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炎才，蔡 偉

(1.中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3；2.武漢市江漢區(qū)信訪局 湖北 武漢 43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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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初期輿論界清算用人瞻徇思想芻議
——基于《申報》和《盛京時報》的歷史考察

趙炎才1，蔡 偉2

(1.中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3；2.武漢市江漢區(qū)信訪局 湖北 武漢 430000)

民國初期，針對傳統(tǒng)與現(xiàn)實的官場表征，一些有識之士在報刊上猛烈批判用人瞻徇的弊端，認為如此勢必導(dǎo)致所選之人多非賢才、私欲膨脹肆無忌憚與殘害己身危害國家。根據(jù)其嚴重危害和傳統(tǒng)血緣宗法思想等消極影響，他們圍繞如何祛除用人瞻徇弊害，在思想、學理、原則、標準、操作、管理等方面作了一定探索，以期構(gòu)建合乎近代民主共和精神的擇人用人學說。

民國初期；輿論界；用人；瞻徇思想；清算

民國初期，伴隨新舊政制鼎革，共和政府肇立，如何擇人施政遂成新政府為政之道的首要議題，也是社會輿論關(guān)注的焦點議題。古人云：“為人擇官者亂，為官擇人者治?！盵1]2370一些有識之士敏銳地注意到這一點，強調(diào)“為政之道雖經(jīng)緯萬端，要在得人而治”[2]68-465。他們認識到選賢任能之于共和的發(fā)展與完善極具價值，一再聲言“選才任能，賢者當國，此古今不移之定理也。”然而，在具體施政過程中，用人瞻徇現(xiàn)象卻頗為盛行，所謂“瞻徇私情，政界通病”[3]42-93直接道出其弊害。為促進中國近代擇人施政漸入正軌，這些有識之士對此一弊害作了一定學理清算。筆者擬以他們在《申報》和《盛京時報》等報刊所發(fā)表的論說和時評為中心，嘗試厘清其清算用人瞻徇思想的基本內(nèi)涵進而揭示其所蘊含的積極文化價值。

一、“瞻徇”乃民初政治中“用人之大蠹”

1.“瞻徇二字，實吾國用人之大蠹。”

民國初期共和肇立后，如何進一步“肅官方而飭吏治”，實行真正意義上的政治革命可謂社會各界關(guān)注的焦點。對此，孫中山曾明確指出：“民國成立，萬端更始，舊日城社，掃除略盡，肅整吏治，時不可失。然而法制未班〔頒〕，考試未行，干進者有〔存〕乘時竊取之心；用人者有高下隨心之便，一或不慎，弊將有甚〈于〉滿清之季者?！睘橄齻鹘y(tǒng)吏治之弊害，他強調(diào)“該部總、次長等于用人之計，務(wù)當悉心考察，慎重銓選，勿使非才濫竽，賢能遠引，是為至要?！盵4]258-259后來孫一再明示民國臨時政府相關(guān)部門盡快完善相關(guān)制度以做到銓選有程，官惟其才。事實上，民國臨時政府頒布了諸如《文官考試令草案》、《任官令草案》等文官法草案。后來以袁世凱等軍閥主導(dǎo)的北京政府也曾頒布一系列相關(guān)法案，構(gòu)建起中國近代文官制度。雖然如此，如何真正將其外化于政府施政過程之中，卻面臨諸多困難。

其時，政界中漠視共和真精神，用人瞻徇，吏治敗壞等現(xiàn)象日趨嚴重。對此，有論者驚呼道：“嗟乎！光復(fù)以來，吏治之不飭也已久?！盵5]27-269此一情形嚴重毒化人們的實際政治判斷，仿佛此時之民國仍不脫清朝專制之巢穴。在一般民眾看來，雖然專制確為弊政，但共和成立后，其所帶來的危害更甚于專制，故“今日之中國，不得謂為共和真已成立也”[6]21-118。而如此名實相悖往往與共和政府官員政治道德墮落密切相關(guān)，所謂“國家政局之混亂分裂，社會情狀之齷齪卑鄙，何莫非不道德階之厲”[7]52-503。其中用人瞻徇可謂其中最主要、最突出的外在表現(xiàn)。有鑒于此，民初社會輿論界針砭之論可謂不絕于耳。如有論者直言不諱地指斥道：“瞻徇二字，實吾國用人之大蠹”[8]27-262。其言論可謂一針見血，觸及一定問題實質(zhì)。

