,和以天倪

“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因以曼衍,所以窮年。不言則齊,齊與言不齊,言與齊不齊也,故曰言無言。言無言,終身言,未嘗不言;終身不言,未嘗不言。有自也而可,有自也而不可……非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孰得其久!萬物皆種也,以不同形相禪,始卒若環(huán),莫得其倫,是謂天均。天均者天倪也?!盵1]775這里首先通過《莊子》本身,即內(nèi)證法來看卮言的界定,卮言所占的比例最小,但是莊子對卮言的解釋卻是最為詳細的,這是為什么呢?在此先對原文文字作一個簡要的解釋:“卮言日出,和以天倪”,意思是卮言合于自然的分際,“所以窮年”的意思是可以終其天年,莊子認為:不言才能與大道齊同,主觀言論不能與大道統(tǒng)一,但是又必須說出一些話來,那就只能說一些沒有主觀成見的話,才能夠像大道一樣天然自運的陶均,圓融無礙,傳至后世,即“是不是,然不然”,超然于是非彼此。除了內(nèi)證法之外,后世對于卮言的解釋,大致分為音訓(xùn)和義訓(xùn)兩種。音訓(xùn)主要是認為卮言即“支言”,如《經(jīng)典釋文》載西晉司馬彪云:“謂支離無首位言也?!盵3]64義訓(xùn)方面,則以西晉郭象的解釋影響最大:“滿則傾,空則仰,非持故也。況之于言,因物隨變,唯彼之從,故曰日出。”[3]64這里是把“卮”理解成一種酒器里的酒,空滿隨性。當代學(xué)者方勇認為:“卮言在《莊子》中游衍不定,是作者想表明他自己所說的話便如酒器里的酒,都是無心之言,大多是不著邊際的言論,莊子想以卮言的形式,跳出是非爭辯的圈子,避開自我成見的干擾,期合于天然的端倪,順應(yīng)大道的運行,而代為立論?!盵4]從方勇的解釋中,可以看出卮言是莊子自己想說而直接說出來的話,是自然流露的無心之言,不用借他人的故事,亦不需依托圣賢的話。同時,卮言散漫流衍,不拘常規(guī),無邊無際。所以莊子的文章行所欲行,止所欲止,汪洋恣肆。卮言的使用在難度上要比寓言和重言大很多,因為卮言是莊子個人的話,需要委婉精準的措辭才能有效的減少其他人的詰難。

(四)三言相成,匯于卮言

三言的關(guān)系并非只是形式和方式上的區(qū)別,表現(xiàn)在文中,它們密不可分,相輔相成。寓言通過寄托于外在表達莊子的想法,重言通過圣賢的言論表達莊子的思想,卮言直截了當?shù)谋磉_莊子自己想說的話??梢钥闯?,三言從根本內(nèi)容上都是為了表達莊子的思想服務(wù),只不過前兩言是間接的委婉的,卮言是直截了當?shù)摹?/p>

從內(nèi)容上看,寓言和重言是卮言的先導(dǎo),卮言是寓言和重言的提煉和升華。從形式上看,寓言奇幻詭譎、靈動多變,具有極強的浪漫色彩;重言時而莊重篤厚,從正面勸誡世人,娓娓道來,時而又言辭犀利,通過圣賢之口痛斥嘲諷那些短見之人,形成了亦莊亦諧的藝術(shù)效果。卮言往往是一個故事之后的議論性語言,既不像寓言那樣奇幻詭譎,也不像重言那樣莊諧并舉,而是具有很強的簡捷性與明確性、思辨性與邏輯性、層次性與流暢性、整體性與概括性。下面以《莊子》首篇《逍遙游》為例作進一步深入探究。

