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光寒

多年后的第一次聚會是林小青請的客。請客的主題，是為我大學(xué)畢業(yè)祝賀。我們在虹橋賓館見到后都非常激動，相互握手拍肩。林小青還和我擁抱了很長時間，說著很感動的話。高如安看我們擁抱，搖頭說別這么矯情了，一副不屑的表情。林小青點了很多菜。冷菜上齊，林小青讓小姐把酒倒上。我們等了好長時間方平平還沒到，林小青打了三個電話，方平平都說在路上，他讓我們先吃。林小青很不高興，說你小子每次就是事情多，哪次你準(zhǔn)時到了？方平平說，他來了罰酒三杯。林小青放下電話說那我們就不等了。他端起杯說，來，為斯堯大學(xué)畢業(yè)干杯。久違的激動又在我心里泛起。我把酒一干而盡，立刻一陣通體的快感從中心向四周泛漫。

我們幾個，我、方平平、林小青、高如安從中學(xué)開始就在一起玩，可以稱得上是鐵哥兒。有什么事情互相商量互相幫忙，中學(xué)時還為一點事和別人打過架，很有點江湖義氣。那次打得太狠了，我們每一個都被打得鼻青眼腫，嘴鼻出血。對方自然也被我們打得更慘。我們差一點都被抓進去。在家養(yǎng)傷期間，我想了很多。后來在一次聚會的時候，我提議以后再也不能打架了，一是因為再這么打，是要被判刑收監(jiān)的，年紀輕輕就在大獄里呆個幾年，太不值得了。二是打架是流氓地痞干的事情，我們不是流氓地痞。我們算不上最優(yōu)秀的青年，但我們起碼不是流氓地痞。我記得我當(dāng)時還用了毛主席說過的話闡述了我的觀點：“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蔽覀冞@么年輕，總是要有所希望。我在我們幾個當(dāng)中威信最高，大家都聽我的話。從那以后，我們再也沒有惹過事情，不惹事也就不會打架。盡管我們學(xué)習(xí)成績都不是很好，但我們基本上可以說是誠實守紀的好學(xué)生。高中畢業(yè)后，除了我考上體育學(xué)院，他們幾個都沒考上大學(xué)。這也是我們預(yù)料中的事情，我們的父母都沒有責(zé)怪我們。我們的心情還是和過去一樣快樂無憂，這比那些好學(xué)生名落孫山好一百倍。盡管沒考上大學(xué)，但幸運的是他們都找到了工作。雖然他們的工作都不怎么好，可在大學(xué)畢業(yè)生找工作都非常困難的今天，他們幾個人都有一份工作真是件非常幸運的事情。除方平平之外。高如安在冶金工廠當(dāng)機床學(xué)徒，林小青在一家報關(guān)公司當(dāng)業(yè)務(wù)員，方平平當(dāng)兵回來后在一個大商場保衛(wèi)科工作。為什么說方平平除外呢？因為方平平有一個有一點小權(quán)的好父親，自然有一個好的工作。我上大學(xué)幾年我們不是經(jīng)常碰頭，大學(xué)畢業(yè)我在一所中學(xué)當(dāng)體育老師后我們才又開始聚會。

我們酒喝了三巡方平平才慌慌地沖進來。一進門便雙手抱拳連說對不起對不起，讓各位久等了，實在是生活太艱難，每天從天黑忙到天黑。平時不愛多說話的高如安說，你生活艱難那我們就不活了，罰酒！方平平倒很干脆，坐下后就把我們早就倒好的三杯酒喝了下去。喝第一杯酒后，我讓他先吃點菜，說空肚子喝酒不好。我想這畢竟是高度洋河。但方平平一點也不當(dāng)回事，沒事沒事，說罷連著把余下二杯喝了。喝完后嘖著嘴用蘇北話說，洋河洋河，味道真不錯。看來方平平還真有點酒量，我記得過去我們喝酒時方平平不是這么喝的，一杯酒要勸半天才會下去。而且現(xiàn)在還是個品酒高手，要不怎么一喝就能知道是洋河酒。真是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更讓我吃驚的是，方平平喝酒吃菜時的樣子讓我想到《水滸》中的人物：大口吃肉，狼吞虎咽，大碗喝酒。只是方平平是用小杯連續(xù)喝酒，樣子絕不會比水滸中的人物遜色。方平平過去可不是這個樣子，畏畏瑟瑟的。而且接下來方平平的問話更讓我驚訝。他的語調(diào)我怎么也對不上號。

方平平吃著吃著忽然問我，三班的那個?；▎虓乖趺礇]帶來？我被方平平問得心仿佛被扎了一下。我說，不來往了。方平平立刻抬起頭來，嘴里滿口的菜停在那兒，瞪大眼睛看著我，臉都抽上了。那樣子至今我都覺得特別滑稽。你怎么舍得把仙女放跑？方平平直搖頭。見我沒再接這個話題，方平平便又吃了起來。邊吃還邊搖頭，嘴里嘀咕著，要是我，綁也要把喬嵐綁在身邊，還讓她跑？聽了方平平的話，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喬嵐和我好了這么多年，我怎么舍得放她走呢？可是在現(xiàn)在這個只要有一點點姿色的姑娘都可以把青春飯吃得滋潤有余的社會，作為?；ǖ膯虓乖趺纯赡苓€和我這個寒酸的中學(xué)體育教師相處在一起呢？

還沒吃多長時間也沒說幾句話，方平平就抬腕看表，完全是一副要走的樣子。林小青便不高興了，說平平你怎么回事，來了屁股還沒坐熱就想走了？胖乎乎的高如安也笑著說，平平，能再坐會兒就再坐會兒，已經(jīng)這么多年沒碰面了。方平平站起來向我們大家鞠躬，各位，我實在是沒辦法，小孩剛幾個月，正是大忙季節(jié)，我不能讓老婆一個在家受苦受累。我老婆的厲害你們是知道的，到時候罵你們。方平平一臉的歉意對我們笑著。我看到了方平平臉上的疲倦和憔悴。林小青說就你事多，誰讓你雞巴不老實那么早弄出了成果。哥兒們這么長時間沒碰面了，就你提前退場?？捶狡狡綀?zhí)意要走的樣子，林小青說，那再罰一杯。林小青說著替方平平續(xù)上酒。方平平端起杯子向我們擺了一下說，各位，今天我方某人失禮了，下回我請客，這杯酒敬各位。方平平仰脖把酒倒了進去。

那是我四年來第一次看到方平平。方平平走后，林小青又對方平平的表現(xiàn)說了幾句。方平平是越來越不夠朋友了。這是林小青總結(jié)性的一句話。

事后我們才知道，方平平急著走不是為了不讓他老婆一個人在家受苦受累，而是為了和一個天仙一樣的四川妹同享天倫之樂。

方平平的父親是市里一個不大不小的干部，官不大卻很有些能耐。先是把沒考上大學(xué)的兒子弄進了部隊。這年頭當(dāng)兵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沒有一點經(jīng)濟實力的家庭就別想當(dāng)兵了。你得把地方武裝部擺平，之后還要讓來招兵的軍官服帖。為什么現(xiàn)在當(dāng)兵難了起來，原因很簡單，過去沒人愿意當(dāng)兵，市政府為了鼓勵適齡青年去當(dāng)兵，規(guī)定，所有當(dāng)兵青年入伍的同時在市里的工作單位都安排好。回來后就直接去單位上班。而且在當(dāng)兵期間還拿單位發(fā)的工資。現(xiàn)在青年們都找不到工作，自然都積極踴躍地去當(dāng)兵。供求關(guān)系一變化，當(dāng)兵的難度就增大了，最終直接反映到經(jīng)濟上來。方平平從部隊回來后并沒有去市政府安排好的單位，而是被其父親安排在其父親朋友所在大商場的保衛(wèi)科。干了沒幾年就已經(jīng)是總經(jīng)理助理了，而且還是分管財務(wù)。生活得挺滋潤的。從部隊回來的方平平?jīng)]有經(jīng)商的腦袋，而只有部隊義氣。據(jù)林小青講，方平平剛上手就搞砸了一筆生意，氣得方平平發(fā)誓要把那個耍他的人的腦袋敲三個洞。但方平平再也找不到這家伙。但方平平是個絕頂聰明的人，據(jù)林小青講，他吃了這個虧后一下子變得精起來，接下來的生意方平平做得很不錯，深得總經(jīng)理的欣賞。方平平的工作開展得如魚得水。