2.用人瞻徇乃近代公私義利之錯位

從語義學角度來看，所謂瞻徇即左右瞻顧屈意相從，至于用人瞻徇則具體表現(xiàn)為身居津要的官員罔顧既定法律法規(guī)，徇顧個人私情，援引、任用私人之謂。揆諸歷史，不難發(fā)現(xiàn)，此乃中國傳統(tǒng)官場的首要弊政之一，是導(dǎo)致吏治隳墮，政局紊亂的罪魁禍首。因此之故，歷代官方對此頗為警惕，詰責之言可謂史不絕書，其中有清一代的表現(xiàn)頗為突出。如雍正帝批諭廣東總督鄂文恭疏曰：“身膺封疆要任，當遠大是務(wù)，不宜見識淺狹。公私界限，只在幾微念慮之間，一涉瞻徇，即為負國溺職，重則貽累功名事業(yè)，輕亦難免物議于己，毫無裨益?！盵9]364而光緒七年(1881年)，禮部侍郎寶廷在其上疏中批評官場存在“瞻徇情面之弊”，力倡官員為政要能“破除情面”[10]213。清季袁世凱主持練兵時亦視用人瞻徇為行軍之大忌，認為引用私人，“以瞻徇而成姑息”勢必多行不義。此期梁啟超亦重法律，強調(diào)裁判官廳獨立可做到“守法而無所瞻徇”。這些論述雖主旨有別，但反對用人瞻徇的精神卻無不相似。

迨至民初，針對政治領(lǐng)域徇私枉法之弊端，民國政界士人多有警示之語。如宋教仁就任農(nóng)林總長后曾在報刊上刊登啟事，明確表達了拒絕用人瞻徇的堅定立場。[11]464-5851913年，袁世凱論及政府用人問題時曾自責道：“夫用人實行政之本”。“本大總統(tǒng)，因循瞻徇，咎固難辭?！贬槍ΜF(xiàn)實用人瞻徇的弊端，1915年，袁發(fā)布申令，告誡官吏應(yīng)將“戒偷惰、戒瞻徇、戒奢靡、戒嬉游”奉為官箴[12]858。袁氏此舉之動機與效果姑置不論，僅從其反省與訓誡之言中不難窺見民初政治中用人瞻徇現(xiàn)象已非常嚴重。熊希齡就任總理后，對那種干辛之徒請托運動、包辦推薦之舉頗為反感，認為這只會將共和推向毀滅邊緣。針對國事艱難，財源奇窘，民國財長周學熙亦反對用人瞻徇，指出“以一時瞻徇之故，致誤要政而累大局”[13]558?？梢姡萌苏搬邔嵞苏晤I(lǐng)域中公私義利錯位的畸形表現(xiàn)，理所當然受到民初政界拒斥。

3.社會各界呼吁祛除用人瞻徇之害

與此相適應(yīng)，在社會上，反對乃至要求祛除用人瞻徇的呼聲也是此伏彼起，不絕于耳。如1918年，邵力子要求那些為政者具體施政應(yīng)以國民人格和國家榮譽為重，不可瞻徇鄉(xiāng)誼而因噎廢食。1924年，邵氏又指斥教育領(lǐng)域中用人瞻徇實為中國教育界之病根，批評各地教育當局位置私人，各校長與教職員等勾結(jié)私黨以擴張一己之勢力。[14]934-935常壽祺也指出：從前許多辦教育者存在根本性錯誤觀念，視神圣事業(yè)的教育為一種差事，抱定利己主義，只知“為人謀事”，不去“為事?lián)袢恕?。究竟所聘請的教員是否懂教育，有無國家觀念等概置之不問。[15]270教育領(lǐng)域的用人瞻徇現(xiàn)象實乃政治用人瞻徇的自然延伸，其危害性不言而喻。

針對民初用人瞻徇之陋習，這些有識之士痛加詰責，指出：“操用人柄者，其材識且不必言，即此瞻徇之念，已足摧毀一切而有余矣?！币虼?，“瞻徇之弊一日不鏟除凈盡，則所以敗壞人才者蓋至鉅，以致后人將不勉為有用之才，而慕榮戈祿之惡根性，且深固而不易拔也?！薄捌埐荤P除凈盡，竊恐庶政之棼亂，有如昨日”[8]27-262。如此言辭頗為激進尖銳，深中肯綮。

