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敏
摘 要:按照犯罪行為來分,遼代女性的犯罪,大致可分為謀反、巫蠱、殺傷、誣告、七出、受牽連等幾個方面。這些女性的犯罪行為,有些是由于自身原因所致,有些是由于家族利益所驅(qū)使,有些則是被家族成員所牽連,有的則是夫權(quán)社會的產(chǎn)物。通過對遼代女性犯罪問題的梳理,以期能對遼代女性問題的研究有所裨益。
關(guān)鍵詞:遼代;女性;犯罪
中圖分類號:K246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6)08-0007-03
目前,學(xué)界對遼代女性的研究多集中在婚姻家庭、社會地位以及教育等方面,很少涉及女性犯罪問題。究其原因,大抵是遼代的刑法記載較為疏陋,有關(guān)女性犯罪的記載更是稀少且零散。本文通過梳理文獻(xiàn),擬對遼代女性的犯罪問題做一初步探討。按照犯罪行為來分,遼代女性的犯罪可分為謀反、巫蠱、殺傷、誣告、無子、受牽連等幾個方面。
一、謀反
由于威脅到了皇權(quán)和統(tǒng)治者的利益,謀反在歷朝歷代都屬于重罪。遼代女性參與的謀反,大多涉及到宮廷政治斗爭,且與夫家密切相關(guān)。如太祖之女質(zhì)古參與的諸弟之亂。質(zhì)古下嫁淳欽皇后弟蕭室魯(也寫作“蕭實魯”),太祖七年(913年),剌葛、涅里袞阿缽等叛亂,蕭室魯與質(zhì)古都有參與。史載“甲寅,奏擒剌葛、涅里袞阿缽于榆河,前北宰相蕭實魯、寅底石自剄不殊”[1]。平定叛亂后太祖曾說:“北宰相實魯妻馀盧睹姑于國至親,一旦負(fù)朕,從于叛逆,未置之法而病死。此天誅也。”[2]再如世宗之妹阿不里公主謀反。阿不里下嫁宰相蕭敵魯之子蕭翰,“三年春正月,蕭翰及公主阿不里謀反,翰伏誅,阿不里瘐死獄中”[3]。這里的兩位公主均是參與了謀反,由于身份特殊,雖然沒有被直接處以死刑,但是一個病死,一個死于獄中,也都屬因犯罪而亡。
在遼太祖初年的諸弟之亂中,這些“諸弟”的妻室也都有參與?!哆|史》載太祖五年(911年)八年春正月甲辰,“以曷魯為迭剌部夷離堇,忽烈為惕隱。于骨里部人特離敏執(zhí)逆黨怖胡、亞里只等十七人來獻(xiàn),上親鞫之。辭多連宗室及有脅從者,乃杖殺首惡怖胡,馀并原釋。于越率懶之子化哥屢蓄奸謀,上每優(yōu)容之,而反覆不悛,召父老群臣正其罪,并其子戮之,分其財以給衛(wèi)士。有司所鞫逆黨三百馀人,獄既具,上以人命至重,死不復(fù)生,賜宴一日,隨其平生之好,使為之。酒酣,或歌、或舞、或戲射、角,各極其意。明日,乃以輕重論刑。首惡剌葛,其次迭剌哥,上猶弟之,不忍置法,杖而釋之。以寅底石、安端性本庸弱,為剌葛所使,皆釋其罪。前于越赫底里子解里、剌葛妻轄剌已實預(yù)逆謀,命皆絞殺之”[4]。在這次諸弟之亂中,剌葛妻轄剌因“實預(yù)逆謀”而被絞殺。
謀反歷來被定為重罪,對其的處罰也是相當(dāng)嚴(yán)厲。《唐律疏議》卷第十七《賊盜律》第1條(總第248條)規(guī)定:“諸謀反及大逆者,皆斬;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絞,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子妻妾亦同)、祖孫、兄弟、姊妹若部曲、資財、田宅并沒官,男夫年八十以上及篤疾、婦人六十以及廢疾者并免(余條婦人應(yīng)緣坐者,準(zhǔn)此);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三千里,不限籍之同異。即雖謀反,詞理不能動眾、威力不足率人者,亦皆斬;父子、母女、妻妾并流三千里,資財不在沒限。其謀大逆者,絞?!盵5]遼律因循唐律,即便有所不同,但從上述遼代女性參與謀反的史料中也可以窺見其處罰之重。公主參與謀反,因其身份特殊,沒有被誅或絞,而是下獄。對于宗室女性,則直接絞殺或誅。如前所述的剌葛妻轄剌,再如耶律牒蠟之妻?!哆|史·耶律牒蠟傳》中記載:“天祿五年(951年),察割弒逆,牒蠟方醉,其妻扶入察割之幕,因從之。明旦,壽安王討亂,凡脅從者皆棄兵降;牒蠟不降,陵遲而死。妻子皆誅?!盵6]耶律牒蠟妻因參與謀亂,即被誅殺。