自從這次碰頭后，我們便開始了像以前中學(xué)時一樣的經(jīng)常碰頭。過去我們是在家里聊聊天，現(xiàn)在基本都在一些酒店或者茶室，但我和高如安選擇的都是比較便宜干凈的。因為我們這個社會沒能向我們年青人提供高薪的工作，今后還要成家立業(yè)，不能把僅有的一點小錢都用光了。但林小青和方平平卻總是在那些較大的飯店賓館請我們吃飯。看來他們是掙了一些錢的?，F(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像中學(xué)時那么有威信了，倒不是他們不聽我的話，而實在是自己也覺得自己沒資格再這么牛了。真是經(jīng)濟地位決定了一個人的政治地位。我和高如安住得比較近，再加上我們的經(jīng)濟地位相仿，盡管我比他高些，但也高不到哪兒去，自然我們更容易交流些，我們仿佛有一種難友的味道。后來，此類聚會的費用，大多也被方平平和林小青搶著付掉了。我和高如安便很不是滋味，常常也拼盡了全力要買單。方平平和林小青倒很能理解我們的心情，總是會偶爾地讓我們承擔(dān)一次。林小青雖然也只是在報關(guān)公司當(dāng)業(yè)務(wù)員，但據(jù)說干得很不錯。而且林小青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在如此低迷的股市，他居然還能贏錢。

沒過幾個星期，方平平就給我來電話，說是周末在某某地方聚會。我到了后發(fā)現(xiàn)這是一套一室一廳的居室。方平平說這是他買的房子。我對方平平說，你真有本事。我這么說的時候心里酸酸的，很不好受。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中學(xué)那么牛的我，喬嵐遠走高飛了，現(xiàn)在落得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知道方平平的家是一套三室一廳的大房子，現(xiàn)在他又買了一套。而我所居住的這個城市的房價有多貴啊。我一個月的工資連四分之一平方米的房子都買不起。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曾很認真地想過我今后的生活的前途，我得出一個比較悲觀的結(jié)論：我這輩子的全部收入都沒法買一套市內(nèi)的一室一廳的房子。這個結(jié)論一出來，我便悲從中來，沒房子我怎么有可能娶老婆結(jié)婚。我看著方平平的房子，心里又酸酸的難過起來。房間里的家具非常簡單，但有一套音響看上去很不錯，邊上放著很多CD。方平平又不會唱歌，買這么好的音響干嗎用。我覺得方平平很奇怪。真是錢多了燒的。

沒過多久，林小青高如安也到了。方平平在廚房里高聲說，喝什么你們自己弄。方平平在廚房里忙著準(zhǔn)備晚上吃的菜。直到這時我們還不知道方平平有女友呢！林小青倒水的時候我已經(jīng)告訴他和高如安這房子是方平平買的。林小青一聽差點嗆了水，大聲問，平平，是誰給你這么大的賄賂？你別到時候讓我們到監(jiān)獄給你送衣服去。

一會兒方平平一聲高喝，我們一起幫忙把桌子收拾干凈，把菜端了進來。菜放好后，方平平看了看表，說，不等了。我們都奇怪地看著方平平，心想他還要等誰。我說平平，你若還請了人，那就再等會兒，否則，初次見面不等人就開喝不太禮貌。林小青問，平平，你還請了誰？方平平神秘地一笑說，呆會兒你們就知道了，保管你們今晚多喝兩杯酒。又等了二十分鐘，方平平說，不等了，開喝。他就把酒倒?jié)M。

在我們準(zhǔn)備開喝的時候，我們聽到了開門的聲音。沒一秒種，一個非常清秀的女孩出現(xiàn)在門口沖我們靦腆地笑笑。我們都愣住了。這是個我活到現(xiàn)在還沒有見過的漂亮女孩，她和喬嵐一樣漂亮，只是她多了一層清雅。我的心莫明其妙地緊張起來，心跳也加快了。我看到高如安也緊張得臉上像刷了漿糊一樣板結(jié)著。林小青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他看著女孩說，方平平，你也不介紹一下這位小姐。

方平平嘿嘿笑笑，說，是你們本家，林仙兒，四川西都師范學(xué)院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到我們這兒來謀發(fā)展。歌唱得非常好，不比郭蘭英差。怎么謀發(fā)展就謀到你這里來了？高如安問。正好從洗手間出來的林仙兒一聽臉紅了。她低著頭站在一邊，等我們邀請她入座。她自然坐在方平平邊上。來，仙兒，這些都是我的好朋友，你敬敬。方平平替她倒上啤酒。林仙兒端起酒杯說，各位大哥，我不會喝酒，但你們都是平平的好朋友，我一定要喝完這杯。但我分三口喝。來，我敬各位大哥都有一個漂亮的女朋友。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林仙兒話肯定讓我們起碼讓我和高如安很難過。但林仙兒的清脆的語調(diào)還是讓我們非常受用。有這么個講話如此清脆的姑娘陪伴方平平，他真是艷福不淺啊。我心里真是非常嫉妒方平平。這世界真是不公平，方平平的老婆是個賢惠而漂亮的姑娘，現(xiàn)在上帝又賜給他一個如此迷人的姑娘。

我們都一口氣把酒喝了。我們喝完后，林仙兒立刻替我們倒?jié)M。這頓飯吃得比平時更加活躍，我們也確實喝了不少酒。林仙兒剛開始說不會喝酒，但在我們的竭力勸酒下，林仙兒也喝了起來。開喝的林仙兒比較豪爽，喝了兩杯啤酒后又讓高如安倒上干紅，也喝了三四杯。在整個飯局過程中，我們問林仙兒在何處高就，林仙兒笑瞇瞇地看著我們，說，現(xiàn)在的工作不是很滿意，等以后有了好的滿意的工作后再告訴你們，并且一定還會讓你們再來這里喝酒，到時一定要賞臉噢！林仙兒用一口純正的普通話很有一番味道地說。我沒想到四川女孩說普通話會這么迷人，這么好聽。我盯著林仙兒，我們大家都盯著林仙兒。這時我發(fā)現(xiàn)，林仙兒豈止是清秀兩個字可以概括的，我覺得再加上迷人漂亮四個字也不為過。吃飯過程中，我時不時地借各種機會比如拿酒瓶倒酒時轉(zhuǎn)身轉(zhuǎn)得幅度大點認真地看林仙兒一眼，每次看林仙兒時，心里總是特別舒服的激動，這種舒服的激動是過去和喬嵐在一起也從來也沒有過的。吃飯時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方平平買這套房子是不是給林仙兒住的，方平平和林仙兒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后來我想，我真是蠢到了極點，這么明顯的問題，自己還要問自己。

這天晚上因為有天仙一樣的林仙兒我們喝到很晚才走。方平平和林仙兒像對主人一樣把我們送到門口。我們便想方平平和林仙兒一定是那種關(guān)系了。否則的話，林仙兒也應(yīng)該走了。

回到家我久久沒有睡著，因為酒精的作用或許也因為林仙兒，我躺在床上，腦子突突在跳著，林仙兒的臉，林仙兒的迷人語調(diào)，林仙兒的優(yōu)雅動作像電影一樣在我腦壁上放著。在大學(xué)時，我沒機會談一個女朋友，當(dāng)上中學(xué)的體育老師后人家替我介紹了幾個，沒有一個見過三次面的，而且個個長相平常得一走上大街就再也認不出來了。盡管這樣我在心里對自己說，像喬嵐那樣漂亮的畢竟是很少的，大部分姑娘就是像這些姑娘一樣普通但可為人妻。就是這樣，那些姑娘沒有一個愿意做我的妻子的。想想自己每月這么點工資，父母又是普普通通的工人而且現(xiàn)在都已下崗在家，家里的住房還是二十年前父親廠里分的一室一廳的舊公房，有哪個姑娘愿意進入這樣一個從新婚開始就過上拮據(jù)生活的家庭呢？自己的這種狀況今后會有什么樣的前途??！這么想著便又悲從中來，絕望感便油然而生。自己悲傷了一陣后又想到了高如安，他在工廠當(dāng)學(xué)徒，工資比我還少，他的父母和我的父母一樣，又想到了高中的同班同學(xué)（我們班五十四個學(xué)生，只有三個考上大學(xué)，其中還包括我這個體育系的學(xué)生，只有一個算找到了一份稍好點兒的工作，其余不是沒找到工作就是和高如安類似的工作），再想到我們整個這一代青年人，聽說很多大學(xué)畢業(yè)生都沒找到工作，這么想著，心里就稍微安靜了一些，心想，大家都這樣，大家能過，我為什么不能過呢！這么胡思亂想著，也不知什么時候睡著的。