二、現(xiàn)實社會用人瞻徇思想的突出表征

在民初政治中，這些有識之士認為用人瞻徇的具體表征甚多，其中最突出者有四：擇人用人唯親是尚、人才取舍一任私意、知法違法任免隨意與選用人才標準不一等方面。

1.擇人用人唯親是尚

伴隨新舊政治鼎革，個人主義盛行，固有人情觀念影響，個人私欲惡性膨脹并泛化于大眾廣庭之下。由于追逐私利乃國人之大病，極端個人主義為具體表現(xiàn)，如私交重于國事，攘利加于公益，民初擇人用人唯親是尚遂大行其道。在這里，所謂任人唯親即以個人為中心，以血緣親疏遠近，或以地域、團體的價值觀、情感與好惡等為衡量取舍標準來擇人用人。有論者指出：“古人以言不及私為美德，而今則無論為公團、為法定機關(guān)，均以各護其私為目的。且于大庭廣眾中，言之不怍”[16]26-144。在他們看來，現(xiàn)實社會中任人唯親是尚的突出表現(xiàn)為“為人擇事”與“為人擇地”兩方面。對此，有論者指斥道：“惟瞻徇，乃不能為事?lián)袢?，有時且為人而擇事”[8]27-262。也有論者認為民國冗官之多實因“為人擇地，非為地擇人也”[3]42-93。這里的“為人擇事”與“為人擇地”顯然不是尊重人性因才任事之積極義，而是當事者依據(jù)個人之好惡來擇人用人的消極義。對其政治危害，宋教仁指出：“現(xiàn)用人行政，為人擇事，并非為事?lián)袢?，故各機關(guān)冗員異常眾多”，政治日趨腐敗。[11]464-585至于其嚴重踐踏人才的惡果，有論者亦剖析道：“我國比年以來，內(nèi)政不綱，中樞解紐，旁求英俊，久置緩圖，英秀奇才，無由自見?！薄盀槿嗽O(shè)事，故無問其能不能，因愛授職，更不論其才不才”[2]68-465。在這些有識之士看來，此一現(xiàn)象如不更張“則求以底庶績而貞百度，蓋戛戛乎其難之矣”[8]27-262。

2.人才取舍一任私意

不僅如此，“考試有倖，保薦有冒薦，有冒濫”也是用人瞻徇任人唯親的具體表象。對文官考試存在的瞻徇人情名實相悖現(xiàn)象，有論者批判道：“夫登庸人才之道，不外考試與推薦?！睆睦碚撋隙?，凡“有入考之資格，一經(jīng)考中，即可與分發(fā)人員一體任用。然名雖如斯，其有人情者仍可優(yōu)先得有位置。其乏人請讬者，仍不受棄置閑散?！盵2]68-465囿于人情與故舊，民初濫用職權(quán)保薦官員者可謂比比皆是。有論者描述道：今日之薦舉搜羅僅及于官僚，薦舉率為故舊。第見善夤緣者得官，不善鉆營者向隅。以長官易員，而隨以來者紛紛。“舉凡弁兵走卒，婢妾近親，一經(jīng)有力者之提攜，即可出任官吏”[17]67-417。不僅如此，排斥外省人的地方觀念也日甚一日。囿于任人唯親之故，主政者恣意妄為導(dǎo)致公舉與委任弊害叢生。有論者指出：所謂公舉與委任本來有利無弊。然而，由于廁乎其間者妄為主持，其利未見而弊乃相引于無窮。如各部各省官吏的任用既無確實標準又無一定手續(xù)，取舍之間，一任私意。由于未能如乎民意，以故民間之抗不承認亦多有所聞。至于以黨見劃線的現(xiàn)象也比較突出，植黨營私黨同伐異的現(xiàn)象層出不窮。如在“二次革命”后袁世凱“盡驅(qū)民黨諸督，而代以己派人物”。有論者深以為憂，指出：“救中國今日之大患，不在人材之缺乏，而在當勢者之植黨營私，有才者不能用?！盵2]68-465其一針見血的評論是何等之深刻。

3.知法違法任免隨意

民初用人瞻徇弊端還表現(xiàn)在那些當事者缺乏起碼的近代政治道德，漠視法律精神，知法違法任免隨意。對此，有論者指出：“民國成立后，政務(wù)官之任免隨意，黜陟如奕棋無論矣。以言乎普通行政官吏，其任免更調(diào)，尤為繁數(shù)?！敝袊斡闷胀ㄐ姓倮粢彩侨绱?，“惟憑吾之所好。及其免也，亦不以處分律為根據(jù)，惟憑吾之所惡。好惡所在，榮辱在之”[18]27-276。此一現(xiàn)象在軍隊中的表現(xiàn)更為突出。有論者指斥部分高官踐踏法律，選任低級軍官純?yōu)橐患褐?，不?jīng)議會推薦，大半出于軍人之擁戴。如此模式法律，用人瞻徇的危害甚大，僥悻登進者勢必日眾。[19]134-801即使是正常的民主選舉亦無不如是。對此，有論者剖析道：“蓋選舉之初，本非出于人民之公意，各以其金錢勢力，為個人謀位置，并無代表人民之思想，遑問其能監(jiān)督行政，以造福于國家于社會?！敝袊半m已共和十稔，猶不知選舉為何事?！薄拔嶂袊x政之所以不良，國家政治之所以日趨于混亂者，實系于此?！盵20]51-201

