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沉溺

2016-05-30 22:28寒郁
滇池 2016年1期
關(guān)鍵詞:張沖

寒郁

1

她說,“你知道嗎,土豆在削皮的時候也會發(fā)出絕望的尖叫,只不過聲波極其微弱,人的耳朵根本接收不到?!标愋¢纹さ赝律囝^笑笑,“雜志上瞎看的。”

張沖從旁邊支著的鐵皮床上抬頭看看她,錯錯嘴唇,很敷衍地嗯一聲,“是么?”就繼續(xù)埋頭瀏覽當(dāng)?shù)氐耐韴?。陳小楠坐在煤氣灶跟前,一邊嫻熟地削著土豆,一邊湊上來想和張沖就剛才的事兒深入交流。她身上剛洗過澡的花露水味道在張沖鼻子跟前游走,不算太賴,甚至可以說是很好聞。張沖有點(diǎn)動情,感覺到一種沖鋒的硬,就起身把她抱起來。陳小楠叫得有點(diǎn)夸張,是女

孩子特有的青春和明亮,躲避著?!拔蚁魍炼鼓兀 薄八憷?!”張沖說,“又是酸辣土豆絲,你也不膩得慌!”——酸辣土豆絲可以說是她最愛的一道菜,張沖談過幾個女孩,弄不明白為什么好多女人都愛吃這道破菜——張沖一伸胳膊,就把她從原地摘了起來。那時候張沖太年輕了,身上的力氣除了打架和折騰廠子里那堆破破爛爛的機(jī)器,也干不了別的。幸好,幸好現(xiàn)在有她。循例的,張沖拔蘿卜一樣將陳小楠拽了起來,陳小楠貼著張沖的脖子,是那種快活而驕矜的叫聲,張沖順手一甩,等在那里的鐵板床敞開胸懷,似乎與張沖共謀一樣,將她潦草而兇狠地打開。

土豆的叫聲張沖沒有聽到。陳小楠的叫聲已如花開一樣將張沖覆蓋。

她以為那是,愛。其實(shí)不是的。只是一場荷爾蒙的較量和釋放,至少從張沖來說是這樣的。那時候她還太年輕,張沖也是。

老實(shí)說,陳小楠算不上漂亮,臉型有點(diǎn)方,太板正,不夠流暢。當(dāng)然,在張沖的意識里,漂亮得是當(dāng)時流行港臺明星那種長相,嫵媚中帶有一絲風(fēng)情的放蕩,她還算不上。但她那張在陽光下明媚綻放的臉,汁液飽滿,連面頰上的金黃的絨毛都纖毫畢現(xiàn),這份滿杯滿盞洋溢的少女新熟的氣息,足以將她容貌上的瑕疵掩蓋了。

而事實(shí)上,在張沖那時候混日子的紡織廠里,陳小楠算得上長得拔尖兒的姑娘了。廠子在經(jīng)濟(jì)改制大潮的沖擊下,效益也是搖搖晃晃的,所以各項(xiàng)規(guī)定到后來也就類似于張沖那時候的口頭語“我操你大爺”——也就是說說而已,并不一定真的執(zhí)行。女工們按規(guī)定得穿統(tǒng)一灰了吧唧的工衣,但長得稍微有點(diǎn)兒線條的姑娘,誰也不去穿那工衣,即使穿了,也是敷衍著披在連衣裙上。所以當(dāng)裙子們走在上下班的路上,吊兒郎當(dāng)?shù)哪新毠冏炖镄钡踔鵁熅韮?,往往會盯著她們多看幾眼,他們的眼神熱烈又危險,似乎能冒出火來,隨著女工走路的臀部擺動,他們流里流氣喊著“左右左,左右左”,然后哥兒幾個攬著肩膀猛烈而愚蠢地哄笑一陣,眼神仍然蒼蠅一樣盯在裙子上,心思大抵都一樣,這個年紀(jì),他們都急躁地渴望鉆進(jìn)一條裙子里。張沖也不例外。而陳小楠就是其中最惹眼的一條裙子,至少在張沖看來。

