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麗
《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中怡芬姑母形象研究
何麗
內容摘要:關于西西小說《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的研究多關注其主題、敘事方式、話語信息差、主人公人物形象,少有人關注怡芬姑母這一次要人物,而次要人物亦是小說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甚至對小說的成功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我們可以從人物形象分析、對小說全篇意義兩方面研究怡芬姑母。
關鍵詞:怡芬姑母次要人物人物形象全篇意義
在談及小說人物時,人們更多地關注著小說的主人公,往往忽略了小說中的次要人物,但次要人物不是可有可無的,首先它作為人物形象存在,其次它對主人公的人物塑造和小說全篇結構亦有著重要意義。西西小說《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次要人物怡芬姑母有著獨立人格,豐富了“我”的人物形象,同時也是構建整篇小說情節(jié)結構和社會環(huán)境的重要元素。
1.具有獨立自強精神的女性形象
“你也不必像別的女子那般,要靠別的人來養(yǎng)活你了。”①(以下小說《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原文均出自此書)姑母遵循著自食其力的原則,從事著一般女子不會從事的工作,不依賴于男人生存,希望用自己勤勞的雙手來創(chuàng)造生活所需。西西在《哀悼乳房》中也提到:“天使沒有性別,也不裸露。他們自有吸引人的表征:強壯而美麗的大翅膀。今世也有一種女子,聰明能干,不卑不亢,能夠自食其力;她們其實也是天使②”。西西顛覆了天使原本的形象,賦予了新的精神,天使成為具有獨立自強精神的女性形象。姑母便是西西所重新定義的天使形象,而她的獨立自強意識也影響了“我”。
怡芬姑母的獨立自強精神不僅體現(xiàn)在對職業(yè)的選擇,還體現(xiàn)在對事業(yè)的執(zhí)著與追求。“死者是一無所知的,死者的家屬也不會知道我在死者身上所花的心力”,從“我”的述說中可以知道這是一個孤獨而寂寞的工作,社會認可度低,幾乎沒有人會在意她們的勞動成果。面對這些,怡芬姑母依然“每星期一次上一間美容學校學化妝術,風雨不改,經年不輟”,即使沒有人會在意她化妝技術的好壞,她依然一絲不茍地學習,不放過任何化妝技藝,甚至她喜歡那樣一個工作氛圍,認為這份工作是與世無爭的,是人間少有的澄明曠達之地。相比之下,姑母的職業(yè)認同感要高于“我”,姑母更為執(zhí)著和堅定。
2.勇敢不畏懼,對命運不低頭
入殮師每天接觸的對象不是活人,而是尸體。死亡永遠是人們的禁忌,普通人對死亡有著原始的恐懼,想規(guī)避死亡而不去接受,更抗拒一切跟死亡有著密切關系的人和物,而怡芬姑母卻不同,她不畏懼死亡和尸體,有著異常冷靜的態(tài)度,把他們當做朋友,和他們說心里話,認為“在這樣的一個地方,并沒有人世間的是是非非,一切的妒忌、仇恨和名利的爭執(zhí)都已不存在”。相比之下,怡芬姑母的男朋友是多么懦弱,在參觀她的工作環(huán)境時驚恐無比,最后落荒而逃,這體現(xiàn)了怡芬姑母在面對死亡和尸體時有著男人都無法匹及的勇敢和氣魄。那些死者也同樣顯得懦弱:“怡芬姑母知道這邊的一個女子是為了報恩,那邊的女子是為了認命,都把自己無助地交在命運的手里”。那些女子缺乏面對生活的勇氣,無助地把自己交給命運,在姑母看是不應該的。長期接觸死亡的她更清楚死亡并不是面對挫折和抗爭命運最好的選擇,即使逃脫不了命運的安排,但至少也不應該放棄抗爭。
當然,勇敢不畏懼的怡芬姑母還存在不超脫生死的一面。姑母要“我”親自為她化妝,不讓任何陌生人接觸她的軀體。按理說姑母為死人化妝已經很多年,應該明白死者是無意識的,沒有任何感知,但她還是如此介意誰為自己化妝,主要是因為她站在“生”的立場談論生死問題,想象死后的情境。“我的軀體與我,還有什么相干呢”,“我”一語道破了姑母所謂的介意其實是不超脫生死的表現(xiàn)。
1.“我”極端命運的助推者,把“我”的宿命感推向極點
姑母于“我”而言是施惠者,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她也是命運的幫兇。姑母清楚地知道世人對職業(yè)的偏見以及這一職業(yè)對愛情的毀滅力量,但她并沒有讓“我”避開這一職業(yè),而是選擇了“我”作為她的繼承人,并于無形中將“我”的宿命感推到極點。
