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杰斌[玉林師范學(xué)院,廣西 玉林 537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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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元雜劇“公案戲”在明代戲曲中的改寫——以元雜劇“包公戲”為中心
⊙孔杰斌[玉林師范學(xué)院,廣西玉林537000]
摘要:元雜劇“公案戲”的明代雜劇、傳奇改本共有5種。明人改寫元雜劇“公案戲”有以下特點:一、弱化包公的能力;二、繼承反面人物的性格特征;三、重寫或刪去有關(guān)鬼魂報冤的關(guān)目。明人改寫元雜劇“公案戲”的動機與明代前期清明的政治文化環(huán)境、中期通俗文藝的繁榮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
關(guān)鍵詞:元雜劇“公案戲”明傳奇明雜劇改寫
元雜劇“公案戲”是元雜劇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我國公案文學(xué)的第一個高峰?,F(xiàn)知元雜劇“公案戲”約有32種,存20種。在這32種劇作中,有6部劇作為明人所改寫,改本數(shù)量共有5部。其對應(yīng)關(guān)系如下:
元雜劇社會生活劇 明雜劇改本 明傳奇改本作 者 劇 目 存/佚 作 者 劇 目 存/佚 作 者 劇 目 存/佚闕 名 神奴兒 存 闕 名 勘金環(huán) 存武漢臣闕名生金閣魯齋郎存存 闕 名 認金梳 存 欣欣子 袁文正還魂記 存闕名闕名闕 名 瓦盆記① 佚鄭廷玉后庭花存 沈盆兒鬼陳州糶米存存桃符記 存
值得注意的是,以上6種明人所改寫的公案戲均為“包公戲”。本文擬就這6部“包公戲”為主要研究對象,探究明人對元雜劇“公案戲”的改寫。經(jīng)比勘,筆者發(fā)現(xiàn)明人主要對元雜劇“包公戲”做了三方面的改寫:一是弱化包公的能力;二是繼承反面人物的性格特征;三是重寫或刪去有關(guān)鬼魂報冤的關(guān)目。試分析如下:
包公的形象真正被樹立起來是在元代時期。范嘉晨在《元雜劇包公戲評注·前言》里說:“若論真正比較成功地塑造出包公的藝術(shù)形象,當(dāng)首推元人雜劇。應(yīng)該說,包公故事肇始于宋,但發(fā)揚于元。”②元雜劇中包拯被賦予了超人的力量,他具有晝斷陽、夜斷陰的能力。正如劇中所說的:“除了日間剖斷陽間事,到得晚間還要斷陰靈?!闭怯捎诎哂袛喙砘甑哪芰Γ阅苁乖S多死無對證的冤案最終能得到昭雪。如《神奴兒》,包拯再三審問王臘梅,王臘梅拒不承認,最后還是借助神奴兒鬼魂上場訴說冤情,案件才得以了結(jié)。元雜劇中的包公還具有超人的智慧,如《魯齋郎》中巧改魯齋郎之名將其處決,《生金閣》中設(shè)法放松龐衙內(nèi)的戒備,讓他自己道出犯罪的事實等等。但是,這些劇作經(jīng)明人改動后,都不同程度地弱化了包公的能力。
以《認金梳》為例,戲劇改寫自元雜劇《生金閣》,原作中有包公用智麻痹龐衙內(nèi)的關(guān)目,敘包公請龐衙內(nèi)前來赴宴,在劇中重復(fù)說“一家一計”,使龐衙內(nèi)消除了警戒,自動道出自己犯下的罪行,并不知不覺間畫押認罪,充分體現(xiàn)了包公的“智”。然在《認金梳》中,當(dāng)韓玉英道出陳都知“行事”后,陳都知勃然大怒,當(dāng)面辱罵包拯,包拯也趁機道出十五年前陳都知殺害安秀才一事,而陳都知竟然也承認了,包拯遂將他捉拿歸案?!墩J金梳》的改動絲毫體現(xiàn)不出包拯的智慧。