第二天母親叫醒我時，我怎么也起不來。

后來我從林小青那里得知，林仙兒確實是方平平的情人。父母有錢或者有權(quán)真好，你看，方平平就因為父親有一點小權(quán)當(dāng)兵回來后不僅找到了好工作，而且還有錢，娶了老婆還養(yǎng)情人。

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我們幾個還是常常在方平平的偏房里聚會。我們在一起喝很多酒，用酒來排遣單調(diào)而苦悶的日子，我們喝酒時快樂便在我們身上復(fù)蘇，我們像回到無憂無慮的學(xué)生時代，回到了足球場上，回到了天馬行空瘋玩的時候。每次喝酒總是有人喝吐，我吐過一回，高如安喝吐則是家常便飯。吐了之后高如安就會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發(fā)泄不滿。想想也是啊，高如安每月才四百元的工資，家境也貧窮得很，他以后能怎么樣呢？又有哪個姑娘愿意嫁給他呢？就是找一個外地來的打工妹，人家也不愿意??！就是找到了一個女人，結(jié)婚住哪兒呢？每當(dāng)這時，方平平便會豪情萬丈，大著舌頭說，如安，別著急，有兄弟我吃的，決少不了你如安的。以后我還要為你找一個媳婦！高如安回過頭望著方平平，似笑非笑地也大著舌頭說，你是個好哥兒們，但你不可能，全辦到，比如幫我找老婆。說完，高如安惡狠狠地對方平平說，給我來支煙。大中華，不抽，白不抽，一包煙，抵我二天半工資呢！方平平立刻替他點上煙，高如安把煙深深地吸入，并長久地屏住。我知道，高如安在心疼這支這么貴的中華煙呢。林小青每次喝酒總是喝得很清醒，他沒有一次喝醉的，但也喝到八九分。這時，他沖著方平平說，語調(diào)也有些打飄，方平，你他媽的別說漂亮話，你要不是貪污受賄，你日子能過得這么滋潤？說點實在的，幫如安找份好差使，讓如安也能他媽的掙點錢?；蛘呔椭苯影咽苜V來的錢給如安一點，省得到時候讓法院全沒收了。方平平吐著煙圈拍著胸脯說這事包在我身上。我知道這永遠是一句酒話。

平時我們各自過著自己的日子。我很少給方平平和林小青打電話，我想他們工作都很忙，或者說他們都忙于掙錢做大事，自己老打電話給他們有些浪費他們時間，浪費他們時間等于浪費他們金錢，那樣我就覺得自己太不像話了。我不給他們打電話實際上還有另一種心理：總覺得自己和他們的經(jīng)濟地位相差太大了。產(chǎn)生這種心理我不知道是自卑還是別的什么。反正和他們倆打電話一千個不愿意。相反平時在中午吃過飯后倒會給高如安打個電話，問問他的情況。電話里我們高興地聊會兒天，天南地北地說些不相干的快樂事情，之后，如安總是會變得有些哀聲嘆氣，還時不時地說上一句“這個社會吃人”這樣的怪話。這時我便會寬慰他幾句。但我清楚，我這種虛偽的寬慰話又會有什么用呢？我能給如安長工資？我能給如安找個老婆？更不用說弄間小房子讓如安脫離和父母同住一室的窘境。如安家小得只有十個平方米，每天晚上睡覺如安總是打地鋪。連我都不如，我好壞還有自己的一間，盡管是在客廳。如安說，他有時真的有要發(fā)瘋的感覺，那么小的空間他覺得太壓抑了！每次電話總是開心開始而悲傷結(jié)束。每次打完電話我總是對自己說以后少打電話給如安。但時間一長，也就是過個兩三天，我還是會控制不住地給如安打電話。

除了和如安經(jīng)常有些聯(lián)系，我便誰也不來往了，和高中時如日中天的威信相比，我的熱情真是像一潭死水一樣熄滅了，懶得和任何人來往。有時在新村遇到同學(xué)，大家都熱情地和我打招呼，我使勁擠出笑，心里卻煩得要死。和我遇到的同學(xué)都說我變了個人似的，有的說得更干脆，怎么跟閹了似的。要在中學(xué)時，我一定會火冒三丈的，可現(xiàn)在卻平靜得跟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一樣。每天下了課，就到學(xué)校的運動場上活動一個小時，有時時間更長些。我們學(xué)校是個最低等的中學(xué)，條件很差，自然運動場很小，只有兩個籃球場，旁邊還有個跳高跳遠的沙坑。我一段時間打籃球，過一段時間就在籃球場上踢足球，過一段時間在沙坑里練跳遠。跳高太煩，我是跳背越式的，還要搬海綿墊太煩了，便免了。跳遠是個極其乏味的運動，你得跑到起跑點，起跑，途中全速跑，起跳，之后再回到起跑點。我卻會一跳就跳一個多小時，十二跳一組，我居然會跳十組。有時在一組與一組的休息時，我在想，我多么無聊??！把大好時光就這么飄在運動場上了。這時間給別人可以掙多少錢啊。但每天這么一運動，晚上睡覺就很好，躺到床上沒兩分鐘馬上就睡著了。免去了睡不著覺胡思亂想的苦惱。

每一個姑娘對愛情總是充滿理想和浪漫的，如果能夠得到又有物質(zhì)又有精神又有浪漫的愛情那是最美滿的。但生活往往并不是那么美滿。喬嵐在面對我這個有愛情卻沒有物質(zhì)的戀人時，她選擇了離開。自我考上體育學(xué)院后，一直對我不錯的喬嵐，就明確告訴我和我不再是戀愛關(guān)系，降格為普通朋友關(guān)系。但我們還保持著來往，主要是她要我的身體，迷戀我的身體。剛開始我不愿意再和她來往，因為這讓我很痛苦。后來自己的這個問題也要解決，老這么餓著也不是個事情。就當(dāng)是肚子餓了要吃飯，這是喬嵐對我說的。這么想通了也就不再痛苦了。一般是喬嵐已經(jīng)在賓館訂好房間，讓我直接去賓館。我們就做愛。她對我說得很透徹，她說，她對我的身體很滿意，但生活很長，生活不能僅僅靠身體，生活最重要的是要錢。她說她下決心離開我也是很心痛的。但她苦日子過怕了，讓她一輩子過苦日子她會更心痛，她不想再和我過像她父母一樣的苦日子。她的家境很一般，但在我看來日子也并不算苦，可她卻認為很苦。她說，她若長得不這么漂亮，她和我過一輩子也就認了，可她長得這么漂亮，她絕不愿意再像她的父母那樣在那么雜亂滿眼望去都是窮人的工人新村過一輩子。她讓我別怪她薄情。她說，我們的社會不富有，窮人要過富有的生活只有犧牲愛情了。她這么說的時候，語調(diào)很平靜，表情卻充滿憂傷。她還說，實在想她了可以給她打電話。當(dāng)時我聽了她的話，很無奈很悲涼，也很絕望。但我沒有說任何挽留的話。

她后來找到一個在市政府當(dāng)處長的官員，年紀只有三十一歲，是個前途無量的青年。她馬上就告訴了我，但語調(diào)并沒有興高采烈。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我想電話那頭她的表情或許很快樂，或許還有憂傷。她說她可以讓那個處長幫助我。我堅決回絕了她的想法。掛電話前，她特別強調(diào)，以后要找她，就發(fā)短信給她，短信的內(nèi)容就是“請回電”三個字，以免引起懷疑。沒幾天她給我送來一個手機，說，我給手機里充了一千元錢。我看著她又看看手機，充滿恥辱。我知道我的表情一定非常難看。她不等我說話，又說，你要是還念及我們曾經(jīng)相愛過，你就收下。她說完把手機塞進我的口袋。你現(xiàn)在終于找到了理想的先生了，日子一定過得像天堂一樣幸福吧。我揶揄著。談不上天堂，起碼不貧困。喬嵐的語調(diào)很平淡，像上海人過去早晨吃的泡飯一樣。他做愛行嗎？我有些惡毒地說。喬嵐臉上毫無表情地看著我說，他太忙了，工作壓力很大，所以做愛不多，做愛沒你好。喬嵐突然變著調(diào)有些風(fēng)騷地說，所以我才找你呀，你每次都讓我特別舒服。我被喬嵐噎得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自喬嵐告訴我她有了男朋友后，我再也沒有找過她。只是她有時會給我來電話，頻率一般都是兩三天給我一個電話，通話的語氣像個很平淡的老熟人。過一周左右，她會把我叫到賓館里去。我不想去，她做我的工作很簡單，她說，你就當(dāng)成是吃飯，我們都要吃飯。人不吃飯是要餓的，男人是尤其不能餓的。