張愛玲《金鎖記》在塑造長安時有這樣一段話:她學會了挑是非,使小壞,干涉家里的行政。她不時地跟著母親慪氣,可是她的言談舉止越來越像她母親了。每逢她單叉著褲子,揸開了兩腿坐著,兩只手按在胯間露出的凳子上,歪著頭……誰都說她是活脫的一個七巧。③”長安與七巧越來越像,這暗示了長安與曹七巧之間的宿命關系,這也是長安開始接受母親帶給她應有的命運,暗示著長安將成為第二個“七巧”?!断裎疫@樣的一個女子》中也有類似的片段:“我都愈來愈像她。有時候我不禁感到懷疑,我究竟是不是我自己,我或者竟是另外的一個怡芬姑母,我們兩個人其實就是一個人,我就是怡芬姑母的一個延續(xù)”。姑母撫養(yǎng)我長大,“我”越來越像姑母,其實這也是一種暗示,暗示著姑母與“我”的一種宿命關系,姑母對“我”的極端命運存在助推作用,也暗示著她們命運的相似性。小說后面提到“她有一個預感,我的命運和她的命運相同”,還有一句“我想,我是知道這個事情的結局是怎樣的。因為我的命運已經和怡芬姑母的命運重疊為一了”。從“我”和姑母越來越像的暗示,到姑母對“我”命運的預感,到“我”認同“我”和姑母的命運是相同的,這是一種層層遞進的關系,無疑把“我”的宿命感推到極點,更導致了“我”對自己愛情悲劇的預設和認同。
2.與“我”形成兩種聲音的交織,加強小說的沖突感
在小說中,怡芬姑母的話語與“我”的觀念形成兩種聲音的交織具體有三處,當“怡芬姑母說:如果是由于愛,那還有什么畏懼的呢”,“我”則認為,“許多人的所謂愛,表面上是非常地剛強、堅韌,事實上卻異常的脆弱、柔萎;吹了氣的勇氣,不過是一層糖衣”。第二處是“怡芬姑母說,我母親在她的記憶中是永生的,因為她這么說過:因為愛,所以并不害怕”,而“我”發(fā)出了另一種憂慮的聲音:“可是我想,如果我母親說了因為愛而不害怕的話,只因為她是我的母親,我沒有理由要求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如此”。第三處在小說結尾,“我”將要帶夏去工作地點告知自己的特殊職業(yè)時,怡芬姑母的話語“也許,在這個世界上,仍有真正具備勇氣而不畏懼的人”試圖重新點燃“我”對愛情的希望,但“我”的憂愁已經達到了極點,“但我知道這不過是一種假設,當夏從對面的馬路走過來的時候,手抱一束巨大的花朵,我又已經知道。因為這正是不祥的預兆”,“不祥的預兆”將“我”拉回現(xiàn)實,面對隨時可能崩塌的愛情??梢?,這兩種聲音體現(xiàn)的是理想與現(xiàn)實的矛盾,觀念與觀念之間的矛盾,期待與認命的矛盾,加重了整篇小說的沖突感。此外,這也使得“我”陷入時時咀嚼自我境遇的心理狀態(tài),進一步表現(xiàn)了人物命運,使整篇小說更扣人心弦,悲劇意味更濃。
3.豐富了小說情節(jié)并推動其發(fā)展
怡芬姑母這一人物設置,在小說情節(jié)的構建和豐富上都有著重要作用,像一根線將故事串聯(lián)起來,使散落的“珠子”成為“項鏈”:由“我”和怡芬姑母擁有共同的愿望——希望在有生之年不要為至愛的親人化妝,而引出年輕兄弟的故事,體現(xiàn)“我”在長期接觸死亡后不同常人的強烈的生命意識,由“我”和怡芬姑母各自的愿望,姑母希望“我”是她的化妝師,而“我”要創(chuàng)造最安詳?shù)乃勒?,而引出一雙為情自殺的年輕人的故事,而“我”不愿意為懦弱的、逃避命運的年輕人化妝,體現(xiàn)了“我”對命運的抗爭精神,姑母的往事以及姑母收我為徒的情境則再次引發(fā)了“我”回憶朋友們對這一職業(yè)的害怕,“我”對能否轉換職業(yè)的思考以及“我”對自己和夏愛情結局的預演。此外,父母的愛情故事也是從怡芬姑母口中知道的??梢姡夜媚冈谶@篇小說中是不可缺少的人物設置,她的話語和往事豐富了小說的情節(jié),并推動了情節(jié)的發(fā)展,使故事衍生了更多的發(fā)展空間。
怡芬姑母和“我”都是處于生死邊界的花朵,看似一樣,實則不同。正因為有怡芬姑母這一次要人物的存在,小說展現(xiàn)了兩代人的命運,兩代人的愛情,這不僅使“我”這一人物命運更能牽動讀者的心,還讓故事衍生出更多的發(fā)展空間,整篇小說更具意味。
注釋
①西西.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
②西西.哀悼乳房[M],臺北:洪范書店1992年版,第323頁。
③張愛玲.張愛玲文集 (第二卷)[M].安徽文藝出版社,1992.
參考文獻
[1]凌逾著.跨媒介敘事論西西小說新生態(tài)[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盧建紅.被壓抑的女性聲音——西西《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解讀[J].現(xiàn)代語文,2007,(4).
[3]韋黃丹.《金鎖記》中長安的悲劇人生重探——張愛玲對傳統(tǒng)女性宿命的控訴[J].名作欣賞,2015年12期
作者單位:(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