那時張沖和廠子里的大多數(shù)男工一樣在維修部門,勞動強(qiáng)度低,工作混著。干活更是能應(yīng)付,剛上班張沖去了擦車隊,擦車就是把機(jī)器關(guān)鍵的部位拆開,擦拭干凈、加好油,再裝上。如果按要求干,每天至少要用五六個小時,開始的時候他還一板一眼干得仔仔細(xì)細(xì),后來時間一長就老油條了。當(dāng)他琢磨出擦車的關(guān)鍵是加油,機(jī)器不缺油就壞不了,張沖就把能看見的地方擦拭干凈,加滿油就收工。檢查工對他工作評價很到位:“驢糞蛋,表面光”。他用自創(chuàng)的工作法,每天工作兩三個小時就完事,富裕出來的時間就睡覺、閑逛、發(fā)呆。

有一段時間張沖甚至把剩余精力全部投入到摔跤上,早晨去公園和兄弟們摸爬滾打,晚上去體育場夜訓(xùn),想著拿個冠軍,就能擺脫這平庸無聊的工作。

也就是這段時間,每次他在把皮手套搭在肩膀上去公園晃蕩的時候,往往會碰到陳小楠下了班從廠子里出來。張沖臉上總是一副氣沖沖的表情,似乎是對這一眼就能望到底的貧乏人生的慣性憤怒。陳小楠好幾次想和他打招呼都是囁嚅了一下嘴唇就作罷,說實(shí)在的,剛一開始她有點(diǎn)怕他。

陳小楠之所以要對他主動打個招呼,是因?yàn)樗X得張沖雖然經(jīng)常一臉陰沉,卻不是什么壞人。上次她加班下班后,天色微微黑了,幾個男工尾隨著品評她的身影,估計是喝多了,喝出原形來了,說著說著就想有實(shí)質(zhì)性的行動,拉著她,“靚女,坐下陪哥幾個說說話唄,這么急著回去有啥事,家里又沒有吃奶的孩子……”陳小楠嚇壞了,卻掙不脫。她當(dāng)然知道都是鬧著玩的,但在一片酒氣包圍中,他們拉扯著、調(diào)笑著,她還是瑟縮得厲害。這時候張沖大概剛從體育場夜訓(xùn)回來,扛著一副拳擊手套,把路走得鏗鏗鏘鏘的,見狀,停住腳步,大喝一聲,“喝點(diǎn)

X酒就在這兒丟人,滾!”幾個人一看是粗大強(qiáng)壯的張沖,訕訕而去。張沖停也不停,繼續(xù)大腳闊步的走路。陳小楠卻由此記住了這個眉峰很濃眼神時而兇狠時而空洞的男人。

卻突然有一天黃昏,陳小楠還沒醞釀好和他打招呼呢,張沖忽然扔出來一句:“明兒上午人民公園里我們打拳擊,你可以來看看!”說完就走了,把她晾在那兒??粗麎γ嬉苿右粯舆h(yuǎn)去的背影,陳小楠感覺夕陽紅彤彤的,照在她身上,額外的溫情。

那天,是周末,陳小楠早早就去了。天其實(shí)有些微涼了,她還穿著草綠的裙子。穿裙子能襯出她凸凹有致的腰身,她是知道的。而結(jié)果那天的比賽卻很失敗,他們幾個業(yè)余的初學(xué)者邀請了省體育隊一個拳擊手來切磋一下的,在業(yè)余里張沖打得很威猛,每一局都毫無懸念地打贏了,但輪到和“省體”對鋒的時候,還是不行,第一個回合還能勉力支撐,第二局的時候就難以為繼了。他原來引以為傲的粗壯身軀在“省體”靈活的騰挪閃移之下忽而顯得格外笨重,情急之下,本想砸向?qū)Ψ叫乜诤透尾恐茢车?,卻留出一片不設(shè)防的空白,被“省體”一拳打在臉上,張沖立馬眼前濺起金星,一陣耳鳴,對方緊跟上接連幾拳揍下來,張沖巍峨的身軀搖晃了兩下,忽然轟然倒塌!

倒下了張沖還一臉迷茫,難以置信的神情。反應(yīng)過來,就惱羞成怒了,站起來沖著旁邊的法桐拼命地打拳,并伴隨著嚎叫,持續(xù)了半分鐘。等到冷靜了,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轉(zhuǎn)過身沖“省體”一揖到底,深沉而挫敗地嘆一口氣,連手套什么的也不要了,就失魂落魄地邁步往前走。

陳小楠跟著他。

走到最偏僻的樹林邊,張沖忽然轉(zhuǎn)身道:“你跟著我干什么?——你說我他媽像不像一個笑話,傻逼死了,還以為自己真能打出個冠軍啥的呢,多可笑!”

