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亞楠
前20年他是因為熟悉在寫,后20年他是因為有責任在寫,社會急速變化,什么都在變,唯一不變的是人心
作家賈平凹用普通話寫作,卻不會用它說話。兩年前,我在北師大參加活動,曾見識過賈式秦腔的魅力:他的聲音很輕,音調也低,話說起來不緊不慢的,古意十足。他穿戴也樸實,樣貌有長者風范。在活動晚宴上,他話不多說,一看就是心中自有乾坤之人,一群人圍著向他敬酒,他一一回應,流露出謙和感。
做記者后我對他的兩次采訪都是筆談,倒不是因為他方言的緣故,而是他身體欠佳。筆談之下的賈平凹是一個非常體貼的答者,會由衷感謝我讀過他的書,會指出我哪個問題問得好,知道我要寫篇長稿,每段回答都會延展開自己的所思所想。
他實在是勤勞,有“文壇勞?!钡拿雷u,幾乎每兩年或三年就出一部長篇。有人驚嘆其持續(xù)不斷的創(chuàng)作熱情,也有人認為過于密集的創(chuàng)作頻率使之才華流于重復和平淡。但賈平凹似乎顧不上那么多,仍舊醉心在自己的文學積累和社會觀察上。作家馮驥才曾說:“平常去陜西,基本找不著賈平凹,他在什么地方誰也不知道,但兩年回來后,一本長篇便拿出來。正是這部長篇大熱的時候,找他就又找不著了?!?/p>
這次寫《極花》也是,他跑了很多地方,大多是偏遠農村,他進到陜南老家的大深山里,去陜西咸陽以北的彬縣一帶,直到甘肅定西。你很難想象這位六十多歲的老作家為何就對農村“情有獨鐘”,竟說出自己是“鄉(xiāng)村的幽靈在城市里哀嚎”這話。他跟我說,自己對農村是真的感情,“我是從農村走出來的,而我的祖墳在那里,父母雖過世可還有一大幫親屬在那里。我在城里越是過得還好,我對農村越是放不下”。
然而和如今所有作家一樣,賈平凹同樣面臨著“現(xiàn)實生活文本化”的挑戰(zhàn)。媒介的高速發(fā)展讓發(fā)生著的平常生活“被披露”著,使其成為了“作者”,而作為一名作家如何找到一種新的方式來言說它?——人們期待的就是這部分,期待賈平凹如何在這個“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中寫出人性的大動蕩。
他并未回答《極花》是否具備這樣的素質,他只說,寫當代鄉(xiāng)村生活他寫了近40多年,前20年他是因為熟悉在寫,后20年他是因為有責任在寫,社會急速變化,什么都在變,唯一不變的是人心?!艾F(xiàn)在的小說要寫就寫生活的黑白之間人心里極難說出來的東西”。這正應了那一句話所說:“時代的面影總是在新聞的驚悚中匆匆掠過,而時代的精神卻可以在小說的幽深中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