《逍遙游》一文是典型的三言結(jié)構(gòu)。開頭講述鯤鵬和二蟲的寓言,故事話畢,莊子運用卮言,采取自問自答的方式來引出對這個故事的認識——“小年不及大年”[1]13,由此從虛構(gòu)故事引申出故事的啟示,提出“奚以知其然”這個問題,隨后用“朝菌”“蟪蛄”“冥靈”“大椿”這幾個意象來解釋莊子自己提出的何謂小年和大年的問題。最后以一反詰之語“眾人匹之,不亦悲乎”收束對小大的討論。隨后再以重言:“湯之問棘”的一段話來進一步加深對小大的認識,指出“此小大之辯也”。最后一段大篇幅的運用卮言,也是本篇思想闡發(fā)的關(guān)鍵和核心。先寫?yīng)q如“蜩與學(xué)鳩”一般沾沾自喜的小智小德者以及“譽不加勸,非不加沮”的宋榮子,以此為鋪墊,引出超越兩者御風(fēng)而行的列子,但是列子仍然是一個鋪墊,莊子再轉(zhuǎn)筆鋒,指出“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即便是列子還有所未及,充分體現(xiàn)了其中的層次性和思辨性。進一步看“猶有所待者”,僅僅指的是列子嗎?從“猶”這個字以及之前關(guān)于“小大之辯”的討論中可以看出所待者涵蓋了之前的鯤鵬、芥舟、蜩與學(xué)鳩等等,它們都在“所待”之列,短短一句話,就將通篇連結(jié)成一個整體,不可不謂是神來之筆。莊文不是為了講述詭譎故事和異類奇物,而是要明心見理。那么本篇運用大量寓言和重言的用意是什么呢?顯然是為了從整體上是陳述“小大之辯”和“所待者”。再細看其中具體的意象和形象,積風(fēng)而行的鯤鵬和御風(fēng)而行的列子是一樣的,而蜩與學(xué)鳩和“知效一官,行比一鄉(xiāng),德合一君”的人也是一樣的。《莊子》并非一本志怪書,卮言部分是莊子思想的核心,寓言和重言都是卮言的外顯和鋪墊。但如果說寓言和重言完全為卮言服務(wù)則是不準確的,寓言和重言的運用為卮言的描述提供靈感和基礎(chǔ),在語言藝術(shù)和表達效果上,卮言不能替代寓言和重言的地位和功能。從三言篇幅來看,卮言篇幅最小,而寓言篇幅最大。奇幻的故事有一種天馬行空、不可遏制的感覺,構(gòu)成了莊文汪洋恣肆的風(fēng)格,而卮言的運用,才使全篇旨意豁然呈現(xiàn),好似百川入海,成為其間無數(shù)支流的歸宿。至此,前文看起來毫無章法的想象片段連結(jié)成為一個有機的整體。

研究卮言與寓言、重言的關(guān)系是研究卮言的最重要的一個切入點,從這個切入點來研究,可以挖掘出卮言更多的內(nèi)涵,更有利于全面的把握卮言的作用和地位。

二、卮言的語言藝術(shù)表現(xiàn)

莊文最大的文學(xué)特點就是汪洋恣肆。作者一方面通過寓言的方式,創(chuàng)造奇幻詭譎的故事,呈現(xiàn)出精彩的想象世界;另一方面,通過富有文采的句式,以及豐富的詞匯來展現(xiàn)藝術(shù)魅力,讓字里行間都洋溢著著濃郁的詩意。

(一)駢中有散,駢散結(jié)合

《莊子》卮言中出現(xiàn)了大量的駢散結(jié)合的句式。駢句在先秦文章中就有,但并非有意而為,直到漢代產(chǎn)生賦這一文體之后,才盛行起來。駢散結(jié)合的行文方式,是《莊子》汪洋恣肆的藝術(shù)風(fēng)格的具體表現(xiàn)之一。以下結(jié)合具體文本進行分析:

夫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上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于上古而不為老。狶韋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戲氏得之,以襲氣母;維斗得之,終古不忒;日月得之,終古不息;堪壞得之,以襲昆侖;馮夷得之,以游大川;肩吾得之,以處大山;黃帝得之,以登云天;顓頊得之,以處玄官;禺強得之,立乎北極;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廣,莫知其始,莫知其終;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傅說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東維,騎箕尾,而比于列星。[1]199

