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昱
【摘要】對《簡愛》的前篇《藻海無邊》的解析長期以來絕大多數都是關于后殖民話題與女性主義的解讀。然而,隨著創(chuàng)傷理論的興起,對《藻海無邊》的重新解讀令人深刻的體會到其更是一部完整的創(chuàng)傷小說。在文本中,作者瓊·里斯逐步刻畫了女主人公安托瓦內特受到創(chuàng)傷迷失自我,走出創(chuàng)傷重獲新生的艱苦歷程。
【關鍵詞】創(chuàng)傷 精神 身份危機
一、創(chuàng)傷性小說的創(chuàng)作背景
“創(chuàng)傷”是本論文的關鍵詞之一,在本文中,其意義主要是無形的傷,即形式上看不見但能被感知、確實存在的傷?!霸谥形鞣轿膶W上,創(chuàng)傷性小說具備一些相同的特點,例如:對不確定狀況的反應,歷史動蕩感,對社會巨變威脅的感應,對思想意義上和生態(tài)意義上社會倒退的表現等。創(chuàng)傷表現的重心是混亂,這種混亂既可以是個人的,也可以是集體的。在西方當代文學中一般公認的創(chuàng)傷性經典作品有《寵兒》、《沉沒》、《白牙》、《世間力量》等等。用各種方式演繹了宗族、家庭、社會、宗教等多種創(chuàng)傷。創(chuàng)傷是由人類現代社會的本質決定的,完全消除創(chuàng)傷是美好但不可實現的愿望。創(chuàng)傷是無處不在的。創(chuàng)傷性作品恰好在這方面有著無與倫比的功能,他們可以起到警示、感染、觸動、教化和引導的作用。讀者下意識里會意識到“再也不能這樣做”、“再也不能這樣活”、“不能再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如此一來,這樣的思想深深植入人們的心靈深處并轉化成現實。這便成為創(chuàng)傷性作品的社會功能。
現在來看簡·里斯的代表作《藻海無邊》,我們會不由的關注到主人公安托萬內特一生的創(chuàng)傷性經歷,安托萬內特一生經歷了多重創(chuàng)傷,她的創(chuàng)傷可分為三類:她作為一個白種克里奧爾女孩所受到的種族主義創(chuàng)傷,來自母親的創(chuàng)傷和在婚姻中受到的創(chuàng)傷。為了走出創(chuàng)傷,她開始了漫長的恢復創(chuàng)傷的過程。創(chuàng)傷會導致身份危機,所以在創(chuàng)傷恢復的過程中她努力尋求一個真實的身份以通過與外部世界建立聯(lián)系走出創(chuàng)傷。她所經歷的三重創(chuàng)傷都以某種方式使得她對自己原本的白種克里奧爾人的身份感到茫然、困惑,從而導致了她的身份危機;而她在經過了自己的幾番努力之后,最終構建了一個黑人身份,與黑人建立了一種有意義的聯(lián)系,從而走出了創(chuàng)傷。從這個意義上說,里斯也寫出了白種克里奧爾人的集體創(chuàng)傷,表達了白克里奧爾人的不可言說的歷史創(chuàng)傷。
二、種族創(chuàng)傷
《藻海無邊》的故事背景設置在19世紀30年代社會變革中的牙買加和多米尼加。安托瓦內特的父親是白人奴隸主,母親是克里奧爾后裔,幼年父親去世又恰遇《廢奴法》的頒布,致使其在日益激化的社會矛盾中被社會兩大對立階層,英國殖民者和解放后的黑人兩者的夾縫中生存,成為邊緣化的“他者”,既無法得到黑人的認可,也難以融入英國白人的社會,這在小說的開篇就得到了體現:在安托瓦內特的父親死后,她和母親被身邊的人所孤立,沒有人愿意去造訪她們家,無論是黑人還是白人。自從她意識到自己尷尬的處境,安托瓦內特逐漸為自己的身份危機苦惱不已。在她被黑人小朋友蒂亞欺騙,被母親的白人朋友嘲笑之后,深陷無人認同的身份危機。正因如此,安托瓦內特才會不得不迫切地重新定義自己的身份,尋求歸屬感。
在安托瓦內特的童年時期,她就受到了黑種人與白種人的雙重歧視,她也不曾被其中任何一個種族所接收。黑人歧視她是由于她那尷尬的處境與窘迫的經濟條件,而白人對她拒之門外是因為她并非擁有純正的白人血統(tǒng)。安托瓦內特童年時期由于這種種族歧視而帶來的創(chuàng)傷性經歷給她一生留下了永遠的傷疤。作為奴隸主的后代,安托瓦內特不可避免的被曾為奴隸階級的黑人所敵視。雖然安托瓦內特童年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黑人之中度過的,但是在她眼中看來,黑人卻并非友善的,在安托瓦內特就曾表示過她自己從來不看任何黑鬼。因為他們憎恨自己。安托瓦內特用了“恨”這個字眼來描述黑人和克里奧爾白人之間的緊張關系。其次,蒂亞作為黑人群體的代表,也拒絕了安托瓦內特的訴求。雖然安托瓦內特把蒂亞視為最好的朋友,但是狡黠的蒂亞視安托瓦內特與其他“白黑鬼”無異,對其始終保持敵意,騙其錢財偷其衣物。然而無論是母親的反對還是蒂亞的背叛都并沒有真正的影響到安托瓦內特的身份認同態(tài)度,因為在這段插曲之后安托瓦內特的意識流中并未表達對于母親或蒂亞的抱怨。真正讓安托瓦內特放棄尋求黑人身份認同的是那場發(fā)生在庫里伯的大火。黑人們蓄意所縱的那場火將黑人和克里奧爾混血母女的矛盾推向了不可緩和的極致,迫使安托瓦內特做出身份陣營的選擇。在緊要關頭,安托瓦內特首先想的是她的小伙伴蒂亞,然而蒂亞卻無情地向安托瓦內特扔了一塊石頭,徹底打碎了安托瓦內特追求黑人身份認同的夢想。
