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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與言說:庫切小說《?!放c后殖民批判

2016-03-17 11:35姜小衛(wèi)
外國語文 2016年2期
關鍵詞:沉默庫切他者

姜小衛(wèi)

(四川外國語大學 中外文化比較研究中心,重慶 40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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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與言說:庫切小說《?!放c后殖民批判

姜小衛(wèi)

(四川外國語大學 中外文化比較研究中心,重慶400031)

摘要:庫切的小說《?!芬殉蔀楹蟋F(xiàn)代、后殖民語境中"逆寫帝國"的經典。論文通過解讀庫切的小說文本闡釋斯皮瓦克對于后殖民理性的批判,對于西方知識權力階層為他者代言時必然隱含的話語權力的批判。理論文本與小說文本相互佐證、相互闡釋,論文力圖闡明《福》的主旨在于:面對被砍掉"舌頭"的禮拜五們,那些在知識-權力話語場域被褫奪了言說權力的他者,那些在現(xiàn)代性歷史進程和現(xiàn)實語境中遭受傷害的沉默者,面對禮拜五們殘損的身體和難以磨滅的歷史創(chuàng)傷和心理創(chuàng)傷,知識分子、歷史書寫者和作家如何才能承擔起政治和倫理的社會責任。

關鍵詞:庫切 《?!?他者 沉默 言說與敘事

斯皮瓦克的理論文本素以艱澀、繁難著稱,她認為庫切的小說《?!房梢宰鳛橐环N理解其理論的“啟示性輔助工具”(Spivak, 1999: 174)。我在論文中首先結合斯皮瓦克對《?!返任谋镜年U釋對《屬下能說話嗎?》這一著名的理論文本進行了詳細讀解,問題并不在于屬下階層是否能夠言說,而在于西方知識-權力階層在表征屬下時所采取的絕對化他者的主體立場和代言者姿態(tài)。斯皮瓦克認為庫切的小說形象地展示出“獨特的、不可證實的邊緣”,對于將沉默的他者全然絕對化過程是“一種折射性的屏障”(Spivak, 1999: 175)。斯皮瓦克讓我們警示他者化過程中的本質主義:代言和表征沉默的他者始終存在重新抑制他者聲音的危險,始終有可能將他者重新湮沒在宰制性語言和知識暴力凝結而成、使他者沉默的黑暗深淵。在論文第二部分,我在斯皮瓦克理論洞見的燭照下,重點闡釋《?!分凶顬閾渌访噪x、神秘難解的第四章*對于庫切小說前三章的總體闡釋請參閱拙文《他者的歷史:被砍掉“舌頭”的禮拜五》,見《外國文學評論》2014年第2期。,理論文本與小說文本互釋互解,旨在闡明庫切小說標識出后殖民歷史書寫、文學表征、政治代言難以逾越的界限,即那些殖民歷史中受傷害、受殘損的身體,禮拜五的身體成為所有受傷害者深海一樣沉默的符號,標示出后殖民和后現(xiàn)代歷史書寫的標準與尺度。

1他者的沉默與表征

斯皮瓦克在其極負盛名、屢遭誤解的文章《屬下能說話嗎?》中,把20世紀歐洲激進的知識分子和印度屬下研究團體所宣稱的——知識分子可以代表邊緣化群體、為那些被褫奪話語權和發(fā)言權、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屬下階層代言——與19世紀統(tǒng)治印度的英國殖民主義者假裝正直地宣稱把當?shù)貗D女從印度教寡婦自我殉身的陋習解救出來等同起來,意在闡明西方激進的知識分子宣稱為屬下群體經驗代言又吊詭地使其“啞言”、沉默,其路徑和策略與那些自稱善意地解救自我殉身、而實質上在殖民話語霸權和歷史中被“啞言”、沉默的寡婦們的老派殖民主義者如出一轍。斯皮瓦克認為“知識分子總存在與持續(xù)地將他者視為自我的影子來建構形成共謀的可能性”(Spivak, 1999: 266),西方知識分子在對自主性主體(Sovereign Subjects)進行激進批判的同時,卻在面對更廣泛的屬下階層這樣的他者時創(chuàng)立了西方主體,創(chuàng)立了作為大寫主體的西方知識分子精英群體。他們在批判“知識暴力”(epistemic violence)的同時,又確立了針對女性群體,特別是第三世界底層女性群體的知識暴力。斯皮瓦克認為,這樣的知識話語霸權依然是帝國和后殖民歷史敘述的基質,其“后表征主義的語匯掩蓋了本質主義的議程(an essentialist agenda)”(Spivak, 1999: 271)。

對處于這樣的知識話語體系中卻安之若素,并對自我的境遇渾然不察的知識分子而言,屬下群體的聲音唯有通過知識分子熟悉的話語、詞匯才能被知識界所聽聞、察覺和關注,因而斯皮瓦克在文中一再追問這樣一個令人困擾不解的問題:“屬下能說話嗎?”當把知識暴力與學問和文明的進步混為一談時,作為屬下階層的女性能有發(fā)言權嗎?面對歷史敘述和記憶、知識話語、學術體系中不可恢復的被殖民屬下主體的異質性,有人聆聽、閱讀女性屬下的聲音嗎?