這是《莊子》內(nèi)篇《大宗師》中一段文采斐然的語句,長短句交互使用,駢散結(jié)合,鋪陳排比,氣勢如虹,用詞精準優(yōu)美,整體上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駢句在選段中的運用可謂酣暢淋漓。文中連用十三個不同的人和自然事物來描述得道之后的種種情形:伏羲氏得道用來調(diào)和元氣;北斗星得道就不會出差錯;日月得道就運行不息;顓頊得道就處玄官而為北方之帝等等。羅列堆疊、層層遞進,氣勢磅礴而又奇幻生動,顯得天馬行空、搖曳生姿。在用字變化上面莊子已經(jīng)形成一定的自覺,比如堪壞、馮夷等人得道之后去往不同圣境,莊子分別用了“襲”“游”“處”“登”“立”“坐”等不同的表示動作方位的語詞,多變靈活,不易形成滯澀之感。但是在句式結(jié)構(gòu)方面則顯得單一,用比較單一的句式鋪陳若干例子,整體上顯得更像說明而缺乏帶有文采的描寫成分,從這一點上可以看出駢句的使用并非莊子有意為之,而是處在一個行文自然與無意摸索的創(chuàng)作時期。莊子反對進行刻意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而追求通過內(nèi)在精神與外物合一的創(chuàng)作。老子《道德經(jīng)》中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盵5]17語言永遠不可能和在第一性之前的“道”達成一致,語言對于“道”來說只是粗糙的表現(xiàn),但也正因為這樣,為了達到明“道”的目的,必須合理運用語言技巧以及充分發(fā)揮語言藝術(shù),使呈現(xiàn)出來的語言更加貼近“道”的本來面目。

“自古以固存”,以及“而比于列星”是選段中的兩個散句,將其加入句中以及句尾,主要是為了起到加強音韻節(jié)奏變化的效果。由此可以看出莊子行文時既追求形式上的美感而又不強求,符合其自然隨性的思想,也符合他對“美”的理解——突破形式而求“真”。然而散句的作用還不止如此,如以下的例子:

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盡。與物相刃相靡,其行盡如馳,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可不哀邪!人謂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與之然,可不謂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獨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1]53

從選段中可以看出散句多是反問和感嘆的句式,顯然這樣的句式是以正話反說或者用強調(diào)語氣的方式,來引出莊子堅定而明確的觀點,即“論點”。而駢句多是陳述事實和列舉例子,用以佐證散句中的論點,充當“論據(jù)”的作用。部分駢散結(jié)合的句式,即是思維縝密的議論句式,具有一定的思維邏輯性。散句在卮言中充當“論點”的作用,更加契合卮言在三言中具有總結(jié)性和概括性的特質(zhì),體現(xiàn)了散句在卮言中的重要地位。

莊文駢散結(jié)合的運用為后人提供了很多借鑒與發(fā)展的空間。清人方東樹說:“大約太白詩與莊子文同妙,意接而詞不接,發(fā)想無端,如天上白云,卷舒滅現(xiàn),無有定形?!盵6]李白并不機械的模仿莊子,而是學(xué)習(xí)他恣意酣暢的筆法,變幻莫測的神韻,加之于自己創(chuàng)造的奇幻世界中去。雜言相間、突破詩歌傳統(tǒng)體制的《蜀道難》一篇就受到莊子散文的影響:“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沖波逆折之回川。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巖巒。捫參歷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嘆?!本皖H為神似上面列舉的《大宗師》選段,李白借鑒并發(fā)展了《莊子》散文的精髓,在藝術(shù)表現(xiàn)與文采追求上更進一步,顯得更加的自由多變、節(jié)奏起伏,從而寫就了這信手拈來,無心插柳柳成蔭的神來之筆。這些極具浪漫主義感染力的優(yōu)美文字,也成為了中國古代文學(xué)中不可逾越的高峰。莊子反對進行刻意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而追求以內(nèi)在精神與外物合一的心境進行創(chuàng)作,李白可謂師其意而不泥其跡的成功典范。

(二)詞匯豐富,簡潔蘊藉

《莊子》中的卮言不像寓言與重言那般帶有極強的辛辣諷刺的意味,修辭的使用也不多,在敘述上也并非以生動詭譎取勝,但是在遣詞用語上卻十分講究,追求豐富卻又精煉、含蓄而蘊藉的行文方式,以至于達到恬淡自然、言簡意賅的明理意圖。以下結(jié)合內(nèi)篇中的兩個選段進行分析。

大知閑閑,小知間間;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覺也形開,與接為構(gòu),日以心斗。縵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縵縵。其發(fā)若機栝,其司是非之謂也;其留如詛盟,其守勝之謂也;其殺若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為之,不可使復(fù)之也;其厭也如緘,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復(fù)陽也。喜怒哀樂,慮嘆變悊,姚佚啟態(tài);樂出虛,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1]48

