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富忠,汪麗媛
(1.重慶工商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重慶 400067;2.重慶市第十一中學,重慶 400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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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聯(lián)合政府主張?zhí)岢銮霸趨⒓诱畣栴}上的多方博弈*
洪富忠1,汪麗媛2
(1.重慶工商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重慶 400067;2.重慶市第十一中學,重慶 400061)
摘要:國共合作實現(xiàn)后,中共即須面對如何與國民黨政權相處,即參加政府問題。在這一問題上,中共、共產(chǎn)國際(蘇聯(lián))、美國、國民黨等四方因不同的考量而展開多方博弈。中共從擴大政治影響,促進自身發(fā)展,維系國共合作的角度講有參加政府的需求;共產(chǎn)國際(蘇聯(lián))為使國民黨減輕對國共合作的疑慮而不愿中共參加政府;美國政府堅定支持國民黨政權,對中共參加政府影響甚微;國民黨則堅持一黨訓政體制,不愿對中共開放政權。中共未能參加政府是其抗戰(zhàn)初期實力使然,雖有利于保持中共思想組織的獨立,但卻使國共合作缺乏持久性與穩(wěn)定性。國民黨雖然保持了其對政權的壟斷,但仍然無法阻攔中共對其一黨訓政體制的挑戰(zhàn)。
關鍵詞:抗日戰(zhàn)爭;中國共產(chǎn)黨;參加政府;博弈
塞繆爾.P.亨廷頓認為,東方型革命的突出特點是總會有一段較長的“雙權對峙”時期,“革命派在此期間致力于擴大參政并擴大他們的統(tǒng)治體制的規(guī)模和權威,而政府則在不同的地區(qū)和不同的時間繼續(xù)進行統(tǒng)治”[1]。其實,中共在決定同國民黨合作時就必須考慮在擴大自身力量的同時如何處理好與國民黨政權的關系,即兩個政權如何融合的問題。學界對中共的政權訴求多重于抗戰(zhàn)后期有關聯(lián)合政府的討論,對此前中共的政權訴求雖有提及,但大都一筆帶過,[2]未有深入分析,特別是對共產(chǎn)國際在這一問題上的考量關注不夠,也未對中共、國民黨、蘇聯(lián)(共產(chǎn)國際)、美國等三國四方在此問題上的表現(xiàn)作詳細梳理。有鑒于此,本文擬就中共聯(lián)合政府建議提出之前在參加政府*中共的“參加政府”主要是指中共黨員在國民黨政權中能夠行使行政權力,承擔行政責任,抗戰(zhàn)初期中共有關參加政府的決議中并未觸及中央權力分配問題。在戰(zhàn)時,參加政府既是中共的政權訴求,也是推動國民黨政權民主化的努力,具有改變國民黨一黨訓政體制的功能。問題上的各方考慮及博弈作一分析,從中管窺中共在抗戰(zhàn)初期政權訴求的策略變化以及對第二次國共合作的影響,不當之處,以求方家斧正。
一、中共對參加政府的態(tài)度
西安事變前,國共兩黨還處于軍事對峙,雙方在戰(zhàn)場上兵刃相見,一決高低,以消滅對方為己任,兩個政權互相鼎立。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后,國共合作的趨勢漸趨明朗,中共隨即面臨在承認國民黨統(tǒng)治合法性與正統(tǒng)性的同時,兩種不同性質的政權如何并存的問題。換句話講,中共一方面要保證自己控制的西北根據(jù)地(即此后的陜甘寧邊區(qū))合法存在,又希望參與改造國民黨一黨訓政體制,發(fā)揮中共的政治影響。因此,西安事變后的國共高層談判中,中共是否參加政府和以何種形式參加政府就成為軍事改編以外中共關注的一個重要議題。
1937年初,中共雖然僅控制西北一隅之地,軍隊不過數(shù)萬,無力對國民黨中央政權發(fā)起挑戰(zhàn),但是,在面對即將到來的國共合作新形勢,中共已經(jīng)開始關注這一問題并有所布局。1937年2月10日,毛澤東致電周恩來,對于是否參加南京政府,要求周恩來在談判中增加“抗日時參加政府”一條[3]。因此時日本尚未發(fā)動全面侵華戰(zhàn)爭,為加快談判進程,2月11日,周恩來就向張沖、顧祝同等表示中共代表可以以蘇區(qū)和紅軍名義參加國民大會、國防委員會和軍委會,目前無意參加政府[4],抗日后再議。中共的談判策略是事先布局,留下話題,但又照顧現(xiàn)實,不急于在國民黨關注的政權問題上求得進展,而是著力于中共關注的軍事議題,故特別提出要參加國防委員會和軍委會。