斯皮瓦克堅持被殖民屬下主體,特別是后殖民語境中和全球化資本經濟體系中被同化的女性屬下主體,這種不可恢復的異質性。其犀利的觀點同樣針對國際女性主義為女性代言的普遍性宣言,以及與她自己有密切聯(lián)系的“屬下研究團體”。前者自詡為全球所有女性的代言者自居,卻忽視了全球化資本導致的國際勞動分工及其自身觀點和知識話語的立場,后者機械地把馬克思主義的階級意識挪用到對于印度農民屬下階級反抗殖民統(tǒng)治的歷史撰寫中,希望賦予這一屬下群體一種“屬下意識”。斯皮瓦克贊同后者的研究立場和觀點,但是對其研究方法和策略提出質疑,她在文中指出:“這不是在描述‘事物的真實狀態(tài)’,也不是給作為帝國主義的歷史敘述以最佳歷史敘述的殊榮。而是要說明對現(xiàn)實的一種解釋或敘述何以被確立為規(guī)范的解釋或敘述。”(羅鋼、劉象愚,1999: 115)斯皮瓦克認為:古哈等人的文本實際表明把自身不可能條件重寫成可能的條件是一項艱巨的任務,而在知識可能性的普遍暴力中,“屬下階級的歷史撰寫必須面對撰寫的不可能姿態(tài)”(羅鋼、劉象愚,1999: 124)。

斯皮瓦克以冷靜的自我批判意識提醒人們對所有的表征保持警覺:作為“代言”的政治話語的表征和“作為重新表現(xiàn)”藝術領域的表征相互關聯(lián),卻是無法還原地斷裂。她堅持認為任何體系、知識話語,都不可避免地把某物排除在外。斯皮瓦克應該會同意伯麥兄弟的說法,排他性理性與包容性理性的對立和界限并不像人們所想的那樣清晰,包容性理性于是成為一廂情愿的社會實踐理性,最終帶有工具理性的功能,“正是因為有了他者,理性才必不可少”,理性離開他者便無法存在(哈貝馬斯,2004:356)。在伯麥兄弟看來,自康德以來的西方現(xiàn)代哲學就是一個劃分界限的排他性理性逐步確立的穩(wěn)定領域,而“劃界的過程就是明確自身和排除他者的過程”(哈貝馬斯,2004:354)。這一排他性理性邏輯在斯皮瓦克所批判的殖民理性中尤為顯著。

面對屬下這種“去殖民化空間純粹的異質性”所體現(xiàn)的他性,斯皮瓦克呼吁人們應該像德里達所說的那樣:不能讓別人為自己說話,而是訴求于對“完全的他者”的“誘惑”和“號召”,把我們內心中作為他者聲音的那種內在的聲音如癡如狂地表現(xiàn)出來(羅鋼、劉象愚,1999: 134)。在斯皮瓦克看來,言說正是巴赫金意義上的對話,說話總是在一系列行為關系中得以發(fā)生,聆聽、回應、解釋、提出異議加以限制等。巴赫金認為作者創(chuàng)造(authoring)就是一種對話,總是面對特異于作者自我、處于另一個特定時空(chronotope)語境的另一個他者,斯皮瓦克同樣說:“所有的言說,即使看起來是最直接的,都伴隨著另外一個人有一定出入的解讀,這種解讀最好是一種攔截。這正是言說之所以成為言說之處。”(Spivak, 1999: 309)在面對歷史沉積層和文化記憶中湮沒無聞的他者的聲音時,斯皮瓦克一方面吁請知識分子精英階層,包括身為知識分子的女性知識分子,必須“表征”屬下階層;另一方面又告誡我們不要簡單地賦予那些無言、無語的他者一種聲音,告誡后殖民評論家不要像西方左翼的知識分子一樣,一味地抱著善良的美好愿望,在表征屬下階層時將屬下主體(the subaltern subject)浪漫化、同質化。斯皮瓦克尤其關注殖民生產語境中處于“更深層陰影之中”的女性屬下階層,關注全球化以及后殖民理論話語形成中必然遭到雙重壓制的第三世界的女性。女性與沉默的關系必然籠罩在種族和階級差異的重荷之下:“屬下階級的歷史編纂必須面對這種姿態(tài)的不可能性。帝國主義狹隘的知識暴力給予我們是普遍暴力不完善的諷喻,這種普遍暴力構成了認知型的可能性。”(羅鋼、劉象愚,1999: 124-125)斯皮瓦克堅持一種自我批判的后殖民理論,堅持帝國主義批判的解構策略,以揭示表征賴以展示的普遍意義上的“書寫”所固有的知識暴力和認知困境。

在歷史的修正式重寫中,對于構成認知型可能性的知識暴力的批判應該是一個不可或缺的思考維度。在這種思想維度中,后殖民理論與解構的后現(xiàn)代理論具有必然的關聯(lián)性?!霸S多修正主義歷史以及重寫宰制和壓迫場景的許多觀點,正是試圖激活那些別的力量極力想要抹除、阻止其發(fā)生效應的言說。想要恢復昔日場景的歷史學家、后現(xiàn)代主義小說家、文化理論家,必須描畫出沉默的屬下殘留下的‘蹤跡的路線’,標識出屬下被去除的場所,闡明實施這種去除的話語?!?Vincent B. Leitch, 1999:2196)