“大知閑閑,小知間間;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小恐惴惴,大恐縵縵”這兩句表述了大小知、大小言、大小恐的不同情態(tài),值得注意的是其中所使用的六個疊詞凸顯了駢句的韻律美和結(jié)構(gòu)美,讓不易表現(xiàn)文采的卮言增強了文學(xué)意味,使得本是枯燥的說理總結(jié)式的話語增添了美感。疊詞的使用除了追求形式美感,還講求用詞精煉準確,從而形象地說明不同事物。細致地觀察,準確地描述,旨在對多彩世界、萬事萬物作出精確的定義?!跋才?,慮嘆變悊,姚佚啟態(tài)”十二個字各有含義,分別指喜悅、憤怒、悲哀、快樂、多思、多悲、反復(fù)、憂懼、浮躁、縱逸、狂放、裝模作樣等人人都具有的狀態(tài),心理強度上是逐漸加深的趨勢,是從一般到極端的鋪陳,字里行間莊子的情緒似乎也隨之跳躍激蕩,十二個字言簡意賅卻又盡得神韻,足見詞匯豐富、詞采絢麗,行文酣暢淋漓。以一個個單字的形式蘊藉比較豐富的含義,擴大了篇幅較小的卮言的內(nèi)容和容量,又使得卮言凝練簡潔,不至于臃腫累贅;音節(jié)上讀之鏗鏘有力、節(jié)奏感強,在述理之余,增強了閱讀的個中意趣。聯(lián)合式四字詞組在戰(zhàn)國同一時期其他作品中也有,如“鰥寡孤獨”一詞,出自《孟子·梁惠王下》:“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老而無子曰獨,幼而無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窮民而無告者?!盵7]可見這種四字聯(lián)合式是戰(zhàn)國時期比較常見的組詞方式。

古之真人,不知說生,不知惡死;其出不訢,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來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終;受而喜之,忘而復(fù)之,是之謂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謂真人。若然者,其心忘,其容寂,其顙頯;凄然似秋,煖然似春,喜怒通四時,與物有宜而莫知其極。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國而不失人心;利澤施乎萬世,不為愛人,故樂通物,非圣人也;有親,非仁也;天時,非賢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己,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若狐不偕、務(wù)光、伯夷、叔齊、箕子、胥余、紀他、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者也。[1]186

古代的真人齊同生死,欣然而來,自然而去,如此的處世方式在尋常人眼中是奇特而難以理解的,而莊子在敘述中的文字亦如“真人”般一任自然。選段開頭直接描述出“真人”的表情情態(tài)與心理狀態(tài):“若然者,其心忘,其容寂,其顙頯;凄然似秋,煖然似春,喜怒通四時。”外表凝寂安閑,神情情緒與四季運轉(zhuǎn)一樣自然。“似秋、似春”的比喻使原本晦澀難懂的真人之態(tài)變得形象生動起來,一位活靈活現(xiàn)的真人形象隨之豁然出現(xiàn)在讀者的眼前。對于卮言這類述理總結(jié)性的語言,可以看出莊子在陳述自己觀點時并非單純羅列,而是適時運用恰當?shù)男揶o,使艱澀抽象的哲理更具體、更形象,從而更容易使人接受。

在描述了理想中的“真人”形象之后,莊子隨后以“樂通物”“有親”“天時”“利害不通”“行名失己”“亡身不真”為例從反面來說明這些行為都不是“真人”的現(xiàn)實狀態(tài),最后用伯夷叔齊等人作為實例來說明他們都不是能夠解脫自我、身心安適之人。文章通過從正反兩方面闡述來依次強化真人這一形象的本來面目,最后進一步明確一系列“役人之役,適人之適”名垂青史之流都不屬“真人”之列,從而從反面指出不被人役使,沖破世俗欲望束縛的精神自由獨立之人才是真正的“真人”。文章層層描述,一步步從抽象向具體跨進,使“真人”的形象由模糊而漸漸變得清晰,娓娓道來,恬淡篤厚,在自然流暢的敘述中顯示出嚴密的邏輯性。莊子將玄奧的義理付諸簡單易懂的生活事例中,使其平易化,拉近了與讀者的距離。這種形象平易,但卻蘊藉無窮的文字是《莊子》文章為后人樂道的一個重要原因。

