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滿紅
(山西大學(xué)圖書館 山西 太原 03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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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刻拓本補正二題
——以山西大學(xué)圖書館藏《薛睦墓表》和《東崖題記》為例
何滿紅
(山西大學(xué)圖書館山西 太原030006)
摘要:山西大學(xué)圖書館藏有一批碑刻拓本,系南桂馨舊藏,一些拓品捶拓時間較早、拓品質(zhì)量較高、世間稀見,對世間所傳文字有所補苴。例如,歐陽修撰的《薛睦墓表》拓本,可補正文淵閣本四庫全書《文忠集》和《山右石刻叢編》的缺文。黃庭堅撰的《東崖題記》拓本,可補《山谷題跋》和《山谷別集》之缺,解《八瓊室金石補正》之疑。拓本價值不言而喻。
關(guān)鍵詞:山西大學(xué);館藏;薛睦墓表;東崖題記;補正
山西大學(xué)圖書館藏有一批碑刻拓本,是近現(xiàn)代山西寧武人南桂馨的藏品。南桂馨(1884-1968年),系山西辛亥革命時期的風(fēng)云人物,1928年,曾任天津特別市市長,解放后擔(dān)任過北京文史館館員。平時重視藏書、刻書,曾編印過《劉申叔先生遺書》,同時酷愛收藏金石拓片,解放后由其子南映庚將碑刻拓片捐贈給山西大學(xué)。近來對此進(jìn)行整理,發(fā)現(xiàn)一些拓本或在時間上早于其他拓本,或在拓品上優(yōu)于其他拓本,或世間稀見,或損字較少,間可對世間所傳文字有所補苴。茲舉兩例。
1歐陽修《薛睦墓表》
《薛睦墓表》刻立于宋至和二年(1055),額正書“薛君墓表”四字。 館藏本為剪貼裝裱本,半頁三行,行六字。共計16頁。開本長34.8厘米,寬32.5厘米。拓片長28.8厘米,寬14.4厘米。碑額失拓。拓本末鈐有“得者盧時”白文印。封面題簽下鈐“古盧寓目”朱文印。
薛睦,宋代絳州正平(今山西新絳)人,為宋仁宗時名臣薛奎之兄長。薛奎,字宿藝,生于宋太祖乾德五年(967年),卒于宋仁宗景佑元年(公元1034年)八月。歷官長水知縣,監(jiān)察御史尚書、戶部員外郎、淮南轉(zhuǎn)運使、御史中丞、兵部尚書等,為宋仁宗時名臣。據(jù)碑文載,薛睦少年時代勤奮好學(xué),以文辭見長。曾經(jīng)舉進(jìn)士,厭其文體刻板,束縛文思,遂放棄仕途,安居鄉(xiāng)里。宋代有蔭仕的制度,進(jìn)士登第后,有來自皇帝和朝廷的恩例。在薛奎中進(jìn)士后,薛睦享受了來自其弟的榮耀,和皇帝的賜予,以恩例補右班殿直。右班殿直是宋武散官名,左班殿直與右班殿直,是個閑官。薛睦本對做官不感興趣,礙于其弟的面子,勉強為之。上任不久就辭官歸田,從此再不提為官之事。宋天圣二年(1024)卒,年69歲[1]193-194。
《薛眭墓表》為北宋著名大文學(xué)家歐陽修撰文。據(jù)文淵閣《四庫全書·文忠集》[1]13記載,歐陽修31歲為夷陵縣令時,娶薛奎女兒為妻,因此薛睦是其叔丈。在歐陽修《文忠集》中收有多篇為薛氏家族撰寫的碑文、墓志,《薛睦墓表》是其中之一篇,題作《龍武將軍薛君墓表》。其墓表是薛睦卒后三十一年,其子為絳州軍州事時所立。在傳世的各家金石目錄中,明胡謐《山西金石記》、清魯燮光《山右訪碑記》、雍正《山西通志》均未收入該墓志。清乾隆《直隸絳州志》卷十四載《龍武將軍薛君墓表略》,文有刪節(jié)。清光緒二十七年(1901)胡聘之編《山右石刻叢編》收入此碑,并附有考證[2]。
《山右石刻叢編》收錄拓片為整紙拓本。著錄云:“《薛睦墓表》,碑連額高五尺六寸五分,廣二尺六寸五分,十七行,行三十五字。額題‘薛君墓表’四字,均正書,今在絳州?!?/p>
今迻錄拓片全文于此,文中缺字以“□”代之:
薛姓居河?xùn)|者,自唐已來族最盛。宋興百年,而薛姓五顯。資政殿學(xué)士、□□、戶部侍郎、贈兵部尚書簡肅公,當(dāng)天圣中,參輔大政,以亮直剛毅為時名臣。公,□□正平人也。有子直孺,早卒,無后。以其弟之子仲孺為后。然其兄弟五人及其諸子,皆用公蔭祿仕,以忠厚孝謹(jǐn)多材能為絳大族。君諱睦,字睦之,簡肅公之兄也。少有高節(jié),仕而不得志,退老于家,以德行文學(xué)為鄉(xiāng)善人。君少好學(xué),工為文辭,再舉進(jìn)士,□為州第一。已而嘆曰:‘進(jìn)士以文辭應(yīng)有司格,是豈足學(xué)也哉?’乃棄而不為。其后簡肅公貴顯,以恩例補君右班殿直。君篤愛其弟,不得已為強起就職。居頃之,卒棄去,遂不復(fù)仕。君□悌於其家,忠信於其朋友,禮讓於其長老。鄉(xiāng)里之人始而愛,久而化,既歿而猶思焉。君以天圣二年十二月甲子以疾卒于家,享年六十九。以其月二十七日葬于正平縣清源鄉(xiāng)之周□□。曾祖景,贈太保。祖瑜溫,贈太傅。父化光,贈太師。母曰鄭國太夫人費氏。子男二人:長曰長孺,今為尚書比部員外郎、知絳州軍州事;次曰良孺,太子中舍。女五人。君以子恩,累贈右龍武軍將軍。夫人陳氏,正平縣太君。君卒之三十一年,其子始以尚書郎來守是州。□薛氏壻也,且嘉君之隱德以終而有后,乃為表于其墓,既又作詩以遺之。曰:“伊絳之人,其出如云。往于周原,從我邦君。周原有墓,郁郁其松。絳無居人,惟邦君是從。來以春秋,執(zhí)事必躬。邦君在絳,禮我耆艾。惟父之執(zhí),其恭敢怠邦君有政,惠我后生。從民上冢,閭里之榮。嗟我絳人,孝慈友悌。為善有后,惟邦君是視?!敝梁投晔率迦?,翰林學(xué)士、尚書吏部郎中、知制誥、充史館修撰刊修唐書歐陽修撰。
胡聘之在編《山右石刻叢編》時,曾用拓片與《四庫全書·文忠集·龍武將軍薛睦墓表》互校,共計補出拓片缺字十二處,但仍有空格、缺文各一處,《文忠集》中亦缺,而館藏拓本可以補此不足,如表1所示。
表1 館藏拓本與文淵閣《四庫全書·文忠集·龍武將軍薛睦墓表》和《山右石刻叢編·薛睦墓表》之比較
從表中可以看出,《山右石刻叢編》依歐陽修《文忠集》所補十二處十九字,館藏拓本有六處六字仍存,據(jù)《文忠集》也無法補的空格一處“三”字、缺文一處“二”字,館藏拓本亦存。從損泐字?jǐn)?shù)看,館藏拓本在捶拓時間上應(yīng)早于《山右石刻叢編》?!段闹壹泛汀渡接沂虆簿帯返娜蔽膿?jù)此可以得到補正。
《薛睦墓表》碑現(xiàn)在仍保存在新絳縣,是新絳縣級重點保護(hù)文物。此碑底座已殘,碑體基本完好,只是下半部文字風(fēng)化剝落?!侗本﹫D書館藏中國歷代石刻拓本匯編》著錄:“薛睦墓表,北宋至和二年(1055)十月十五日刻。碑在山西絳縣。拓片碑身高165厘米,寬87厘米;額高29厘米,寬22厘米。歐陽修撰并正書。此本為陸和九舊藏民國初年拓本?!盵3]需要更正的是,這里誤把“絳州”作“絳縣”。據(jù)《山右石刻叢編》中《薛睦墓表》按云:“《絳州志》‘宋參知政事 謚簡肅公薛奎、龍武將軍薛睦、國子博士薛良孺、內(nèi)殿崇班薛塾墓俱在周村。’”絳州,北周武成二年置,隋代治所在正平縣,即今山西省新絳縣。宋稱絳州絳郡,元初復(fù)稱絳州,明因之,清雍正二年升為直隸州,民國元年廢州改為新絳縣。而周村是新絳縣古交鄉(xiāng)的一個自然村,清光緒間改為周流村。
2黃庭堅《東崖題記》
在湖南祁陽縣浯溪崖壁上,刻有唐代文學(xué)家元結(jié)所撰《浯溪銘》、《峿臺銘》、《(廣吾)庼銘》三銘文,唐大歷三年(768)刻。楊殿珣《石刻題跋索引》歷代各家石刻目錄類著作間有收錄。楊震方先生《碑帖敘錄》云:“巖壁被荊棘蔓草掩埋,人們以為已經(jīng)被毀。1957年文物普查時才被發(fā)現(xiàn),但已風(fēng)化嚴(yán)重,故拓本比較罕見?!痹阡聪獤|崖,又有宋黃庭堅題記,《碑帖敘錄》云:“宋黃庭堅書。摩崖刻。在湖南祁陽縣浯溪東崖,不題年月。以《山谷年譜》考之,當(dāng)在崇寧三年(1104)三月。行書十六行,行六字至八字不等,字大存余,未甚剝落?!盵4]《北京圖書館藏中國歷代石刻拓本匯編》收有整紙拓本《浯溪銘》、《峿臺銘》、《(廣吾)庼銘》三銘文,為清代著名學(xué)者顧千里所藏,但《浯溪題記》未見著錄[5]。