喬嵐對待我們的關(guān)系是非常小心的，她絕對不敢有一點大意。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政府里的處長，她絕不敢冒冒失失失去他。但喬嵐有時膽子大得要命。她會把我叫到她的家里。但在她家里不像在賓館一關(guān)門就脫衣服做愛，而是她先給那個處長打電話。語調(diào)很溫柔（但比和我談戀愛時的差遠了）。電話一通，喬嵐就讓處長用座機給她打手機，處長說，沒關(guān)系，他的手機費全報的，但喬嵐還是要讓處長用座機打，咱們也為國家省點錢。電話一通，喬嵐就說她想他了，要他辦完事就回來，然后講些戀愛中的人常說的的話。掛了電話我們就開始做愛。這時喬嵐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瘋狂，她變著法用各種姿態(tài)做愛，她喘著氣對我說，她這輩子做女人沒白做，世界上性愛再幸福的女人也不會比她幸福。喬嵐從來也沒有對我說過這樣的話，我便激情更加勃發(fā)，覺得自己無比偉大。我在這種情緒中忽然想起一個問題，我問喬嵐為什么一定要讓他用座機打電話。喬嵐喘著氣說，你真笨，這樣不就可以知道他在哪兒了？喬嵐這么說著便更加瘋狂地要，直到我再也沒有力量喬嵐才肯放過我。這時我忽然冒出一個屈辱的念頭：我像個男妓。

我們無聊的時候還會在一起打打牌，斗地主。我們斗得很小，斗二、四、六。任何人聽到這個數(shù)字都會笑我們的。但是沒辦法，這是高如安堅持的。想想也是，地主頭撩打贏了也只有十八元錢，三家農(nóng)民每人只輸六元錢，打一晚上也就輸個三四十元錢。對有錢人來說，絕對不會來這么小的賭注的，但對高如安來說，這就是他快十分之一的工資。高如安打得特別精，基本不會輸。他可以算到花點子的牌出了多少張。而且他打牌特別謹慎，手上有兩把炸彈一個大王，他才會加一擋，有兩把炸彈兩個大王再加上有兩個二，他才會頭撩，他做地主基本上都是贏的。但在賭局上，再高的高手也不可能不輸?shù)?。所以高如安堅持打二、四、六。而方平平就不是這種風(fēng)格了，叫牌發(fā)到他手上基本上看也不看就把底牌收了過去，頭撩做地主。方平平基本上都是輸?shù)摹Ｃ看未蚺?，高如安贏得最多，我和林小青都少贏些。每次打完，方平平都大叫打得沒意思，說打了一晚上的牌，連一百元錢也輸不掉，等于沒輸錢，沒輸贏還有什么意思。

我們打牌都是在方平平的情人林仙兒那兒打的。我們都打到后半夜了，林仙兒也沒回來。一般林仙兒要到下半夜一二點才回來。林仙兒現(xiàn)在在多家飯店當(dāng)歌手，每一家飯店唱半個小時，一晚上要唱好幾家飯店。

我們一直想知道林仙兒的家庭情況。后來還是從林小青那兒知道了一些林仙兒的身世：林仙兒的家在四川的一個縣級市，父母都是廠里的工人，而且母親已經(jīng)下崗。林仙兒大學(xué)四年已經(jīng)把家里的錢讀光了，還欠了不少債，林仙兒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家鄉(xiāng)的一個中學(xué)謀到了一個英語老師的職業(yè)，但工資太低，當(dāng)了一年老師，林仙兒就到我們這里來了。剛來時，林仙兒找不到工作，只在一個飯店里當(dāng)服務(wù)員。我們那次聚會時江林仙兒正在當(dāng)服務(wù)員。方平平是在一次吃飯時認識林仙兒的，并被林仙兒的美麗迷住了。林仙兒住到方平平這兒來后，每天上午就伴著CD唱三個小時的歌曲。后來方平平到一個飯店吃飯時對老板介紹說，林仙兒的歌唱得比臺上那歌手好多了。林仙兒就這樣干上了歌手的職業(yè)，而且名氣越唱越大。

方平平當(dāng)兵時曾用功寫過幾年小說和詩歌，且小有成果，在當(dāng)?shù)氐奈膶W(xué)雜志和報紙副刊上發(fā)表過不少。我上大學(xué)時還收到過方平平寄來的有他小說詩歌的雜志和報紙。自從認識林仙兒并和她同居后，久沒寫詩的方平平詩興大發(fā)，他開始重操舊業(yè)，寫了很多詩給林仙兒。他經(jīng)常在聚會時把寫給林仙兒的情詩給我們?nèi)耸忠环荩鞘菑碾娔X里打出來的，方平平選擇了華文彩云字體，而且還加了色彩，非常漂亮。我們都不太懂詩。林仙兒畢竟是個大學(xué)生，對詩歌很有一些鑒賞能力，認為方平平的詩寫得非常不錯。每次看到方平平分發(fā)詩歌，她都非常高興，臉上是那種既幸福又有些得意的表情。這大大刺激了方平平的創(chuàng)作熱情，那些天幾乎每天在辦公室寫一首詩，而且越寫越充滿感情。林小青講，有一次林仙兒看得當(dāng)時淚水就流了出來。那首詩是這樣寫的：

在浮俗的塵寰，在物欲喧濁的人叢

我苦苦地尋覓了半生

鐵鞋洞穿了

便拖著滴血的雙腳

一個意念不曾動搖

心靈卻如龜裂的土地般絕望

請你轉(zhuǎn)過頭來

請你慢慢地走向我

你那被長發(fā)細細覆蓋的臉

開滿了貞潔 迷人的微笑

和讓我淚水漣漣的芬芳

你那清澈毫無污染的瞳仁

閃耀著智慧 純潔

和高貴的善良

林仙兒的愛情被方平平煽了起來。林仙兒是個感情專一的人，剛開始和方平平同居是為了生存，她并不是要方平平娶她?，F(xiàn)在卻完全是因為愛情了，林仙兒真的深刻地愛上方平平，林仙兒陷入愛情的深淵不能自拔。愛情之火讓林仙兒失去了最初的想法，她一定要和方平平一輩子生活在一起。林仙兒對方平平的愛情已經(jīng)到了無法描述的地步。那段時間愛情使林仙兒看上去漂亮得比任何一個漂亮的演員都好看。但方平平對林仙兒實在不是愛情，起碼不全是愛情。那次酒后方平平對我說，他和林仙兒也就是玩玩，她能讓我滿足又能為我掙錢多好啊，她每月給我很多錢，她說以后買更大的房子。我聽了后對方平平很有看法，覺得方平平很不厚道。后來林仙兒要方平平離婚和她結(jié)婚，方平平傻眼了。那天碰面，方平平讓我們想想辦法。說這年頭還真邪了，還有這么為愛情而活著的漂亮風(fēng)塵女人的。方平平問我怎么辦。我說，你是得為別人負責(zé)，林仙兒這么和你過一輩子你說行嗎？早點和林仙兒了斷了吧?，F(xiàn)在是斷不了了。方平平苦惱地說。林小青看看方平平壞笑了起來，方平平，我給你出個主意，肯定行，只是你肯不肯去做。你說說看。林小青在方平平的耳邊悄悄說了一句，又看著方平平的臉說，那她就不敢再死纏著你了。林小青，你他媽的說什么混蛋話呢！方平平臉上立刻像刷了漿糊一樣板了起來。

