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偉
近來,我的父母親對睡覺失去了興趣,而我則癡迷于酣睡。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們偷偷起床,不愿意吵醒我,背著大背簍,拿著口袋,就往山里走去。他們在離村子很遠的山上用空心磚蓋了一間房子,并把積蓄拿出來,買了一臺打碎機,從不遠處的石場拉來了電,接上了燈泡。
我不太習慣父母親這種偷偷摸摸的行為,但是我又沒有時間去干涉他們,因為我也出現(xiàn)了巨大的問題,我總感覺喉嚨里卡著什么,連呼吸都很困難,而且看見豬肉,我總會把它認為魚肉,切碎的豬肉在我眼里就像是魚鱗片,整塊的豬肉像是活生生的煮好的魚,我不忍心吃他們,因為我總覺得我是魚的同類。本來我是一個天生熱愛吃肉的人,無肉不歡,無肉我都吃不飽飯,特別是母親養(yǎng)的豬。于是我發(fā)現(xiàn)自己出了問題,我必須到醫(yī)院去檢查一下我的身體,因為我的身體確實出現(xiàn)了很大的問題,近日來,一到夜里我就會心口疼,像是被刺刀刺著,錘子打著,實在是生不如死。
我來到醫(yī)院,醫(yī)生對著我笑,讓我感覺到很友愛,但是這種笑里有一種明顯的虛偽,讓我嗖的冷了起來,連打了幾個冷噤。醫(yī)生給我號脈相,手電筒看了喉嚨。他說我脈相正常,喉嚨也正常,并無大礙,笑著對我說,可以安心回家……靜養(yǎng)。我多次求醫(yī)生,讓他再給我看看,或許我真的有問題,不然也不會那么難受。醫(yī)生不情愿的說,你是我見到的最奇怪的一個病人。我說,為什么?他說,沒有人在自己身體健康的情況下,還要求醫(yī)生給他看病,而且還要確認他無病后,必須有病,他才放心。醫(yī)生顯得很不耐煩,或許為了打發(fā)我,或者他把我當成了精神病,他居然給我開了很多檢查:X光照片,抽血化驗,CT,核磁共振和腦血管成像,還專門安排我到口腔科。我所有檢查完畢后,醫(yī)生叫我等一個小時,去拿檢查報告,我等了一個小時,去拿報告,每個給我檢查的人都用另類的眼光看著我,但是結果都是你再等會,人多,報告還沒有出來。我去找剛才給我安排檢查的醫(yī)生,問問他情況,為什么在我后面檢查的人都拿到報告,唯獨我沒有。我一到他那里,他居然熱情起來,給我倒水,講醫(yī)院一些有趣的故事,讓我很不習慣。他卻說,讓我等一個小時,一定出結果,但是我看他的眼神里有著某種說不出來的詭異。一個小時后,我拿到了所有報告,所有檢查的項目都合格。醫(yī)生說,我沒事,叫我回去休息就行了。我興高采烈地拿著這些檢查回家了,我才一走,這個醫(yī)生像失了魂一般,倒坐在椅子上,頭直冒汗,接著所有檢查的人來到醫(yī)生的辦公室。醫(yī)生說,我從沒見過這么詭異的人,世界上難道真的有這種人嗎?我是不是見鬼了。說說你們的檢驗結果。張醫(yī)生說,病人的血液不像人的血液,通過取樣分析比較,像是魚的血,又有幾分像蛇;李醫(yī)生說,他的大腦很奇特,是我見過最復雜的大腦;王醫(yī)生說,他的體內發(fā)現(xiàn)多余人類的很多部位,通過分析,他的體內有著像魚鰾一樣的東西,真是匪夷所思;陳醫(yī)生說,他的喉嚨里,能隱約感覺到一些金光,像是銅發(fā)出來的光,但是怎么看,也無法在他的喉嚨里找到像銅和鐵這樣的東西……
醫(yī)生們一直認為我不是人,是一個異類,甚至認為我是一個游蕩的野鬼。他們不敢相信他們的眼睛看到的一切,因為我是一個正常人,在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二十年了,加之我的身份登記足以證明我是一個人,我的父母親是辛苦勞作的農民。他們?yōu)榱艘?guī)避這件事,重新修改了報告,證明了這種荒誕滑稽的事情不可能發(fā)生。
證明了我是健康的,但是我的喉嚨還是不舒服,卡得我生不如死;加之我對豬肉完全失去了興趣,在很短的一個月,我成了徹徹底底的素食主義者。白天還好,我的胸口不疼,一到晚上,父母親離開一個小時后,我的心口疼的受不了,像是被千金巨石壓著,有時則感覺到被人有鋤頭挖著,甚至我會做夢,夢進我的身體被放在攪碎機里攪,血肉模糊,機器不肯停下來,我逐步被攪去了頭發(fā),肉,然后骨頭,最終變成人肉碎骨,變成了混凝土一般的輔料,輔助給人做人肉包子。于是一到晚上父母親離開后,我直接無法睡覺,于是我也有了他們的毛病,對睡覺了失去了興趣。我變成了一只貓頭鷹,熱衷于天黑盡,人睡熟的夜晚。我開始把目光瞄向了父母親,想探究他們究竟在夜里做什么?是什么具有如此大的誘惑力讓他們可以放棄睡覺?