她沒說話,絞著裙角。后來才小心地說:“‘省體說你能在業(yè)余里打成這個樣,已經(jīng)很好了呢!”

張沖負(fù)氣地笑,揶揄地說:“業(yè)余里?哼,還不如說在孩子堆里呢?!彼f,“算了,我這輩子也就擦機(jī)器的命!”

陳小楠說:“擦機(jī)器也沒什么不好啊,反正比我們產(chǎn)線上輕快多了,不是嗎?”她說得再是實(shí)話不過——紡織廠的工作,女工很累,一個細(xì)紗擋車工,先不說干活,就是巡回走路,一個班就得走二十多里——可她此刻說就太不合時宜了。果然,張沖轉(zhuǎn)過身一把就按住了她,說:“你懂個屁!”陳小楠被嚇了一跳,但很快張沖因?yàn)榇鞌》炊届o了,有一瞬間,他像個受傷的孩子,抱住了她,抱得那樣緊,以至于心跳都被他勒得恨不得蹦出胸腔來了。但是陳小楠仍然回應(yīng)著他,并且確切地感到心的某一個地方隱隱地疼了一下。

接下來的事情誰也沒預(yù)料到。她的裙子被風(fēng)吹了一下,張沖看著那綠的翻動,有點(diǎn)眼暈,另外的什么東西活泛過來了一樣,張沖的喉結(jié)“咕咚”咽了一下,那么響、那么傻,都把她逗笑了??伤芸炀筒恍α?。張沖把她拉進(jìn)了樹林里,用得力氣很大,好像立刻就要從挫敗而灰暗的人生里抓住點(diǎn)什么似的,張沖的手伸進(jìn)她的裙子里試了試,然后一翻身緊緊地壓著她,開始了手的旅程。手在她身上看風(fēng)景,滿把滿把都是鮮活和生動,他貪婪地抓著、捧著,真真切切都感受到了豐收的情景,卻不知怎么滿眼的淚水翻卷而至……而陳小楠,幾乎是在目瞪口呆中就隨著他顛簸了起來,草綠的裙子纏在她腰間,在起伏中飄搖成一片翻涌的小規(guī)模綠海,樹葉間篩落的陽光落在她眼睛里,蓄滿細(xì)碎的光芒,那光芒是波動的,隨時會漾出來……從頭到尾她沒有喊叫,也沒有呼救。等到海面平復(fù)下來,她整理著頭發(fā),說:“你等著坐大牢吧!”他忽然害怕了,提上褲子,倉惶地跪在她身旁的草地上,就像匍匐在肇事現(xiàn)場,給她一個勁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她哭了。

看她一時面無表情,張沖看了看旁邊的人工湖,跳水的沖動都有了。

后來,陳小楠拉起他的手,說:“你說,你能保證以后都對我好嗎……”

在慌亂中,張沖連連地點(diǎn)著頭。

她一臉戚容,說:“好吧。你起來吧。剛才就當(dāng)是做了一個夢……”

2

每次事后,她都要和差不多所有的女人庭審一樣問:“你說你愛我嗎,你說,快說!”并伴以撒嬌打癡的纏磨,張沖要是不說很可能由此及彼,把事態(tài)擴(kuò)大化。他弄不明白女人為什么非得聽了對方閉著眼敷衍回應(yīng)的“愛,愛,我愛你!”才滿意呢?而當(dāng)他回應(yīng)過后,她的那份篤定,那份出自本能的依戀,堅定的把他當(dāng)成自己的男人的深情,讓他十分恐慌。張沖清楚地明白,他并不想真的去愛?;蛘哒f,一個傻瓜也知道如何騙住一個姑娘,那怎么說也不是一件太難的事,但懂得怎樣優(yōu)雅得體的離去,他想,這才是成熟男人的標(biāo)志。張沖痛苦的發(fā)現(xiàn)自己很不成熟。

除了必須的工作,張沖看報紙、看武俠小說、看電視幾乎都是躺在床上,不再練拳擊之后,他常常躺在鐵板床上隨手拿一本金庸古龍臥龍生之類,看得昏天黑地,直到舉著書睡著。陳小楠來了,他才會把床上堆積的東西往里面推推,完事后,他其實(shí)很想把身邊綿軟的女人打發(fā)走的。說實(shí)在的,張沖覺得他無法長久地忍受脖子上圍著一條松軟的胳膊,無法忍受睜開眼睛,對著一張五官模模糊糊的臉,無法忍受熱哄哄的呼吸徹夜吹拂在他臉上,無法忍受有個女人躺在身邊打鼾、磨牙,更無法忍受要和一個女人朝夕相處過一輩子,他還太年輕,血液里激蕩的江河還未湮滅,張沖覺得自己天生是個單身漢的胚子,總有一天要遠(yuǎn)走高飛的。

說到底還是自私。

“你愛我嗎,你說,快說啊!”