方平平?jīng)]有了斷和林仙兒關(guān)系。相反他們的愛情船在激流和海涌中開得越來越歡越來越鬧騰。林仙兒常常在愛情最深刻的時候要方平平離婚娶她。方平平說，林仙兒太厲害，小妖精似的，那個時候我真的好幾次下決心要把她娶過來。你們想想啊。是啊，方平平是個對感情很特別的人。他對待愛情的態(tài)度是對老婆要守護到底，但并不排除另外再找情人。他常說的一句話是老婆和兄弟一樣是手足，而情人就是襯衫。那時方平平端著酒杯風(fēng)趣地說，你們沒看到我天天換襯衫嗎？ 看到方平平這么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我心里就上火。

我從林小青那里零零碎碎地進一步得知，林仙兒還會彈吉他，而且還彈得還很不錯。據(jù)林小青講，林仙兒很有一點藝術(shù)細胞的。方平平除了想和林仙兒做愛別的沒什么愛好，但林仙兒卻要方平平帶她出去玩。林仙兒纏著方平平，常到一些優(yōu)雅迷人的風(fēng)景區(qū)玩，還到北郊沒有人的山里去野炊、彈琴，挺浪漫的……而方平平不喜歡，他只想和林仙兒做愛，林小青講，方平平在山里也要和林仙兒做愛。方平平是個很有心計的人，盡管方平平和林仙兒搞在一起，但家里還是擺得很平，一是方平平把家里的事情確實做了，另一方面是方平平的老婆絕對是個知書達理的人，她信任自己的丈夫，她對丈夫有時對家里的照應(yīng)不到很寬容。這使得方平平更是像魚兒一樣在水中自由自在了。

方平平有了林仙兒后人就更忙了，平時和我們聯(lián)系也越來越少。我們便常常不請自到。尤其是高如安，常常提出到方平平的小屋去玩。高如安一提出我們就都同意。我清楚，我們?nèi)ブ饕菫榱丝戳窒蓛?，和林仙兒一起喝酒，每次看到林仙兒和林仙兒一起喝酒，我們都非?？鞓?。而我心里還有另一番感情。林仙兒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是個實在的姑娘，并沒有一般漂亮姑娘的那種傲氣。這讓我們很舒服。

方平平為了能夠一有寫詩的靈感和沖動就能馬上寫下來，在林仙兒住的地方配了一臺電腦。但這臺電腦所起的作用卻事與愿違。讓我怎么也沒想到的是這臺電腦成為方平平為林仙兒寫愛情詩的同時，更多地成為我們看DVD片子的最好的工具。林小青悄悄地告訴我說，他在那臺電腦里安裝了不少三級片，而且時常更新。林小青是個電腦高手，他還把每個三級片中的各種各樣做愛鏡頭編輯在一起，儲存在一個文件包里。每次我們一到，高如安就把電腦打開，看這個文件包。每次看完后，我們都很難受。我還好，看完后我就給喬嵐打電話，她若有空就會讓我一小時后趕到哪個賓館。高如安就苦了， 每次看完后臉上漲得通紅，又尷尬又裝得若無其事。我盡量不去看他。我不知道他怎么解決這個問題。每次看完，方平平總顯得情緒高漲，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我想這幸福的笑容里首先包含的就是林仙兒一回來他就可以和她盡情地歡娛了。

盡管高如安看了三級片后臉上很難看，但還是經(jīng)常在下班前給我打電話，約我一起去方平平那兒。去了后就開電腦看三級片，像吸毒一樣上癮。我真的為高如安擔(dān)心，但這又有什么辦法呢？二十五歲的小伙子，又沒有一個女朋友，又沒有錢去玩小姐，你讓他怎么辦呢？我擔(dān)心了沒幾天，高如安真的出事情了：他把鄰居的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強奸了。

那天晚上我接到高如安的電話，他讓我立刻去他那兒，他說他出事了，讓我過去幫著處理。當(dāng)我來到時，我看到小女孩的母親痛不欲生的樣子。小女孩的父親一定要報案，我看看高如安又轉(zhuǎn)頭看著女孩的父母，我說，我非常理解你們的痛苦，但是，報案后，他會受到法律的嚴懲，但對你們卻沒有一點實際利益，相反，你們女兒的名譽就沒有了。你們也不富有，我的想法是不是可以這樣，讓高如安賠你們一筆錢，你們可以讓你女兒以后讀一所好點的中學(xué)，讓她以后考上一所好的大學(xué)，今后的命運不就可以改變了嗎？你們好好想想，你們開個價。小女孩父親一下子被說通了，他把他老婆叫到陽臺。一會兒，他們回來，小女孩的父親對我說：五萬。我當(dāng)時心里的想法是十萬，沒想到他們說了五萬。到底是窮苦人家，標(biāo)準(zhǔn)也低些。我說，五萬，太多了些，高如安的經(jīng)濟狀況你們是知道的，他每個月工資只有四五百元錢，他沒那么多錢，他父母都下崗在家，母親身體還不太好，?？床?。我是個中學(xué)老師，錢也有限，你看這樣行不行，討個吉利數(shù)字，三萬，三就是財?shù)囊馑?，今后發(fā)財?shù)囊馑?。若行，我現(xiàn)在就去準(zhǔn)備錢。小女孩的父親沒有說什么，她母親說，既然你說討個吉利，那就三萬八千，三八，三八，就是財發(fā)，就是發(fā)財?shù)囊馑?。我說，行，你們等著，一個小時后我把錢送到。

我立刻給方平平打電話，告訴他我急需一萬八千元錢。方平平說，你怎么了，是不是突然看上了哪個小女孩了，要這么多錢？你少費話，我在哪兒取錢？我說，你總得讓我知道是為什么吧，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錢，我總得知道原因吧。我想想也是，就說，這事你無論如何不能對小芹說（小芹是方平平的老婆），也不能對林仙兒說。行行。我頓了一下，說，高如安把鄰居的一個小女孩給干了。我和女孩的父母已經(jīng)談妥了，三萬八，我卡上只有兩萬元錢。嘿，高如安這小子行啊，真是真人不露相，不叫的狗才咬人呢！半小時后你到我這兒來取。但你一定要讓女孩的父母寫清楚，還要告訴他們，若拿了錢再告訴公安局，那他們就是犯了詐騙罪。不僅錢要全部退還，公安局還會追究他們的責(zé)任的。一定要把他們嚇住。這屎要擦就得擦干凈了。

那天晚上，天氣特別好，天上滿是稀淡的星星，月亮高掛在天宇。我看著皓月當(dāng)空，清輝滿世界照著，心里充滿憂傷。我看到高如安臉上滿臉的凝重：斯堯，我謝謝你。高如安說著毫無表情的臉上抽動了一下，之后，兩行清淚真滾落下來。我真沒出息，找不到好工作，掙不到錢。誰讓我沒考上大學(xué)的呢？但話說來，就是考上了又能怎么樣呢？那么多大學(xué)畢業(yè)生不是一樣找不到工作？斯堯，這錢我只能下輩子還你了。我心里非常難過，鼻子發(fā)酸。如安，別說了，我拍著他的肩，我們只要身體健康好好活著就好。我知道我這么說實際上是自欺欺人。高如安苦笑了一下，說，我們廠馬上就要倒閉了，我以后能去干什么？我這樣毫無希望地活著有什么意思？我也清楚我這時說什么都不可能對高如安有任何作用。我調(diào)侃地說，兄弟，有列寧的領(lǐng)導(dǎo)，面包會有的，什么都會有的，日子總會好起來的。高如安忽然沖著皓月當(dāng)空的蒼穹，撕心裂肺地大叫，面包會有的，什么都會有的。吃人啊老天！

高如安的事情剛過去沒多久，方平平那兒又出了點事情。那天林小青打電話告訴我說，從來不對方平平說重話的林仙兒對方平平發(fā)了一次不大不小的火。林仙兒堅決要求把林小青手上的鑰匙收回去（這時我才知道林小青有林仙兒房間的鑰匙），因為林仙兒發(fā)現(xiàn)她的床被別人睡過了，而且認定是干了那種臟事。這是林仙兒的原話。林小青你也太不像話了，你真不應(yīng)該在林仙兒床上干這種事情，林仙兒多好的一個人，你不知道她那么要干凈，你哪兒不能找到一個地方？就是實在沒地方那也別在她床上啊，你可以在地板上??！為這事林仙兒鬧得不輕。林仙兒知道后哭著把所有的床上用品全洗了。而且有一個月沒理方平平，更不用說讓方平平上身了。