父母親明顯比之前要闊得多,都買了新衣服,而且都是名牌,在之前日子里,我從沒有見過父母親舍得花 500元錢買一雙皮鞋。父母親看我極為失望,白天只會睡覺,而且越來越消瘦,為了鼓勵我能好好上進,不要做頹廢的年輕人,父親讓母親帶著我到城里去買些勵志的書,順便給我買一套新衣服。
天陰嗖嗖的,月光像個白鬼,用它的白發(fā)網(wǎng)著大地。
夜深人靜,村子里連狗都睡去了,不在吠叫。我的父母親生怕吵醒我,動作比嫻熟的貓還輕,一滴聲音都聽不到,他們就離開了家,向他們熱衷的夜,白鬼一般走去了。我身體發(fā)生變化后,耳朵特別靈,就像那水中的魚,一點點輕微草動我都能感應。在他們關上門,離開家后的三分鐘,我像一只貓跑了起來,在夜里我像一個偵探,緊緊的盯著他們,密切的注意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到了他們新蓋的房子后,他們開了燈,從口袋里拿出一些白灰色像石灰一樣的東西,拌上玉米面,糠,然后拿去喂豬,他們喂豬后,他們開心的看著那長得快而肥壯的豬,心里別提多高興,然后他們關了燈,鎖了門,兩個人不說話,腳步匆匆的朝白詩巖方向走去。我緊跟著他們,心里卻感覺到很迷亂,而且大腦處于胡思亂想的狀態(tài)。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們喂豬的那種白灰色粉末是什么,如果是石灰,石灰怎么能拿去喂豬。我的身體之所以發(fā)生不同于過去的變化,難道是因為我吃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喂養(yǎng)出來的豬肉。我的生物鐘發(fā)生如此反差,難道和這豬肉也有關系,因為這些豬和別人家養(yǎng)的豬在飲食和休息上也存在極大差異,人家其他豬吃食的時候,它在休息,人家在休息的時候,它在吃食,這種顛倒的習慣,長期堅持下去,影響了豬肉本身。
父母親走路的腳步很輕,走路時目光掃射四周,為的是防止別人跟蹤。我一路躲著他們,隱蔽的十分好,我為自己居然能有這樣一種隱蔽能力而感覺到興奮。來到了白詩巖前面,碩大的石頭,周圍全是樹圍著,大石頭前面是一片新開墾的耕地。這里是我家的自留山,自從隊上分給我家,就一直沒有開墾過,過去我家做飯用的柴就是來自于自留山上的這些枯朽的松枝。為了改善生活,父母親決定把自留山開墾成耕地,于是他們砍了一些樹,開墾的行動也按著他們的計劃進行了。
父母親環(huán)顧了四周,四周一切都很安靜,和別日沒有什么異常,于是他們來到大石頭前面,把躺在地面上的樹,和蓋在樹上的枝條和葉子拿開把樹木掀開,然后放下一把竹子做的梯子,父親看著母親順著梯子走下去了,環(huán)顧四周沒人,用幾根樹木擋住洞口,蓋上樹枝和樹葉,然后順著梯子往下走,再把梯子放倒,然后打開頭燈,開始他們的工作。
