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覺眠
在巴塔哥尼亞零星的幾座小城的書店里,幾乎找不到本地人撰寫的關于這片土地的文字,倒是可以看到不少關于動物的精美畫冊,教會人們?nèi)绾螀^(qū)分公海豹和母海豹。書架上,關于巴塔哥尼亞的書都出自美國人和英國人之手。美國作家保羅·瑟魯曾在巴塔哥尼亞游歷,當他回到布宜諾斯艾利斯城的時候,拜訪了博爾赫斯。這位阿根廷最著名的文學家對他的巴塔哥尼亞之行表示不屑:“那個地方我去過,不過不熟,但是我要告訴你,那個地方乏味,乏味得很?!?/p>
這片荒原似乎總是被外人所講述,來自美國的保羅·瑟魯寫下了《老巴塔哥尼亞快車》,英國人布魯斯·查特文寫出了《巴塔哥尼亞高原上》,世界盡頭的荒原、距離極地最近的土地、世界最美麗的冰川莫雷諾,這些元素對異鄉(xiāng)人有難以想象的魔力。
1995年11月24日.戴安娜王妃在巴塔哥尼亞的瓦爾德斯半島海域觀賞鯨
巴塔哥尼亞(Patagonia)的名字來自西班牙語“大腳”一詞,據(jù)說西班牙人抵達后,看到當?shù)靥鼐S爾切人穿著看起來腳很大的鹿皮鞋,隨口給這片67萬平方公里的荒原起了這個名字。巴塔哥尼亞大部分屬于阿根廷,小部分屬智利,幾乎包括了阿根廷南部所有的土地,從南緯37°伸展到南緯51°,西抵安第斯山脈,東臨大西洋,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低的地區(qū)之一。
11月份,我來到特雷利烏這座小城,南半球的夏天已經(jīng)到了,鯨也遵循每年之約來到了瓦爾德斯半島附近的海域。和我一起辦理旅館入住的大半是帶著孩子來看鯨的阿根廷家庭,他們對特雷利烏并不感興趣,因為這里街道乏味,景致庸常,和隨便一個南美小城沒有什么不同,吸引我的街頭政治漫畫涂鴉在他們眼中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
在這樣一個刻板的小城很難找到什么有特色的館子,所以我隨便選擇了一家餐廳,這家餐廳晚上生意應該不錯,有很好的啤酒,卡座的靠背也夠舒服,桌子上擺著帶有企鵝圖案的調(diào)料罐。到了阿根廷南部,企鵝的圖案就頻頻出現(xiàn),好像當?shù)厝颂貏e喜歡這種呆頭呆腦的生物,不過也難怪,特雷利烏是來瓦爾德斯半島看動物的游客的必經(jīng)之所,這里的代表性動物就包括了旱地企鵝。吃完飯,拿著市區(qū)地圖,我決定去這座城市唯一出名的恐龍博物館看看。特雷利烏位于巴塔哥尼亞北部,1億年前,這片荒原曾經(jīng)是恐龍的樂土,甚至有“恐龍公墓”的出現(xiàn)。
從比格爾海峽的船上可飽覽阿根廷火地島首府烏斯懷亞全景
博物館里光線幽暗,一具具恐龍骨骼復原擺放在那里,說明也十分詳細,這種恐龍生活在什么時代,是如何被挖掘出來的,特點是什么等等,而且骨骼的擺放并不呆板,雖沒有皮肉,但擺成頗有動感的造型,有的還做出倆倆嬉戲的樣子,讓人覺得好像它們會突然回頭,用兩只空洞洞的眼睛看著你。漫步在這里,就像看一部沒有血肉的《侏羅紀公園》,有幾層樓高的恐龍骨架,也有幾乎可以放在手掌的玲瓏恐龍,有的品種可以看出生前就是一副矮墩墩的模樣,還有的沒有手腳,當年必然徜徉在大湖中。
巴塔哥尼亞表面荒涼,地下卻有太多未知之謎,這里發(fā)現(xiàn)的恐龍不斷刷新人們的認知。2014年5月,阿根廷政府宣布在巴塔哥尼亞地區(qū)的丘布特省發(fā)現(xiàn)了大量大型恐龍化石,根據(jù)推斷,其中一頭恐龍應該是迄今為止人類已知的地球上最大的生物。這頭恐龍生前長達40米,高20米,相當于7層樓,體重超過77噸,等于14頭非洲象,更讓人吃驚的是,這頭食草性的泰坦巨龍生前還未停止發(fā)育,它的發(fā)現(xiàn)震驚了古生物界。
