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保
遠(yuǎn)去的呼喊
王德保
對于許多人來說,村莊雖然與富裕無關(guān),但也是一種溫馨和安逸所在。回首村莊,除了泥瓦房換成了鋼筋水泥外,還有它的聲音——一種村莊所特有的聲音:粗獷而雄渾,細(xì)膩而樸實,也漸漸走向了遠(yuǎn)方。
四周一片寂靜,惟有那耀武揚威的公雞不時展開歌喉,顯示其獨特的魅力與地位。山村在雞叫聲中漸漸有了一些生氣,人們也開始忙碌起來,洗臉的洗臉,磨刀的磨刀。而那老端起一只小盆,放上一些谷粒,“咯咯咯”地叫個不停。聲音時而婉轉(zhuǎn),時而低沉,時而高亢,時而清脆。一邊喊著,一邊把谷子撒向地面。那樹叢中、草叢中的雞群,像一群調(diào)皮的小孩子進(jìn)行賽跑一樣,一個比一個跑得快,一個比一個跑得歡。只有那笨拙的老母雞,像一位步履穩(wěn)健的老修女,慢騰騰地挪過來。
“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詩人在千年前的感嘆,并未隨著歲月的輪回而改變。田里、地里都是耕作的農(nóng)人。雖然太陽毫不吝嗇自己的能量,汗水從額頭上垂直落下,可辛勤的農(nóng)人們?nèi)栽诓恢>氲負(fù)]動著鋤頭或者鐮刀。而家里的飯菜早已上桌,唯一的吆喝工具,便是那嗓子。
站在屋前的曬谷場上,對著遠(yuǎn)去勞作的親人大喊:“呷飯嘍!”聲音迅速傳出,但是微弱。于是,便有了一陣高過一陣的“爸,呷飯嘍”像旋風(fēng)一樣狂卷過去,多了一點悠揚韻味。直到遠(yuǎn)方傳來響亮的“曉得嘍!就來喲”,這邊的呼喊才會停止。兩道聲音如洪波一般,一來一去,有期待也有愜意。
不久,又有一家在喊,又不時傳來回音,嗓子里透露出來的是精氣神。村莊的中午,總會習(xí)慣地被呼喊聲包圍,一切都是那么簡單。山頭人影攢動,一個個身影漸漸清晰起來。小狗也會湊上來和勞作的人來一番親熱,一個勁兒地在主人腳跟前撒嬌,誰要你又分開了幾個小時呢?
以前村里的小孩特別多,沒有什么特別的游戲打發(fā)晚上的無聊時光,就玩一下老鷹抓小雞、捉迷藏、斗雞、攻城、踢毽子之類的活動。一玩,就從村東玩到村西,甚至跑到別的村里去。或許一兩個謠傳——某某村里要放電影,大家便在月光的陪伴下興沖沖地跑去,結(jié)果掃興而歸,只好自嘲看了一場“小英雄跑白路”的電影。寧靜的夜晚因小孩的嬉戲變得熱鬧起來,嘰嘰喳喳,嘻嘻哈哈,有時則是哭哭啼啼。到了該休息的時候,總有那母親扯著嗓子喊:“牛伢崽,快點回來嘍!”這邊在喊:“細(xì)妹子,回來喲,要嘍!”那些點了名的孩子便會乖乖地回去。沒有了同伴,大家也沒有趣味,也識趣地回家去了。村莊在月光與星星的看護(hù)下,悄悄地酣睡著,除了偶爾幾聲狗叫,什么都沒有。
偶爾有打破寧靜的,便是一陣恐怖的“喊魂”聲。有些小孩由于身體原因,晚上大哭大鬧。為了將他的“魂”喚回來,便選擇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由奶奶點著燈,口中不停地喊著:“紅伢崽,夜里回來喲!紅伢崽,夜里回來喲!”一聲比一聲凄厲,一聲聲叫得人毛骨悚然。慢慢地,聲音變小了,又成了:“回來嘍!回來嘍!”前面是哀求、傷心,后面是滿意、愉悅,一臉的莊重與虔誠,總要持續(xù)一段時間。過幾天那墻上或電桿樹上貼上一張紅紙,寫著:“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小兒郎。過路君子念一念,一覺睡到大天光?!钡降子袥]有用,反正大家都會試。
而如今,村里養(yǎng)雞的人少了許多,嫌臟;在外勞作,只要一個電話就能聽到;小孩們更愿意呆在空調(diào)房里玩著電腦,和遠(yuǎn)方的網(wǎng)友聊得不亦樂乎;更多的人將生病的少年送入了醫(yī)院……村里的呼喊聲,便少了許多,甚至絕跡了。
那是特殊時代的特殊產(chǎn)物,無須太多留戀。只不過在生活中,這種呼喊也有特殊的魅力。而現(xiàn)在,村里更多了車子的喇叭聲和村民們的麻將聲。
遠(yuǎn)去的呼喊,成了村里的一個傳奇,隱藏在小溪里、山溝里、我的心里……
(作者單位:岳陽縣第三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