對于薩義德所開創(chuàng)的后殖民研究,斯皮瓦克亦頗多微詞。她在《教學機器以外》中這樣說道:邊緣性這一語匯及其相關研究是“阿拉伯世界”的偉大文本,如弗朗茲·法農等人的論著所言說的。薩義德的《東方主義》亦成為后殖民研究學科的重要來源,“但是薩義德的著作并非是對邊緣性的研究,甚至也不是對邊緣化的研究。它是對于建構一種研究對象的研究,以研究和控制為鵠的。殖民話語的研究已經衍生為繁花似錦的大花園,其中邊緣人可以說話、被言說,甚至由別人代言”(Robert Young, 2003: 8)??梢?,斯皮瓦克這位自稱為“實踐的、解構主義和女性主義的馬克思主義者”和“一只牛虻式”的理論家,以堅持不懈的解構姿態(tài)審視“真理是如何建構的”,并以一種理論為契機來暴露、揭示另一種理論話語體系建構過程中的知識暴力。對于她而言,理論本身是一個不斷被質疑、揭示和批判的過程,而不是建立知識權力體系或知識霸權并提供現(xiàn)成答案的工具。斯皮瓦克自己對于自身的理論也具有清醒的自我批判意識,她竭力提防自己的理論淪為其理論標槍投射的標靶。

斯皮瓦克在書寫普瓦奈斯瓦里以及其他屬下女性的故事時嘗試了新的書寫辦法,以揭示出在形成女性屬下啞言背后的話語形成過程,揭示普瓦奈斯里的聲音不能被聽到的原因。16歲的普瓦奈斯瓦里是一位參加印度武裝獨立戰(zhàn)爭的女革命者,因為無法完成一次政治謀殺任務而在月經期自殺。斯皮瓦克把普瓦奈斯里的自殺舉動解讀為“對sati自殺的社會文本的一種無力的屬下重寫”(羅鋼、劉象愚,1999: 156),但是卻無人聆聽、閱讀、記載她的聲音。她去咨詢一位孟加拉女性學者,對方顧左右而言他。她為這種交流的失敗難以自抑,因而寫下了不無憤激之辭:“屬下不能說話!”*斯皮瓦克在1999年的版本中說,“這句話并非是明智的評述”。(Spivak, 1999: 308)斯皮瓦克要“女性主義文學評論家用解構為閱讀服務”,以防止揭示中的抹除?!疤幱谏a敘事模式以外的女性標識出學科史書寫中的沒點(the points of fadeout),即使他們使諸如蹤跡——她們在揭示時擦抹的蹤跡之足跡的‘書寫’啞言?!?Spivak, 1999: 244-245)按照馬克思的觀點,斯皮瓦克坦言在關注那些伴隨著生產敘事的女性的同時,無論她們是參與者、抑制者還是犧牲品,更加關注書寫女性生活的生產敘事模式最基本層面的價值編碼(the ground-level value-coding),因為“價值是最有效、最抽象的編碼”,即經濟構成了生產敘事模式之所以有效的關鍵。而這些價值編碼卻是最難察覺和理解的,是令人難以捉摸的形象(elusive figures)。

按照德里達更為激進階段、肯定意義上的解構觀念——解構即是正義,斯皮瓦克贊同正義和倫理是不可解構的術語,她在《后殖民理性批判》中提出全球化和后殖民理論新的倫理維度,后殖民研究的知識分子應該向那些“反全球化者或者另一種發(fā)展的行動主義者”(Spivak, 1999: 429)學習,學會掌握他們的語匯,而不是以他們的代言人自居,為其表征。向屬下學習!學會向底層人學習,而不是由上至下“仁慈”地分派所謂的人權,以塑造底層群體的靈魂,這便是斯皮瓦克所說的“屬下的教育藝術”。斯皮瓦克堅持不懈地批判、自我批判的精神與其倫理上的考量緊密地連在一起,共同指向“具有開放目的的政治學”,而解構可以充當“守衛(wèi)者”的角色,以反對主流世界觀和意識形態(tài)對于“他性”(alterities)的宰制,反對不可避免的暴力語言和知識權力將人自身(民眾)視為可以工具般塑造的某種物質,反對形塑主體、建構話語世界、扭曲和殖民化本真性生活世界的知識暴力。這種知識暴力與占據(jù)支配地位的世界觀一道把那些“他者”,不合其知識霸權體系的人、觀念和事件,任意分派、切割并達到隔除和壓制的目的。

