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廣麗, 桑大鵬
(1. 三峽大學 圖書館, 湖北 宜昌 443002; 2. 三峽大學 文學與傳媒學院, 湖北 宜昌 443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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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外經典本質論略——一種對于中外經典本質的形而上之思
曾廣麗1, 桑大鵬2
(1. 三峽大學 圖書館, 湖北 宜昌443002; 2. 三峽大學 文學與傳媒學院, 湖北 宜昌443002)
摘要:“我是誰”?“我從哪里來”?這種追問不僅發(fā)生在個體的童年時代,亦復發(fā)生在種族的童年時代,正是這種追問推動了個體的生命之流和種族的歷史,進而建構了整個人類的時空體驗、文化形態(tài),廣而言之,迄今為止的全部人類史都是人類逆時間與邏輯之流反向追問的歷史?!拔沂钦l”所隱含的懸疑與追問引發(fā)了千殊萬類的探求,并相應生成了個體的體驗形式與“類”的文化形式,其間具有原創(chuàng)性、普適性而以語言傳載的文本就成了后世崇奉的“經典”。一切經典無不是“我是誰”之懸疑推動下探求體驗的結果,隱含著自我確證的努力。
關鍵詞:“我是誰”;經典;體驗
一
有一種東西,是不因種族、環(huán)境和時代的差異而必然向我們照面的,那就是人的自我意識和關乎“類”的主體意識?!拔沂钦l”?“我從哪里來”?這種追問不僅發(fā)生在個體的童年時代,亦復發(fā)生在種族的童年時代,正是這種追問推動了個體的生命之流和種族的歷史,并進而建構了整個人類的時空體驗、文化形態(tài)。廣而言之,迄今為止的全部人類史都是人類逆時間與邏輯之流反向追問的歷史。
“我是誰”的疑思包含著某種持久的、無止無休的源頭追問。人何以總是本能地、不期而然地尋找源頭?其間是否被植入了某種隱秘的精神模式?盡管康德已然意識到是人類理性特有的反思判斷力不能不提出“我是誰”的懸設,但個體生命的多樣化表現(xiàn)形態(tài)卻已表明這種認知的非終極性。
“我是誰”所隱含的懸疑與追問引發(fā)了千殊萬類的探求,并相應生成了個體的體驗形式與“類”的文化形式,其間具有原創(chuàng)性、普適性而以語言傳載的文本就成了后世崇奉的“經典”。一切經典無不是“我是誰”之懸疑推動下探求體驗的結果,隱含著自我確證的努力。
二
從語言與意識層面觀照“我是誰”的表達式,我們發(fā)現(xiàn)當我提出“我是誰”的追問時,“我”早已分裂,需要“誰”以“是”的方式予以確證,回到始源的渾整,“我是誰”既是一次指向“誰”的對象化行為,又是一次指向“我”的主體化行為,是意識在“我”與“誰”之間的雙向回互過程?!罢l”在被“我”指認與照面時,“誰”就承擔了“我”的本質確證的任務,“誰”的敞開就意味著“我”的顯現(xiàn),“我”在向“誰”的進發(fā)之中總是投入了抵達自身之極致圓滿的預期,要求“誰”向“我”敞開其終極底蘊,使“我”在“誰”的終極底蘊之體認中獲得主客雙泯的極致圓滿,人類童年時代的創(chuàng)世神話——盤古開天辟地與上帝創(chuàng)世等無不隱含了此種心理圖式?!侗P古開天辟地》有云:
天地渾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萬八千歲。天地開辟,陽清為天,陰濁為地,盤古在其中,一日九變,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盤古日長一丈,如此萬八千歲。天數(shù)極高,地數(shù)極深,盤古極長,后乃有三皇。(《藝文類聚》引三國吳人徐整《三五歷紀》)
首生盤古,垂死化身:氣成風云,聲為雷霆,左眼為日,右眼為月,四肢五體為四極五岳,血液為江河,筋脈為地里,肌肉為田土,發(fā)髭為星辰,皮毛為草木,齒骨為金石,精髓為珠玉,汗流為雨澤,身之諸蟲,因風所感,化為黎甿。(馬骕《繹史》引《五運歷年記》。)