再如《桃符記》傳奇,該劇是在《后庭花》雜劇的基礎(chǔ)上擴展而來。《后庭花》中的包公通過鬼魂王翠鸞寫給書生劉天儀的詞《后庭花》中推斷王翠鸞已死,并根據(jù)桃符上“長命富貴”四字推斷出案發(fā)的地點,并找出王翠鸞的尸體,最后又巧妙地讓啞兒指認殺人兇手。劇作突出了包拯的聰明才智和明察秋毫。從表面上看,《桃符記》繼承了原作所有關(guān)目,似乎也塑造了包公明察秋毫、斷案如神的形象。實際上,傳奇所增加的城隍,才是包拯斷案的幕后推手。傳奇較原作增加了第七出《包公謁廟》,敘包拯拜謁城隍,曾說:“下官今日一來拜賀尊神,二來一事與尊神相約:凡人間善惡事情,處分有不公不法,罪在下官;冥司禍福報應(yīng),有失輕重者,責(zé)在尊神。”③“自今日神言面聆,那愚民必然震驚。從此后移文相稟,不復(fù)敢對神明,再不敢對神形?!雹苡纱丝梢钥闯?,掌握著“冥司禍福報應(yīng)”的城隍責(zé)任更大,而包拯亦受其管轄,對其敬畏有加。正是由于城隍有著如此尊崇的地位,故在包拯斷案之前,傳奇增添了《冥府彰明》一出,讓城隍?qū)κ芎θ饲帑[、賈順進行了審判,并吩咐青鸞的魂先到遇害的店中,賈順的魂魄附于啞兒身上,待包公審訊時,叫破王慶與賈順之妻因奸殺人的真相。應(yīng)該說,包拯最后能破案,還是有賴于城隍的幫助。
既謂“公案戲”,那必定與作案、審案和斷案有關(guān)。作案者一般就是劇中的反面人物,他們主要是權(quán)豪勢要、市井無賴、悍婦、妒婦等等。審案者作為反面人物,一般是以貪官污吏的形象出現(xiàn)。元雜劇“公案戲”所塑造的這一系列反面人物的典型形象,在其對應(yīng)的明代改本中均有繼承。
在元雜劇“公案戲”中,最引人注目的反面人物是權(quán)豪勢要。元雜劇“包公戲”塑造了葛彪、魯齋郎、楊金吾等典型的權(quán)豪勢要形象,他們一個個都飛揚跋扈、強取豪奪、貪財好色。如《生金閣》雜劇中的龐衙內(nèi)龐,他在酒店碰到郭成夫婦,見郭妻李幼奴貌美,把郭成夫婦騙到府中,欲霸占李幼奴,郭成不允,被鎖于馬房中。龐衙內(nèi)又派嬤嬤勸李幼奴,李幼奴不從,嬤嬤亦深表同情,也痛罵龐衙內(nèi),龐衙內(nèi)大怒,將嬤嬤投入井中處死。又命人將郭成鍘死,郭成成了無首之身。《魯齋郎》中的魯齋郎也自稱“花花太歲為第一,浪子喪門再沒雙”,“每日飛鷹走犬,街市閑行。但見人家好的玩器,怎么他倒有,我倒無,我則借三日玩看了,第四日便還他,也不壞了他的。人家有那駿馬雕鞍,我使人牽來,則騎三日,第四日便還他,也不壞了他的”⑤。
明雜劇《認金梳孤兒尋母記》(以下簡稱《認金梳》)與《袁文正還魂記》(以下簡稱《袁文正》)傳奇是元雜劇《生金閣》《魯齋郎》的兩部改本。其中權(quán)豪勢要的形象與原作中的龐衙內(nèi)、魯齋郎一脈相承。
先看《認金梳》雜劇,楔子先由“沖末凈扮陳都知上”,念上場詩和自報家門:“家中頗有千間屋,安歇經(jīng)商客旅人,打聽若有金共寶,圖財謀死命難存。小人乃和州人氏,姓陳是陳雄,乃國舅陳勉之侄,我是那權(quán)豪勢要之家,打死人又不償命?!雹迯年惗贾纳蠄鲈娕c家門來看,他那驕橫跋扈的形象與龐衙內(nèi)、魯齋郎是如出一轍的。劇作接下來通過陳都知之口道出安英秀才攜妻子李淑蘭上京應(yīng)舉,宿于陳都知店中,陳都知見李淑蘭很有姿色,于是把安英灌醉,命人把他勒死,棄尸井中,并強占其妻,時李淑蘭已有五月身孕,陳都知吩咐王嬤嬤若生個女兒便罷,若是個小廝便丟到井里或河里,以絕后患。