在《后殖民理性批判》的“文學”一章中,斯皮瓦克批判了薩特的歐洲中心主義觀點——對于他者,只要有足夠的信息,總可以找到完全理解他們的辦法,她提出仍然擺在歐洲人以及學術精英——處于新殖民語境中的美國評論家和人文學科的教授們面前的一個問題:如何在其自身中重塑對于中國人、印度人或非洲人的設計?斯皮瓦克認為,要回答這個問題,解構提供了雙重的策略。“從你所處的位置出發(fā);但是在尋求一種絕對的判斷時,要謹記邊緣者自身是一個劃分完全的他者之不可能性的界限,而與完全的他者相遇與我們的倫理準則有著不可預料的關系。被命名的邊緣人既是對邊緣者的揭示又是對邊緣者的遮蔽;在她/他揭示之處,她/他是獨特的?!?Spivak, 1999: 173)斯皮瓦克從如是的解構觀對庫切的《?!愤M行了詳細的互文本解讀,她認為真正的解構讀解模式對于后殖民評論者來說是不可或缺的?!敖鈽嫷牧觥笔购笾趁裨u論者“對作為歷史個案的后殖民性結構說‘不’,后殖民評論家們在批判這種結構的同時又安之若素”(Spivak, 1999: 191)。斯皮瓦克應該會同意希利斯·米勒的觀點,小說首先是一種“虛擬的現(xiàn)實”。正是《福》小說的元小說性使庫切在拒絕講述禮拜五故事的同時,在拒絕從上而下、浪漫化地給予禮拜五這個黑人一種聲音的同時,通過形象化地描寫失去聲音的禮拜五這個人物展現(xiàn)出歷史中那些沉默者“不可能經歷得以浮現(xiàn)的過程”(Sangeeta Ray, 2009: 43)。與史實相比,甚至與歷史編纂中的“史實”相比,小說中的真實講述并非要做到精確無誤,只有認識到這一點,我們才能從邊緣之處來閱讀后殖民小說,才能理解“通過閱讀文學,我們學會了從獨特、不可證實中學習”(Spivak, 1999: 142)。

斯皮瓦克對于《?!返慕庾x,旨在揭示出在西方小說中大量存在的“靈魂塑造”的書寫,“《?!分匦麓蜷_了18世紀早期兩個試圖建構邊緣性的英語文本,《魯濱遜漂流記》和《羅克珊娜》”(Spivak, 1999: 172)。在笛福筆下,禮拜五是黑人從邊緣融入中心、由土著轉變?yōu)檎5闹趁裰黧w的原型和成功典范。庫切則拒絕這樣的書寫,在他的重新銘寫中,失去語言的禮拜五仍處于邊緣處,他那大海一樣的沉默不僅象征著歷史書寫中被壓抑、被沉默的他者的疊層和厚度,而且代表著一種姿態(tài):即斯皮瓦克所說的拒絕向殖民主義者提供信息。與《藻海無邊》中的克里斯托芬妮不同,里斯所描寫的是從邊緣走向中心,以中心的語言言說的女性他者,一位瘋癲者的形象,是“邊緣的守護者”,而禮拜五則是“位于邊緣處的守護者”,他以沉默的話語來言說,以“沉默”的言說抗拒靈魂的塑造,抗拒另外的他者對自身故事的講述。禮拜五拒絕一種他者視角下的“土著”的聲音,即使這種視角來自于和他一樣同處于另外一種邊緣狀態(tài)的“白人禮拜五”、對自己充滿同情、關切和呵護的蘇珊,即使這種聲音是屬下性的土著聲音。斯皮瓦克明確指出:

面對每一個地盤性的空間(territorial space),被殖民主義以及大都市反殖民主義命令土著發(fā)出他自己“聲音”所編碼的價值[價值符碼統(tǒng)轄、支配、分割的轄域化空間],都存在一個抵制的空間,由一個并非是秘密但難以解開的秘密所標識。不論“土著”意味著什么,它不僅僅是一個犧牲品,而是一個能動主體(an agent)。是拒絕提供信息的處于邊緣處的令人訝異的守護者。(Spivak, 1999: 190)

正如桑吉塔·雷所論,在斯皮瓦克對于《?!返慕庾x中,斯皮瓦克對于大都市后殖民主義評論者的批判達到頂峰,她告誡我們不要輕易地給予遷移性和雜糅性(migrancy and hybridity)以特許,也不要輕易地賦予屬下一種代理人或者一種填充在“土著”聲音缺口的歷史書寫。斯皮瓦克關注的是“土著”或歷史撰寫中沉默的他者“被不同類型的評論家們所賦予的聲音以及伴隨這種賦予其聲音時政治和批判投資的過程”(Sangeeta Ray, 2009: 47)。

2沉默他者的言說與敘事

蘇珊在希望賦予“被砍掉舌頭”的禮拜五一種聲音的時候,是否會清醒地意識到斯皮瓦克所批判的這種仁慈、自上而下的浪漫化呢?她并不認為禮拜五是她的仆人,他并非臣服于她,他只是如影隨形地伴隨在她左右。他不是自由人,卻不是任何人的仆人?!皬姆缮蟻碚f,自從克魯叟去世后,他就是他自己的主人?!?Coetzee, 1986: 150/139)*引文為筆者自己所譯,曾參考王敬慧的中譯本《?!?浙江文藝出版社,2007年),斜杠后為中譯本頁碼。(著重號為筆者所加)無論如何,庫切應該清楚地意識到斯皮瓦克不遺余力所揭示的書寫他者時的兩難處境,他拒絕用自己的聲音來講述禮拜五或者蘇珊的故事。