發(fā)現(xiàn)來源于一位熱心科學的當?shù)剞r(nóng)場主,他在2013年找到在特雷利烏恐龍博物館工作的專家,說自己的員工在距城區(qū)300公里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一些巨大的骨骼化石。特雷利烏所在的丘布特省一直是恐龍化石頻頻被發(fā)現(xiàn)的地區(qū),所以專家立刻動身前去勘察,在發(fā)掘過程中,專家們逐漸意識到,這是一只他們從未見過的體型極為巨大的古生物。據(jù)估算,這樣的大型食草恐龍可以在幾十分鐘內(nèi)吃掉一整片樹林。在這只“超級恐龍”發(fā)現(xiàn)之前,科學界認可的陸地上曾存在的最大生物是同樣在這一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阿根廷龍。科學家認為,上億年前巴塔哥尼亞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應該十分獨特,能夠供給巨型恐龍在此生存。
生活在阿根廷巴塔哥尼亞的麥哲倫企鵝
恐龍滅絕后,起源于北半球的新物種在大陸的漂移作用下來到南方大陸,在巨型的古老哺乳動物到達南美后不久,海水淹沒了巴拿馬地峽,將這些生物和其他大陸隔絕開來,沒有食肉動物的侵擾,巴塔哥尼亞地區(qū)的生物體型越來越龐大,大地獺、食蟻獸、后弓獸等生物在這里優(yōu)哉度日。之后,巴拿馬地峽再次浮出海面,美洲豹、劍齒虎相繼進入,巨型食草動物被趕盡殺絕。
達爾文的出現(xiàn)也讓這片荒原有了些名氣,19世紀初,查爾斯·達爾文隨英國海軍的“小獵犬號”考察船來到巴塔哥尼亞。在這里,他吃了美洲鴕,事實上他一直在尋找這種生物。當他發(fā)現(xiàn)自己吃的到底是什么東西的時候,急忙停下來,并將沒吃完的部分送往倫敦動物學會。該學會最后宣布,這種三趾巨鳥是美洲最大的鳥類,是一個新物種。達爾文在巴塔哥尼亞待了幾年,在這里他還發(fā)現(xiàn)了第一具美洲長頸駝的化石,開始他還以為是某種巨大的羊駝,但這種生物外形實在是奇特,外觀就像沒有駝峰并有一個短象鼻的駱駝,怎么看也不是羊駝。據(jù)達爾文估計,這種生物奔跑速度很快,但它們沒有抵擋住借助巴拿馬地峽來到南美的肉食動物的捕食,最終滅絕。1834年,達爾文25歲生日時,“小獵犬號”船長費茲羅伊將巴塔哥尼亞火地島最高峰命名為“達爾文山”。在結束航行20多年后,達爾文發(fā)表了他的著作《物種起源》,并于1859年首次印刷。
從特雷利烏到瓦爾德斯動物保護區(qū)一路上的風光看似單調(diào),但天空藍得刺眼,云彩就像噴上去的白漆,巴塔哥尼亞特有的灰色帶刺的灌木散發(fā)出一種苦辛的氣味,讓人產(chǎn)生一種心靈震撼。有時候司機會把車子停下,讓我們用望遠鏡觀察一下附近的動物。起初,很難發(fā)現(xiàn)動物的蹤跡,周圍一片寂靜,只能聽到風聲和自己的心跳聲,慢慢的一只原駝在灌木中露出蹤跡,它的顏色和草色幾乎是一樣的,發(fā)現(xiàn)了一只之后,眼睛就像突然被擦亮了一樣,幾只原駝就顯露出來,它們對不遠處的我們充滿了食草動物特有的警覺。
19世紀60年代,英國作家威廉·亨利·赫德森來到巴塔哥尼亞,在許多年后,他在自己諾丁山的寓所中寫出了著名的散文集《在巴塔哥尼亞的悠閑歲月》,在書中,具有博物學家特質的赫德森用了整整一章探討達爾文的生物演化,最后他得出的結論卻與人有關:在荒原上漫步的人在自己身上會發(fā)現(xiàn)一種原始的平靜,或許正是宗教的平靜。
