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華偉
“廚房”是書面語,鄉(xiāng)村里叫作“灶火”。
我家的灶火很小,鍋架低矮,砧板油亮,靠墻的一側(cè)放著兩個朱紅的壇子,一個裝油,一個盛鹽。我娘說,廚房無大寶,除卻油和鹽,至于味精、豆醬、酸醋這些東西,只是錦上添花。
冬天里,灰燼里的火星要到后半夜才滅,找?guī)讉€紅薯往里面一埋,不出一個小時,就會有甜甜的清香飄出來。一家人往灶頭邊一圍,扒出焦黃的紅薯細細品味,不失為睡前最好的加餐。灶火旁沒有嚴寒,怕冷的蛐蛐在草堆里開心歌唱。冬天的時光格外寂寞,惟有這里蟲鳴不斷。
要把家常吃食做得可口,我娘有許多秘訣:白菜穿住菜根倒掛在屋檐下,風霜能讓葉片變得更加清甜;蘿卜只有埋在沙堆里才不會發(fā)芽和空心;紅薯必須在室溫下晾夠兩個月才能使其中的淀粉轉(zhuǎn)化為麥芽糖;至于那些黢黑的干菜,泡發(fā)時一定要用剛從井里打出來的溫水……時令與季節(jié)的交替賦予每一種食材截然不同的味道,只有深諳田野的習性,才能將其完全把握。
我娘搟面皮、包餃子、炸油餅……每一樣活計她都做得嫻熟而自然。她包餃子時,我們觀望著,卻懶于伸手,好逸惡勞的本性暴露無遺。我娘見了,便會催促我們:“越吃越讒,越歇越懶,天上才不會掉餃子呢!”于是我們拖拖拉拉地上場了,可面團一入手就成了玩意,我們捏幾個瘸腿的丑人,搓幾只圓形的面球,全然忘記了幫忙的初衷。我娘一邊搖頭,一邊教育我們:“百麥不成面,這世上惟有糧食和光陰浪費不得!”我們嘻笑著,不以為然。有爹娘寵著,白面永遠吃不完,光陰也走得格外慢。
有時鄰居來串門,聞到滿院的香氣,不無羨慕地說:“有吃有喝有玩樂,給個皇帝都不做!”我娘點點頭,眼神繞著我們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全身心地付出,加上一絲不茍的生活態(tài)度,才能做出最貼心的吃食,這就是廚房里的秘密。
(摘自《杭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