蘇珊應該會同意作者福先生所說的那樣:寫作宛若掉入“懷疑的迷宮”,要想獲救、走出迷宮,就要不斷地在自己停留的地方標上記號,回到起點就意味著再次迷失方向,然后只有不斷地從標記的起點開始,反復地回到起點,最終才能走出迷宮。那么,起點又在何處呢?對于同樣陷入迷宮的讀者又該從哪里出發(fā)呢?蘇珊講述荒島漂流記和自己與禮拜五在英倫本土的漂蕩時,是否意識到這一點?“我的故事似乎充滿了比我自己意欲的更多的寓意,我必須一次次折回、煞費苦心地抽取正確的寓意,為錯誤的[向你]致歉、并加以刪除?!?Coetzee, 1986: 81/71)這或許是庫切為自己煞費苦心、精心建造的這座敘事和語言密織而成的、精致繁復的迷宮作辯白,以探求為沉默的他者言說之不可能的可能性。讀者唯有一次次回到故事開始的地方,像采珠人一樣深潛進海底,從歷史的殘骸和廢墟中,從業(yè)已形成的歷史記憶的陳跡中,探尋那寶貴的珍珠,而不是被遺棄的貝殼。

在《福》的迷宮中,禮拜五的“舌頭”被砍掉這個“可怕的故事”是最大的謎團,是《?!?也是所有歷史書寫和小說敘述,包括笛福的《魯濱遜漂流記》)敘述中的一個謎或者一個洞。庫切自始至終沒有明確告訴我們究竟是誰因何原因砍掉了禮拜五的舌頭(如果你相信克魯叟所說的話,是奴隸販子干的,請不要忘記蘇珊的懷疑,克魯叟從沉船上帶上荒島的唯一器具就是掛在他腰間的那把刀子)。關于這個謎團的模糊性,庫切暗含著克魯叟、福先生、蘇珊,甚至包括他自己——身為白人殖民者后裔的《?!愤@本小說的真實作者,在使禮拜五“失語”的事件中都是同謀,目的在于阻止禮拜五們擁有自己的語言,阻止他們用自己的語言來講述自己的故事?!盎蛟S他們想要阻止他,永遠不要來講他自己的故事。”(Coetzee, 1986: 23/19)

正如克魯叟荒島的真實經歷只有通過克魯叟自己來講述一樣(這難道不正是笛福在《魯濱遜漂流記》中使用的敘述策略和程式嗎?由敘述者自己講述親身經歷難道不是保證現(xiàn)實主義逼真性效果的一大慣例嗎?小說《福》特有的后現(xiàn)代反諷的張力恰恰在于,這一傳統(tǒng)的藝術手段和敘事模式也是庫切自己既挪用又不斷質疑、拆解的解構策略),“能夠說清禮拜五秘密的舌頭(語言)只能是禮拜五被砍掉的、他自己的舌頭!”(Coetzee, 1986: 67/59)顯然讀者完全可以把這個句子中的舌頭替換成語言,禮拜五沒有言語能力,克魯叟又病疫在回國的途中,唯一能夠講述荒島奇遇的見證者、親歷者便是女性海難者蘇珊·巴頓。蘇珊只能盡力講述自己親眼所見的事實,“我會將能描述的事情以最簡單的字眼來說明,不能闡明的事,我就三緘其口”(庫切,2007:108)。她會預料到自己的講述也能夠成為歷史嗎?“生活中可以接受的事情,在歷史中卻是不可接受的?!?Coetzee, 1986: 67/59)生活經驗與歷史敘事之間始終存在語言媒介本身構成的鴻溝。有關禮拜五失去舌頭這件令人恐懼的事情,真相究竟在何處呢,或許就在其不可言說的沉默中(當然我們可以說,沉默也是一種言說,沉默同時也是一種抵抗策略)。

在蘇珊看來,有關禮拜五被砍掉的“舌頭”的故事是無法言說,因為真實的故事只有禮拜五知道,他卻失去了言說的能力?!斑@個真實的故事只有等我們找到一種辦法給予禮拜五聲音?!?(Coetzee, 1986: 118/106)我們再次回到了歷史敘述的原點,語言的原點,這正是庫切這部令人費解的小說所要講述的故事,一個關于講述之不可能性的故事。一個關于語言和敘述、敘述和真實的故事,一個關于歷史和文化記憶的定見如何規(guī)約著人們對于歷史本身的認識的故事。唯有通過語言和敘事,人們才能夠了解自身,才能夠獲得言說的權力,表達其自身。面對歷史敘述中的“謎”和“空洞”,面對人道主義者們不忍心直面的禮拜五們殘損身體這一殘酷的歷史記憶,故事講述人只能像采珠人一樣深潛在歷史敘述檔案的海洋里,去揭開歷史話語的疊層,去探尋歷史的印跡。