4.選用人才標準不一

由于擇人用人唯親是尚，人才取舍一任私意，知法違法任免隨意，選用人才標準不一甚為流行。這主要體現(xiàn)在簡單以功勛、聲望、經(jīng)驗、資格、金錢、善言等作為選用人才標準。所謂以功擇人雖沿襲了傳統(tǒng)用人習慣，但其弊端不可小視。對此，有論者批評道：官不能作為賞功之具。比較而言，以聲望擇人之舉也甚多。本來，國家因事而設(shè)此專官，必其人之才足以了此事。而“眾論孚矣，而或僅震于其平昔之聲望，而漫使之蒞官而蒞事”，不論其是否有無經(jīng)驗，“其害立見”[21]22-187。還有的只憑資格而無視實績用人。此輩又彼此互相援引，布滿中外。至于以金錢為中心，以貨取才者更多。所謂自號為政治家者“不知施政之難，但為倚勢結(jié)黨，爭入內(nèi)閣。甚至同一職位，不顧大局，固辭其利權(quán)輕者而貲就其重。至于若者則不明為官之道，徒知納財輦賄以獵其營私目的之一官?！盵22]34-549甚至選舉國會議員也以財，有富豪巨賈買得議員之頭銜。至于以作大言善言詞為用人取舍標準也時有所聞。如“聚義則發(fā)言盈庭，無不具有條理。及授之以事，則或以阻害之者之多。然廢然思返，或好為搗亂。比其卒也，則利未見而弊已形?；蛲骱衔塾谟顾桌糁鶠?，竟不知整理為何事？”[23]23-979如此選用人才資格不一，顯然無助于共和憲政的次第推進。

三、用人瞻徇的現(xiàn)實危害及其生態(tài)環(huán)境

1.用人瞻徇的現(xiàn)實危害

事實上，民初用人瞻徇并非空穴來風，實乃那些身居津要者肆意追逐私利所使然。在這些有識之士看來，“利之所在，弊即叢生。此為我國之通病。”其現(xiàn)實社會危害甚多。詳言之，這突出體現(xiàn)在所選之人多非賢才、夤緣奔競仕途擁擠、私欲膨脹肆無忌憚、黨爭政爭日趨激烈與殘害己身貽害國家等方面。

所選之人,多非賢才。民初共和政府用人瞻徇所帶來的嚴重惡果凸顯為所選之人多非賢才。對此，有論者指出：“今日居官者之未必賢，盡人知之。”具體地說，此輩“主義之內(nèi)更有主義，于是往往有主義在此而力行在彼，主義在彼而力行在此”[24]121-296。他們借愛國之名行爭權(quán)奪利之實。至于朝野新舊人物唯利是尚，“求其操行不茍，稍稍自愛者，亦幾如鳳毛麟角。”求一樸誠任事者亦不可得。那些聲稱公仆者的思想純?yōu)槲羧諏Ｖ浦枷?，其所為亦為昔日官僚之所為。其時許多當政者日言等庸人才，培育英俊，注重人才之論雖響徹云霄，但夷考其實，人才遭摒棄者為數(shù)不少，以致人才棄業(yè)，污濫彈冠。有論者剖析道：我國今日非不搜羅人才，企圖弼成上治，然實際所用不得其法，“似才非才乃滿坑滿谷，誤于任使”。那些留學生卒多置諸學習閑散之地，未見重用[19]134-801足可略見一斑。

夤緣奔競仕途擁擠。受此影響，社會上夤緣奔競之象日多導(dǎo)致仕途擁擠不堪。由于用人瞻徇，民初仕途政象異常惡劣，事無所能者悉聚而趨之為官。對此，有論者指出：“無論大小官吏，一經(jīng)任命發(fā)表，夤緣奔進者，日踵于門，不有廣夏千萬，斷不能容。不得已，則巧立名目，以位置之?！盵3]因此之故，那些為政者幾至窮于應(yīng)付。而如此求過于用導(dǎo)致仕途擁擠，游民日多，禍亂愈甚。有的當政者為“各植私人勢力，摒棄現(xiàn)有者而不用”。那些閑居官僚則“奔競鉆營，或至賄賂公行，以妄希一當”。其最終結(jié)果是“職位而濫芋，則耗國家有用之金錢，養(yǎng)吾民痛心疾首之蟊賊”[25]134-721。