如果參加政府,中共的組織思想獨立能否保持就可能成為一個問題。1937年6月,張聞天在中共白區(qū)工作會議上表示,國民黨如果能夠發(fā)表和實行抗日救國的共同綱領,中共在原則上可以參加這樣的政府,但參加政府的黨員必須要做到“為抗日救國的共同綱領的徹底實現(xiàn)而堅決奮斗”“堅決反對漢奸親日派的企圖,嚴厲的鎮(zhèn)壓他們的反抗”“保護工農(nóng)小資產(chǎn)階級的特殊利益,組織他們,武裝他們,使之成為自己依靠的力量”“完全接受黨的指示,并受黨的嚴厲的監(jiān)督”。中共如果參加政權,其利用群眾運動的方式迫使政府讓步的辦法“決不應該放棄。[5]”從張聞天的發(fā)言中可以看出,中共若要參加到國民黨政權中是有先決條件的,是有條件地參與,并對可能參加政府的共產(chǎn)黨員提出了嚴格要求,其目的是要保持中共的組織獨立及其階級屬性。
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中共認為局勢的發(fā)展有兩種可能。一種可能為積極的抗戰(zhàn),以致發(fā)展到全國性的抗戰(zhàn);一種可能是冀察當局讓步而暫時妥協(xié)。為了爭取前一種前途,中共主張全國總動員,在參加政府的問提上提出“建立抗日的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立刻使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的機構民主化,容納各黨各派的代表參加國民會議與政府,肅清一切親日派漢奸分子”[6]。呼吁改革政治機構,使政府民主化,吸收各界代表參加政府成為中共此后一直堅持的主張。
1937年9月,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正式建立。但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建立并不意味著中共就會參加政府。中共認為當前抗戰(zhàn)的形勢的確需要一個全民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政府才能戰(zhàn)勝日本帝國主義,中共也準備參加這樣的政府并擔負政府的行政責任,但目前還沒有這樣的政府,今天有的還是“國民黨一黨專政的政府”。一黨訓政是中共參加政府的最大絆腳石。
為此,中共提出了參加政府的條件:接受中共提出的抗日救國十大綱領并以實際行動表示誠意;允許中共合法存在。顯而易見,中共的條件明顯高于國民黨所能接受的限度,同時也在事實上決定了中共不會輕易參加政府工作。不但如此,中共認為在沒有達到條件下去參加政府“徒然模糊共產(chǎn)黨在人民中的面目,延長國民黨的獨裁政治,推遲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民主政府之建立,是有害無利的”[7]。
從中共參加政府的條件可以看出其對國民黨還保持著高度警惕,特別是關于兩黨合作形式與中共的合法地位沒有完全解決,讓中共不得不心存疑慮。同時,中共黨內(nèi)高層在抗戰(zhàn)初期就是否參加政府還存在一定分歧。毛澤東在1937年11月延安黨的活動分子會議上明確提出了“改造政府”的問題,并提出了臨時國民大會的方針[8]。但王明在1937年12月的政治局會議上對前述中共參加政府的草案提出批評,認為這是對國民黨進步認識不足的表現(xiàn),并說“不要提出改造政權機關”[9]。周恩來出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下屬的政治部副部長一職的曲折也可見一斑。*周恩來出任這一職務前,長江局曾多次向中央致電闡明參加理由,但中共中央均未回復意見,后長江局決定周恩來參加,中共中央在1938年2月底3月初的政治局會議上才予以事后同意。盡管如此,中共在這個問題上也保持了一定的靈活性,認為在特殊地區(qū)如戰(zhàn)區(qū)可例外,但就總體而言,中共對成為國民黨政權中的一分子并未抱積極態(tài)度,中共也未如先前毛澤東所言“抗日時參加政府”。可見,中共在國共關系改善后對參加政府問題即有所考慮。國共兩黨的性質差異使中共時刻將保持自身思想、組織獨立列為優(yōu)先考慮問題,尤其是軍隊指揮權。加之在抗戰(zhàn)初期,中共實力遠遜于國民黨,如何發(fā)展壯大自身力量是擺在中共面前的重大課題。這也就決定了在聯(lián)合政府政府建議提出前,盡管中共不斷表示有條件地參加政府,包括按照國民黨設定的“憲政”路徑,但實際上是原則宣示重于具體操作。