小說結尾一章頗令人費解。該章由兩段并列的敘述構成,不明身份的敘述者兩次造訪歷史記憶的閣樓(第二次應該是已進入不朽的經典作家之列的丹尼爾·笛福的故居)。敘述由過去式轉為一般現(xiàn)在時,作者的敘述把讀者引到當下時空。敘述空間也由昏暗不明的閣樓一直到克魯叟和禮拜五的小島再到海底沉船(克魯叟、禮拜五遭遇海難的沉船?抑或一艘販運黑奴的沉船?)的殘骸。頗有些相似卻又如此迥然相異的造訪和敘述有一個共同的發(fā)現(xiàn),那就是蜷縮在壁櫥里的禮拜五的身體,以及從前沒有注意到的禮拜五脖子上項鏈似的疤痕、被繩索或者鐵鏈捆綁后留下的疤痕。

禮拜五與不知名敘述者碰到的其他死者僵硬、冰冷的尸體不同,他微溫的身體傳出微弱的脈搏,“他的身體發(fā)出的聲音十分微弱、單調乏味,宛若落葉飄落在樹葉上的聲音”(Coetzee, 1986: 154/143)。敘述者試圖撬開禮拜五緊閉的牙關,湊近他空空如也的嘴巴,凝神靜聽,遠處傳來微弱的呼嘯聲:像貝殼里海浪的咆哮、風聲、鳥鳴、鶴嘴鋤的重擊聲,“他的口中回蕩著小島的聲音,持續(xù)不斷、綿延不絕”( Coetzee, 1986: 154/144)??唆斲诺男u依然存在,存在于各種各樣的歷史文本中,存在于人們的文化記憶中,也存在于我們的集體無意識中。但是這個曾被視為西方殖民者海外殖民的典范、開拓者的伊甸園、西方殖民主義文化烏托邦的著名島嶼,其真實的聲音卻是自然界各種聲響與歷史敘述所制造的各種“聲音”的混響,這需要我們凝神諦聽,包括沉默的他者發(fā)出的微弱得令人心痛、卻又如此持久、沒有任何間歇的“吶喊聲”,亦包括庫切小說本身所蘊含的獨特“聲音”。

在與戴維·安特威爾的訪談中,庫切闡述了小說最后一章的創(chuàng)作構思以及對小說主題的思考。“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擁有一種能力:像弗洛伊德似的悲觀地接受,或者像德里達一樣平靜地接受沒有結尾的前景。”(Coetzee, 1992: 249)而像陀斯妥耶夫斯基《地下室筆記》的結尾,借用編輯的話指明文本應該理解為無休止的延伸,只是“一種美學上的無奈”(Coetzee, 1992: 248)。與陀思妥耶夫斯基相比較,陀氏在面對信仰和懷疑的困擾、糾結時不是用懺悔的結束而是用絕對的仁慈對于世界的干預的結束來對抗無終結性(endlessness),庫切自認《?!返慕Y尾關乎表征的權力問題。這一點或許是庫切與??氯绱私咏纸厝徊煌牡胤剑凇陡!分?,敘述表征的權力,作者霸權受到嚴重的質疑,正如前面所有的分析表明的,這一點是通過“文本化無休止的質疑過程”實現(xiàn)的,但是庫切并不認為,在這樣敘述中,即使像《?!愤@樣一部對現(xiàn)實主義歷史和小說堅持不懈地文本化的元小說中,經由文本以及在文本中加以表征的女性主體、殖民主體并非權力盡失。這一點庫切與斯皮瓦克的觀點相合,“對于蘇珊·巴頓而言,這部書是她的,而不是福的,盡管采取了記述她追索一個仇敵來替她自己講述的線索的形式”(Coetzee, 1992: 248)。無論是對?;蛘叩迅?,對蘇珊·巴頓還是克魯索而言,“禮拜五是真正的考驗”,其遭受傷害的身體擁有不容否認的權力,“《?!返淖詈髱醉摀碛心撤N權力。它們用力量來結束全書,也就是說,對抗小說懷疑主義的無終結性”(Coetzee, 1992: 248)。庫切的意思已相當明了,小說結局落腳在禮拜五受到損害的身體,三百年過去,其遭受傷害的殘缺身體依然擁有不容否認的權力,身體受傷害的印跡直面著美學上語言符號無休無止的漂移。

“禮拜五不能說話,但他并沒有消失得無影無蹤,因為禮拜五是身體?!睅烨凶哉J他在小說中確立了一個“簡單的標準”,這個標準就是身體?!盁o論身體是別的什么,身體并非是‘其所不是’,證據(jù)恰恰是身體所感受到的苦痛?!睅烨性谠L談中再次重申,受傷的身體的權力不容否認,并不是出于倫理的原因,而是因為政治原因,因為權力的理由?!安⒎侨藗冑x予受傷害的身體一種權威,而是受傷害的身體攫取了這種權力,那是它自己的權力。其權力不容否認。”(Coetzee, 1992: 248)(著重號為原作者所加)