私欲膨脹肆無忌憚。如此夤緣奔進者一旦獲任即崇尚官僚專制陋習而肆行己意，私欲惡性膨脹，所行肆無忌憚。有論者指出：今日民國大小官吏，不能脫老官僚之習氣，亡清之遺風，平生朘削民脂，無惡不作，與民為仇，以保全其生命位置。此輩斤斤于目前之權(quán)利，而不復(fù)計為其他，肆行官僚專制，不顧眾人禍福，肆意恣為，奉行過力。這些人視政權(quán)為私物，假公濟私，為所欲為，競謀位置，先私后公，虛縻款項，以自封殖。他們不但為祿蠹，而且設(shè)法以侵蝕國財，敲吸民脂，以饜其欲望。又或憑借權(quán)勢，肆行其不正當之行為，謀國事則偷，而骫法營私，則駕輕就熟，不假思索。[26]28-81

黨爭政爭日趨激烈。由于用人瞻徇，政爭黨爭日趨激烈，黨同伐異大行其道。有論者指出：“若用人而為飯碗問題，則人孰無喫飯之能，孰非有用之才？孰當用孰不當用，此際將從何分別？紛爭乃由是而起矣?！盵27]141-267具體地說，今國家不愛惜人才，而才者亦不自愛惜，社會多戕賊人才，而才者亦還日戕賊。以至今日當?shù)乐T公意見是爭，私心是用，不能和衷共濟以維持此危局。有論者指出：“民國成立，首放異彩者，為黨爭耳?！比欢耙杂悬h爭之故，反結(jié)不共和之惡果”[28]21-119。以私見托諸國民公意，少數(shù)人士假全體名義，徒以紛亂國是而已。

殘害己身貽害國家。民初用人瞻徇勢必殘害己身貽害國家。有論者認為它直接導(dǎo)致“統(tǒng)系不明，擇政權(quán)鹿雜。資格不定，則任用紛歧，人人存一梯榮之捷徑，懷一非分之希望，始則意見之競爭，繼而筆舌之戰(zhàn)斗，終且干戈相尋，以害于爾身兇于爾國者有之”[29]116-135。如日常行政食祿者有人，乘機肆應(yīng)者無人，以致國事愈益阽危。而選人用人不嚴，共和基礎(chǔ)必為之動搖，勢必導(dǎo)致鄙夫或且倖進，縻帑誤國。那些歆于微利者竟舉惡賴市儈以為人民代表，不恤造成莠民之專制，使日日望治之訴求反為異日政治播下釀亂種子。

2.用人瞻徇現(xiàn)象滋生的生態(tài)環(huán)境

民初用人瞻徇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并非偶然，在一定程度上實乃歷史與現(xiàn)實等諸因素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詳言之，這主要與傳統(tǒng)血緣宗法思想、崇尚為官陋習、消極選官思想和現(xiàn)實社會黨見黨爭肆虐、道德淪喪人格墮落等方面密切相關(guān)。

傳統(tǒng)血緣宗法思想的影響。眾所周知，中國傳統(tǒng)君主專制制度以宗法血緣為社會基礎(chǔ)，君主施政用人帶有較大主觀性，任意封賞爵位，隨意設(shè)立官銜，而世家子弟多能超越等級限制得到迅速擢升。在等級性政治結(jié)構(gòu)中，許多官吏秉承家長制遺風，將選人用人與個人或小團體利益結(jié)合起來，導(dǎo)致阿上卑下、攀附從眾、惟命是從等畸形人格的出現(xiàn)，使冗官冗員充斥各處。對此，有論者指出：“吾國用人行政，昔皆權(quán)操于政府，地方行政之人由中央政府委任，中央行政之人，則由專制君主特簡，人民不得參與也?！盵30]117-889民初新舊政治鼎革后用人行政仍難擺脫其消極影響。

崇尚為官陋習的日漸勃興。與此相吻合，崇尚為官乃中國歷史上的固有傳統(tǒng)，為官被視為最光榮之事，良家子弟無不以做官來報達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此一習俗在民初社會依然具有較強影響力，追求為官者，可謂絡(luò)繹不絕。有論者指出：“我人以民國號召社會于世界者五年于茲矣。然返觀舉國各級社會中所充塞而無一刻忘者，殆惟此作官之一觀念。是故中央各省之政爭，已作官者之爭奪地位也，政客權(quán)斗之奔走運動。未作官者之營謀計畫以求獲得相適之位置也?！盵31]142-219另一論者亦認為：“今中國人以官為最重”，“以大官為致諛之階”，優(yōu)秀國民幾盡趨于作官之一途，盡趨于官。因為為官可以用力少而得利多，為官可以營私舞弊。如此分析頗具理論深度。