我突然意識到,難道父母親發(fā)現(xiàn)古人藏下來的寶藏,他們如此神秘,這個洞里肯定有秘密,黃金,古董……在我的思緒里飛舞,難怪父母親近來如此闊綽。我想接近他們,去看看他們究竟在洞里干什么,但是我明顯的預感到今夜是個不尋常的夜,好像有幾萬只眼睛盯著我看,幾萬只眼睛在偵查著我,我仿若水里的魚,稍微的風吹草動,我都能完全感應,這種超人的直覺,讓我此刻更加的害怕。然而為了滿足我的好奇心,我還是理直氣壯的朝那個洞口挪著步子。
我輕輕地趴下身子,眼睛從空隙里望去,我看到父母親正在忙著,他們挖著的并不是黃金,也不是古董,玉石,而是無以計數(shù)的貝殼,魚骨……我剎那間呆滯了,喉嚨疼的更為厲害,他們每挖一下,我的喉嚨就疼一下,我像一條被魚鉤釣著的魚,生不如死。父母親迷戀上的他們的挖掘,像是考古學家一樣專注,他們揮動著鐵鍬,像這些堆積整齊的貝殼挖去,貝殼一個個又大又白,那是幾千年前的貝殼,這是古滇王國里吃過食物的殘骸,那么多貝殼,讓我震驚。那么多碎魚骨,讓我心酸,因為它們好像都是我的同伴,我好像就是它們的同類,我徹徹底底的成了一條幾千年前復活的魚,我看著我同類的殘骸,想起了在幾千年前,這里住著一群聰明勤奮的人,它們就是現(xiàn)在人們所說的古滇王國。這些人能冶煉青銅器,制造帶倒刺的魚鉤,智慧和野蠻交融,無論森林狩獵,還是海里打撈,都是絕對的能手,而我正是被他們用青銅器魚鉤釣上來的一條深海里的魚,那魚鉤斷在我的喉嚨里,他們吃光了我的肉,并把我的尸骨和這些貝殼埋葬在這里,這是我的墳墓,是我另外一個家,有這么多貝殼,我不孤單。然而此刻又是人,而且是我的親人,我轉了幾世投胎,生養(yǎng)我的父母親,在這里挖我,在這里挖掘我的墳墓,我心傷,眼淚不停地流。
我一定要制止他們的行為,讓他們放棄他們的挖掘。居然他們已經(jīng)挖掘了,我想看看他們把這些貝殼,魚骨,挖掘出來,究竟是用來干什么?于是我繼續(xù)監(jiān)視著他們,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們在洞里工作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然后我能聽到父親喊母親,趕緊走了,不然加工不出來。他們停止了挖掘,裝了滿滿的兩背簍,我父親開始支起樓梯,我躲在了離這個洞不遠處的一棵大松樹旁,繼續(xù)盯著他們。他們都上了地面,蓋好這個洞,把這個洞隱蔽的很好,然后背著裝滿貝殼和魚骨的背簍,往原路回去。
來到他們新蓋的小屋子里,我父親打開了燈,然后開啟了打碎機,我母親用小鏟子把貝殼和魚骨鏟好,然后往打碎機的入口放,父親則蹲在打碎機旁不遠處,吸著水煙鍋。他們居然把這些千年的貝殼和魚骨打碎,他們究竟在干什么,而我此刻全身都感覺到痛,一種撕心裂肺的痛。一個小時左右,他們打碎了所有背回來的貝殼,時間差不多是深夜里四點左右,接著有人來敲門。
“崔西,好了沒?”我父親打開門,四浪子走了進來。
“好了,兩大袋?!边呎f,父親邊把門扣上。
“多少錢?”