梨園人家(布面油畫) 60×80cm 陳彬

“???嗯?!?/p>

“說??!”

“嗯?!?/p>

“嗯嗯,就會嗯,你不會說話?。俊f!”

“愛,愛,我愛你。行了吧!”

“那你愛我哪里呢?”

“我的姑奶奶喲!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都愛,都愛好了吧?”張沖幾乎頭大,滿手抓著她凸凹的肉,說。

“你好壞!”陳小楠也許一下子說不出張沖哪里好,但她真切地知道他哪里壞。陳小楠欲推還就地躲閃著他不安分的手,說,“你最壞了,最壞!”卻笑得枝繁葉茂起來,“記住了,以后不許再嗯嗯啊啊的,記住沒?說,記住了——這還差不多!我給你做飯去?!?/p>

然后第一道菜必定是酸辣土豆絲,吃得他接連好幾年看見地蛋洋芋土豆馬鈴薯都恨不得誅其九族。張沖試圖勸說她,“既然你說削皮的時候土豆會尖叫,你還吃它做什么?”陳小楠頓住刀子,說:“反正你又聽不見,讓它喊去!”“那也不一定,這一會我就覺得替它疼,真的,別吃這了換個菜吧?!标愋¢粩偧绨?,“廠里都仨多月沒發(fā)工資了,我哪有錢買魚買肉呢,湊合著吃吧,我給你做好吃點(diǎn)?!?/p>

張沖聞言也只有暗自嘆一聲,“吃吧,吃吧,我他媽灰不溜秋的,也快成土豆子了!”

廠子的頹勢已現(xiàn),幾乎所有年輕的職工上班時都在崗位上混著,師傅也不管他們,工人們一撥兒上午來,一撥兒下午來,根本沒活兒干。張沖覺得不如干點(diǎn)更有意義的事,比如溜出去喝酒、睡覺。喝酒的時候,張沖喝得很多,他跟陳小楠說:“我倒希望這破廠子趕快黃了,解散算了,各找各的食兒!”再這樣下去,圈養(yǎng)得久了,撒出來都不一定還會飛,張沖想,再熬下去,幾乎人生最好的時光都要扔給這個破廠了。

陳小楠問他:“那我呢?”

顯然張沖在抱怨的時候沒把陳小楠規(guī)劃到未來里面,他支吾著說,“你嘛,當(dāng)然是嫁人生孩子去,難不成還會去當(dāng)姑子?”他自以為說了一句俏皮的話解圍,卻反而使氣憤更尷尬了?!澳阕叩臅r候會帶上我嗎?”陳小楠說,“你說!”

張沖嘟囔了一句:“你又不是小玩意兒,又不能裝兜里不是?”

陳小楠又催逼了一句:“你說,你會帶上我嗎?”好像張沖這會兒就拔腳要走似的。張沖被她催得急了,臉色都變了,本來臉就黑,現(xiàn)在更是陰沉沉的,不耐煩地說:“吃飯吧吃飯吧,哪兒那么多事呢!”

陳小楠撒了筷子,眼淚兵分兩路急轉(zhuǎn)而下,抹著眼角說:“你連騙我一句都不愿意,張沖,我還不如你一個玩意兒呢!”

3

沒過幾個月,在張沖酗酒還沒酗到肝硬化之前,他的詛咒果然應(yīng)驗(yàn)了。車間主任召集他們集合,說了一大堆經(jīng)濟(jì)形勢之類的套話,然后陡然一轉(zhuǎn),說咱廠也積極緊跟當(dāng)前經(jīng)濟(jì)形勢,經(jīng)廠領(lǐng)導(dǎo)商議,決定減人,第一批,減掉你們這幫年輕人,你們帶個頭,去財務(wù)領(lǐng)你們的買斷錢。主任說,早去還有現(xiàn)錢,去晚了可就不保險了哦。

氣氛沉悶,老工人們有人唏噓,有人罵。年輕人仍然嘴上掛著一支煙卷,吐出了一口煙氣,看不出是沉重還是輕松,張沖從財務(wù)科簽完字接過錢,六千塊,拿在手里抖了抖,薄薄的一沓,卻是他第一次接觸的“巨款”。

在一片混亂和嫌錢少的抱怨中,張沖如愿以償?shù)叵聧徚恕?/p>

接下來就是玩兒。練拳時他那么多的哥們兒,現(xiàn)在好了,一下子都集中了,都閑著一膀子力氣,甩開膀子的玩兒,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兒干什么,煙點(diǎn)著,酒滿上,哥們兒,喝!

