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艷
一
當(dāng)所有時光和回憶被模糊掉后,我依然清晰的記得,那一個從容干凈的身影。他走在我的前方,好似要將我?guī)щx開那個沒有溫暖的世界。
從那時起,我開始攢錢,我有一個很大的儲蓄罐和世界地圖,我幻想中所有的事情都有他影子??晌矣质肿员?,到現(xiàn)在,我也記不得我到底有沒有告訴他,我有多喜歡他。
媽媽的抽屜里有一封信,很舊很舊,是以前父親寫給她的。她舍不得扔,寶貝似的鎖了起來。
那種因為喜歡,而茫茫然不敢輕易表露的感情,大概就是從她身上遺傳而來的。
那一年,陳墨宇住在我們對面,每次我擦玻璃時,都能看到他在書桌上發(fā)呆。他長得可真清秀?。》块g也總是干干凈凈的。他會彈鋼琴,雖然總是斷斷續(xù)續(xù)彈不連貫,但也成為我每天捧著臉透過能折射出五彩的玻璃窗看他的理由。
我跟澈澈說我喜歡上陳墨宇的時候他的嘴巴都能塞下一個雙黃蛋了。
“我的天哪,我沒聽錯吧小丫,你竟然會喜歡這種四十五度角仰頭憂郁悶騷型的陰冷男。”
“怎么,難道我非要喜歡陽光肌肉男嗎?”然后我指了指后花園打籃球露出上半身肌肉的高年級生。
澈澈給我翻了兩個白眼。
于是在我的軟磨硬泡下,澈澈給我充當(dāng)了軍師。
我大概也沒想到澈澈會如此神通廣大,上到生辰八字,下至興趣愛好。無一不把資料給備全了。
二
澈澈說,陳墨宇他們家就是音樂世家,從小藝術(shù)細胞特別發(fā)達。
而我呢,既沒有錢買樂器,又沒有興趣學(xué)藝術(shù)。于是折中了一下,天天看電視學(xué)民族舞。看著我那四不像的舞蹈,想想和對面五音不全的陳墨宇還真是天作之合。
一旦下定決心練舞了,家里的妹妹就沒人看管了。因此澈澈一有空就會幫我看著那個還只會爬來爬去的妹妹。順便也會看看對面的男神到底有何等的魅力能把我迷得團團轉(zhuǎn)。
“小丫,不是我說你。小連好歹也是你親妹妹。你不能每次為了美色而拋友棄妹啊!”澈澈給小連喂奶粉的時候那哀怨的小眼神簡直像極了怨婦。
我說你要是不喜歡可以不帶她?。?/p>
于是小怨婦不說話了。
我不喜歡這個妹妹,他是知道的。
學(xué)了一段時間的舞以后,我特地把家里的玻璃擦的锃亮,站了一個對方可能看得見的角度,天天練那一支成形的舞。
為此,我還買了好幾塊厚木板,把窗與地面的距離拉平一些。
皇天不負(fù)有心人,當(dāng)我第七次掐準(zhǔn)時間在他出門的時間段去倒垃圾的時候,陳墨宇攔住了我。
他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頭發(fā)和衣領(lǐng),靦腆的問道:“你是住在XX單元X樓的女生嗎?我就住在你對面。我每天都看到你在練舞……你也是學(xué)藝術(shù)的嗎?”
我當(dāng)時心里猶如千萬只小鹿在咆哮奔騰,很想拉著他的手說,是是是!我就是那個穿緊身衣跳民族舞的女生!今天天色不錯,我們一起去散個步吧!
當(dāng)然,那些話我是不可能說出口的。我立馬憶起澈澈之前跟我講過的,陳墨宇喜歡溫文爾雅的文靜女生。于是我含羞的點了點頭,用力壓下了心中所有不切實際的沖動。
三
當(dāng)天晚上,我興高采烈地跑到了澈澈家,繪聲繪色的描述那一段如同童話故事里走出來的唯美初遇。
澈澈不以為然,只是“哦”了一聲,然后問,“你這么晚都是和他一起出去的?那小連呢?”