“老樣子,一袋九十八?!?/p>
“老崔,你要提高注意,挖掘這東西聽說是破壞歷史,有罪的,要小心?!?/p>
四浪子是趕著一輛馬車,是三十多年的馬夫了,專門收拾一些奇怪的東西,拉到離我們小鎮(zhèn)差不多一百公里的黑詩鎮(zhèn)去買,一向生意很好,是個心很黑的小販子。
“管他球,我做的小心呢?!?/p>
“這東西還多嗎?我可以和你一起合作,賺大錢?!?/p>
“有是有,不多了,這合作以后說?!?/p>
我掐指一算,父親一天就在晚上工作差不多三四個小時,有差不多兩百元的收入,一個月下來,就是六千元,怪不得他現(xiàn)在這么闊綽。
“有生意一起做。”
我父親打開了門,四浪子和我父親各扛著一袋子千年骨粉往門外的馬車上放去。天氣異常悶熱,我的心慌亂地跳個不停,心里有些預感,今晚難道要出大事情。
我仍然感覺到有幾千只眼睛看著我,惡狠狠的監(jiān)視著我,向我監(jiān)視著我的父母親一樣。就在我父親把骨粉放在四浪子的馬車上時,驚人的一幕發(fā)現(xiàn)了,在馬車四周,我家的新蓋的小房子周圍,三十多支手電筒亮了起來,接著拉著狼狗的警察包圍了馬車和我家的屋子。接著我的父母親和四浪子被警察逮捕,我很想朝我父母親沖去,然此刻我因為喉嚨異常痛,痛的全身冒汗,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像一只被魚鉤釣著的魚,經(jīng)過劇烈掙扎后,歸于平靜。陪著警察一起出現(xiàn)的,還有幾個考古學家,他們拿著掉在地上的貝殼,用手輕輕撫摸,像是一個商人撫摸即將到來的利益一樣。
考古學家說,你知道嗎,你在破壞文物,破壞歷史。
我父親說,我是讓日子過得有尊嚴。
四浪子說,是他指使我的,請警察大人放過我。
拿下,帶回公安局。
在四浪子車上找到了一些古董,文物,因此四浪子以販賣國家文物為罪,被判三年有期徒刑。我的父母親由于不知道這些貝殼對國家考古的意義,經(jīng)過拘役和教育,一個月后,交罰金三萬元后,給予釋放。在父母親拘役那一個月里,我的身體明顯舒服了很多,但是出現(xiàn)了新的癥狀,胸悶,全身無力,活著總是很掙扎,唯一好點的就是喉嚨不會一直持續(xù)的痛,而是時痛時不痛。
在我的父母親被抓的后幾天,我來到了他們挖掘的洞里,那里有著數(shù)不盡的貝殼,還能看到一些瓷器,那貝殼堆放的很整齊,一層層的,像書頁一樣,整齊的堆在一起,我摸著這些貝殼,像是摸著一本歷史書,在這些貝殼中間,有一些魚骨,瓷器,還有青銅,我看著這些瓷器和青銅,都感覺到很熟悉,因為它們在我的夢境中都見過,用過,沒什么稀罕的。
在我父母親被釋放后,接著發(fā)生了很多離奇的事,我的病比之前更為嚴重。我父母親并不心甘,秘密謀劃著,要重操舊業(yè),而且要更為保密。在他們新蓋的房子那里挖掘一個寬敞的地洞,然后把打碎機搬進地洞,把電接進地洞,然后在地洞里秘密進行。說做就做,他們已經(jīng)在深夜里挖著地洞,他們仍舊不喜歡深夜睡覺,習慣夜貓子的生活。他們挖洞的期間,考古專家組建了團隊封鎖我父母親發(fā)現(xiàn)的洞,取名白詩鎮(zhèn)貝丘遺址,開始他們考古。他們準備很充分,考古學家組織了專業(yè)的挖掘隊,怎么加固,怎么挖掘,一切都準備得很充分。
我大學讀的新聞專業(yè),現(xiàn)在是某報的記者,我以記者的身份去采訪了白詩鎮(zhèn)貝丘遺址。才短短一個月的挖掘,這遺址已經(jīng)挖了十幾米深。我到的時候,他們熱情接待了我,給我講述了很多考古的知識,但是或許由于那時我已經(jīng)入了魔,對于考古和挖掘并沒有存有好感,相反是仇恨。我覺得他們在挖掘的不是歷史,而是我的墳墓,我本應該在深深的古墓里,在地下靜靜的安息,并不需要陽光,空氣,他們只會加快我的腐化和死亡??脊艑I(yè)人士給我講述了,這層層貝殼就像是一頁頁書,只是書應該正著讀,這貝丘遺址卻得反著讀。我知道我們當年吃的貝殼一層層堆積起來,越上面的貝殼年代越近,埋的越深的貝殼年代就越久,歷史是從最下層,逐漸往上面書寫的。