剛開始林仙兒發(fā)現(xiàn)床被別人睡過了，就跟方平平鬧（具體怎么鬧的我們也不清楚，林小青也沒詳細說）。方平平感覺林仙兒發(fā)現(xiàn)了，以攻為守，他理直氣壯地說：“什么別人睡過了？就是我睡的。”林仙兒說，什么你睡的。她從床上撿起一根長長的黃頭發(fā)說，“這是你的頭發(fā)嗎？不是，那難道是我的？”方平平一下子愣住了，心里怪林小青事情做得不干凈。但方平平不想就此臣服，反問她，你怎么這么肯定這頭發(fā)一定是我?guī)нM來的？不會是你帶進來的？是女人帶進來的！林小青說林仙兒說這話時有些歇斯底里。方平平當(dāng)時有些驚訝地看著林仙兒，在那兒愣了很長時間。他從來沒有看到林仙兒會這么大聲說話，表情會這么嚴厲。方平平被林仙兒逼得沒辦法，最后只得把林小青招了出來。林仙兒一聽，表情一下子平靜了下來，臉上好像還笑了一下。但沒一會兒林仙兒又發(fā)作了起來?！澳阍趺纯梢园谚€匙給別人？不但把鑰匙給了別人還讓他們……讓他們這么臟的人尤其是那種女人睡我們的床上！這床是可以隨便讓別人睡的嗎？不是我相信迷信，你應(yīng)該明白啊，自己的床被別人那樣睡，會把霉氣帶到家里來的。”說完這番話，林仙兒把一缸子冷水喝了下去。馬上把鑰匙要回來！林仙兒又接了冷水喝了下去，把杯子使勁放在茶幾上。下回見到他我一定要好好教訓(xùn)他一頓！林小青對我說，這女人太厲害了，別看到平時這么文靜，兇的時候簡直讓人害怕。

林小青很快就把鑰匙交給了方平平，但他交給方平平之前又配了一把鑰匙。他不愿意就這么失去這么好的一個尋歡作樂的地方。只是林小青想好了，以后決不再用他們的床，在地上鋪些報紙也是件很浪漫的事情。

有一段時間林小青不敢到方平平那兒去。他怕被林仙兒罵。他不知道林仙兒罵他會是什么樣子。林小青幾次沒去林仙兒倒有些不安，便親自給林小青打了電話，說晚上我不去唱歌了，來喝酒啊，我給你們好好弄幾個四川菜。接了林仙兒的電話，林小青放下電話就在原地跳了起來。林小青到林仙兒家的時候還是忐忑不安的，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僵。林仙兒非但沒罵他相反對林小青特別客氣，還敬了林小青好幾杯酒。席間，林仙兒對林小青說，找個好點的女人早點結(jié)婚這是好男人的上策。后來林小青對我說，實際上他還是希望被林仙兒罵幾句，被美人罵實際上是件幸福的事情。

但林仙兒對方平平并不是如她的表面那樣好，她也有對他不滿意的地方。有個周末下午我去找方平平，只有林仙兒一個人在家。我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林仙兒已經(jīng)熱情地讓我進去了。單獨和林仙兒在一起我心里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林仙兒把水遞過來時，我都嗅到了她身上那股迷人的味道，我激動得心跳都加快了。我忽然感覺自己愛上了林仙兒。我真有種想抱抱林仙兒甚至和她做愛的沖動，但我馬上打消了這個有些卑劣的念頭。林仙兒是我好朋友的情人啊！林仙兒仿佛也很想和我單獨在一起說會話。她在我對面坐下，溫和地看著我。我還沒有這么近這么安靜地看過林仙兒，被愛情沐浴著的林仙兒真是美得迷人。林仙兒問，斯堯，你們幾個朋友里，我看就你素質(zhì)好些，你說，我和平平的怎么辦？我看著她，想了會兒說，林仙兒，按理我不該說什么，但我還是要說，希望你不要告訴平平，否則會影響我們的友誼。仙兒，你這么優(yōu)秀的一個姑娘，為什么要和一個有家室的人相愛呢？你現(xiàn)在完全可以找一個非常好的男人相愛結(jié)婚，過安全幸福的生活。林仙兒低下頭，臉上有些憂傷，她說，我知道平平并不是一個好男人，他有點游手好閑，又有點玩世不恭，若沒有一份好工作，他肯定很落魄的。過去他還會為我寫些詩，現(xiàn)在詩也寫得少了。實際上我也并不是一定要和平平在一起，只是他非常愛我，堅決不讓我離開，另外，在一起一年多了，還是有點感情的，我也不舍得離開。但是他愛我又不愿意和我結(jié)婚，讓我很生氣。我說，仙兒，他是不會離婚的。你真的應(yīng)該下決心離開他，過正常的生活。這時我心里多么想對她說，仙兒，你就嫁給我吧。臨走前我問仙兒要了手機號。

從那天后，我會經(jīng)常在中午給林仙兒打電話，這時林仙兒多半剛起床不久。第一個電話我就囑咐林仙兒，不要讓平平知道我給她打電話。仙兒想了一會說，我明白，那樣會影響你們的友誼。我們在電話里聊很多內(nèi)容，我總是對她說應(yīng)該過正常的生活，像現(xiàn)在這樣下去以后肯定會不幸的。因為要和林仙兒聊天，我開始看許多書，通話時我便說些剛剛從書上看來的內(nèi)容。林仙兒很喜歡音樂，我就特別看了些音樂家的傳記和一些音樂的書，通話時，便能講許多這方面的知識。林仙兒有時很驚訝地說，你知道得真多。有時，我就試探地說，仙兒，你若不認識平平，我一定會追求你的。電話那頭就有一會兒沒聲音，然后仙兒悠悠地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了，我都已經(jīng)和平平一起生活了一年多了。

和仙兒開始通話后，喬嵐讓我去時我就經(jīng)?；亟^她。喬嵐就問我是不是戀愛了，我說沒有。喬嵐說，就是戀愛了也不用把這個問題看得很重，因為我們之間的做愛是沒有愛情的，完全和每天吃飯一樣，對身心健康是有好處的。為什么有益于身心健康的事情不做呢？我便又猶猶豫豫地去了。事實上，不去我心里也難過的要命，只不過現(xiàn)在和喬嵐做愛時，我常常會把喬嵐當(dāng)成仙兒。

方平平日子過得和過去沒什么兩樣，但就是臉上時常露出煩惱。我知道這煩惱就是林仙兒要他離婚。后來發(fā)生的事情我不知道是不是方平平默許的。

又過了一陣子，林小青打電話告訴我，方平平的老婆和方平平又鬧矛盾了，小芹還氣沖沖地打電話給林小青：“一周半月的不回來，家里跟個旅館似的?；貋砹说购?，動不動發(fā)火，不但沖我發(fā)火，還沖孩子發(fā)火，孩子才多大呀，小孩子哭鬧不是正常的？他卻……”小芹說著在電話里就哭開了。林小青安慰了小芹幾句。電話里林小青就沖我罵開了：“方平平真不是個東西，搞女人搞就搞了，回去莫名其妙地沖小芹發(fā)什么火，小芹多好的一個人，還毫無怨言地把家里的事情全包下了，小芹又要上班又一個人帶孩子容易嗎，方平平怎么這樣！”

我們立刻把方平平叫了出來，一起把他說了一頓。小芹這么好的女人嫁給你真是你的福份，你卻不好好珍惜，不知好歹，還和林仙兒弄到一起。在一起就在一起了，那小芹那頭你要擺平啊?？墒悄悖阏f說，現(xiàn)在這個社會上哪還有這么漂亮的女人肯這么跟著你老媽子一樣干家務(wù)帶孩子的？林小青氣得臉都紅了。我們中任何一個人要是找到小芹這樣的女人，都會當(dāng)珍寶一樣愛著，呵護著，可是你，我走過去拍著方平平的肩，說，方平平，你真是個混蛋。可是這個社會往往混蛋比好人過得好，混蛋都能找到好老婆，好女人也會跟著。好男人卻一無所有。方平，林仙兒是個好姑娘，你別再害她了，好好跟小芹過日子吧。這樣林仙兒也可以找個好男人過日子，這樣小芹和林仙兒都可以過上幸福的生活。高如安激動地對方平平說，方平，你這么對小芹，我真想揍你一頓。方平平手抓著頭發(fā)一臉的苦惱，我也想好好回家過日子的，可是，現(xiàn)在我怎么辦？你們真是不知道我的苦??！方平平說著捂著臉。