三、卮言的哲學(xué)思想蘊含

對于《莊子》,不能單從文學(xué)的角度進行探究,還要看以三言為載體的思想內(nèi)核。這里主要結(jié)合卮言來進行哲學(xué)方面的探究。宣英認為:“卮言更具有哲學(xué)認識論的意義,因此對于卮言,我們不能只作為一種語言風(fēng)格來欣賞,而應(yīng)該著重于其思想表達及運用?!盵8]

(一)無窮之境,逍遙無礙

“無何有之鄉(xiāng)”出自《逍遙游》中的“惠子謂莊子”一節(jié),惠子謂莊子曰:“吾有大樹,人謂之樗……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于無何有之鄉(xiāng),廣莫之野,彷徨乎無為其側(cè),逍遙乎寢臥其下。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1]35

將樗樹置于無何有之鄉(xiāng),而免受斧斤之禍,保全了自己的自然本性,而“無何有之鄉(xiāng)”就是讓人回歸泰初世界的通道,使人“無所待”,得到精神上真正的自由,達到逍遙無礙的境界。以下舉例探究卮言中的哲學(xué)意蘊。

如《逍遙游》中,“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1]18如果能順從萬物的本性,把握六氣的變化,遨游于無窮的境界,就能無所依待。道家追求以柔克剛,“萬物莫柔之于水,……弱之勝強,柔之勝剛”[5]81,反對將自身凌駕于自然之上,而是接受自然,融入自然,順應(yīng)自然。如果人能夠掌握自然的變化,宇宙的奧秘,就能夠逐步達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的境界,這是三個層次或境界,這句的提出是有相當?shù)臅r代背景的,戰(zhàn)國諸子百家中,儒家是講究“正名”的。如《論語·子路》:“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盵9]道家追求的超脫與自由飄逸與儒家是有很大差別的,這三個境界是針對儒家“入世”觀念說的,至人漸漸忘卻自己,神人與圣人完全對身外之物、世俗之事不起一念。排比句加強語勢,收束上文關(guān)于“無所待”的討論,明確至人、神人、圣人的界定,峰回路轉(zhuǎn),完成了釋道的任務(wù),頗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味。

《在宥》篇中的一個選段也是如此:

而且說明邪?是淫于色也;說聰邪?是淫于聲也;說仁邪?是亂于德也;說義邪?是悖于理也;說禮邪?是相于技也;說樂邪?是相于淫也;說圣邪?是相于藝也;說知邪?是相于疵也。天下將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存可也,亡可也;天下將不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乃始臠卷獊囊而亂天下也。而天下乃始尊之惜之,甚矣天下之惑也!豈直過也而去之邪!乃齊戒以言之,跪坐以進之,鼓歌以舞之,吾若是何哉![1]296

這一段卮言從反面論證了擾亂本性的因素?!澳?、耳、仁、義、禮、樂、圣、智”這八個方面會使人受其拘束而漸漸失去自然本性,逍遙無礙也就無法實現(xiàn)。“存可也,亡可也”,達到逍遙無礙的境界,也就無所謂有,無所謂無。世間的人不愿意拋棄這些,反而尊崇、愛惜它們。最后得出人迷惑到一定的地步,就會使自然天性與外物形成此消彼長趨勢的結(jié)論?!岸煜履耸甲鹬е?,甚矣天下之惑也!豈直過也而去之邪!乃齊戒以言之,跪坐以進之,鼓歌以舞之,吾若是何哉!”此處連用三個感嘆句,加強語勢,莊子慷慨陳詞的形象如在目前,非常生動。最精彩的是末尾感嘆句,譯為“竟然還要齋戒來稱說它,恭恭敬敬的傳授它,載歌載舞的贊頌它,我對這種情況又能怎么樣呢!”氣勢如虹的句子中充滿了辛辣直接的諷刺,蘊含著豐富的意蘊。