看著那么個大洞,成千上萬的貝殼,數(shù)不盡的魚骨,我的心時時都處在悲痛之中。我隨著他們來到挖掘文物存放的地方,那里存放著一代代不同層貝殼,還有很多瓷器,規(guī)則不同的瓷器,青銅器……其中最把我觸動的是一架完好的魚骨,在脖子處,有一顆青銅器做好的帶有倒刺的魚鉤緊緊的勾著??脊艑W家向我介紹的是,這是古滇國時期的青銅器,這是古滇國人當時釣回來的魚,當時忘了拔掉魚鉤,至今還完好的保存在魚的身體之中。我看著這條魚,還有那青銅魚鉤,我似乎回到了遠古時期,這是我當時吃過的魚,這是我親手釣的魚,這是我前世的樣子,我全身熱了起來,脖子更是疼的無法制止。我知道將要發(fā)生無法預料的一切,果然從見了這一條魚后,我居然不會說話了,全身抽搐,倒在地上翻滾,嚇得在場的人都驚慌失措,最后來了急救員,把我送到縣醫(yī)院,我的父母親急急忙忙的趕來。
縣醫(yī)院的主任告訴我父母親,我的病他們沒有辦法,我于是被轉院到市醫(yī)院。我住院的那段時間,照顧我的是我的母親,而父親則回到家里,繼續(xù)他的事業(yè)。他們發(fā)現(xiàn)的那一片貝殼,被考古學家封鎖后,他們在離考古學家考察的遺址差不多兩公里的地方,找到了同樣有貝殼的地方。這里曾經(jīng)住著很多人,是很大的部落,因此遺留的貝殼仍舊很多。我父親為他的發(fā)現(xiàn)感覺到很高興,他掐指計算著這些貝殼,他一天采取兩百公斤,他這一輩子也采不完,他以后根本不要種田,不需要去干那勞累的體力活,就專心致志的開采貝殼,就能成為村里最富裕的人??脊艑W家則繼續(xù)著他們的挖掘,已經(jīng)挖掘了一半,出土的文物,已經(jīng)證明了古滇國曾經(jīng)存在過云南這片大地上,然而考古學家一致認為在繼續(xù)開采這遺址,或許能找到商,甚至商之前的文物。
我從昏迷中醒來后,母親一直陪著我。我看著母親卻沒有一點親近,我相反有些陌生,覺得她同樣是掘我墳墓的人,和那些考古學家一樣讓我怨恨。醫(yī)生來看了我,問了我很多問題,例如你最近吃了什么東西,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覺得此刻我就像那水里缺氧快要死去的魚。
醫(yī)生見我無法回答,于是把我母親叫到她的辦公室,單獨告訴了我母親關于我的病情。醫(yī)生說,我的喉嚨里能看到一道金光,形狀類似魚鉤,但是又不是實物,無法取出,更為奇怪的是在我的身體里居然發(fā)現(xiàn)了一些魚才有的器官,這是他們見過最為奇怪的病人,醫(yī)學上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種病,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發(fā)現(xiàn),僅有的一位。我母親不相信他們說的,說醫(yī)生制造謠言,她對著醫(yī)生說,這是我兒子,從我身體上掉下來的肉,怎么會有魚的器官,你簡直就是個庸醫(yī)。醫(yī)生把檢驗報告放在我母親身邊,并說,你的情緒我能理解,但這卻是一種神奇的發(fā)現(xiàn),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你能把你兒子留在醫(yī)院,或者捐獻給國家,作為一種新物種的發(fā)現(xiàn),讓科學家們研究。我母親站了起來,給了那個醫(yī)生一巴掌,把那報告撕成碎片,轉頭往我的病房走去。當她來到我的病房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不在病房里了,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我母親找不到我,整個醫(yī)院都找遍了,也沒有找到我。她回到病房,捂著眼睛痛哭起來。待眼淚干了后,她起身,響亮的皮鞋聲,朝剛才那個戴著眼鏡有些瘋狂想法的醫(yī)生辦公室走去。
那個醫(yī)生看著表情嚴肅的母親說,你同意了,女士?