陳都知口述的這段關(guān)目,正是出自元雜劇《生金閣》而略作改動的,雖然明劇將此關(guān)目做了暗場處理,然陳都知的惡劣品行也已表露無遺?!对恼穫髌嬷械牟芏?,倚仗其國舅的身份,行為十分驕橫。國母壽誕之日,因包拯來遲,惹他不滿,直呼包拯為“包臘梨”,并辱罵之。見袁文正妻韓氏色美,假意召見袁文正,將其毒死,棄尸井中,強占其妻。曹宅怪事叢生,曹二吩咐拆毀雞兒巷民房三百間,另起宅舍,雞兒巷百姓頓遭橫禍等等??梢姡对恼穫髌嬷械牟芏说尿湙M作風(fēng)與元雜劇《生金閣》的龐衙內(nèi)也是一脈相承的。
再看明改本對原作中惡婦的形象繼承。如明雜劇《清廉長官勘金環(huán)》(以下簡稱《勘金環(huán)》),就關(guān)目上看,該劇主要就《神奴兒》雜劇改頭換面而來,二劇中的惡婦均叫作王臘梅。⑦在《神奴兒》中,王臘梅為李德義妻,其人性貪而悍,為了圖謀財產(chǎn),她逼丈夫與兄分家,又唆使丈夫逼兄棄嫂,夫兄李德仁氣急而亡,又妒忌李德仁妻陳氏有子神奴兒,后用繩子將其勒死,最后串通丈夫誣陷嫂嫂陳氏通奸。在《勘金環(huán)》中,王臘梅為李仲義妻,她先是慫恿丈夫把嫂嫂孫氏弟孫榮趕走,再慫恿丈夫與兄分家,最后誣陷孫氏有奸情,謀殺親夫。實際上,有研究者已經(jīng)指出,其他公案戲如《村堂樂》《燕青博魚》《張鼎智勘魔合羅》等,其中的惡婦也喚作王臘梅。可見“王臘梅”已成為悍婦的代名詞。
另外,元雜劇“公案戲”中的貪官經(jīng)常以插科打諢的形式出現(xiàn),這些貪官污吏斷案,目的只是為了撈取錢財,根本不問案件的是非曲直。劇作通常會通過夸大貪官們的言語動作,揭露他們的貪婪嘴臉,造成強烈的喜劇效果。如《神奴兒》中的外郎,他上場即自我貶損:“天生清干又廉能,蕭何律令不曾精。才聽上司來刷卷,登時唬的肚中疼。自家姓宋名了人,表字贓皮,在這衙門里做著個令史。你道怎么喚做令史?只因官人要錢,得百姓們的使;外郎要錢,得官人的使,因此喚做令史。”⑧當(dāng)李德義向他送銀子舒指頭時,他還嫌錢少,責(zé)罵道:“你那兩個指頭瘸?”⑨《勘金環(huán)》中的貪官也稱作“令史”,其中李仲義行賄,令史受賄的過程均與《神奴兒》相仿。
元雜劇“包公戲”中的各類案件最終得以告破,除了依靠包公異乎常人的能力外,夢境的提示和鬼魂的申冤也是破案的關(guān)鍵。如《蝴蝶夢》,包公夢到大蝴蝶救小蝴蝶事,醒來后在審訊案件的過程中想到了夢中之事。依靠屈死的鬼魂前來告狀的劇作有《生金閣》《神奴兒》和《盆兒鬼》三種,他們當(dāng)中也有沒有直接找包公告狀而是找中間人替他們申冤的,如《神奴兒》中的神奴兒和《盆兒鬼》中的楊國用。然明人在改寫元雜劇“包公戲”時,卻有意重寫或刪去有關(guān)鬼魂申冤的關(guān)目。
這在明初兩部改本《勘金環(huán)》與《認金梳》中表現(xiàn)得最為明顯。如上述,《勘金環(huán)》劇主要是根據(jù)《神奴兒》改寫的,《神奴兒》敘神奴兒被李德義妻王臘梅勒死,冤魂托夢于院公,院公與神奴兒母陳氏尋到李德義家,李德義夫婦拒不承認,反而誣陷陳氏與他人通奸,氣死丈夫、殺害兒子。兩家人對簿公堂,結(jié)果陳氏被屈打成招。后來包拯西延邊犒軍回來,途中見神奴兒鬼魂,并將其帶回府中復(fù)審此案,包拯最后放屈死的神奴兒的冤魂進來,讓他陳述被害經(jīng)過,方明了冤案,將兇手正法。而《勘金環(huán)》第二折把《神奴兒》中涉及冤魂描寫的關(guān)目重新改寫。劇敘李大、李仲仁開了一間當(dāng)鋪,王婆婆要贖回一雙金環(huán),王婆婆只拿了一只金環(huán)就走了,李大起了貪念,想把另一只金環(huán)據(jù)為己有。