無論就形式還是主題而論,第四章的元小說性已然顯露無余。第二段敘述中,敘述者在昏暗的房間里,擰開黃銅鉸鏈、打開儲物箱,借著微弱的燭光讀著一經觸碰即散成半月形碎片的泛黃的稿紙:“親愛的福先生:最后我再也劃不動了。”(庫切,2007:144)隨即又接連兩段以稍有不同的陳述句與文本首段回應:“嘆了一聲,我從船上滑進海里,勉強激起一點水花。”*見小說第155頁(中譯本第144、145頁)上兩段描寫,又見小說第一段以及蘇珊回憶自己在荒島上面對面向克魯叟講述自己經歷時結尾一段(第11頁)。相似的重復還有第三、四章的首句(第113和153頁)。這里庫切一方面是對前文的回應式描述,引領讀者回到前半部各章的敘述中,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他暗示讀者應該像采珠人一樣深潛到文本的底層,去探尋歷史敘述中沉默、招致傷害的他者身體的回聲。敘述者摸索著抓著甲板,潛入禮拜五撒在海面的花瓣,曾被福先生稱之為“故事之眼”的花瓣像雪花雨一樣漂浮在海水深處,漂浮在“我”的四周。敘述者終于在橫梁下方最后一個角落里找到半陷在泥沙里的禮拜五的身體,“我”“雙手和膝蓋都陷入在泥沙中”,觸摸著禮拜五卷曲的頭發(fā)、撫摸著他脖子上的鐵鏈,想要和禮拜五對話。禮拜五依然沒有回應。

但是,這兒不是詞語的所在。每一個音節(jié),一經說出口,就被海水侵蝕、消散。在這里,身體是其自身的符號。這里是禮拜五的家。(Coetzee, 1986: 157/146)

此處,身體不依賴于任何符號或者話語體系,它是“其自身的符號”,擁有正視符號無限制漂移的能力,即庫切所說的正視其他符號“無終結性”的能力。正是由于這種身體不依賴其他符號而賦予其自身的權力,使禮拜五的身體成為《福》這部文本唯一的尺度,也成為重寫經典/歷史以及“逆寫帝國”之表征的標準,一種對抗斯皮瓦克所指責的把沉默的他者浪漫化和同質化的權力和標準。

小說結尾處,禮拜五終于張開了他一直緊閉著的嘴巴。“從他的身體里涌出一股舒緩的細流,沒有間歇、無休無止。這股細流流經他的身體,向我直沖出來;它流過船艙,流過沉船的殘骸;沖激著荒島的峭壁和海岸,向南北兩面散開,直至世界的盡頭。柔軟、冷冰冰、黑黝黝的,永無止歇,它拍打著我的眼簾、拍打著我的面龐。” (Coetzee, 1986: 157/147)禮拜五身體涌出的這股氣息,舒緩卻又如強勁有力,流經“船艙”“船體殘骸”“懸崖峭壁”“荒島沿岸”,一直到“世界的盡頭”,它承載著禮拜五受到殘損的身體印跡和記憶,承載著歷史傷痕的記憶以及傳統(tǒng)歷史和文學敘述的縫隙,其不容否認的身體/主體權力從邊緣流向同樣“巨大的黑暗中心”*Peter Widdowson指出,最后一段是對康拉德《黑暗的心》的逆轉暗示,表明殖民主義和奴隸制歷史中“沉默的‘真實’故事仍有待書寫”。Widdowson又指出沉默的禮拜五要發(fā)出自己的聲音,不論是身體的還是精神的,只能尋求屬于自己身體的聲音、然后講述自己的故事。見Peter Widdowson, Literature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1999) 175頁。該書已有中譯,更名為《現(xiàn)代西方文學觀念簡史》。,敲打著每一個人的眼睛和面龐。

禮拜五的身體,這遭受到雙重損害、既無法言說又喪失了生育能力的殘損的身體,在歷史書寫中遭到壓制、傷害而失語的身體,成為所有書寫應該凝神傾聽的“他者”形象。庫切在文本結尾處發(fā)出一種訴求,讓我們真正傾聽歷史書寫中受傷害者的無語的“聲音”,關注現(xiàn)代化和殖民化歷史進程中處于社會底層、非西方的他者的苦難。正如??滤摚瑲v史書寫的關鍵在于:誰在說話?禮拜五的身體成為各種宏大歷史書寫中了無痕跡的受傷害者的表征和符號。盡管禮拜五喪失了言說的權力和能力,盡管言說的希望仍然在于他能夠學會那些加害于他的殖民者的語言,但是他受傷害的身體成為一種邊緣者沉默的言說,成為歷史書寫的標準和尺度。禮拜五的身體在此也可視為一種吁求傾聽他者的指令,傾聽他者并讓主體間的空間保持敞開的意愿構成了關懷他者的前提。這也是對于蘇珊·巴頓面對為沉默的禮拜五表征時疑難的回應,歷史的他者是如何被敘述和書寫本身壓制得無法呼吸。潛入歷史書寫檔案堆積的沉默之海,接近歷史的他者卻不把他們置于我們敘述的特權、支配的話語中,去傾聽我們或他們身上的他性,以一種傾聽的心態(tài)和尺度開啟、應答歷史書寫中對他者的責任。這樣的吁求要求我們承擔對于他者的“輕度關懷”,在揭示世界、敘述人類故事時承擔對于他者的責任,呵護、培育他者,關注本哈碧波所說的他者“具體的歷史、身份和感受——情感構成”(懷特,2004:123)。只有感受歷史上這樣一些個別的、特定的具體他者,接近、關切、呵護他者身體所固有的他性,我們才能意識到在拉近我們與他者之間距離時我們自身的限度,他者的身體正是人類有限性的見證,因而關注他者身上的差異性,避免把具體的他者納入普遍化、同質化他者必然產生的宰制他者的危險,就成為抵抗的前提,抵抗為他者言說時宰制、支配他者的欲望,抵抗在接近他者時超越限度而表現(xiàn)出的“控制性姿態(tài)”。