二、蘇聯(lián)(共產(chǎn)國際)、美國的考量
美蘇是戰(zhàn)時影響中國內(nèi)政外交的兩個最主要國家,在中共參加政府問題上同樣可以看到美蘇兩大國的影子。當然,由于美蘇兩國參與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進程與考慮有所不同,兩國對中共參加政府的問題的態(tài)度和影響也有所差異。
從意識形態(tài)講,中共與蘇聯(lián)(共產(chǎn)國際)有共同的信仰基礎;從組織架構來看,中共作為共產(chǎn)國際的一個支部,自然對中共的重大決策發(fā)揮一定的“指導”作用。盡管抗戰(zhàn)期間中共的獨立性已經(jīng)大大加強,但中共在處理相關重大問題時,蘇聯(lián)(共產(chǎn)國際)的這種“指導”仍然清晰可見,在中共參加政府的問題上也不例外。
蘇聯(lián)(共產(chǎn)國際)在抗戰(zhàn)期間的對華外交政策上有兩個基本點:一是要求中國內(nèi)部團結,一致對外以爭取抗戰(zhàn)勝利,這是其對華政策的中心內(nèi)容;二是維護中共利益防止國民黨打內(nèi)戰(zhàn)[10]。中共在是否參加政府的問題上自然要受這兩個基本點的制約。
1938年1月2日,在武漢負責同國民黨談判的中共中央長江局致電中央,望中央“如有可能,請轉告遠方,國民黨現(xiàn)在絕無請共產(chǎn)黨參加政府之意,對于軍委會下之政治部及民運工作,有請共產(chǎn)黨方面參加之表示”[11]。共產(chǎn)國際在收到中共請示后,表示“參加政府的問題以前我們告知[中共]中央不參加”*《季米特洛夫關于中共代表參加國防委員會一事給斯大林的信》(1938年1月9日),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譯:《聯(lián)共(布)、共產(chǎn)國際與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中國共產(chǎn)黨(1937-1943.5)》第18卷,中共黨史出版社2012年版,第21頁。從文件內(nèi)容來看,共產(chǎn)國際似在此之前就有中共不參加政府的指示,但目前沒有發(fā)現(xiàn)此類文件,見該頁注解。任弼時在1939年7月5日曾提及“1937年12月我們接到共產(chǎn)國際的指示,要求我們必須回避參加政府工作”,見該卷第171頁。盡管共產(chǎn)國際相關文件尚未找到,但綜合此前毛澤東等給彭德懷的電報及共產(chǎn)國際給中共中央的電報,大致可以確定在1937年12月份,中共曾得到共產(chǎn)國際不參加政府的指示。。1938年1月14日,張聞天、毛澤東等致電朱德、彭德懷、任弼時,就中共是否參加國民黨在華北的政權指出,“遠方指示我黨在此時不應參加政府。參加華北政權機關,當然亦不相宜?!盵12]這說明中共不參加國民黨政府與共產(chǎn)國際的指示有一定關系。
至于共產(chǎn)國際為何指示中共不參加政府,王稼祥曾有所論及。1938年9月14日,王稼祥在傳達共產(chǎn)國際指示時曾指出:“中共不參加國民政府是對的,國內(nèi)外有許多反對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人,我們以不參加國民政府為有利,但軍事、國防部門可以參加”[13]。這實際上是指國民黨內(nèi)不少人擔心中共借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之名分國民黨權力之實。中共如果強提參加政府工作,恐引起國民黨方面的反對,對于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及中共均不利。為此,王明在六屆六中全會上發(fā)言,強調不參加國民政府,以打消那些說“共產(chǎn)黨企圖在與國民黨合作中奪取國民黨的政權”的言論。[14]