幾乎每一次陳小楠來找他,張沖都是醉醺醺的,死豬一樣躺在出租屋的鐵板床上,鼾聲大作。任陳小楠怎么搖晃也推不醒這裝睡的“死人”。張沖已經(jīng)打定主意,離開這個中原小城市不過是遲早的事兒,離開之前他得先和陳小楠斷了。他想好了,六千塊買斷的錢,他留一千花銷,剩下的都給陳小楠,跟了他半年,也算不虧了她。

可陳小楠并不如他所愿,非但不離開,反而試圖改變他。第一次和她挑明的時候就失算了,張沖喝了點(diǎn)酒,遮掩著臉面,說:“你也看見了,我現(xiàn)在順吃溜喝的,咋也不算過日子的主兒,這有幾千塊錢,你拿去就當(dāng)我給你買首飾了,找個正經(jīng)人嫁了吧!”說得很苦口婆心的樣子??申愋¢贿B串的反問句就把他頂了回來:“當(dāng)初你怎么答應(yīng)我的?你就是這樣對我好的嗎?你是不是就想玩玩,完了拍拍屁股再換新的?”

張沖本不想刻意傷害她,卻被激著言不由己地說:“是。我膩了,想再換個,不想再吃土豆絲了!”在張沖的高聲中,陳小楠的眼淚再一次粒粒分明的落下來,撲簌簌的,是如此的熟諳般的快。張沖無奈地攤攤手,點(diǎn)上一支煙,任煙氣在兩人中間盤旋。

中間他去外間接了一個電話,折回來從枕頭下抽出鋼管和砍刀隨手在衣服里一包就要出去打天下,哥們兒接到一宗替人討債的狠活兒,他得立刻去會合。

陳小楠早就不哭了,這會兒撲過來拉住他,“我不要你去!”她說,“你也能不喝酒不打架的,也能和其他下崗的一樣做個小生意的,不是嗎?”陳小楠的神情凄艷,近乎在乞求他了。

然而張沖還是咬咬牙,說:“不能?!?/p>

他心里有大海,又怎么能安分下來呢?

張沖說,“錢在床底下鞋盒里,你拿去,不要再來找我,我走了,他們還等著我呢!”張沖說著就出去了。

陳小楠踉蹌地奔過來,抱住他的腿,仰起的臉上呈現(xiàn)破碎而絕望的姿態(tài),“再這樣下去你就毀了,你聽見沒?”陽光照射在她的臉上,她眼里含著的淚水這么亮,這么破碎,這么美。注定要他記住一輩子。

張沖在嘴邊升起的煙霧里揚(yáng)起迷離的眼神,“我愿意毀,也比陷在這死水一樣的日子里好得多!”張沖說,“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上的,那點(diǎn)錢你要是嫌少,過些天我再弄些,你拿著吧?!?/p>

陳小楠的哭聲再一次從顫抖的唇邊破土而出,并一下子長成豐沛的大樹,“我不要錢,就要你,我不是婊子!”

4

在社會上混著的日子,張沖一直害怕晚上突如其來的電話。男人的電話,可能意味著酒后為了點(diǎn)不值當(dāng)?shù)钠剖?,與人發(fā)生了沖突,讓他趕快去做無謂的冒險,酒后的打架,什么事情都可能發(fā)生,也許再也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而女人的電話,多是因?yàn)橛须y言之隱,壓抑得以致無法入眠,郁悶緊張到只能找你一吐為快,多數(shù)時候這種事還是因你造成的。

那天晚上的張沖正躺在床上抽著煙盤算著要不要明兒動身和哥們兒一起去廣州闖闖——張沖想,去肯定是要去的,不過是個時間問題,可就是不知道離開之前要不要和陳小楠見個面告?zhèn)€別,最近一段時間陳小楠都沒找他了,床底鞋盒里的錢她也沒拿。他想,他可能真的傷了她的心了。這樣想的時候,張沖粗粗拉拉的心竟也有一些柔韌的疼。疼得他忍不住粗重地嘆了一聲。

陳小楠的電話就是這時候來的,在電話里她用一種痛苦而憔悴的聲音問他:“還沒睡嗎?”

