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電影《狼圖騰》的價值絕不只是引發(fā)了一場關于狼是否為蒙古族圖騰的廣泛爭議。首先，對這次爭議本身還可以進行更加理性和深入的思考。從題材上看，這是一部關于狼的動物電影；從主題上看，這部影片包含了非常獨特而深刻的草原生態(tài)文化?！娟P鍵詞】狼圖騰；蒙古族；狼；生態(tài)文化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6）06-0092-02電影《狼圖騰》主要講述了知識青年陳陣和楊克一起下放到蒙古草原，前者與草原狼相遇，對狼產(chǎn)生興趣并收養(yǎng)了一只狼，由此引發(fā)的一連串驚心動魄的故事。電影改編自姜戎的同名小說，上映之初就引起了廣泛的爭議，爭議的焦點與前幾年小說引起的爭議如出一轍，即關于狼是否為蒙古族圖騰的問題?？陀^地說，這種爭議觸及到了電影表現(xiàn)的一些思想，但與此同時也遮蔽了更多更重要的內(nèi)容。如今，那些爭議已經(jīng)塵埃落定，筆者想以一種更為理性和全面的眼光重溫這部影片，以獲得更多的藝術發(fā)現(xiàn)。一、關于狼是否為蒙古族圖騰的思考電影《狼圖騰》的上映首先激發(fā)了一些蒙古族文化人士的質疑，其中蒙古族作家郭雪波的反應很有代表性。面對小說和電影《狼圖騰》言之鑿鑿地認為狼是蒙古族圖騰的看法，他通過微博發(fā)表聲明稱：“狼從來不是蒙古人的圖騰，蒙古所有文史中從未記載過狼為圖騰！這是一漢族知青在草原只待三年，生生嫁禍蒙古人的偽文化！蒙古人最早信薩滿后佛教。狼是蒙古人生存的天敵，狼并無團隊精神，兩窩狼死磕，狼貪婪、自私、冷酷、殘忍，宣揚狼精神是反人類的法西斯思想。我們保留訴諸法律捍衛(wèi)祖先和民族文化的權利。”一些資料表明，爭議的雙方在這一問題上不僅有觀點，還有各自的論據(jù)。圖騰的問題實在是一個事關民族文化的重大問題，這不是本文所能回答的。但筆者以為，民族的圖騰也不是一個可以簡單認定的問題，在這個意義上，郭雪波未免高估了一部電影或小說的影響力。電影和小說說到底都屬于藝術的范疇，而藝術是允許虛構的，盡管這種虛構也要建立在事實的依據(jù)之上。換句話說，如果一部學術著作拋出這種觀點，確實值得嚴肅對待，但對一部電影或小說的這種看法大可不必如臨大敵。一部電影可能更多地會對一般的大眾和非專業(yè)人士產(chǎn)生影響，但對那些專業(yè)的研究者而言，可能連一般的證據(jù)都算不上。對每一個想要深究圖騰問題的人來說，沒有必要對本影片作一種學術的考察。鑒于電影是一種藝術和商業(yè)結合體的事實，電影《狼圖騰》之所以引起大眾的關注并獲得熱賣，其實與影片在這一問題上的包裝和炒作大有關系。影片的主創(chuàng)人員可能更多地把對這一問題的關注當作一種商業(yè)營銷的策略，而無意于作更多地思考。從表現(xiàn)的內(nèi)容看，影片在這一問題上其實是缺乏說服力的，這一觀點更多地來源于對蒙古族文化所知無多的漢族青年楊陣的一種切身感悟，而非嚴謹?shù)难芯?。作為蒙古族傳統(tǒng)文化化身的“阿爸”不止一次地表達過對狼的敬畏，但也沒有明言狼就是一種圖騰。這樣看來，片中那面幾次在風中獵獵飄蕩的狼旗其實含義不明，令人生疑。透過這次爭議的表層探討，可以發(fā)現(xiàn)一些更有價值的理論啟示。首先是電影的虛構要把握一個“度”的問題，電影的虛構和想象當然要有依據(jù)，但即便有了也不能任意地杜撰。當前的歷史學界有一種觀點，即認為傳統(tǒng)有被“發(fā)明”的成分，但這種觀點與對民族特別是他民族文化的任意虛構其實是兩回事，不可同日而語。另外，反思這次爭議的發(fā)生，其實與當前語境下的民族文化認同現(xiàn)象相關。