庫切并未表明不明身份的敘述者其實姓甚名誰,敘述者“我”顯然承擔著福柯所說的“作者功能”?!癧作者功能]并非純粹、簡單地指向一個真實的個體,因為它同時催生多個自我(several selves),催生能夠被多個個體之不同階級占據(jù)的多個主體位置?!?Foucault, 2000: 182)福柯反對把作者視為與所有其他人不同的個體,“一開口說話,意義就開始增值并無限地泛濫”。對于他來講:“作者是意識形態(tài)的象征,人們憑此標識出我們恐懼意義增值的姿態(tài)?!?Foucault, 2000: 186)??抡J為,所有的話語都與作者功能相關聯(lián),并擁有“自我的復指性”(plurality of self)(Foucault, 2000: 182)。他又指出,作者功能在真實作者與虛構的言說者之間的隙縫間,在這樣分離和距離間實施、運作。

我們該如何稱呼這里的這個“我”呢?這個“自我的復指性”,蘇珊·巴頓、丹尼爾·福、丹尼爾·笛福、J. M. 庫切,抑或我們自己,享受著西方殖民文化“福祉”的每一個文化的書寫者和消費者,抑或不同于他們的庫切小說的每一個讀者,我更愿意把此處的“我”看成是作者庫切對每一個讀者的吁請,他吁請所有的讀者能夠像這個神秘、多重指意的“我”一樣去沉潛在歷史廢墟競相堆積的陳跡中,去發(fā)現(xiàn)、去聆聽歷史陳跡檔案、歷史敘述中那些沉默者無語的吶喊,那些有可能陷入永久性沉默的他者,那些不同膚色的禮拜五們;去發(fā)現(xiàn)沉默的他者處于被擦抹狀態(tài)的蹤跡,去傾聽他們身體發(fā)出的如此強勁有力、一直“傳到世界盡頭”的“聲音”。

克里斯蒂瓦(2009:265)曾經談到文化是人類賴以存在的條件,但是人作為人之存在的前提在于我們“必須不停地破解它,就是說不停地批評和移動它……[他]不斷地掀開司空見慣的事物的厚度,讓沉默說話”。托妮·莫里森在《諾貝爾文學獎獲獎演說》里同樣指出言說的語言霸權所隱含的知識暴力:“對語言系統(tǒng)的掠奪可以從使用它的人那里把它的細膩、復雜和助產士似的品格拋棄,而代之以威脅與壓服的口氣。壓制性的語言不僅代表著暴力,它就是暴力;不僅代表著知識的局限,它制約了知識?!?莫里森,2006:354)所有的語言工作者,所有的言說者或代言人,知識分子、歷史書寫者、文學闡釋者、文化批評家們,包括文學文本的讀者,所要做的就是要不斷地批評和移動文化以及歷史話語形成的疊層,去除所有的常見(doxa)、偏見和定見,“掀開司空見慣的事物的厚度,讓沉默說話”,讓所有善良的禮拜五們用自己的聲音,真正屬于他們自己的語言開口言說,因為這是??滤f的意義增值、無限泛濫的開端。最重要的,要摒棄寓含著知識暴力的“壓制性語言”,因為這種語言是對語言系統(tǒng)本身的掠奪,阻遏了語言原本固有的繁復、多重關系進行對話的可能性,同時也制約了我們自我認知和歷史認知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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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校:馮革

Silence and Speech: Coetzee’sFoeand A Critique of the Postcolonial

JIANGXiaowei

Abstract:J. M. Coetzee’s novel Foe has become a postmodern and postcolonial canon in the cultural context for “writing back to the empire”. By reading Coetzee’s novel, this paper intends to interpret Gayatari Chakrovorty Spivak’s critiques of postcolonial reason, of the implied discursive power used by western intelligentsia when speaking for the other. Through intertextual and interdisciplinary study of Spivak’s theoretical text and Coetzee’s Foe, this paper attempts to discuss the relationships of self and other in literary and historical writing, and of narrative and speech in the western history of modernity, arguing that the intellectual elite, the historians and writers should take their social, political and ethical responsibilities when facing the woundeed bodies, the unforgettable historical and psychological traumas of the Fridays whose tongues were cut by the epistemic violence of the western knowledge-power.

Key words:J. M. Coetzee; Foe; other; silence; narrative and speech

作者簡介:姜小衛(wèi),男,四川外國語大學中外文化比較研究中心教授,博士,主要從事20世紀世界文學與文化研究。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后現(xiàn)代主體的退隱與重構:德里羅研究”(14XWW006)前期研究成果

收稿日期:2015-12-06

中圖分類號:I712.07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6414(2016)02-003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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