2014年5月17日,位于特雷利烏的阿根廷恐龍博物館宣布發(fā)現(xiàn)了世界最大的蜥腳類恐龍化石。圖為西班牙古生物學家何塞·伊格納西奧·卡努多躺在化石旁
事實上,赫德森在巴塔哥尼亞感受到的是無窮無盡的寂靜,他孤身一人,以一條狗為伴,在一個荒原的世界里,只有馬蹄聲和狗的喘息,死一樣的寂靜使他無法思考,在精神上回歸荒野使他無比輕松。赫德森的散文多以南美風光為素材,貼近自然的生活方式使得在15歲就被預言會隨時死于心臟病的他奇跡般地活到了81歲。
我此行的最終目的是看鯨,想觀鯨,先要坐沙地舟,船在沙地上滑行一段,船身一晃,進入大海。船全速前進,開到一處開闊的海域,船員關上發(fā)動機,靜靜地等待著鯨的到來,耳邊只聽得風聲和細細的海浪聲。海水遠看是一種墨水般的藍色,近看是近似透明的綠色。等了一會兒,鯨沒有來,船上的孩子們有些著急了,拉著父母直叫喚。父母抱緊孩子,叫他們噤聲。過了一會兒,在不遠處一只鯨冒出頭來,噴氣,下潛。
船上的我們一陣驚喜,突然鯨不見了,我們還在四下找它,突然覺得船身晃了幾下,就在我們眼前,鯨又露出了大腦袋,和船上的人對視。這只鯨招來了幾只同伴,圍著我們的船一上一下地戲水。導游說,這種鯨是南方露脊鯨,每年來瓦爾德斯半島附近產(chǎn)仔,可惜我們來得略晚了一些,有些鯨媽媽已經(jīng)帶著孩子離開這里,去更為溫暖的海域了。
在旅行指南中,威爾士人的茶室也是備受推薦的景點,巴塔哥尼亞北部的丘布特省聚居了大批威爾士移民。1865年,153名威爾士移民在丘布特省沿岸上岸,他們都是窮人,他們有的來自廢棄的礦區(qū),有的參加了失敗的獨立運動,還有的無法接受英國議會禁止在學校中使用威爾士語的禁令,于是他們決定一起尋找新威爾士,他們希望找到一片沒有被英格蘭沾染過的土地,在梳理了整個地球之后,最終選中了巴塔哥尼亞。阿根廷政府把丘布特河流域的土地劃分給他們,1886年,威爾士人建立了馬德林港。
在當?shù)厝说耐扑]下,我和朋友來到了一個威爾士村,這里草坪干凈美麗,家家戶戶房舍整潔,修建得很是規(guī)整,在荒原中出現(xiàn)這樣的地方略顯突兀,倒像是英國的鄉(xiāng)村。我們被帶入一間茶室,墻上掛著細膩的風景畫,淡綠色的窗簾,桌子上鋪著白色的蕾絲桌布,我們剛剛一路從動物世界里出來,此時就像是闖進了某個精致老婦人的房間,風格變得實在有點快。企鵝、駝馬、荒原被拋諸腦后,眼前有的只是精致的茶具,手工制作的果醬,還有美味的司康餅。
據(jù)說,威爾士人抵達巴塔哥尼亞初期,家鄉(xiāng)食材無法覓得,只好入鄉(xiāng)隨俗,下午茶喝起了南美的馬黛茶,甚至吃一塊烤肉搭配。在漫長的南美生活中,他們根據(jù)當?shù)厥巢陌l(fā)明了威爾士黑蛋糕,黑黢黢的蛋糕里滿滿的是丘布特省特有的奶酪。越來越多的威爾士人來到這里,他們成了巴塔哥尼亞最主要的移民群體。在茶室,我吃到了非常美味的茶點,我問了這里的服務生為何這樣好吃,她回答說:“秘訣很簡單,多放黃油?!?/p>
20世紀開始,巴塔哥尼亞迎來了更多來客,有自我放逐的歐洲青年,比如1929到1931年,法國飛行員、小說家圣??颂K佩里(1900~1944)曾在馬德林港擔任郵政經(jīng)理,看到北面的鳥島形如一頂帽子,又如吞吃了大象的巨蟒,這個靈感啟發(fā)他寫出了《小王子》那膾炙人口的開篇。來客里也有淘金的商人、礦工,荒原熱鬧起來,他們中的一些人定居在此,成為永久居民。