消極選官思想大行其道。事實上，在中國傳統(tǒng)選官思想中任人唯親頗為流行，此與固有世卿世祿思想不無一定關(guān)系。從理論上而言，世卿世祿取代原始民主選舉雖具一定歷史必然性與合理性，但世襲意識甚為濃厚。它雖隨社會發(fā)展進步自戰(zhàn)國之后呈衰落之勢，但作為選官方式并未真正銷聲匿跡，在不同時代仍有所表現(xiàn)。如所謂“蔭任”“九品官人”“恩蔭”“蔭典”等貴以襲貴的選人用人模式無不說明這一點。即使是薦舉制也不乏類似思想的遺存。由于舉薦者的特殊地位客觀上決定其能憑借個人意志取人，故“故吏”、“門生”多被納入受舉之列。受此影響，民初的人們“爭羨而群趨之?！盵25]134-721

稱取原料20 g，加入10倍水研磨，按3.1.1的最佳結(jié)果按2%投料量將重組胰蛋白酶投入，按2.3.2.4的方法酶解，恒溫40，45，50，55 ℃,反應(yīng)時間為30 min,將pH調(diào)節(jié)到8.0的條件下進行酶解，結(jié)果見表2。

現(xiàn)實社會中黨見黨爭肆虐。而在現(xiàn)實社會中，黨見黨爭肆虐，道德淪喪人格墮落。對此，有論者批判道：“我國比年以來醉心歐化，國粹蕩然，社會道德既已一落千丈，而政治道德之墮落又倍于明清末造之時?！鼻逯黾韧鲇趯Ｖ聘鲇诟瘮」倭?。事實上，民國新造，創(chuàng)痍未蘇。而私心滔滔，怪相滿目，漠視民國真精神者甚多，“標既不正，影自不端，行見舉國上下，凌轢叫囂，爭權(quán)奪利，暴亂相循，靡所底止。論者反謂政改共和，大局日危，黨爭實階之厲。”那些“掌民政者，大都行不顧言，惟利是視，所謂交際無非花天酒地，雖一舉而廢中人之產(chǎn)，亦所不惜”[3]42-93?？梢姡駠F(xiàn)實的共和政治危機實壞于官僚之隳墮。

政府官員道德淪喪人格墮落。受此影響，所謂公舉也嚴重扭曲變形。如谷鐘秀批評北方各省“公舉都督一層，政府若罔聞知。不但不照案施行，各省有援據(jù)該案進行者，政府亦峻拒之。”在他看來，政府“既失大信于天下，又蹂躪參議院議決之議案，民國前途，危險孰甚!”至于那些當事者挾眾以自重，如改革政體“茍利于國而未必利于己，則且斷斷然爭焉”，甚至以蹂躪一切為其天職。喜則通電各處，說都督既嚴且明，威望素孚。稍不愜意，便又數(shù)其罪惡，另舉一人取而代之?！案魇≈裎啡糨吶缁ⅲ终l議其后者。此今日各省公舉都督之現(xiàn)狀也。”[32]22-209

可以說，這些原因在很大程度上與中國近代民主共和精神背道而馳。這說明在君主專制被推翻后，如何在共和政制下實現(xiàn)其內(nèi)在用人行政的革故鼎新，以提高行政效率，尚存諸多有待跟進之處，客觀上需要進一步深化。

四、祛除共和政府用人瞻徇弊害之要途

針對前述現(xiàn)存用人瞻徇的現(xiàn)實危害及其社會生態(tài)，這些有識之士圍繞如何祛除共和政府用人瞻徇弊害的基本途徑作了一定嘗試性探索，努力構(gòu)建合乎民主共和精神的擇人用人學說，以利于民國政府選拔真正有用之才。具體地說，主要有以下數(shù)端：

1.在思想上認清合理選用人才的重要價值

針對傳統(tǒng)“為政之要，惟在得人”的訓示，有論者積極加以引申并賦以新義，指出：“人才者，國家之楨干，況在今日。乘機肆應(yīng)，尤非有各種專門人才不可”[33]28-505。由于政府行政的良性運作與用人之道關(guān)系甚大，以清覆亡教訓為民國之殷鑒成為共識。一位論者剖析道：滿清之亡實亡于官。此輩不顧大局，不問國權(quán)，不恤民生疾苦，蠅營狗茍，競爭運動，攘奪權(quán)利，博取富貴。今者民國肇興，蕩滌睱穢，“而官治一途尤為群流所瞻仰，其關(guān)系民國之前途者實匪淺鮮?！笔聦嵣?，“任官為行政上之要典。任官得其人，則百事具舉，而庶績咸熙?！薄皼r新邦締造之始，官治尤為扼要之點”[30]。在他們看來，由于今日中國已由帝制而改共和，犧牲至鉅之價值，國人希望建設(shè)真正共和國，故“立國之道，用人與行政并重”，因為用人得失關(guān)乎一國之治亂興亡，“以今日之官場，惟真心救國者，始可做之”[34]141-573。