“圣人之靜也,非曰靜也善,故靜也;萬物無足以鐃心者,故靜也”[1]364,并非靜有好處,而是沒有東西可以擾亂圣人的心智,體現(xiàn)了道家“靜”的思想。逍遙無礙并非是像列子那樣御風(fēng)而行,而是解放外界對于自身的束縛,追求精神上的自由。

(二)齊物之道,復(fù)歸于無

齊物是莊子哲學(xué)思想的又一重要內(nèi)容。莊子認為要理解齊物,最關(guān)鍵的就是要做到忘我。世人之所以會形成對萬事萬物的偏執(zhí),主要是因為執(zhí)著于“我”這個概念,人心生出喜怒哀樂,就會對外物產(chǎn)生固執(zhí)的“一己之見”,而要破除己見,就要拋棄“自我”,與萬物混同為一,以下結(jié)合具體文本分析:

頌論形軀,合于大同,大同而無己。無己,惡乎得有有!睹有者,昔之君子;睹無者,天地之友。[1]316

容貌形體和常人相同卻能做到忘我,沒有了“我”的意識,自然也就沒有了“萬物”這個概念,從“有”的觀點看待萬物的是君子,而從“無”這個角度看待萬物的是天地的朋友。齊物就是萬物為一,忽略事物之間的區(qū)別。這和佛教的因緣和合非常相似:萬事萬物都是由各種因素和合雜糅而成的,而一層一層撥開這些外部的性質(zhì),就可以看到事物最基本最原始的屬性,也就是道家所說的“一”。在《齊物論》中有很多闡釋這一理論的段落,比如:

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嘗有言邪?其以為異于鷇音,亦有辯乎?其無辯乎?[1]58

“夫言非吹也”,世人的言論出于機心,不同于無心而吹的天籟,這里首先直接說明具有偏執(zhí)的言論與冥合大道的“無心之吹”的區(qū)別,隨后指出發(fā)言者只持一端,不能像大道一樣圓融無礙,無法作為衡量是非的真正標準。最后使用一個選擇性問句:“他們自以為自己的發(fā)言有異于有聲不辯的小鳥叫,但到底是有異,還是無異呢?”以此來結(jié)束選段,基于對莊子思想的整體理解,這個選擇性問句的答案其實是“有異”,有聲無辯的小鳥代表的是萬物為一,不辨是非的大道,這些人自大的認為他們的辯論不同于小鳥,是充滿智巧的,具有優(yōu)越性。而事實恰恰相反,莊子意在諷刺這些沾沾自喜、夜郎自大的小丑形象。短短幾句話,顯示出如此豐富的內(nèi)容,可見其運用語言文字的技藝的高超。

又如:

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是則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說也,雖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無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謂之道樞。樞始得其環(huán)中,以應(yīng)無窮。是亦一無窮,非亦一無窮也。故曰莫若以明。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馬喻馬之非馬,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1]62-66

選段開頭就指出“彼出于是,是亦因彼”的辯證法觀點,萬事萬物都是相因相生的。隨后通過整飭的句式以生死、是非為例點明萬物之理都處在一個輪回之中,生生不息。緊接著圍繞是非進行推理,提出只要掌握“道”的樞要,用空明若鏡的心靈來觀照萬物,就可以齊是非,雙方的對立都將歸于大道之中,合并成“一”?!鞍遵R非馬”的例子,旨在強調(diào)放棄偏執(zhí),忘記自我,在“道”中尋找答案,語言形象生動,易于讓人理解,“白馬非馬”的典故至今為人稱道。莊子在富有文采的行文當中使生澀難懂的哲理變得易于被人接受,以達到“明道”的最終目的。

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與天為徒,其不一與人為徒。天與人不相勝也,是之謂真人。[1]187