二、巫蠱
巫蠱是古代的一種巫術(shù),《唐律釋文》:“事邪鬼惑,用人為牲。又將人姓名,告此邪魔。令人病死癲狂,皆能害人性命,是陰行不軌之道?!盵7]巫蠱被納入犯罪,是由于迷信和宗教信仰的存在,人們認(rèn)為巫蠱可以使人致死,所以對于巫蠱這種行為極為厭憎,遼代刑法對此雖沒有具體的條文,但史料中卻有具體的事例?!哆|史·蕭酬斡傳》載:“蕭酬斡,貌雄偉,性和易。年十四,尚越國公主,拜駙馬都尉,為祗候郎君班詳穩(wěn)。年十八,封蘭陵郡王。時帝欲立皇孫為嗣,恐無以解天下疑,出酬斡為國舅詳穩(wěn),降皇后為惠妃,遷于乾州。初酬斡母入朝,擅取驛馬,至是覺,奪其封號;復(fù)與妹魯姐為巫蠱,伏誅。詔酬斡與公主離婚,籍興圣宮,流馬古敵烈部?!盵8]蕭酬斡之母與魯姐為巫蠱,究竟為何事,我們不得而知,但是從最后的“伏誅”和之前“奪其封號”來看,其做巫蠱應(yīng)是針對當(dāng)時的統(tǒng)治者而為,加之巫蠱這種行為歷來為人們所厭惡,故對其的懲罰也較重。
三、殺傷
囿于史料,目前遼代女性的殺傷犯罪,大多為家庭內(nèi)部犯罪,家庭之外的殺傷犯罪并未有明確史料。家庭內(nèi)部的殺傷犯罪是指女性尊長殺傷地位較低的家庭其他成員或者奴仆的行為。《遼史》中記載了公主賽哥殺害家中奴婢之事:“(開泰六年)二月甲戌,以公主賽哥殺無罪婢?!盵9]奴婢地位雖然低下,但統(tǒng)治者也深知“若貴賤異法,則怨必生”[10],故太平六年(1026年)下詔曰:“自今貴戚以事被告,不以事之大小,并令所在官司按問,具申北、南院覆問得實以聞?!盵11]賽哥雖貴為公主,在觸犯刑法之后,依然受到了懲處,被降為縣主,最后“薨于貶所”[12]。不僅如此,駙馬也因此受到牽連,“駙馬圖玉不能齊家,……削圖玉同平章事”[13]。對于女性尊長殺害家中奴婢,雖無更多資料,但是《遼史》記載:“二十四年,詔主非犯謀反大逆及流死罪者,其奴婢無得告首;若奴婢犯罪至死,聽送有司,其主無得擅殺?!盵14]“(重熙二年詔)奴婢犯逃,若盜其主物,主無得擅黥其面,刺臂及頸者聽?!盵15]從這些規(guī)定中可以看出,當(dāng)時奴婢的地位低下,其主對其“擅殺”或者“擅黥其面”等應(yīng)是常見之事,不然不會有專門的規(guī)定來約束這些行為。而對于這種行為的發(fā)生,不能排除女性作為實施者的可能。
四、誣告
誣告是捏造事實、誣告、陷害他人的犯罪行為。史料中記載了一例遼代女性誣告其夫的事件?!哆|史》載耶律庶成“方進(jìn)用,為妻胡篤所誣,以罪奪官,絀為‘庶耶律。使吐蕃凡十二年,清寧間始?xì)w。帝知其誣,詔復(fù)本族,仍遷所奪官,卒。庶成嘗為林牙,夢善卜者胡呂古卜曰:‘官止林牙,因妻得罪。及置于理,法當(dāng)離婚”[16]。這里雖沒有具體記載對耶律庶成之妻“誣告其夫”的懲罰措施,但是最后的“法當(dāng)離婚”已經(jīng)點明了其妻應(yīng)所受的懲罰,即被逐出家門。
五、七出
“七出”是古代法律規(guī)定的七項出妻理由,漢代《大戴禮記》卷十三《本命》載:“婦有七去:不順父母去,無子去,淫去,妒去,有惡疾去,多言去,盜竊去?!盵17]遼代刑法對七出并無記載,但《遼史》中有這樣一段記載:“撻不也少謹(jǐn)愿,后為族嫠婦所惑,出其妻。終以無子?!盵18]撻不也休妻的行為為世人不恥,說明其妻應(yīng)無過錯,那撻不也是以何原因休妻?史料中并無明確記載。因遼律很大部分因循唐律,故可以依據(jù)唐律對這一問題做一推測?!短坡墒枳h》中載:“七出者,依令:一無子,二淫佚,三不事舅姑,四口舌,五盜竊,六妒忌,七惡疾。”[19]上述關(guān)于撻不也的記載中,“終以無子”一句耐人尋味。無子是“七出”之一,是指妻子沒有為夫家生育子嗣,即可被夫家休棄。古代看重傳宗接代,無子被休無可厚非,這也說明撻不也正是以“無子”之名出妻,故才有最后的“終以無子”,表明對撻不也的不滿和嘲諷。此外,《遼史》還記載:“淫亂不軌者,五車殺之;逆父母者視此。”[20]其中的淫亂、不孝皆在“七出”之內(nèi)。雖然現(xiàn)在還沒有確切的史料,但是刑法既有規(guī)定,倘若女性觸犯,應(yīng)也會依照刑法處罰。
