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蕓
美食家的味蕾是上天的賞賜。我們大家的吃貨小朋友韓公子,吃遍全世界,在嘗遍了米其林輪胎無數個星之后,依然酷愛蘇州面,尤其是楓鎮(zhèn)大面上市的季節(jié),他必要去吃上幾次。
我生在蘇州,在蘇州和上海都長住過一段時間。
那時候的蘇州城是詩詞中的小橋流水人家,我們也是住在白墻灰瓦的里面。
在我外公外婆家的灶披間里,有一張南方人家家都有的老紅木方桌,我印象中所有的好吃的都跟這張老桌子有關。
我的外公是老員外出身,雖然“天翻地覆慨而慷”之后,每天必須要上班工作了,但他還是保留一些他自己的“小樂胃”:早上起來后要篤悠悠地去“皮包水”,吃一碗燜肉面。然后再去聽一場評彈。下午“水包皮”,要去淴?。ㄏ丛瑁?。晚飯前,還要吃塊糕團。
我跟著他吃大肉粽,油亮亮的糯米包著大塊的肥五花肉,他吃的時候,還要撒上一勺白砂糖,那里面的肉必須要特別肥,像現在粽子里柴柴硬硬的瘦肉,就吃不出那種又甜又肥又膩的感覺了,過癮!所以我對蘇州的記憶從來都是和“甜”分不開的。
說起兒時滋味,有一樣老虎腳爪,我一直沒有找到。韓公子也跟我一起找,我們從平江路到觀前街,看到了一家只有一個門臉的小店壹品堂,它的招牌上寫著:老虎腳爪,可是一問,老板說,今天不做。什么時候做?也不知道,要看心情。后來韓公子還特地跟這位老伯伯講:“要是哪天心情好,重新做老虎腳爪,記得告訴我……”
小時候的記憶變得越來越遙遠,遙遠到我已經記不住了。以至于在上海豫園的對面,我把新疆買買提做的號稱“老虎腳爪”當真了,拍照發(fā)給我的閨蜜,急得她在語音里大喊:“這不是,這是大熊掌,發(fā)面發(fā)成那么胖,是面包了,不對!”
大家都不愿意做老虎腳爪了,韓公子在七寶也遇到了這種情況,而且都是本地人開的店鋪。
終于……終于有一天,有朋友告訴我,虹口區(qū)四川北路有一家賣老虎腳爪的鋪子,等韓公子過去吃,正好趕上午后一兩點鐘,剛出爐,還熱著呢。他嘴里邊嚼邊說:“好吃!好吃!外脆、里香、煊甜?!?/p>
我的閨蜜說,韓公子描述的吃口都對了,可是這個老虎腳爪的形狀不太對,不應該像蓮花那樣散開,而要像老虎爪那樣緊實地收攏。但是她在發(fā)面還是死面的問題上也吃不準了。
在吃貨的道路上永遠有同伴,我們的老吃貨朋友張家阿四,他十分肯定地說,是發(fā)面,但是一種特殊的發(fā)酵的老面。
我們不死心,韓公子可能是覺得,正宗的老虎腳爪不在上海,因為現在的新上海人太多了,古法的本幫日漸稀薄。
他又去了蘇州,吃了剛上季的楓鎮(zhèn)大面后,繼續(xù)走街串巷,居然在觀前街東找到了一家。大餅爐上擺了一大盤出爐的虎爪,前面豎著一塊牌子:老虎腳爪,中午十一點起售。閨蜜一看這個爐子,說這是對的。張家阿四講,這種自制的烤爐,是用鐵皮油桶做外殼,里面糊上泥巴抹平,糊的泥巴內膽用火燒過,變成陶,所以大餅、老虎腳爪用這種爐子烤不粘。
閨蜜說,老虎腳爪是要等早上賣完了大餅、油條后,用大餅爐剩下的余溫烤熟的,吃老虎腳爪要等到中午,下午放學以后肚子餓了吃。這跟我的記憶是完全相同的,老虎腳爪不是早飯,是草根下午茶。
韓公子吃后的評價是,他還是更喜歡上海四川北路的那家。而我的閨蜜仍然覺得這家的老虎腳爪形狀不對,她說,要像高腳饅頭那樣捏成個桃子狀,然后切一個米字刀,不能深也不能淺,深的話會像蓮花那樣散開。淺了,就是蘇州這家,老虎爪子沒有張開,像是堅硬版的菠蘿包。
閨蜜口中的老虎腳爪是堅實抗餓的。還有一種說法,因為是發(fā)過酵的老面,所以,老虎腳爪是助消化的,腸胃不舒服,吃老虎腳爪,伴溫水,會管用。
傳統(tǒng)正宗的老虎腳爪,就像是跟我們在躲貓貓,找得我們好辛苦。
歲月是把殺豬刀,對老虎腳爪也不例外。
小時候的味道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