在全球化、現(xiàn)代性和多元民族主義等文化思潮的影響下，民族文化認同成為了當前的熱門話題。民族文化認同往往與民族文化的危機有關，表現(xiàn)為在文化壓力影響下對本民族文化的認同和堅守。上述郭雪波的言論就是這種現(xiàn)象的典型表現(xiàn)，盡管不無過激的成分。在這種文化語境下，電影作品如涉及到對民族文化特別是他民族文化的表現(xiàn)，一定要慎之又慎。在沒有充足的證據(jù)之前，不要妄下斷言，避免對他民族文化作出誤讀甚至篡改。鑒于電影在今天所具有的較大影響力，這應該是一部嚴肅認真的影片所力圖做到的。二、一部關于狼的電影從視覺效果而言，這部影片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對狼的表現(xiàn)，讓人有耳目一新的感受，導演讓·雅克·阿諾本人就是因為擅長拍攝動物的電影而知名。據(jù)說這部影片從決定拍攝到成功上映差不多經(jīng)歷了十年時間，光是花在對狼的訓練上就用了三年時間。縱觀電影發(fā)展的歷史，似乎還沒有一部以狼為主角的影片，其原因就是狼恐怕是世界上最難馴服的動物，但這部影片做到了。當看到電影里一個個關于狼的鏡頭閃過，我們不得不佩服導演和主創(chuàng)人員的努力，不得不為電影的魅力所折服。影片中關于狼的鏡頭是最多的，說狼就是這部電影的主角一點都不為過。更為可貴的是，這些鏡頭基本上沒有采用特效，給觀眾十分強烈的逼真感，讓人大呼過癮。說這是一部以狼為主角的影片，不僅僅因為它充分而逼真地再現(xiàn)了狼的“形”，更因為它深入地表現(xiàn)了狼的“神”。大多數(shù)人心中關于狼的印象就是其陰險、兇殘和狡猾，除此之外好像找不到別的詞匯。這部影片肯定將會更新很多人對這種動物的認識。除了以上特點，影片中阿爸還認為狼聰明、有組織能力、團結一致、聽從狼王的指揮、特別善于忍耐，進而認為狼就是動物界的“戰(zhàn)士”，影片中狼群對黃羊群、家羊群和軍馬群發(fā)起的幾次進攻也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了這些特點。另外，狼還報復心強、難于馴服甚至寧死不屈。大凡以動物為主角的電影，盡管占據(jù)著熒幕的是動物的形象，其實歸根到底也離不開對人的表現(xiàn)和思考，這從電影表現(xiàn)的目的、視角和觀念等諸多方面都可以窺其端倪。我們看著動物的世界，同時反思人類自身。狼的身上所具有的那些精神，往往可以折射出我們?nèi)祟惖哪承┯白印．斎贿@么說絕不是要把草原狼的精神和蒙古族文化作一種簡單的對應，事實上筆者以為，草原狼身上所具有的那些優(yōu)秀的精神更多地和蒙古族的文化精神有某些相似之處，比如片中的阿爸認為狼作為“戰(zhàn)士”的品質：聰明、有組織能力、團結一致、聽從狼王的指揮、特別善于忍耐等。阿爸認為當年的成吉思汗從狼那里學會了如何打仗，盡管缺乏一種事實的證明，也是一種具有合理性和說服力的想象。除了和人類精神的相似性，草原狼身上所具有的某些優(yōu)秀品質甚至是我們?nèi)祟愃狈Φ?，讓我們?yōu)橹鄯秃诡仯热绮豢神Z服的精神。片中的楊陣盡心盡力地飼養(yǎng)了一只草原狼，將之從小喂到大，甚至省下自己的口糧來喂養(yǎng)小狼，并以此作為生活的最大樂趣。但在一次和狼玩耍的時候，狼竟然不聽楊陣的使喚，并且咬了他一口。楊陣剛開始勃然大怒，罵它是一只“惡狼”，但很快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反而夸它“是只真正的草原狼”。這個細節(jié)可謂意味深長，它讓我們明白無法泯滅的野性和不可徹底被馴服恰恰是草原狼的特點，而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正是我們?nèi)祟愃鶇T乏的精神，比如寧死不屈的精神。