1939年5月底,共產(chǎn)國際鑒于斯大林有意改變對德政策,將戰(zhàn)爭禍水東引,開始要求各國共產(chǎn)黨提防資產(chǎn)階級政黨及其政府翻臉,[15]這也影響到共產(chǎn)國際再次對中共參與國民黨政權的看法。在共產(chǎn)國際組織的中國問題研究小組會議上,中共參加政府問題屢被提及。周恩來任政治部副部長的事在共產(chǎn)國際中就存在不同意見,有人認為它“引起了關于國民黨及其軍隊被共產(chǎn)化的議論”,?!氨环磩拥膱罂腿毡镜膱罂谩?,認為“中共應該放棄在政府中的職位”。[16]鑒于此,任弼時表示他“并不反對撤銷周恩來同志在政治部的工作”。[17]囿于多種原因,周恩來在政治部的職位最終還是得到中央批準。
1939年12月29日,周恩來在向共產(chǎn)國際執(zhí)行委員會主席團作關于中國問題報告時就中共參加政權的路線,提出“似應由軍事可政治,由戰(zhàn)區(qū)到內(nèi)地,由地方到中央”的途徑[18],但此后的形勢發(fā)展證明這一路線無法實現(xiàn)。
由上可見,共產(chǎn)國際在中共參加政府問題上要中共保持“低調”,不必參加國民黨政權。共產(chǎn)國際有此考慮基于兩個方面,一是保持中共組織思想上的獨立,避免因參加政府而喪失獨立性;另一方面則是與蘇聯(lián)的外交考慮有關。蘇聯(lián)因社會主義體制長期遭受西方孤立,與美英等國家關系并不牢固,而日本在九一八事變后占據(jù)東北,損害了蘇聯(lián)在中國的利益并危機蘇聯(lián)遠東地區(qū)。因此,蘇聯(lián)支持國民黨抗日,有意同國民政府保持良好的關系,對其認為可能危及同國民政府關系的事情謹慎應對,對中共在支持的同時又以不影響中蘇政府間的關系為限度。同時,蘇聯(lián)也要避免英、美、日各國以蘇聯(lián)支持中共而影響其與這些國家的關系,特別是蘇日關系。因此,共產(chǎn)國際的考量實質上是以蘇聯(lián)國家利益為根本出發(fā)點來決定中共是否參加政府。此前王明對中共在參加政府問題上的批評實質上代表了共產(chǎn)國際對這一問題意見的反映。共產(chǎn)國際在此問題上的考慮對中共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
至于美國,在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前,中共與其交往相當有限,特別是官方交往,美國對中共的影響遠遜于其對國民黨的影響。美國對華政策的基點是希望中國拖住日本,以助其實現(xiàn)“先歐后亞”戰(zhàn)略的實現(xiàn)。因此,美國對中國內(nèi)政的態(tài)度就是支持國民黨政權,防止國共關系的過度惡化。盡管美國一部分駐華官員,如史迪威、戴維斯、謝偉思等人對國民黨政權多有批評,而對中共則多有贊譽,但其著力點更多是主張緩和國共關系,主張應分配一部分美國援助(主要是軍援)給中共軍隊以更有效地抗擊日軍。即便如此,他們的意見也沒有得到美國決策者的充分重視和采納。在中共參加政府問題上,美國深度介入和參與更多是在中共聯(lián)合政府建議提出后,且是以支持蔣介石政權作為根本點,在此之前美國對中共參加政府的影響相較蘇聯(lián)(共產(chǎn)國際)而言不僅著墨不多而且也遠遜于后者。
三、國民黨對中共參加政府的應對
作為戰(zhàn)時掌握中國中央政府的國民黨,其態(tài)度對于其他黨派能否參加政府具有決定作用。中共作為國民黨曾經(jīng)必欲除之而后快的政治對手,國民黨顯然不希望中共與其分享政權,但國共合作的新形勢又使國民黨不能不考慮這個問題。
對于抗戰(zhàn)初期中共參加政府,國民黨曾有一定的考慮,黨內(nèi)對是否開放政權也有不同意見。唐縱曾認為,抗戰(zhàn)期間“既不便與共黨決裂,在戰(zhàn)后與共黨決裂又如此增加國家的困難”,其可行之策有開放政權與武力斗爭兩策,如果“開放政權,容納共產(chǎn)黨與各黨派于政府之內(nèi),我以政治上優(yōu)越之地位,掌握政治上領導權,而于無形中消滅共黨的斗爭”。如果實行這個辦法,“可使戰(zhàn)爭與抗戰(zhàn)同時結束,使國家建設開始,得利用外國資金、機器、人材,以從事于國防民生之建設,其利有三”。唐縱的辦法就是利用國民黨的政治優(yōu)勢,化中共有形于無形,最終實現(xiàn)溶化中共的目的。國民黨另一要人陳誠則認為,“共產(chǎn)黨員非經(jīng)中央特許,絕對不準服務于各部隊機關及軍事性質之學校、交通與產(chǎn)業(yè)機構中,其在各地一般公私團體服務者必須開列名單,呈報中央,以免除種種流弊”*《本黨對于共產(chǎn)黨應取方針與態(tài)度初稿》(1939年7月11日),臺北“國史館”館藏陳誠檔案,館藏號:008-011001-00013-002。。