張沖故作輕松地說:“嗯,睡了。還沒睡著?!?/p>

陳小楠說:“你忙嘛,整天見不到人影,忙著打架忙著喝酒,是不是?”

他沒回答,算是默認(rèn)了。

過了一會兒,電話那頭陳小楠幽幽地說:“你這么壞,這么混蛋,可我卻偏偏忘不下你,試著忘了這么些天了,還是忘不掉,反而鼻子眉毛都記得更清了,你說我是不是很賤?”

張沖用脖子夾著電話,磕著煙灰,磕一下又一下,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抽了半支煙,張沖說:“有什么事嗎?你說吧。”夜靜得只剩下墻上的鐘表在滴滴答答。他預(yù)感她要說什么。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然后好像從很遙遠(yuǎn)的地方飄過來一句話,“要是我有了,你還會走嗎?”

陳小楠說完,張沖煙棵上最后一撮煙灰轟然坍塌,摔落在地上似乎發(fā)出巨大的聲響,“什么?”他說,“你剛才說什么?”

陳小楠又沉默了許久,好像等傷心的那股勁兒平復(fù)過來了,才說:“你害怕了,你說話都慌亂了,你害怕了,不是嗎?”

張沖使勁咽了一口唾沫,竟而被嗆住了,本來可以全身而退了,現(xiàn)在又旁逸斜出這么一出,張沖方寸大亂的舌頭幾近慌不擇路了,竟脫口而出一句:“你確定,是我的嗎?”

陳小楠急了,張沖從沒有見她這么大聲說過話,更沒見她發(fā)過這么大的火,陳小楠電話里的咆哮把他嚇了一跳:“你他媽真是混蛋!混蛋!你拿我當(dāng)什么人了?”

張沖反應(yīng)過來,知道說錯了,他的話一定深深傷了她,張沖輕聲細(xì)語地說:“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陳小楠打斷他的話:“你什么意思?”

張沖知道自己無法辯解,更語無倫次,喋喋不休地說著。陳小楠一言不發(fā)地聽著,最后在他口干舌燥時她才開了口:“好吧,別說了,我知道了。”陳小楠又說:“張沖,你知道嗎?這是你第一次和我一股腦說這么軟的話,你這個混蛋??!”陳小楠哭了。

張沖怕她掛斷電話:“你在哪里,要我去接你嗎?你過來吧?!?/p>

陳小楠卻傷感地說:“你那里沒有別的人嗎?”

張沖也急了:“我是很混蛋,但還沒到一天換一個女人的地步?!彼蜷_了一瓶酒,對著瓶口喝了一氣,他的心里空空落落的,特別需要酒精的支撐。

見到陳小楠,張沖就知道她是有備而來的,因?yàn)榉畔码娫挷贿^十來分鐘她就出現(xiàn)在他面前了,肯定是打電話之前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張沖輕輕地抱了她一下,從她身上聞到了眼淚和憔悴的氣味。為了掩飾自己的沮喪,張沖吻了吻她綿軟的嘴唇。這是一張年輕光潔的嘴唇,有著優(yōu)美的弧線和潔白的牙齒,總有股淡淡的清香,平時吻她時張沖總能產(chǎn)生爆炸似的激情,幾乎馬上變得粗暴起來,可今天他只覺得沮喪。當(dāng)張沖抱著她時,只是感覺她的小腹一緊。他們一起坐在床對面的沙發(fā)上,因?yàn)閿?shù)月不見的疏離雙方都有一些陌生和緊張,只剩下一根煙在指頭上賣弄著裊裊的腰身。

“你打算怎么辦?”最后還是張沖說破了出來。到底他心虛。

“我不知道。你倒問我來了,我來這兒不就是問你嗎?”陳小楠回答的也很冷。

說真的,他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懷孕生育就得結(jié)婚,就得負(fù)責(zé)任,就得擺脫無牽無掛自由的單身。張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結(jié)婚,只能勸她做人流,但他卻又因?yàn)檫@卑鄙的念頭而一時開不了口。