山西大學(xué)圖書館藏《浯溪銘》、《(廣吾)庼銘》剪貼裝裱本各一冊,《浯溪題記》附于《(廣吾)庼銘》后,封面下有白色簽條,題為明拓,極為珍貴。尤其是《浯溪題記》,在《四庫全書·山谷別集》、叢書集成初編本《山谷題跋》、清末陸增祥《八瓊室金石補正》中俱收有全文,《山谷題跋》中題作《題浯溪崖壁》,《八瓊室金石補正》作《黃庭堅東崖題記》。但遺憾的是,陸氏抄錄的全文有十余字不能斷定,在其字下劃橫線標(biāo)記。而館藏本字跡比較清晰,無缺文。
館藏拓本題記全文迻錄如下:余與陶介石遶浯溪,尋元次山遺跡。如中興頌、峿臺銘、吾堂銘,皆眾所共知也。與介石裴徊其下,想見其人,實深千載尚友之心。最后於(廣吾)亭東崖披翦榛穢,得次山銘刻數(shù)百字,皆江華令瞿令問玉筋篆,筆畫深穩(wěn),優(yōu)於峿臺銘也。故書遺長老新公,俾刻之崖壁以遺后人。山谷老人書。
《山谷題跋·題浯溪崖壁》全文:余與陶介石遶浯溪,尋元次山遺跡。如中興頌、峿堂銘、右堂銘,皆眾所共知也。與介石徘徊其下,實探千載尚友之心。最后於(廣吾)亭東崖披翦榛穢,得次山銘刻數(shù)百字,皆江華令瞿令問玉筋篆,筆畫深穩(wěn),優(yōu)於(廣吾)臺銘也。故書遺長老新公,俾刻之崖壁以遺后人。山谷老人書[6]。
注: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山谷別集》和叢書集成初編本《山谷題跋》中的《題浯溪崖壁》文字相同。與館藏拓本題記比較,以上“峿堂銘”,館藏本為“峿臺銘”。“右堂銘”館藏本字有磨泐,疑作“吾堂銘”?!芭腔病?,館藏本作“裴徊”?!捌湎隆焙箴^藏本有“想見其人”四字,《山谷題跋》和《山谷別集》缺。
《八瓊室金石補正·黃庭堅東崖題記》:余與陶介石遶浯溪,尋元次山遺跡。如中興頌、峿臺銘、右堂銘,皆眾所共知也。與介石裴徊其下,想見其人,實深千載尚友之心。最后於(廣吾)亭東崖披翦榛穢,得次山銘刻數(shù)百字,皆江華令瞿令問玉筋篆,筆畫深穩(wěn),優(yōu)於峿臺銘也。故書遺長老新公,俾刻之崖壁以遺后人。山谷老人書[7]。
綜之,山西大學(xué)圖書館所藏的黃庭堅《東崖題記》拓片,意義非凡,以其為依據(jù),可補《山谷題跋》和《山谷別集》之缺漏,解《八瓊室金石補正》之疑誤。
參考文獻(xiàn)
[1](宋)歐陽修.文忠集[M]//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20冊.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
[2](清)胡聘之.山右石刻叢編:石刻史料新編·地方類20[M].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82:15231-15233.
[3]北京圖書館金石組.北京圖書館藏中國歷代石刻拓本匯編:第38冊[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 1989:154.
[4]楊震方.碑帖敘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144.
[5]北京圖書館金石組.北京圖書館藏中國歷代石刻拓本匯編:第27冊[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 1989: 59,69,74.
[6](宋)黃庭堅.山谷題跋[M] //叢書集成初編:第1564冊.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36:86.
[7](清)陸增祥.八瓊室金石補正:石刻史料新編·一般類8[M].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82:5465.
(收稿日期:2015-12-08責(zé)任編輯:馬秀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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