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雅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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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恨秋聲
周雅琴
常言道:“自古逢秋悲寂寥。”的確,試想,以秋色之慘淡,秋容之清明,秋氣之凜冽,秋意之蕭條,怎能不惹那多愁善感之人啜飲起心中沉淀的苦釀。于是,在那凄凄切切的秋聲中,古往今來,已不知有多少人在黯然神傷——分明是高朋滿坐,經(jīng)秋水一撓,在他們眼中,在會的萍水相逢之人,便盡是他鄉(xiāng)之容,無比孤寂寥落;分明是登臺遠眺,卻只見著天邊的落葉蕭蕭下墜,便也想起自己年老多病,獨登高臺的落寞。這些失了神的秋士,對那個金色的季節(jié),只剩下了秋風秋雨愁煞人的無盡哀愁。
若秋只有這番凄涼次第,那古今人在那季節(jié)里便不得開心顏了。幸而,總還是有人為那呼號奮發(fā)的秋聲作了另一番解釋——仰觀藍天,蒼鷹之上,正襯了一張愈發(fā)清亮的天穹。這豪邁的景色只在秋,萬物也只在這霜天里才競相自由地飛翔;俯看江面,正是虹銷雨霽、彩徹云衢之時,秋日里那滿天的落霞和孤寂的野鳥仿佛在一齊飛行,那“秋水共長天一色”的奇景,定要遠勝于春日里遍地的煙柳繁花。
若這樣看來,那四季之中,蕭條的秋季竟也占得一二——雖不是良辰,卻也稱得上美景;雖不甚賞心,卻也堪稱樂事。
于是,我不禁奇了,這樣輾轉地想,古往今來的文人關于秋的哀嘆,豈非錯得離奇?
其實,不光對秋,還有很多感慨之由也奇怪得緊。只不過是風雨吹打了幾片落花,便有人想起自己的身世,發(fā)出“紅消香斷有誰憐”的感嘆。只不過正值深夜,月落烏啼,便又有人哀嘆自己的遭遇,只道那江楓漁火對愁而眠。宇宙乾坤之間,再美好的風景,逢著那失意之人,便也蒙上了一層陰翳;再玲瓏喜人的玩物,遇上個自怨自艾的,便也有了頹敗之意。
想來,便也有了道理——那些關乎春花秋月的哀傷,其實是并不關乎春花秋月本身的。景色從未變過,或是凄涼,或是和煦,發(fā)出感慨評價的全在于人們自身!秋景雖悲,豈能哀無怨之心?心中充滿悲傷,無需悲傷的秋景,早已引發(fā)一陣嘆息;心中沒有哀傷,即使秋風凜冽得砭人肌骨,也能道一聲“天涼好個秋”來。
這不禁讓我想到魯迅先生論過的恨恨而死,說是中國的文人很有幾人總在說什么“懷才不遇”“天道寧淪”的話,終于是恨恨不平而死去。這類人也忒可笑了!——這世上的太平景象與頹敗荒涼本就與他們少有干系,卻還要做出一副“天下為己任,舍我其誰”的模樣,對世事評頭論足,總覺得世態(tài)炎涼,是上天對自己不公,便怎么看怎么不順眼,終于,在這個由他看不順眼的世上,恨恨而死了!——這樣的可笑身世,這樣的不甚光彩的結局,若不是他們將那憑他們的力量和智慧所辦不到的事攬做自己的責任,反復地思索、擔心,又怎會淪落至此呢?放開去想,本是一個以善為主的太平盛世,何必又戴著一副“悲秋”的眼鏡,硬想掘出一兩點不幸與不公來?
“奈何以非金石之質,欲與草木而爭榮?”活在當下,這社會本就已很是安定,況且以我們這無縛雞之力之手于現(xiàn)狀并不能改變什么,那么,又何必拘泥于點滴的所謂丑惡現(xiàn)實,做一副苦大仇深之像,自以為這社會污濁不堪,還深陷于自責與無奈之中呢?
或許,換一個角度,換一種心情,“秋”也未必不可愛?
念誰為之戕賊,亦何恨乎秋聲!
(作者單位:長沙市實驗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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