在中國傳統(tǒng)用人思想中，任人唯賢、舉用賢才的思想頗為豐富。如重鄉(xiāng)議、清議之法，實行薦舉、考試、任官回避等法無不蘊涵諸多積極價值。前述時人肯定“選才任能，賢者當國”實乃對傳統(tǒng)合理選人用人思想的繼承與弘揚。對西方近代積極人事思想，他們也力圖吸納借鑒。如有的力主學習英德兩國所注重的“適量教育”以避免“學非所用，用非所學。”至于黨爭之事，宜援世界先進諸國之法以無礙于國家進步而有助于國家發(fā)展，“凡為長官者皆能犧牲個人權(quán)利，以鞏固國家之公安”[3]42-93。在選舉方面，中國人尤需知曉西式選舉實為法治之要義，不以握有政治實權(quán)為榮幸，應(yīng)拋棄選舉弊病，杜絕任情偽造民意無所顧忌之惡習。如美國求統(tǒng)領(lǐng)不問其貧富，不問其職業(yè)，但以賢不賢為斷，適不適為歸，與中國人之昏天黑地，置國政于不顧的情形迥然不同。鑒于中國實際，民初政治“宜尚選舉，不宜尚委任。”唯有如此才能盡伸民權(quán)“以救吾病耳”。

3.在原則上嚴格遵循為事用人各取所長之道

這些有識之士認為“為人擇事，不宜于專制時代，而尤不宜于共和時代也”[21]22-187。此言主要針對的是選人用人中的弊端而言，同那種不拘一格選用人才迥然有別。此與蔡元培所秉持的“為事?lián)袢?，絕不為人擇事”用人原則，徐世昌通令各省行政長官整飭官方注重“為地擇人，勿為人擇地”，財政部強調(diào)：“只能為事?lián)袢?，不得為人擇事”的表述頗為一致。具體選用人才應(yīng)努力做到權(quán)限分而職任專。詳言之，所謂“為事而用人者，則長于軍事者，用之于軍，長于政治者，用之于政，長于法律長于外交者，用之于法律外交。人有專長，世所共見。用人之標準既立，自無所用其紛爭也?！盵27]141-267如此一來權(quán)限分，職任專，斯民政亦得逐漸展布，而為國家立定長治久安之規(guī)模。

4.在標準上明確賢、才與適等具體尺度

民國初期，這些有識之士認為“新政府之組織，以用人為先決問題，而用人則以方針為先決問題”[35]140-700。在他們看來，共和為道德問題，而國民一人之精神關(guān)系全國政治之良惡。為此，廣大國民尤其是志于從政者尤應(yīng)具有完全國民之人格，自覺為主義而“做官”。做到信仰堅定真心愛國，守道義行忠信，講信用樂守法，明公私惜名節(jié)，力行其言，勇于犧牲。政府用人當以盡心民事與否為標準，一以能否誠心為民為斷，“擇真愛國者用之?！碑斎?，擇人用人應(yīng)賢與才并舉，力求做到才、賢與適的統(tǒng)一。具體地說，“慎擇需用之人，不偏新舊而惟才是取，不論親疏而惟賢是用?！盵22]34-549認真矯正袁世凱用人中“別黨派，分新舊”的錯誤，既要“重經(jīng)驗”更要重學識。政府宜“專門行政須專門之人任之，并提倡尊重技能之士以為社會先。”當然，人地相宜，奉行適才適所原則亦不可忽視。此外，用人當尊重輿論，所選任官員應(yīng)合乎民意，是“代表民意之人才”。