連一般公司團體都不允許中共參加,讓中共參加政府更是不可想象,最終的結果是“各機關人員加入異黨查有證據(jù)者一律解除其職位”*《姚雪懷致蔣中正、陳布雷電》(1939年5月5日),臺北“國史館”館藏蔣檔,館藏號:002-090300-00216-241。。作為既得利益者,堅持一黨訓政成為國民黨內(nèi)的主流意見。蔣介石也認為,“中共不參加中央政權,中央不承認中共法律地位,保持現(xiàn)有實力,不使損耗,亦不與倭妥協(xié),而政治經(jīng)濟,積極求進步,則俄亦無奈何我矣”[19]。國民黨方面擔心中共參加政權會增強中共實力,擴大中共政治影響,不利于其反共。對于中共要求的參加國防委員會、軍委會等要求,國民黨方面也僅僅是請周恩來出任軍委會政治部副部長,此舉更多是象征意義,不具有影響國民黨中央決策的能力。
由于中共堅持組織獨立,不會放棄共產(chǎn)主義信仰,國民黨方面擔心中共加入政權后會逐漸奪取“領導權”。易勞逸就曾評論,蔣介石清楚地意識到“共產(chǎn)黨組織完整,紀律嚴密,不謀私利,只要任何一個聯(lián)合政府由他們參加,就難免會由他們決定一切了”[20]。盡管這是針對中共提出聯(lián)合政府建議后的評論,但中共的“組織完整”“紀律嚴密”則是早已有之,而非聯(lián)合政府提出后才具備的特征,與中共戮戰(zhàn)近十年的蔣介石對此深有體會,自然不會輕易讓中共參加政府。
在中共聯(lián)合政府建議提出前,其實力還相對較弱,在以實力為歸依的民國政治邏輯下,中共所提條件并不苛刻。在參加政府問題上,中共此時并未就中央權力分配提出根本改造,中共其時所提的參加政府更多是希望能夠參與到各級地方政權,獲得合法地位。以后見之明,這其實是國民黨將中共納入其固有體制的最佳時機,既可以改善國共關系,又能擺脫社會各界對其“一黨專政”的詬病,從而塑造一個民主政府的良好政治形象。唐縱認為,如果中共能夠參加政府,承擔一部分責任,則“其高調立刻不彈,而同受國民之批評”,利用中共參政,對于革除國民黨政治上的貪污之風“亦不失為補救之法”[21]。但是,歷史給后來者呈現(xiàn)的往往是另外一個面相:強者在其強大時很難真正去關注弱勢的一方,強者依仗其強勢地位對弱勢一方的訴求大多熟視無睹。當中共實力漸趨強大時,無論國民黨如何抗拒,也無法阻止中共提出更高要求,其聯(lián)合政府主張直接從改造中央政府權力分配入手,直指國民黨一黨訓政要害。
四、結語
通過對中共在聯(lián)合政府主張?zhí)岢銮霸趨⒓诱畣栴}上的歷史考察,抗戰(zhàn)期間中共在參加政府問題上受到多方影響。國民黨方面掌握著中共參加政府的主導權,其不愿意開放和分享政權是中共無法參加政府的主因。除此以外,中共此時未能加入政府也與中共對國民黨政權的認識和保持自身組織思想獨立性相關。共產(chǎn)國際(蘇聯(lián))為維護同國民政府的關系,不希望中共在參加政府問題上對國民黨造成分享權力的刺激,進而要求中共不提參加政府的建議,這對中共抗戰(zhàn)初期的政權訴求也產(chǎn)生了一定影響。美國則以支持國民黨政防止國共關系變化為基本出發(fā)點,在政權融合問題上對中共影響甚微。
中共在抗戰(zhàn)期間未能參加政府對中共自身及國共關系均有一定影響。對中共而言,未能參加政府,其合法性就沒有得到國民黨的真正承認,也很難保護自己的正當權益,為國民黨打壓中共提供了極具彈性的政策空間。當然,未能參加政府未必只有其弊而無其利。保持在政府之外,中共可以放開手腳,不受國民黨各種規(guī)定的羈縻,對國民黨的各種弊政可直言批評,從而獲得民意支持。唐縱就認為,“共產(chǎn)黨在野,說話批評可不負責任,而騙取人民之同情”[21]?!膀_取”一詞固屬不當,但在野身份確實可進退自如,中共如果在政府中承擔了實際的行政責任,大后方社會出現(xiàn)的各種亂相不僅僅是國民黨的責任,中共也難辭其責,《新華日報》等中共媒體也不可能放言批評政府。因此,中共在聯(lián)合政府建議提出前,雖一再呼吁國民黨革新政治,容納各黨各派人士參加政府,但并不積極強求,更多是一種宣傳策略,部分在國民黨政權工作的共產(chǎn)黨員多以秘密身份參與。
就國共關系而言,兩黨政權性質不同,雖在大敵當前大致能夠和平相處,但畢竟無法真正消除彼此之間的罅隙。這種分治局面不利于國共合作的持久與穩(wěn)定,使得抗日戰(zhàn)爭的外戰(zhàn)結束不久,國共合作的局面就被國共之間的內(nèi)戰(zhàn)而取代,而此時的中共面臨的不再是參加政府的問題,而是取代國民黨,實現(xiàn)政權鼎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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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校:楊睿)