我猶如夢境初醒,這才想起尚在家中一人的小連。
我渾身僵硬,顧不得后來呼喊著的澈澈,馬不停蹄的趕到家中。
我心急如焚,遠處看到很多人圍在我們那幢樓里,我心“咯噔”了一下,一股不詳?shù)念A(yù)感油然而生。我快馬加鞭,想都不敢想的往前沖。
看到小連還在嬰兒床里熟睡頓時松了一口氣。這才從鄰居口中得知,原來樓下那戶人家,小孩子因為父母要生二胎就離家出走了,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夫妻兩個為此吵得不可開交。
我抱著被吵醒咿呀叫的小連一聲不吭的關(guān)了門。
幸好,出事的不是小連。
當(dāng)天晚上,父母下班特別早,還給我?guī)Я撕芏喑缘摹N也恢涝谶@種氣氛下我該說什么,只能僵硬的笑笑。
“小丫啊,我最近看你總是跟著電視里學(xué)跳舞,你看,媽媽給你報了一個舞蹈班,你想去嗎?”
我分明聽出了媽媽口中濃郁的擔(dān)憂,想來樓下那家的事情早已傳如他們耳中。我不知道該不該謝謝同命相連的另一位。至少他的抵抗,為我贏來短暫的關(guān)注。
晚上我打電話給澈澈,得知我和小連都沒有事,他松了一口氣。又把我臭罵了一頓。
為了轉(zhuǎn)移話題,我說,“澈澈,看在我們這么多年的革命友誼,現(xiàn)在你的隊友桃花已開了一半,你難道沒啥好祝福的話要說?”
澈澈“嘟”的一下把電話掛了。
不知為何,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四
陳墨宇得知我上了舞蹈班,每天都抽空來探班。我們倆開始有意無意的走在一起。
仿佛那一刻起,我的人生軌跡開始走向光明。
過年的時候,陳墨宇羞紅著臉塞給我一份情書。
我突然有些手足無措。
仿佛當(dāng)初在窗內(nèi)觀望他的小女孩,只是因為太孤單無聊才會萌生奇怪的念想。
我忐忑不安的回了家,小心翼翼地把信看完,然后像母親那樣,把它鎖在了抽屜的最里面。
我打電話給澈澈,用著足以震懾耳朵的河?xùn)|獅吼沖他喊道,“澈澈,我終于收到了陳墨宇的情書了!他向我告白了!”
“哦,恭喜啊,看來最近你的小日子過得風(fēng)生水起了?!睂Ψ斤@然還在睡夢中,停頓了兩秒,才睡意朦朧的回答我。
“是啊,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你竟然還有幫人寫情書的愛好!”
澈澈果然不出我所料,立馬把電話掛掉了,又過了好長一會,他才發(fā)來一條短信。
“小丫,這都被你看穿了。不愧咱倆青梅竹馬那么多年。那……你接受嗎?”
我火速回了一條,“等能考上同一所大學(xué),我再告訴你?!?/p>
我想起很多年前,我失足落進河里。那時候媽媽和后爸剛剛結(jié)婚,醫(yī)生告訴媽媽,這么冷的天,那么小的小孩待在水里那么長時間,很有可能會一直昏迷不醒。
在我躺在床上的那段時間里,媽媽擔(dān)心我老來無伴,決定再醞釀一個小生命。
就在小連快出生的那一個月,全家人的重心都放在了成為高齡產(chǎn)婦的母親身上,誰也沒想到我會在這個時間里醒來。
醫(yī)院的消毒水味很重,我嗆得睜開了眼,只看到了一個坐在板凳上朝著我自說自話的澈澈。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他周圍閃爍的光芒。
也許在我不知道的歲月里,他溫暖了我微涼的童年,幫我分擔(dān)了我不想承認(rèn)的現(xiàn)實。
因為喜歡,我們才會如此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