5.在操作上首推考試與選舉，慎用薦舉

從形式上而言，考試選人，人盡其才，可謂民初用人的主要模式，但實際推行卻并非盡如人意。這些有識之士認為，鑒于政治衰頹，人才湮沒，無術(shù)疏通，唯有“援民五舊例，舉行文官考試。”同時，提倡選舉擇人，因為只有人民對國家用人有進賢退不肖之權(quán)，人民與國家的關(guān)系才能日形密切，國有患難人民才能共同應(yīng)對。在他們心目中，立憲之國重在選人，一國用人之權(quán)，除司法官外，皆應(yīng)操諸國民。故慎選人才莫如選舉。有論者指出：自民國成立，主張民權(quán)，一切用人之法皆以伸民權(quán)為主，“于中央行政員，則由參議院推舉而總統(tǒng)特任之，于地方行政員，則由民選而都督委任之，是于選舉之中，寓防弊之意，法至善也?！卑粗畽?quán)利義務(wù)之說，“吾國任用行政者之法，亦宜尚選舉也。”當然，委任也有其一定價值，但要慎用。那些主張委任者多以國民程度太低，選舉勢必導(dǎo)致流弊為辭。其實，由于現(xiàn)實社會中道德嚴重失范，委任多為官吏任情贈予之階，甚至使貪使詐，因此，具體采用不可不慎。比較而言，選舉勝于委任，雖然二者皆有弊，但應(yīng)“取弊之易防者”[19]134-801。

6.在管理上應(yīng)制度、輿論與剔汰三位一體

這些有識之士認為按照用人標準用人甄別宜嚴，在具體管理上應(yīng)推行監(jiān)察之法以強化監(jiān)督。如長官考核屬吏宜廣采輿論，不能僅憑一己之好惡為取舍。要“揆諸共和國之好惡，一以輿論為從違”。簡言之，用人“當視五族輿情之向背以為從違，不宜沾沾一二人之私而起用。同時，欲正本清源，及時淘汰剔除貪官污吏尤為當務(wù)之急。而裁汰那種以政治為生活卻不負責任的政客則應(yīng)首當其沖，因為國家將亡必有無數(shù)小人把持朝政，狼狽為奸。茍便私圖，罔顧公益。為正本清源計，須以極嚴手段淘汰貪腐官吏，整飭官場風紀。[36]61-135

綜上所述，可以看出，民國初期，面對共和政治理論與現(xiàn)實社會實踐嚴重脫節(jié)之狀，針對傳統(tǒng)和現(xiàn)實中擇人用人的弊害，這些有識之士努力批判繼承傳統(tǒng)用人文化的合理思想因子，積極借鑒西方近代用人行政有益經(jīng)驗。強調(diào)秉持近代法治精神，以平等公允形式廣羅人才，努力建構(gòu)合乎時代需要的近代用人之道以促進共和政治有序運作。這些思想雖有待進一步完善，但從一個側(cè)面透露出他們一定的“民主精神的自覺”。囿于具體時代，這些思想多停留于輿論層面，難為民初北京政府所采納，遑論取得實質(zhì)性成效。盡管如此，這些思想在一定程度上與民初孫中山等人的積極用人思想形成互動，也與南方護法軍政府、廣州和武漢國民政府的相關(guān)價值訴求相吻合。這表明民初專制獨裁思想與民主共和理念的較量甚為激烈，西方近代民主政治中國化尚需時日。欲根除中國傳統(tǒng)人治思想，摒棄任人唯親用人陋習，確立真正意義上的中國近代人事管理制度，自覺秉持民主法治精神推行共和政治的良性運作頗難一蹴而就，客觀上需要經(jīng)歷一個艱難曲折的歷史過程和人們長期堅持不懈的積極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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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何志玉

On the liquidation of the Practice Favoritism for Selecting Talents in the Field of Public Opinion during the Early Republic of China ——Based on the Historical Investigation ofShanghaiPostandShengjingTimes

ZHAO Yan-cai, CAI Wei

(1.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Zhong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 Wuhan 430073, Hubei, China; 2. Wuhan Jianghan District Bureau of Letters and Visits, Wuhan 430000, Hubei, China)

In the early Republic of China, some insights made fierce criticism upon the practice favoritism in the press in the light of the tradition and reality of officialdom evils. They thought that it would bring about some grave consequences, such as the most selected persons would not be the elites; some of them would be selfish in serving for their expansion and act recklessly and care for nobody; they would harm themselves and endanger the nation, etc. In view of such present situation, they had made a certain exploration around ideas, principles, principles, standards, operations, management so as to get rid of evils of practice favoritism during selecting talents and construct a new theory of selecting people according to the spirit of modern democratic republic.

in the early Republic of China; the public opinion; select talents; the practice favoritism; liquidate

2016-05-20

趙炎才(1963-)，男，湖北武漢人，中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中國近現(xiàn)代思想文化史。蔡 偉(1985-)，男，湖北武漢人，武漢市江漢區(qū)信訪局。主要研究方向：中國近現(xiàn)代思想文化史。

D693

A

1673-6133(2016)04-0097-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