我母親說,醫(yī)生,我是否可以告你,然后讓警察抓你。
醫(yī)生說,我是醫(yī)生,只負責治病,對癥下藥。
我母親說,你給我記著,要是我兒子出事,你不會有好下場。
醫(yī)生說,我只能盡力去治療,他的病難……
我母親說,他現(xiàn)在不在醫(yī)院,是你派人臨時帶走他的,還是……
醫(yī)生說,我憑什么帶走他,他是你兒子。他的精神不正常,和正常人不一樣,會做出很多常人無法預想的事。所以他離開,很正常,或許是他不想見你,并不是不想見我。
我母親說,你個神經(jīng)病。
醫(yī)生說,你還是趕快去找你兒子,他的神經(jīng)病比我厲害。
我母親又打了這個醫(yī)生一巴掌,然后氣沖沖的走出醫(yī)院,開始在這座城市尋找我。我的母親雖說是個農民,但是出生在富農家庭,高中畢業(yè),后和他父親還出過國,后來家庭遭到批斗,而敗落,但是那種膽識還是有的。我家挖掘貝殼,這種事就是她指導我父親做的,因為她覺得這是個商機,能賺錢。他開始想了不同的辦法找我,找監(jiān)察,登廣告,發(fā)傳單……她不想失去我,不管我得什么病,畢竟我是她的兒子,她身上掉下來的肉,不管我怎么了,她都愿意陪著我,照顧我,給我愛,即使我真的無法治愈,她也要把我?guī)Щ氐焦枢l(xiāng),陪我走過人生最后的路。而我已經(jīng)秘密的逃亡到我的故鄉(xiāng)白詩鎮(zhèn),并且籌劃著一場驚心動魄的報復,一切籌劃都在我的計劃之中,我將會完美的實現(xiàn)我的復仇,居然你們要挖我的墳,那么我也同樣可以毀滅你們。我把自己當記者的積蓄拿了出來,秘密的買了很多炸藥。我的目的是炸了考古學家堆放出土文物的房子,這個被挖了十幾米的洞,父母親的地下工作室,還有他們挖掘的洞。
我躲在白詩鎮(zhèn)一個秘密的石洞里,那個石洞是我小時候放牛發(fā)現(xiàn)的,全鎮(zhèn)的人只有我知道,洞里以前有一條巨蛇,那是我很好的朋友。不過在我母親他們挖掘貝殼的前后幾日,巨蛇死了,如今只有一架骨頭了。我守在它的身邊,心里別提多難過,它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如今我徹底的孤獨了。我唯一的父母親也讓我失去了人生最后的一點溫暖。他們居然把我的同類的尸骨,把上千年的貝殼,弄成骨粉,賣給飼料加工商,做輔料?,F(xiàn)在的豬,雞,魚,吃著上千年的骨粉,而我是吃著上千年尸骨,培養(yǎng)出來的肉,這些肉里有我的兄弟姐妹,對此我痛心疾首,我對他們徹底的陌生,他們像是利益的劊子手。
然而我已經(jīng)徹底的入魔了,我不再是人類的兒子,我是古滇國里的魚,一條上千年的人魚,我對人類此刻充滿了仇恨,無法宣泄的仇恨。然而就在計劃著如何購買炸藥,如何炸掉人類對我的挖掘,對我同類的傷害時,白詩鎮(zhèn)來了很多警察,科學家……他們已經(jīng)包圍了白詩鎮(zhèn),準備逮捕我。他們像古時候緝拿犯人一樣,把我的畫像,信息,弄成通緝令,貼滿了整個白詩鎮(zhèn),上面寫著只要告知此人的下落,獎勵一百萬,緝拿此人的獎勵一千萬。
他們找到了我父母親,并和他們進行了長時間的交談,他們對我父母親說,只要你們交出你們的兒子,給我們帶回去研究,我們可以給你們獎勵三千萬,你們想想三千萬,你們這輩子都不用愁了,你們會變成這個地方最富有的人。
我的母親說,不可能,他是我們的兒子,是我身體掉下來的肉,你們誰要是敢動我的孩子,我不會放過你們。
他是這個世界上從沒有出現(xiàn)過的物種,我們有權把他做研究。你們拿人研究,偽科學。
我父親看了抱著槍的特警,我現(xiàn)在也在找你們的兒子,等找到了我會通知你們。
那一晚,我父親緊緊的抱著我母親,一句話也沒有說,但他們心彼此都在感應,都在交流,他們似乎已經(jīng)達成了一種共識,說不出來的共識,或許他們真的想把我賣了,畢竟誰不愛錢,我母親才四十五歲,父親才四十六,他們完全還可以在做一次冒險,再生一個孩子,三千萬他們甚至可以做試管嬰兒。
我白天只能躲在山洞里,晚上出來尋覓點食物吃,我的復仇計劃是不能進行了,因為每個人都可以認出我,每個人都可以為了獎賞,舉報或者逮捕我。我唯一的選擇就是逃離,逃離白詩鎮(zhèn),找一個能容我棲息的地方。然而此刻我最放心不下的卻是我的父母親,我想看看他們,見他們最后一面,然后我就離開這里,如果陸地不能接納我,我就去海洋和天空,如果地球不可以容納我,我就去月亮上。
大地黑的不透一絲光,沒有月亮,沒有星星,不多久就下大雨了,我趁著這樣的天氣,來到了我的家門,輕輕的敲響了門。過了差不多一分鐘,我母親打開了門,一見是我,立馬關了燈,她把我拉進家里,接著點了蠟燭,父親披著外套從房間走了出來。他看了我,你小子跑去哪里了?