罵歸罵，朋友遇難，總不能見死不救。為了挽救方平平夫婦，我們進行了全方位的撮合活動，可謂是費盡了心機。這里要數(shù)林小青做的工作最多。但效果甚微。但林小青堅信我們能夠做通小芹的工作。他的依據(jù)就是小芹是個善良的女人。果然有一天，我忽然就接到林小青的電話，說小芹終于答應(yīng)來吃晚飯了。我和高如安二話沒說，把手上的事情隨便一放，當(dāng)即就打車去了。

到了和平飯店，林小青早早到了，興高采烈的樣子。

“我真是磨破了嘴皮子，小芹才答應(yīng)來吃晚飯的?！?/p>

林小青說，吃過晚飯我們就打牌斗地主，要把小芹拖住了，故意把時間拖晚了，最好拖到十二點以后，這樣方平平就可以和小芹一起回家，團聚團聚了。俗話說小別賽新婚嘛。

一會兒方平平到了，林小青說：晚上回家后，主動一點，啊，多說幾句好聽話，向小芹認個錯，道個歉，保證今后不再發(fā)火，而且要多干家務(wù)等等，一千個女人一千個吃哄，多給她點甜言蜜語肯定能解決問題。

外面有人敲門。小芹來了。小芹真是越來越漂亮高貴了。生過孩子后胖了些，更顯得雍容華貴。后來林小青說，他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看到小芹了。沒想到小芹會變得這么讓人心驚肉跳的。真是個名副其實的大美人啊。而且渾身透溢著叫人無法抗拒的女人味。方平平真他媽的生在福中不知福。小芹到底是有教養(yǎng)家庭出身姑娘，舉手投足都很有修養(yǎng)。她看到我們后很客氣地打招呼。她看到方平平臉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生氣的樣子，仿佛什么事情也沒發(fā)生，但看方平平的表情卻像兩個在旅館里見面的住客一樣。

因為有小芹的參加，我記得那天晚上的酒喝得很愉快，量也很多，方平平尤其情緒高漲。我們幾個表現(xiàn)也非常出色，林小青更是妙語連珠。連平時沉悶的高如安也連著敬了小芹幾杯，說出的話來也很有水平。高如安說，世界上大多數(shù)人活著是很沒意思的，是活著，你和方平平真是極少數(shù)的活著很有意思的人，是生活。夫妻間吵架是很正常的，牙齒和舌頭都要打架呢。方平平一個大男人對老婆發(fā)火真不像話，而且是對小芹這樣比天仙還好的女人發(fā)火更是該罰，來方平平，我陪你一起敬小芹一杯。方平平見臺階馬上下，連說是是，端起杯就把酒倒入脖子。小芹馬上對方平平說，這么高度的酒，你忘了胃疼難受了？我說，你看小芹還是心疼老公，你怎么沒說高如安胃會疼啊。林小青說，小芹你這就不公平了，方平平會胃疼，我們就不會疼嗎？你也應(yīng)該心疼心疼我們，我和高如安敬你這么多酒就不會胃疼了？你怎么一點都不勸阻？方平平會心疼你，我們比方平平更心疼你你沒看出來？到底是夫妻，就是吵架了還是心疼老公，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飯桌上高潮迭起。高如安更來勁了，端起酒杯走到小芹身邊，小芹，你這就不對了，罰酒。小芹說，我不會喝白酒。那就來杯干紅。小芹真是個老實人，讓我這么一勸就喝起酒來了。高如安拿來杯子，替小芹把酒倒?jié)M。高如安，你倒那么多酒我真的喝不了。你喝不掉沒關(guān)系，你只要喝一口，下面的酒你就別管了。小芹就喝了一口。方平平要把酒喝掉。高如安要把酒端過去。不行，方平平不能喝混酒。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高如安你喝。小芹說。好啊小芹，你就是這么公平這么心疼我的？那我喝，喝美女喝過的酒，比喝仙女喝過的酒還有味道。高如安說著看著方平平。喝過酒的高如安總是比平時智慧得多。方平平，這你就別怪我了。你們看，這是剛才小芹喝過的地方，我就對準(zhǔn)了喝。高如安把酒喝了下去。喝完之后嘴還砸吧了幾下。小芹立刻臉紅了起來。大家都笑了起來。方平平說，高如安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這天方平平的表現(xiàn)也很好，他拿出他的看家本領(lǐng)，為我們唱了好幾首歌。全都是清唱。林小青對小芹說，小芹，當(dāng)初你是不是被方平平的歌迷住的？小芹羞怯地笑笑。小芹羞怯的笑是多么美?。∧菚r我們班上有個女同學(xué)曾說，假如她長得像小芹這樣漂亮，寧愿少活十年。想當(dāng)年，小芹是我們多少男生的夢中情人啊。誰要是拿小芹做擇偶的標(biāo)準(zhǔn)，那就慘了，這世界上，又有幾個人能和小芹相比呢？長相盡管不是那種讓人驚悚的美，但人卻十分正品。方平平，你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不要身在花園就聞不到花香啊。從今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愛護我們的小芹。我話中有話地說。

方平平說：“一定，一定?！?/p>

飯吃完的時候已經(jīng)九點多了。我們提議再打一會兒牌。小芹說，太晚了，她要回去了，否則小孩要鬧了。那方平平你送小芹回去。這個任務(wù)總不見得讓我去完成吧。林小青說。小芹的臉色再次倏地紅了，輕聲說：“誰要他送了?！?/p>

高如安也不知是哪根筋搭上了，說，方平平回去幸福了，那我們怎么辦？小芹的臉又一次紅到了脖子，看看我們大家說，方平平，你再陪大家玩會兒吧，今天我媽在我們家。那太好了。高如安高興地叫了起來。我說，那方平平也要先送小芹回去，送完了再回來。是啊是啊，林小青說，這么晚了讓小芹一個人回去，不是誘惑小伙子犯罪嘛。小芹的臉又紅到了脖子。你們玩吧，我打的到家很快的。

林小青滿脖子的壞水這時看得一清二楚，他說，今晚這頓飯的目的就是為了小芹開心，現(xiàn)在飯局已經(jīng)結(jié)束，我還不知道小芹的心情是不是已經(jīng)變得開心了，若小芹回到家還是不開心，那我這幾百元錢不是白讓老板賺了。我建議，讓方平平現(xiàn)在就擁抱一下小芹，親吻一下小芹，以示他們真的和好了，也別辜負了我們兄弟們的一番心思。對對，高如安起哄著。小芹一聽，急著往外走，尷尬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臉紅得都快成紫色。林小青攔著小芹。我走到小芹跟前，輕聲對小芹說，小芹我們不愿意看到你不開心，你去吻他一下吧。小芹抬起頭看了我一眼，一瞬間臉上閃過凄怨，她也輕聲說，這是你說的。小芹轉(zhuǎn)過身，等著方平平的擁抱。我們大家都起哄。方平平在我們的起哄中親吻了小芹。我發(fā)現(xiàn)，小芹剛被方平平吻到就把頭調(diào)開轉(zhuǎn)身走了。小芹在轉(zhuǎn)身走的一瞬間又看了我一眼。我心里忽然涌滿了許多酸楚。那時我和三班那美人好的時候，小芹對我也非常好，我明白小芹的意思，可是我不能把自己一分為二。

小芹一走，房間里頓時安靜得像個無人的大倉庫，空氣中塵埃飄浮的聲音都能聽到。有那么一會兒，大家都像是被閹了似的。來來，我們接著喝。還是高如安打破了這沉默。這時方平平的手機響了。是林仙兒的電話。方平平好好幾聲就掛了。仙兒說，她想回家了，讓我早點回去。方平平說，臉上很幸福的表情。方平平，你真是個混蛋，今天你真的不回去了？下回讓小芹知道，看我們誰再來為你當(dāng)說客。趕緊和林仙兒了斷吧。我對著方平平高聲說。方平平嘿嘿地笑，說誰讓我攤上了呢！把菜全部打包，回去再喝。林小青說著叫服務(wù)員。

我們到林仙兒住的地方時，林仙兒已經(jīng)到了。林仙兒今天完全是一身學(xué)生的裝束，充滿青春朝氣，讓我的感覺小芹是那種高貴的美，林仙兒是那種陰柔活潑的美，都是會讓男人沖動的大美人。我心想，這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上帝真是瞎了眼睛，怎么會讓方平平這么個王八蛋這么有艷福呢？