幸好,這時候窗外秋夜的天空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張沖趁機(jī)說:“睡吧,不早了,明兒再說吧?!标愋¢纯此?,開始起來收拾凌亂的床鋪,把堆在床上雜亂的東西規(guī)整到一起,張沖看著她整理床鋪的背影,又點(diǎn)了一支煙。床鋪收拾好之后,她開始脫衣服,隨著衣服落地,他看見她小巧結(jié)實(shí)的乳房,她緊繃的美譽(yù)弧度的小腹……張沖愣愣地想,她的乳房會哺育嬰兒,最后會不堪歲月的堆積而難看地松弛,她的腹部也會松松垮垮的,像是發(fā)酵的面團(tuán)……這個想象讓張沖覺得憂傷而疲憊。想象中的婚姻和之后兩人平庸而瑣碎的生活,讓張沖覺出一種不堪忍受和消磨的累。他說:“我有點(diǎn)感冒,還是睡沙發(fā)上吧,別傳染給你才好?!闭f著就拉著枕頭去了外間,那樣子像是在逃。

半夜的時候,當(dāng)他輾轉(zhuǎn)著剛要睡著,張沖慢慢聞到眼淚彌漫的那種芳香而凜冽的苦澀味道。他甚至有點(diǎn)煩亂地想,陳小楠可能又在哭了。

那天早晨張沖很早便醒來,或者說這一夜他根本就沒睡好。一個人窸窸窣窣地起來去了附近的公園。

公園里人聲寂寥,只早起的鳥兒在大樹上嘰嘰喳喳鳴叫,似乎在討論著一天的日程。張沖心里煩悶,對著藏滿鳥聲的大樹猛的就是一拳,然而大樹猶自巋然,泛黃的樹葉連個波動也沒有。張沖就惱了,對著樹身一陣兇猛的拳腳相加,樹上的鳥兒疑惑地看著他,仍然不輟其歌,張沖大喝一聲,鳥遁聲遠(yuǎn),只留下他往外滴血的雙拳。

往前一點(diǎn)是一片湖水,水溫非常低,還泛著絲絲水汽,張沖看了片刻,覺得真是諷刺,就是在這里一時糊涂要了她,是不是也要在這兒結(jié)束呢?張沖恍恍惚惚的,站在湖邊,忽然一縱身跳了進(jìn)去,像是心如槁灰的人溺水逃避。

剛下水張沖就被冷水激得手腳劇疼,可是他需要的正是這種感覺,讓痛苦來抵消心上的虛弱的焦慮。他一圈一圈地游著,手腳漸漸變得麻木,肌肉在冷水中不停地跳動、抽搐。張沖邊游邊想,我現(xiàn)在不要結(jié)婚,也不想要孩子,看似美好婚姻表象下包含著太多無法逃避的責(zé)任,除非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就像此時消失于水中,不留波痕。

又游了幾圈,張沖的頭腦由清晰開始變的模糊,但是有了奇妙的快感,他似乎聽到了岸上陳小楠在大聲喊他:“你不要命了,快上來啊!”張沖也意識到在冰涼的水中時間太長了,但他賭氣一樣,偏不要聽陳小楠的呼喊,此刻更不想回到她身邊,張沖反而游得更遠(yuǎn)了。直到狠狠嗆了一口水,才意識到,大腦已經(jīng)無法指揮身體,離岸十幾米的距離,忽然變得非常遙遠(yuǎn),他的身體開始下沉,原來渾濁的水現(xiàn)在變得十分透明,非常溫暖,湖水流動,帶著某種誘惑的柔軟和性感,包裹著他……張沖在水面上浮起又沉下,身不由己一樣,然而極度的缺氧引發(fā)了他最后本能的掙扎,張沖極力鉆出水面,濕淋淋的腦袋拼命張嘴開闔著??纱藭r水底似有一雙柔軟的手在拉著他的腳脖,隨后他又一次沉了下去。這時候腦子里殘存的一點(diǎn)意識知道再沉下去就真的沉入水底了,忽然感覺一湖秋水像是炸了鍋,每一滴水都灼燙著他,似乎有幾雙手同時抓著他,往岸上拉,直到最后他手忙腳亂地抓住旁邊的護(hù)欄,他才看見根本沒什么人拉他,只是他一路本能的掙扎。張沖擰著衣裳上的水,旁邊的湖面重又回歸平靜,微風(fēng)入水,泛起點(diǎn)點(diǎn)波紋,像是什么也沒發(fā)生過。張沖想著剛才的跳水,以及差一點(diǎn)攀援至頭頂?shù)乃劳?,自己下意識里在無恥地逃避著什么。太陽穿破云層露出了臉,還鍍著一層金光,張沖對著初生的太陽,忽然嗚嗚呵呵地哭了出來,死里逃生的感覺讓他不可抑制地顫抖著,他坐在岸上,大口大口喘著氣,補(bǔ)償似的劇烈起伏呼吸著,慢慢的,知覺和意識開始恢復(fù)了,血脈里又重回年輕的跳動,張沖攤開在草地上,看著草莓一樣初升的太陽,想,老子還年輕哪!