我沒有說話,看著我的母親,她面容憔悴,如寡黃的殘月。
我說,這里我待不了了,我只有一條路就是逃離。我入魔了,我都說不出來我得了什么病,反正我不正常了。
我母親說,孩子,我們對不起你。
母親,你們能答應我,放棄你們的挖掘,你們的挖掘,是對我最大的傷害。
我看著父親的臉色有些不對。
我父親說,孩子,喝杯水,沒那么嚴重,住一晚再走。
我接過水杯,我聞了水的味道,以我此刻的敏感,立馬覺察出這杯水有問題。我還沒喝,喉嚨就立馬疼痛起來,我捂著脖子,一種近乎死亡的窒息。我父親見我此刻,把我按倒在地,用繩子把我捆在家里的柱子上。第二天,我被父母親賣了,他們把我賣給了科學家們。科學家握著我父親的手說,謝謝你們的配合,你們是在為人類做貢獻。
科學家們把我?guī)У綇V闊的沙漠里,一望無際的沙漠,我從小就幻想見見沙漠,沒想到在我即將步入死亡的最后時刻,我終于見到了沙漠。接著我們在沙漠里降落,還沒等我反應得過來,我已經(jīng)到了地下的秘密實驗基地。這里有很多科學家,研究核武器,新能源的;研究基因遺傳的;研究物種起源的;研究……
他們?yōu)樵诘厍蛏习l(fā)現(xiàn)一個新的物種而興奮。他們一致認為,研究我就能更好的去認識人類,能否證明人是通過魚逐步進化而來的,或者可以說最原始人類的祖先應該生活在海洋里;他們還可以研究物種遺傳的多樣性;他們甚至對我喉嚨里一道金光,虛擬出魚鉤的金光很感興趣,如果它是實物,可以研究古滇國的歷史,如果真的是光,那么他們可以在我的身體里尋找發(fā)光器。
次日他們給我松開了綁繩,把我從籠子里放了出來。一排科學家穿著整齊,把我圍了起來,他們裝扮一樣,戴著手套,再美麗的女人此刻都是一個模樣,我知道他們就要對我下手了。
他們每向我走進一步,我就顯得更為怯弱,但是內心強大反抗,讓我此刻變得像一個勇士,一個超人。我感覺到身體里有一股巨大的洪流在涌動,一種掙脫大地的力量,緊緊的在我的身體里,支撐著我的身體。當他們離我很近的時候,我的雙手突然長出了一對翅膀,那翅膀在色澤上像是魚的鰭,我煽動翅膀,飛了起來,撞破了土層,朝天空飛去,在自由的天空中,我成了一條美麗的有翅膀的魚。
然而他們根本沒有放棄他們的計劃,他們派出直升飛機,向我發(fā)起追擊。他們沒有向我發(fā)起攻擊,因為他們想活捉我,我也就此只能不停的飛。我已經(jīng)沒有力氣在煽動翅膀了,此刻我在太平洋的上空,我放棄了飛翔,那股涌動的氣息弱了,一雙翅膀變成了手,我直落入太平洋。我回歸了海洋,成了一條自由的魚,自由的呼吸,寬闊浩瀚的海洋就是我的家。人類再也無法逮住我了,我似乎有了自由,有了家的感覺。
我還是時常想起故鄉(xiāng),想起白詩鎮(zhèn),想起我的父母親,然而我終歸回不去了,生我養(yǎng)我的故土都那么危險,隨時都會要了我的命;我喉嚨里的青銅器,一直存在,在海洋里,它確實會發(fā)光。我雖然是父母親生的,但是從他們賣我的時候,我似乎已經(jīng)成了一個孤兒,四海流浪,從此我在大海玩累了,就伸出翅膀,像只雄鷹飛向蒼穹。
責任編輯 包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