出世則與萬物為同類,入世則與世人為同類,道家可進可退、和光同塵的哲學(xué)思想影響慰藉了很多失意的人,將齊物的思想上升到了新的境界。

(三)治世之道,自然無為

老子講君王南面之術(shù),最核心的思想就是無為。這一思想在莊子這里得以繼承,莊子同樣主張無為而治。這一主張突出表現(xiàn)在《應(yīng)帝王》中。

《應(yīng)帝王》開篇就借蒲衣子之口道出理想的治者的樣子——“其知情信,其德甚真,而未使入于非人?!盵1]231即純真質(zhì)樸,不為外物所累,不用虛假的條條框框去籠絡(luò)人心。緊接著對以一己之欲統(tǒng)治國家的獨裁者給予批判,認為這是欺德的表現(xiàn)。圣人之治應(yīng)該是自正而后行化,任人各盡所能。在此基礎(chǔ)上莊子指出:“汝游心于淡,合氣于漠,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而天下治矣?!盵1]235也就是說治天下要遵循自然的規(guī)律,不摻雜私意。真正的明王之治應(yīng)該是“功蓋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貸萬物而民弗恃;有莫舉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測,而游于無有”[1]238。即統(tǒng)治者不居功自傲,施化普及于萬物而民不覺有所依恃。人民感受不到統(tǒng)治者的存在,清凈幽隱,游心于自然無為的境界。這和老子“為而弗恃”的思想一脈相承。莊子還用“混沌之死”這則寓言來證明有為之害。二帝好心為混沌開鑿七竅,結(jié)果使其一命嗚呼,暗指有為之政為害不淺。

(四)修身之道,心齋坐忘

心齋、坐忘是莊子提出的體道的方法?!皦欀w,黜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謂坐忘?!盵1]226墮肢體指破除形體殘全的觀念,注重精神、內(nèi)在。莊子筆下有很多畸形人,如申徒嘉、叔山無趾等,他們相貌奇丑但都是真正得道的真人,是莊子筆下的理想人物。黜聰明、離形去知,并不是否定聰明、智慧,而是拋棄私智,不拘泥于一己之成見。只有這樣才能“同于大通”,即實現(xiàn)精神的絕對自由,與天地精神相往來。

總之,莊子用字精準考究,邏輯縝密,通過充滿文學(xué)魅力的表達,使哲學(xué)思想更加具有說服力,文學(xué)與哲學(xué)相輔相成,文學(xué)為了哲學(xué)服務(wù),而哲學(xué)通過文學(xué)表現(xiàn)出來,二者緊密聯(lián)系,缺一不可。

結(jié) 語

本文從《莊子》三言切入,劃分出卮言在三言中的特點和作用。卮言作為論述性與總結(jié)性的文字,將三言緊密的連結(jié)成一個整體。在三言中,“卮言無疑是最難理解的,歧義也是最多的”[10]。卮言就好似樹的枝干,承載著作為花朵和果實的寓言和重言,樸實卻又不可或缺,是全書的主干。卮言駢散結(jié)合,自然隨性,追求形式之美但又洋溢著逍遙之韻,用詞準確多變,言簡意賅,內(nèi)涵豐富,充滿了藝術(shù)魅力。卮言包含的哲理玄奧迷人,以嚴密邏輯娓娓道來,用多種藝術(shù)方式將卮言包裝的整飭瑰麗、平易生動。

[1]陳鼓應(yīng).莊子今注今譯[M].北京:中華書局,2015.

[2][漢]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2008:56.

[3][晉]郭象.莊子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1.

[4]方勇.莊子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0:12.

[5][春秋]老子.道德經(jīng)[M].北京:中華書局,2008.

[6][清]方東樹.昭昧詹言·卷十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1:126.

[7]楊伯峻.孟子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4:33.

[8]宣英.試論“卮言”在《莊子》中的運用[J].學(xué)術(shù)交流,2009(12):208-210.

[9]錢穆.論語新解[M].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5:297.

[10]張洪興.再論《莊子》卮言[J].中國文學(xué)研究,2011(1):11-13.

(編校:王旭東)

Research On Zhiyan inZhuangZi

ZHAO Pei-yu

(School of Humanities, Qinghai Normal University, Xining 810008, China)

Zhiyan, fable, and zhongyan are inseparable, and are all concluded in zhiyan. In the language art, the characteristics of zhiyan are the combination of pian and san, rich vocabulary, and simple words with deep implication. Zhiyan, fable, and zhongyan conveyZhuangZi’s philosophy of peripateticism, qiwu, wuwei,and zuowang.

ZhuangZi; zhiyan; language art; philosophy

2016-10-17

趙培玉(1992-),女,山東梁山人,青海師范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中國古代文學(xué)專業(yè)2014級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先秦文學(xué)。

I206.2

A

2096-3122(2016)06-0038-07

10.13307/j.issn.2096-3122.2016.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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