上述兩則盤古神話雖典出有別,而理趣則一,同是為了完成某種哲學的隱喻。作為表達“類”的主體性(“我”)的盤古由始源的渾整(雞子——“我”的初始形態(tài))引生分裂,化生萬物,受形式邏輯同一律的規(guī)約,其皮骨毛發(fā)之向江河日月的變生卻無違于我們指向其整全肉身的聯(lián)想,客體性的萬象繁興(“誰”)正是源出于渾整統(tǒng)一的主體性,主體的唯一性有力地制動著客體的多樣性,“我”向“誰”的裂變正是“我”為了表證其能動本質的內在需要。
盤古開天地的神話在《圣經·舊約·創(chuàng)世紀》里獲得了更為明晰的表達,《創(chuàng)世紀》描寫上帝七日之內創(chuàng)造光明,日月,地土,海洋,動物,植物,年歲與人類。主體的“我”性非如盤古似隱曲,而是直接表現(xiàn)為獨立不羈并時刻在行其創(chuàng)造之能的全能者:上帝。究極而論,上帝不能不創(chuàng)造,不然則無以顯其能動本質,因此,被創(chuàng)造的萬物(“誰”)都是上帝(“我”)的能量衍射,上帝借萬物的創(chuàng)造以表證自己的遍知遍在(存在),使無限的多樣性統(tǒng)一于自身的唯一性中,從而構建了“一多相即”的世界形式與精神形式。
三
“我是誰”如何完成主客的回互建構?此中有一不言之密:“是”。
“是”是起始、發(fā)生和展開。我(個體主體與類化主體)對“我”的知覺引生我的分裂,同時即開始我“是”的求證,分裂的我于“是”之求證表明我對“是”投注了彌合分裂的預期,我必須在“是”之中獲得安穩(wěn)而堅實的棲地,然而分裂的我對于“是”之彌合分裂的訴求恰恰意味著分裂的最終彌合之不可能,“是”對這一責任的承擔只能將“我”引向無盡的延宕和后退,無限的發(fā)生和展開。在這一發(fā)生和展開中,創(chuàng)生了內生性的時間、“誰”,與對象化的客體,換言之,時間、客體、對象、“誰”是經由“是”而產生,并具體承擔和見證了“我”之“是”,發(fā)生與展開之一系列連續(xù)的當下構成了“是”,我只有抵達了“誰”方能證知我“是”“我”。
“是”是探求與體驗。我為了達到對“我”的求證,引生經由“是”而指向對象的發(fā)生和延宕,這一過程其實是一種探求與體驗過程。我究為何物?此一追問推動了一系列連續(xù)當下的關于我“是”的體認,而此體驗之流所引發(fā)的內生性的時間與對象都是“我”的內在展開,正是借由這一展開我獲得了“我”的肯定與確證,我究為何物即由“是”而得以明了。
“是”是建構。內生性的時間與對象驗證了我的原初性與衍生性,而這均由“是”的延宕而來,是“是”引導我化作他者(“誰”)的邏輯必由之路,經此進路,“是”鑄造了“我”與“誰”之間的內在同構性,因此本質是一種建構。
“是”是同一律?!拔摇迸c“誰”之間終究具有本質的一致性,無論“誰”如何多樣化,畢竟是“我”內生和外化的結果,時間被植入于“誰”之中甚或直接表現(xiàn)為“誰”,但其源頭卻在“我”,一系列連續(xù)的當下所構成的邏輯與時間之流正是經由“是”的抽繹并被導入“誰”,以此達成了“我”與“誰”的同一。
四
何為經典?縱觀人類文化史,我們發(fā)現(xiàn)有少數(shù)文本所傳載的思想原理深刻地影響了人類的歷史與命運,建構了種族的思維方式、生活方式與價值觀,甚或直接滲入個體的感知,從而為自身獲具某種人格形式。在全球日益融合為一個整體的當下,如此為數(shù)不多的精神文本還將進一步規(guī)約和影響我們的未來,《華嚴經》、《圣經》、《古蘭經》、《周易》等莫不如是,我們將這些文本稱為經典??v覽人類的心靈成長史,我們可清晰地追溯到這些經典干預我們靈魂的痕跡:
“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一切眾生皆可成佛”;“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當我們?yōu)樯臍埲焙投虝憾鵁o所適從,為生死輪回的苦難所折磨時,佛在《華嚴經》里通過實際體證為我們開顯了一個具有恒沙妙智、萬德圓備的生命極致圓滿之境,實證并顯露了一切有情生命中那一不生不滅、萬有含具的如來藏本體,為庸常的生命開辟了一條擺脫困境、殘缺和死亡的超越之路。兩千五百年來,以《華嚴經》為代表的浩如煙海的佛典對現(xiàn)象世界之虛妄本質的洞察以及對常樂我凈之佛境的描述深刻影響了中國、印度、日本等東方民族的生命價值觀,形成了這些國家民族的體驗與感知形式。