Multi-party Game on Entering Government before the Proposal of the United Government by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HONG Fu-zhong1, WANG Li-yuan2
(1.SchoolofMarxism,ChongqingTechnologyandBusinessUniversity,Chongqing400067,China;2.ChongqingNo.11School,Chongqing400061,China)
Abstract:After the cooperation of Guomindang and Chinese Communist Party(CCP), CCP faced how to deal with Guomindang Government, i.e., entering Chinese Government. On this problem, CCP, Soviet Union and Guomindang implemented multi-party game because of different consideration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nlarging political influence, boosting own development, maintaining CCP-Guomindang cooperation, CCP had the demand to participate in Chinese Government. In order to reduce Guomindang’s suspicion on CCP-Guomindang cooperation, Soviet Union was unwilling to let CCP participate in Chinese Government. Guomindang upheld one party dictatorship and was unwilling to open the Government to CCP. CCP did not enter Chinese Government because of weak strength at the initial time of Anti-Japanese War, although it was helpful to maintain the independence of CCP thought and organization, it made CCP-Guomindang cooperation short of persistence and stability. Although Guomindang monopolized Chinese Government, Guomindang could not prevent the challenge to its one party dictatorship by CCP.
Key words:Anti-Japanese War;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entering government; game
doi:10.3969/j.issn.1672- 0598.2016.04.017
[收稿日期]2015-12-20
[基金項目]重慶市哲學社會科學重大委托專項(2013ZDZX-10)“中國共產(chǎn)黨抗戰(zhàn)大后方活動研究”
[作者簡介]洪富忠(1977—),男,四川宜賓人;重慶工商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博士,主要從事抗戰(zhàn)大后方研究。汪麗媛(1975—),女,重慶南川人;重慶市第十一中學教師。
中圖分類號:K266.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2- 0598(2016)04- 0112- 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