片中的場部主任帶領一幫獵手來幫助草原人消滅草原狼，草原狼拼命地逃竄，于是上演了一幕幕驚心動魄的好戲。它們有的在逃命途中被獵槍打死，有的被逼上絕路，知道逃脫無望，或自己跳下懸崖，或鉆到洞穴讓巖石將自己掩埋，而那只頑強的狼王竟然被汽車追了整整三十八公里也不束手就擒，最后筋疲力盡、倒地而死，讓圍獵的人們無不為之驚呆。看到這些，不由讓人感嘆：狼確乎是被剿滅了，但它們的精神卻沒有被打敗，這不就是偉大作家海明威筆下的“硬漢”精神嗎？你可以打倒它，但就是打不敗它。三、內(nèi)蘊的草原生態(tài)文化雖說本片的主角是狼，但其主旨其實導向了對人類生態(tài)文化的思考。影片中人和狼的關系不是簡單的敵對之類的二元對立，而是一種近乎辯證的既敵對又依賴的關系。草原狼是草原人的天敵沒錯，所以人害怕狼，會在狼繁殖的季節(jié)掏狼窩，弄死一部分狼崽，以絕后患，但與此同時，人又依賴狼，比如偷取狼群捕獲的食物維持生存，比如借助狼來殺死對草原破壞性更大的黃鼠和兔子。人和狼的關系可以說構成了一種生態(tài)的平衡關系，靠著這種關系，人和狼共同在草原上生活了幾千年。一旦人打破這種平衡，遭到傷害的不僅是狼，還有人類自身，影片中狼群對家羊群和戰(zhàn)馬群發(fā)動的襲擊就是這種后果的最好寫照，給人帶來了財產(chǎn)的破壞甚至生命的毀滅。對人與狼關系的考量和處理其實就是一種草原生態(tài)文化的體現(xiàn)。作家張承志曾說：“游牧社會的文化，是一個偉大的傳統(tǒng)和文化。它曾經(jīng)內(nèi)里豐富無所不包。——它深藏著一種合理的社會結構，一套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以及一些人的基本問題。”[1]斯如此言，要維持一種和諧的草原生態(tài)，關鍵在于草原人對自身地位和生存的深刻思考。表面上看，人是草原的主人，但人要在草原上生存下去，卻不能時時以絕對的中心自居而忽略了其他生物的存在，不能忽略了人們賴以生存的草原。片中的阿爸說得好：“草原的命是大命，其他的命是小命，靠大命而活著?！辈菰侨撕推渌磺猩锷娴募覉@，家園存在才有草原人的安身立命之所。對于家園而言，人類只不過是這片土地上的一種存在而已，不過是草原生態(tài)鏈的一環(huán)而已，這一環(huán)需要和其他各環(huán)保持一種和諧的關系才能更好地存在，否則只會給自身的存在帶來莫大的威脅。片中的阿爸在安葬自己的兒子時將之曝尸于亂石的荒野之中，并且解釋道：“草原人一輩子吃肉，殺死了很多生命。等他們死后，以這樣的方式將他們的尸體還給草原?！边@樸素的話語里包含著多么獨特而深刻的思想！作為草原傳統(tǒng)文化化身的阿爸深諳草原的這種生態(tài)關系，并以一種精神領袖的姿態(tài)指導著草原人的生活。時代在發(fā)展，草原人的生活也在變遷。阿爸的去世隱喻了蒙古族傳統(tǒng)文化的某種斷裂，在走向現(xiàn)代化的途中，蒙古族的文化將會走向何方？無論如何，作為民族文化基因的傳統(tǒng)生態(tài)觀念和思想應該被我們所珍視，為蒙古族文化和中華文化的發(fā)展作出新的貢獻。參考文獻：[1]張承志.草原[M].廣州：花城出版社，2007.416-417.作者簡介：樊義紅（1978-），男，漢族，湖北荊州人，河南省周口市周口師范學院文學院講師，文學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當代文藝理論與批評，已公開發(fā)表學術論文三十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