回到出租屋里,陳小楠仍在睡著,大約她也輾轉(zhuǎn)了一夜,此刻才睡著,裹在被子里,手里緊緊抱著枕頭,睡得像個嬰兒,大鐵床把她襯托得非常嬌小。張沖看著她,心中涌出一些憐憫,但隨即又被另一種無法言喻的悲哀所籠罩。

電話忽然響了,陳小楠被驚醒,一睜眼看見他,淺淺地一笑,起來擁抱他,他身上攜帶秋天湖水的冰涼把她硌了一下,然而,她還是緊緊地抱著他,抱得那樣緊,好像她一松手他就飛走了。陳小楠柔軟的身體把溫暖的體溫一覽無遺地傳遞過來。被她這樣抱著,真真切切感受著陳小楠的熟悉而失而復(fù)得的溫?zé)?,張沖想,有時候世界也可以這樣小,小到這世界上只有他和她還有這張鐵板床。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子灑落在屋里,新鮮而明亮,陳小楠的臉頰沐浴在陽光里,黑黑的瞳仁一閃一閃的,帶著一層潮濕的亮光,嘴角卻驕傲地上揚(yáng)著,是悲傷而又滿足的模樣。張沖幾乎也要被她感染了,心的某個地方在變得很柔軟,很想和她分享點(diǎn)什么。電話依舊在鍥而不舍地響著,肯定是約好一起去廣東的哥兒幾個要他去車站呢。

陳小楠說:“去接吧,我想了一夜,想明白了,真的。就算我纏磨著你,你的心也不在這兒了……你要走就走吧,這城市是太小了……”她揚(yáng)起的嘴唇到底還是顫抖了一下,兩股淚水就順流而下,打濕了唇角,卻越發(fā)顯得嬌艷了。她扭過頭,鎮(zhèn)定了一下,說:“我去做飯了?!?/p>

剛走到外面,陳小楠就看見外面的菜,是他剛才折轉(zhuǎn)回來的時候路過菜攤買來的,有辣椒、茄子、黃瓜,也有土豆。她剛抑制住的眼淚又驟然落下,她說:“你不是不喜歡吃土豆嗎?”

張沖走過來,說:“你不在的這幾月,我吃了幾回,發(fā)現(xiàn)也不是那么難吃?!睆垱_說,“有時候夜里醒了,一睜眼,聽見土豆好像在那兒叫呢,很奇怪。”

她想笑,想說,是我在叫你呢,以為你聽不見呢……淚水卻斷了線似的,源源而下。張沖主動走上去抱了抱她。陳小楠被他抱著,忽然抬起臉說:“要是我沒有懷孕,是假的,就想知道你走了會不會舍得我,你會怎樣呢?……”

張沖聽了,心里騰地躥上一股子火,手都揚(yáng)起來了,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這個惡作劇未免也太荒唐了。張沖惡狠狠地看著她,兩個人就這樣站在那里看著,不說話,也不打罵,都要看到對方骨頭里去了。陳小楠卻迎著他舉起的巴掌悲戚地微笑了,她的右手慣性地滑到腹部,在秋天的早晨,她真切地感到一陣最初萌生的胎動。張沖喊叫一樣問她:“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陳小楠看著他,輕飄飄地回答:“你說呢?”

電話這時候又響了,紅色的電話座機(jī)在眼前殷紅地跳動著,叮鈴鈴地鼓噪著,像是遠(yuǎn)方無限天空里召喚的心跳聲。張沖看看陳小楠,又看看窗外,他在想,要不要接呢?

猜你喜歡
張沖
少數(shù)民族的優(yōu)秀干部
——張沖
張師母的幸福生活
張沖“移鹵就煤”工程歷史影響探析
張師母的幸福生活
《救美記》
讓周恩來難以忘懷的人:張沖
讓周恩來難以忘懷的人:張沖
繼母七年如一日照料植物人繼子
張沖作品欣賞
張沖:從民主主義者向共產(chǎn)主義戰(zhàn)士的轉(zhuǎn)變
——紀(jì)念抗日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