庫里伯的大火和蒂亞所扔擲的那塊石頭無疑帶給了安托瓦內特巨大的創(chuàng)傷,在創(chuàng)傷之后安托萬內特表現出了一系列的創(chuàng)傷癥狀,其中最突出就是多年以后對于庫里伯大火仍避而不談,但是整個事件在她的心靈上留下了巨大的陰影。安托瓦內特的創(chuàng)傷是由身份危機所造成的,于是她走出創(chuàng)傷的唯一途徑也是構建自己的身份。
三、家庭創(chuàng)傷
無論是在安托瓦內特的童年時期,還是在她長大后的婚姻生活里,安托瓦內特的家庭生活,永遠都給她帶來無盡的傷痛。一直以來,安托瓦內特與她母親的關系是微妙而又脆弱的,安托瓦內特并未從她的母親身上得到絲毫的關懷與安慰,相反,母親對她的態(tài)度始終是冰冷的,漠不關心。在安托瓦內特遭受種族歧視備受折磨的時候,母親的無動于衷與冷漠麻木同樣帶給安托瓦內特一定程度上的創(chuàng)傷。在她看來,母親的關愛始終只傾注在她那生病的弟弟身上。而在安托瓦內特的心底,她是深愛母親的,她曾試圖撫平母親皺起的額角,多次想建立起親密的母女關系,但是無論她如何向母親示好,結果總是被母親殘忍的給推開了。一次又一次的碰壁,最后使安托瓦內特心灰意冷。長期生活在這種環(huán)境之下的安托瓦內特,即使是呆在自己的家里,也極度缺乏安全感與歸屬感。母親對她的否定是雙重的,不僅一次次用雙手推開女兒,使得母女之間的物理距離變遠,更是用冷漠與疏遠的態(tài)度對女兒造成精神上的否定與打擊。不僅如此,安托瓦內特在目睹了母親一生悲慘的際遇后,她下意識里從中預示到自己同樣悲痛的未來,并且在母親遭受的創(chuàng)傷面前,安托瓦內特感同身受的也體會到了這些創(chuàng)傷,也就是所說的間接創(chuàng)傷。在后來的生活中,安托瓦內特對她母親只字不提,因為她實在不愿回憶起有關她的一切,本能的逃避著這些悲傷的記憶。
之后,安托瓦內特選擇了黑人的對立陣營——白人。對于在大火中失去親人和家庭的安托瓦內特來說,最好的走出創(chuàng)傷途徑即通過婚姻來重組家庭并建立新的身份認同,這也就是為什么安托瓦內特最終選擇了英國人羅徹斯特作自己的丈夫。于是婚后安托瓦內特將這段從不與人訴說的痛苦經歷告知了深愛的丈夫羅徹斯特,期望得到羅徹斯特的理解和認同,從而獲得白人的身份認同。在這段婚姻中,安托瓦內特渴望的是愛與身份的認同,然而作為沒有財產繼承權的次子,羅徹斯特所覬覦卻是安托瓦內特的財產,在他的心底他是看不起這個殖民地的克里奧爾姑娘。當羅切斯特在她同父異母的哥哥丹尼爾的告密信中得知她的家族病史之后,更加深了對安托瓦內特的厭惡之情。此后,他一再故意用她母親的小名“伯莎”來稱呼她,想讓她承認自己是瘋子。伯莎“瘋”后的處境更是悲慘。他不愿為她另找一個安樂太平的環(huán)境,也沒有把她送到專門的醫(yī)療機構進行治療,雖然在當時的英國已經有了專門的瘋人院。她被關進了桑非爾得的密室里,像看管動物一樣被人嚴加看管。羅切斯特自己也從不去探望。伯莎就這樣被人刻意地遺忘了,她沒有了名字,變成了一個代詞。但伯莎還有自覺,她還有人類的感情,她只有悲慘的大笑,含糊不清嘟噥,用她邏輯不清的頭腦,考慮審視著她的一生。
羅徹斯特給安托瓦內特帶去的二次創(chuàng)傷的結果是毀滅性的。安托瓦內特之所以答應嫁給羅切斯特,也是建立在他能為她帶來“寧靜,幸福,安全”的基礎之上的。當她的希望再次化為泡影時,她終于明白作為克里奧爾人和白人之間不可調和的奴役與被奴役的對立關系。如此一來,她永遠也找尋不到她心目中那樣美好幸福的生活。
《藻海無邊》講述的不僅僅是一個克里奧爾姑娘的悲劇,更是講述了身處歷史變革的一代克里奧爾人的民族創(chuàng)傷。隨著創(chuàng)傷理論的興起,《藻海無邊》必將喚醒整個社會對于克里奧爾這一少數族裔的關注,揭開一段難以言說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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