六、被牽連犯罪
遼代女性的被牽連犯罪最為突出的即為籍沒之法。《遼史》記載:“籍沒之法,始自太祖為撻馬狘沙里時,奉痕德堇可汗命,按于越釋魯遇害事,以其首惡家屬沒入瓦里。及淳欽皇后時析出,以為著帳郎君,至世宗詔免之。其后內(nèi)外戚屬及世官之家,犯反逆等罪,復(fù)沒入焉;余人則沒為著帳戶;其沒入宮分、分賜臣下者亦有之?!盵21]由于女性出嫁之前從屬于本家,出嫁之后從屬于夫家,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當(dāng)家族中其他成員犯下重大罪行時,作為家族中的一員,女性亦受到牽連。諸如此類,史料中記載頗多。一般來說,對于受牽連女性的懲罰不外乎三種:一是發(fā)配為婢妾。如《遼史》記載太祖時“秋幸龍眉宮,轘逆黨二十九人,以其妻女賜有功將?!盵22]。太宗時“十二月辛亥,以叛人泥里袞家口分賜群臣”[23]。道宗時因宣懿皇后案,“殺伶人趙惟一、高長命,并籍其家屬”[24],又“殺撻不也、撒剌等三十五人,又殺速撒等諸子;其幼稚及婦女、奴婢、家產(chǎn),皆籍沒之,或分賜群臣”[25]。天祚時“凡大康三年預(yù)乙辛所害者悉復(fù)官爵,籍沒者出之,流放者還鄉(xiāng)里。至二年,始發(fā)乙辛等墓,剖棺戮尸,誅其子孫,馀黨子孫減死,徙邊,其家屬奴婢皆分賜被害之家”[26]。天祚帝時耶律章奴叛亂,后“順國女直阿鶻產(chǎn)率兵追敗之,殺其將耶律彌里直,擒貴族二百余人,其妻子配役繡院,或散諸近侍為婢”[27]。二是流放邊遠(yuǎn)之地?!哆|史·刑法志》記載:“至太宗時,治渤海人一依漢法,余無改焉。會同四年,皇族舍利郎君謀毒通事解里等,已中者二人,命重杖之,及其妻流于厥拔離弭河,族造藥者?!盵28]《遼史·列女傳》記載:“(耶律奴)被誣奪爵,沒入興圣宮,流烏古部。”[29]其妻蕭意辛為胡獨公主之女,因其身份本可免于流放。蕭意辛辭曰:“陛下以妾葭莩之親,使免流竄,實天地之恩。然夫歸之義,生死以之。妾自笄年從奴,一旦臨難,頓爾乖離,背綱常之道,于禽獸何異?幸陛下哀憐,與奴俱行,妾即死無恨!”[30]蕭意辛最終還是與其夫一起被流放:“意辛久在貶所,親執(zhí)役事,雖勞無難色?!盵31]三是充當(dāng)官妓。《遼史·刑法志上》云:“首惡家屬沒入瓦里?!盵32]瓦里,即前朝官奴婢官妓之變相。對于瓦里,史料中記載不多,《百官志一》云:“其后內(nèi)族、外戚及世官之家犯罪者,皆沒入瓦里?!盵33]宋代《武林舊事》、《夢梁錄》、《都城紀(jì)勝》諸書中有“瓦子”之稱,即為娼寮,當(dāng)是沿用遼之“瓦里”名稱。凡是家族中有犯“首惡”罪行之人,其家中女性自然會被發(fā)配充當(dāng)官妓[34]。
綜上所述,遼代女性的犯罪行為,有些是由于自身原因所致,如巫蠱、殺傷、誣告;有些是由于家族利益所驅(qū)使,如謀反;有些則是被家族成員所牽連,如籍沒;有的則是夫權(quán)社會的產(chǎn)物,如七出。除卻一些女性的主動犯罪外,從其他犯罪行為中我們可以看出,遼代社會的女性終究還是夫權(quán)社會的附屬,其法律地位也是與夫權(quán)緊密相關(guān)。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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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 孫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