王婆婆返回尋找,李大情急之下把金環(huán)吞進口中窒息而亡,臨死前寫下文書告知孫氏自己的死因,讓孫氏取出金環(huán),并且不希望李二夫婦知道此事。孰料在孫氏看到文書時,李二夫婦在外敲門,孫氏無奈開門,被李二夫婦發(fā)現(xiàn)了文書,于是誣陷孫氏通奸、謀害親夫,于是兩家對簿公堂。由此可見,《勘金環(huán)》第二折既沒有類似于神奴兒這樣的人物,又把李大的死歸因于誤吞金環(huán),其余關(guān)目悉與原作大致相同。但《勘金環(huán)》的改動明顯存在不合情理的地方,如李大吞下金環(huán),根本不可能在快要窒息的情況下寫下如此詳細的文字告知死因和交代后事。作者之所以做如此改動,目的是為了讓孫氏取出金環(huán),成為今后破案證據(jù)。
再如《認金梳》雜劇,該劇借鑒了《生金閣》第一、二、四折劇情,但對第二折郭成化為提頭鬼出現(xiàn)在社火中,包拯派差役勾其到開封府審問的關(guān)目并無所取?!墩J金梳》將劇情改為安英秀才被害后,化為和州城隍,其子由王嬤嬤帶出,交由其侄女撫養(yǎng),名叫霍安禮。安禮夜夢安秀才,被告知生前為陳都知殺害,命安禮速去尋找生母為其報仇。其后,安秀才便再沒有出現(xiàn)過,案件最后是安禮通過上京找包公前來審理才得以告破。
從前文第一部分可知,元雜劇“公案戲”在明代并不為劇作家所關(guān)注。筆者以為,這與元、明兩代的社會文化背景有關(guān)。元代“公案戲”的崛起有著深刻的歷史文化背景。元代初期,作為統(tǒng)治者的蒙古族并沒有法制觀念。《元史紀(jì)事本末》記載王暉在上政事書中說:“今國家有天下六十余年,大小之法,尚無定議。”正因為長期沒有法制,所以當(dāng)時社會上恃強凌弱、以貴抑賤的不平等現(xiàn)象比比皆是。即使后來制定了法制,但立法卻帶有不平等性。如漢人若犯殺人罪的必須抵命,且要于死者家屬征燒埋銀。若蒙古人打死漢人,則只需“斷罰出征,并全征燒埋銀”。再者,元代的官吏多為蒙古人和色目人,他們的文化素質(zhì)是極低的,幾乎無法處理政務(wù)。(元)陶宗儀《南村輟耕錄》卷二《刻名印》:“今蒙古色目人之為官者多不能執(zhí)筆花押,例以象牙或木刻印之。宰輔及近侍官至一品者,得旨,則用玉圖書押字,非特賜不敢用?!币虼?,他們司法、問案一律推給身邊的孔目、令吏處理。這些下吏斷案一般是不問律條,不審虛實,只管自行征斂,收受賄賂任意斷案,因而貪污盤剝成風(fēng)。由于元代吏治腐敗,冤案迭出,貪官污吏橫行,使人民常有如履薄冰之感,百姓無處申屈昭雪,因此大量的公案戲就此崛起。相對而言,明代的社會政治狀況,尤其是明代前期的社會政治環(huán)境顯得較為安定。明代建國之初,朱元璋在加強思想文化控制的同時,又采取了某些輕徭薄賦、與民休息的政策,使經(jīng)濟有所恢復(fù)。對于官員的貪贓枉法,朱元璋的處理更是嚴酷異常,不少是被處以極刑。此后經(jīng)歷了永樂、洪熙、宣德三朝,共五十多年,社會經(jīng)濟逐漸繁榮,人民的生活較為安定。雖然依然存在諸如皇親國戚兼并民田等丑惡現(xiàn)象,但比起黑暗的元代,明代前期的社會環(huán)境要清平許多,因此,反映人民疾苦、抨擊黑暗社會和官場的公案戲自然也少了許多。