你們都來了，快請進快請進。林仙兒替我們每人倒了一杯水?？茨銈儩M嘴的酒氣，今天一定喝得不少吧。有什么事情這么高興呀？林仙兒顯然心情不錯，滿臉的喜色，細長的脖子迷人地在向你敘說著，豐滿的胸脯像小山一樣聳立著，頭發(fā)披肩上，長長的眼睫毛被她修飾得忽閃忽閃的，讓人看得真心動。

林小青和方平平嘀咕了一句，從酒柜里找出兩瓶高度五糧液。今天我們一醉方休。方平平帶著酒勁高聲說。林仙兒也很高興，說，今天我也陪各位兄弟喝。喝酒的氣氛非常好，林仙兒喝了不少，在最好的狀態(tài)時，林仙兒還為我們唱了幾首歌，唱得真是非常好聽。滿肚子壞水的林小青讓方平平親吻林仙兒，林仙兒也沒拒絕，而且當(dāng)著我們的面親吻得很投入。之后，林仙兒流著淚笑著說，各位兄弟作證，我心都掏出來給他了，我就等著方平平娶我。一瞬間我們都很尷尬。林小青立刻敬林仙兒酒，說，我敬大美人一杯，之后把酒一干而盡。

大家都喝到了極度興奮狀態(tài)。事情的發(fā)生讓我沒法預(yù)料，也無法阻止。這正驗證了中國的一句老話：樂極生悲。是方平平和林小青早已設(shè)計好的還是他們之間的默契，還是滿肚子壞水的林小青臨時動議？

這時腦子興奮得像開了鍋似的林小青對方平平說，方平平，這么好的狀態(tài)，你還不和林仙兒幸福幸福？方平平怪異地看了看林仙兒。喝酒的林仙兒美麗異常，喝了不少酒的林仙兒腦子興奮得失去控制，喝了酒的林仙兒對方平平的愛情無限地膨脹以至于這膨脹的激情壓住了她的羞恥心。當(dāng)方平平走向她當(dāng)著我們的面把手伸進她的衣內(nèi)撫摸她的胸脯又滑到她的私處時，林仙兒一點也沒有拒絕，而是任憑方平平的動作任憑自己的呻吟在我們面前放肆地涌蕩。我對林小青和高如安說，我們走吧。林小青說，走什么，今天我們不走了，我們要好好玩玩。喝了酒的林仙兒一點也沒有意識到林小青話的危險性。方平平把林仙兒抱到里間的床上，門只是被方平平的腳勾了一下虛掩上了。林小青無聊地打開了電腦看起了三級片集錦。高如安也湊到電腦前看了起來。喝了酒的林仙兒在方平平的工作下，無恥地喊了起來，她的放蕩的叫喊聲蓋過了電腦里三級片里女人的叫喊聲。林仙兒的美麗形象在我們的腦中無限放大，伴隨著林仙兒的放蕩的呻吟聲深深地刺激著我們每一個人的神經(jīng)。我們的牡物都如雨后春筍般迅速地成長。我心里難過得幾乎要沖進去揍方平平一頓。我們的意識也像喝了酒后的腦袋無法控制。我一遍又一遍對自己說，你要冷靜，斯堯，你要冷靜。我意識到危險已經(jīng)近在眼前，我再次對他們倆說，我們走吧。事實上我的話說得綿軟無力，我自己也處在極度的亢奮狀態(tài)。這時我看到林小青拉了高如安一把，在林仙兒的壓抑的呻吟中，他們推門而入。很快，林仙兒更瘋狂的喊聲傳了出來，我知道這是在什么情狀下才會有的叫喊聲，喬嵐也常這樣叫喊，喬嵐之所以直到今天都還和我保持聯(lián)系，實在是因為她不可能在別的男人身上獲得這種快感。但有一點我是后來才想明白的。在羞恥心已經(jīng)蕩然無存的時候，一個女人與多人做愛所取得的快感，是她永遠也沒法從一個男人身上獲得的。

他們的做愛持續(xù)了足有二個小時，林仙兒的強烈的呻吟聲像一顆顆子彈不斷地射中我的心臟，我在沙發(fā)上坐著度日如年。

漸漸地，林仙兒的呻吟聲低了下去，緊接著，我聽到了林仙兒低低的哭聲。忽然，林仙兒沖出門來對著我大叫，你怎么不進來？你怎么不來搞我一下？就你是君子？林仙兒赤身裸體地站在我面前，大聲地責(zé)問我。林仙兒淚流滿面。你來呀，你也搞我一下，讓我死了也沒有恥辱了。林仙兒撲到我身上。林仙兒，你冷靜點。你冷靜點。對，我是臟了，我是臟了。我臟了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意思。林仙兒就這樣沖出門去。我立刻跟著沖了出去。我沒想到林仙兒竟然會跑得這么快。她拼命地往江邊跑。我在后面緊追著。我不敢喊，我怕我的喊聲引來人。林仙兒跑到了江邊，她趴在江堤上喘著，身子一起一伏的。她開始嘔吐。見沒危險了我慢慢地往前走。忽然我看到林仙兒的一條腿往江堤上跨，我猛地沖上去把林仙兒抱住。我流出淚來。仙兒，你這是何苦，你這是何苦。仙兒，只要活著總會好起來。林仙兒倒在我的懷中悲傷地哭著，大把大把的淚水把我的襯衫濕透了。我感覺到林仙兒的熱淚溫暖著我的胸膛。林仙兒在我胸膛里的悶哭聲撕裂著黎明前皓月當(dāng)空的靜夜。我的淚水也流了下來。

林仙兒再也不愿意回到方平平的房間里去了。我讓林仙兒住到我的家里。我的父母是一對寬厚的老人，他們沒有提出任何異議。我怕林仙兒出事，請了假每時每刻陪著林仙兒。林仙兒漸漸地平靜了。但林仙兒像換了個人似的再也沒有笑臉了。我對林仙兒說，我準(zhǔn)備去上班去，再不上班，說不定會下崗的，現(xiàn)在找份工作很不容易。林仙兒說，你去吧。但你必須對我發(fā)誓，你一定不能再想不開。我盯著她說。我發(fā)誓。林仙兒看著我輕聲說。我忽然很沖動，我雙手摟著林仙兒的雙肩，仙兒，我愛你，我愛你，你愛我好嗎？林仙兒一聽，眼淚嘩地了出來。我很臟，不值得你愛。不，仙兒，你不臟，你像仙女一樣純潔，我愛你。林仙兒的淚水把她的淚珠都淹沒了，林仙兒哽咽地說，斯堯，我謝謝你，但你不要同情我，我不值得你這樣。我知道，你是怕我尋死才這樣愛我，斯堯，你放心，我不會去死了。不！仙兒，我不是同情你，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愛上你了。但我知道我不能奪人所愛，現(xiàn)在我可以理直氣壯地愛你了。我很窮，但我會努力工作，若你覺得我值得你愛，讓我們相愛好嗎？苦難的愛情使我的淚水毫無羞恥地滾了下來。同樣的淚水像泉涌一樣滾過林仙兒的臉頰。她倒在我懷里大哭起來。

以后又發(fā)生了許多事情，容我下篇小說里告訴你們。我簡述如下：

林仙兒離開方平平后，搞女人像患了毒癮一樣的方平平又搞上了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揮霍無度，方平平入不敷出，欠了許多債，把單位的錢給貪污了。方平平無奈去販了毒，被判了死刑。

小芹在方平平死后，獨自帶著孩子，我和高如安幾乎天天去陪她。后來，她選擇了高如安做老公。小芹說，有錢的男人都不可靠。高如安下崗后，到了保安公司當(dāng)了一名保安。他和小芹的日子過得很平靜，但我看得出他們過得很幸福。我和仙兒也結(jié)了婚，仙兒開始有笑臉了，一年后還給我生了一個男孩。我給他取了個名字叫真真，意為珍惜的意思。仙兒還在飯店里唱歌。仙兒說，兩年之內(nèi)，我們要有自己的房子。但仙兒唱歌時還常會被無聊男人或流氓男人欺侮，我心里很難過很憤怒，但仙兒堅決要求我冷靜，仙兒說，做這種工作被人欺侮也是正常的，現(xiàn)在就是這樣，就像歌中唱的：我們的青春總是要受傷。

我只能在仙兒回來時加倍地愛她。

——為紀念8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