“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夸,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fā)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妒ソ洝穼鄣牧Ⅲw表述是基于上帝信仰的深度道說,此愛既指向上帝,亦復指向人,最后指向自我,成為西方人建立人與上帝(敬愛)、人與人(互愛)、人與自我(自愛)之關系的基本信念,并進一步建構了具有普世性的人類倫理,自由、民主、平等、博愛等鑄造西方政治制度與社會關系的理念無不由此發(fā)端。
“一信真主安拉:則心存敬畏,能敬畏者,必能戒慎恐懼;二信天使:則不敢自欺,能不欺者,必遇事忠誠;三信經典:則有所依據(jù),能依經者,言行必保守正道;四信使者:則有所遵循,能遵圣者,行必篤敬;五信前定:則知其命數(shù),能知命數(shù)者,必能盡人事以待天命;六信后世:則知其果報,能知后果者,必不敢為非?!薄肆笮叛鰹椤豆盘m經》的綱綜,作為至高無上的準則,《古蘭經》有力約束了伊斯蘭世界,深刻書寫了阿拉伯民族的心靈史,以穆罕默德為中介,建立起了人神往來的橋梁,并打造了穆斯林獨特的精神氣質。
“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吨芤住纷鳛橹袊诺湔軐W的最高表述,控引著儒道兩派的精神之源,其間的道分陰陽之思、天人感應之悟、善惡因果之論以及由此生發(fā)的法天象地之為,引領了中華民族三千年的精神旅程,六十四卦將人對命運的神秘感悟與對萬物的生滅之思納入精確的邏輯演算中,為人的形上領悟賦予了某種形下操作形式,它是如此強大而牢不可破的精神場,致使中華文化成為人類唯一相續(xù)不絕而無有斷裂的精神形式,見證了時間體驗的意義。
上述四大“經典”源出于不同的種族、時代與環(huán)境,構建了不同的文化類型與認知方式。其認知體驗方式之差異與共性所構成的精神圖景是如此豐富駁雜,并永續(xù)流衍繁興,使人們不能不意識到它們似有無盡的意義衍生之能——難道它們能超越時間而意義無盡?或滲透每一新生的個體而創(chuàng)造人格載體?其奧秘何在?
五
從本體特征來看,經典是原創(chuàng)性文本與個人獨特性闡釋的結合。經典通過個人獨特的世界觀和不可重復的創(chuàng)造,凸顯出豐厚的文化積淀和人性內涵,提出一些人類精神生活的根本性問題。它們與特定歷史時期鮮活的時代感以及當下意識交融在一起,富有原創(chuàng)性和持久的震撼力,從而形成重要的思想文化傳統(tǒng)。同時,經典是闡釋者與被闡釋者文本之間互動的結果。
經典在存在形態(tài)上具有開放性、超越性和多元性的特征。經典作為人的精神個體和藝術原創(chuàng)世界的結晶,它訴諸人的主體性的發(fā)揮,是公眾話語與個人言說、理性與感性、以及意識與無意識相結合的產物。
從價值定位看,經典必須成為民族語言和思想的象征符號。如沙翁之于英國和英國文學,普希金之于俄羅斯與俄羅斯文學,魯迅之于中國文學,他們的經典都遠遠超越了個人意義,上升成為一個民族甚至是全人類的共同經典。
每當一個種族的文化發(fā)展遭遇困境時,這個種族的精英總是回到遠古、回到經典,在經典中祈靈于祖先的啟蒙,尋求先輩的加持,探尋“我是誰”、“我將何去何從”的答案,從而重啟種族的精神旅程。一部種族的精神發(fā)展史,就是這個種族數(shù)數(shù)重返經典的歷史,是“我”(個體與類化的主體)經由無盡的展開而抵達“誰”的歷史。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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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古蘭經譯解[M].汪靜齋,譯.北京:東方出版社,2006.
[責任編輯:楊勇]
中圖分類號:B 01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6219(2016)01-0054-03
作者簡介:曾廣麗,女,三峽大學圖書館館員。桑大鵬,男,三峽大學文學與傳媒學院教授,歷史學博士。
收稿日期:2015-0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