明代中葉,由于統(tǒng)治者對文化控制的松懈,通俗文藝開始復(fù)蘇并逐漸走向繁榮。再加上此期政治腐敗,統(tǒng)治者制造了大量的冤假錯案,老百姓更傾向于借助當(dāng)時流行的通俗文學(xué)樣式以宣泄心中的冤屈。如今人整理的《明成化說唱詞話叢刊》,輯錄了當(dāng)時包括《新刊全相說唱包待制出身傳》《新刊全相說唱包龍圖陳州糶米記》《新刊全相說唱足本仁宗認母傳》《新刊說唱包龍圖斷曹國舅公案傳》等八種以包公斷案為題材的詞話作品。公案小說也在明代中期形成了空前繁榮的局面。從萬歷二十二年刊行的第一部公案小說《包龍圖判百家公案》開始,明代流行至今的公案小說約有十三部。從改寫的角度看,明代中期通俗文藝的多樣性也決定了民間藝人更傾向于以小說、詞話的形式去改寫元雜劇中的公案戲。據(jù)筆者統(tǒng)計,共有九部元雜劇“公案戲”被《百家公案》、“三言二拍”、《明成化說唱詞話叢刊》中的相關(guān)作品所改寫。以筆者愚見,這或許就是明人較少以雜劇、傳奇的形式去改寫元雜劇“公案戲”的原因。
明人對元雜劇“公案戲”的具體改動,也頗能反映出元、明兩代社會文化的差異。明代除了民族壓迫的政策不復(fù)存在以外,其他社會矛盾丑惡現(xiàn)象與元代幾無二致,故明代“公案戲”所揭示的社會矛盾、寄托下層民眾的愿望等內(nèi)在精神與元雜劇“公案戲”是一脈相承的。然而受明代社會文化變遷的影響,明人必然會對留存下來的元雜劇“公案戲”做出改動。以明代前期的改本《認金梳》《勘金環(huán)》為例,二劇均刪去了原作鬼魂訴冤的情節(jié),《認金梳》改為讓受害人的兒子上京告御狀,案情最終得以告破,《勘金環(huán)》則讓受害人留下金環(huán)作為日后破案的線索。這些改動說明,在明代是可以通過有效的法律手段來處理冤案。在《認金梳》中,包公不再需要如原作《生金閣》中那般設(shè)宴麻痹龐衙內(nèi),誘使其承認罪行,而是改為直接讓受害人作證,陳雄便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包公也可理直氣壯地把陳雄斬首。在《生金閣》的另一部改本《還魂記》傳奇中,包拯握有充分的人證、物證,并把犯罪事實查明后,堅決要把皇親曹二國舅斬首,即使皇帝出面說情也沒有退讓,這些改動都反映了明代政治的清明、法制的公正。
①祁彪佳:《遠山堂曲品·雜調(diào)》,“竊元人《盆兒鬼》《陳州糶米》二劇,為包公作傳,末及李宸妃誕仁宗一事,與《金丸》不類。聞已別有全曲矣。此記種種穢惡,直是一字不通耳”。見俞為民、孫蓉蓉:《歷代曲話匯編》(明代編第三集),黃山書社2009年版,第623頁。
②范嘉晨:《元雜劇包公戲評注》,齊魯書社2006年版,第3-4頁。
⑤王學(xué)奇主編:《元曲選校注》,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2149-4328頁。
⑥(明)闕名:《認金梳孤兒尋母記》,見王季烈校訂:《孤本元明雜劇》,中國戲劇出版社1958年版,第三卷。
⑦徐子方在評價《勘金環(huán)》一劇時指出,《神奴兒》《村樂堂》《魔合羅》等元劇中挑唆造成家庭悲劇的惡婦王臘梅,亦幾為作者筆下所共用。見徐子方:《明雜劇研究》,文津出版社1998年版,第620頁。
⑧⑨王季思主編:《全元戲曲》(第六卷),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9年版,第305頁,第306頁。
作者:孔杰斌,文學(xué)博士,玉林師范學(xué)院講師,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xué)元明清戲曲方向。
編輯:郭子君E-mail:guozijun0823@163.com
基金項目:本文系玉林師范學(xué)院校級重點項目“元雜劇的明代改編本研究”,項目編號:G20140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