就在一心躲避英格蘭的威爾士人抵達數(shù)年之后,英國移民也來到這里,他們帶來了巴塔哥尼亞的牧羊業(yè)。1877年,英國商人亨利·雷納德從位于巴塔哥尼亞大陸架上的馬爾維納斯群島運來了綿羊,羊群瘋狂繁殖,發(fā)展成為巴塔哥尼亞南部的主要產(chǎn)業(yè)。在20世紀初,其最南端的火地島成為重要的羊毛加工基地,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促使羊毛價格飛漲,成就了一批火地島的羊毛富商。
值得注意的是,英國人運來的羊并非來自歐洲,而是被第一批抵達馬爾維納斯群島的水手從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或者烏拉圭首都蒙得維的亞帶來的,亦是南美品種,這些羊在馬爾維納斯群島生息繁育,在擅長養(yǎng)羊的英國人手上,羊群不斷壯大,成為馬島的主要產(chǎn)業(yè),之后又跨海運到巴塔哥尼亞南部。部分英國移民也由此從馬島遷移到巴塔哥尼亞,成為阿根廷人,而留在馬島的人仍以英國人自居。20世紀80年代初,阿根廷國內(nèi)發(fā)生嚴重經(jīng)濟危機,反對總統(tǒng)加爾鐵里的聲浪也日益高漲,為緩解國內(nèi)矛盾,1982年4月加爾鐵里下令出兵占領馬島,馬島戰(zhàn)爭爆發(fā),經(jīng)過一番艱苦的爭奪,英軍奪回了馬島的控制權。阿根廷的戰(zhàn)敗導致了更大規(guī)模的反政府運動,最后導致軍政府倒臺。對于英國來說,強烈的愛國主義情緒橫掃全國,加強了以首相撒切爾夫人為首的政府的權威,同時幫助英國保守黨贏得了1983年的普選。時至今日,阿根廷仍未放棄對馬島的主權要求。馬島戰(zhàn)爭戰(zhàn)敗成為生性驕傲的阿根廷人的心頭痛,由于鄰國智利在戰(zhàn)爭中對英國提供了“極為重要”的幫助,使得智阿兩國原本就脆弱的關系更是雪上加霜。
除了尋找新的生息之地的威爾士人和養(yǎng)羊逐利的英國人,來自歐洲其他地區(qū)的移民大都結構松散,抱著墾荒開辟新家園的想法來到巴塔哥尼亞,他們來自德國、蘇格蘭、意大利和西班牙。由于巴塔哥尼亞地下礦藏豐富,“二戰(zhàn)”后,不少智利礦工來到這里尋找工作機會,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留了下來成為巴塔哥尼亞人。執(zhí)掌阿根廷十余年的基什內(nèi)爾總統(tǒng)夫婦來自巴塔哥尼亞南部的圣克魯斯省,丈夫內(nèi)斯托爾·基什內(nèi)爾的母親就是一名智利移民的后代,基什內(nèi)爾夫婦也因來自蠻荒的南部,在政壇上獲得了“企鵝人”的綽號。
火地島就是傳說中的天涯海角,世界的盡頭,它位于巴塔哥尼亞的最南端,與南美大陸隔麥哲倫海峽相望,從火地島出發(fā)可以抵達南極大陸,在人們心中,火地島是苦寒之地,所以,敢于在冬天去火地島的我還是挺少見的游客。
國人知曉火地島大半是來自王家衛(wèi)電影《春光乍泄》,里面這樣提到火地島象征世界盡頭的燈塔:“1997年1月,我終于來到世界盡頭,這里有美洲大陸南面最后一個燈塔,再過去就是南極,突然之間我很想回家,雖然我跟他們的距離很遠,但那分鐘我跟他們的感覺是很近的?!?/p>
1520年,航海家麥哲倫發(fā)現(xiàn)火地島——這個最南端的島嶼,他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了島嶼和南美大陸之間的海峽?;鸬貚u的名字也和他有關,據(jù)說他在船上看到島上升起煙,本欲將此島命名為煙之島,但同伴說有煙必有火,火地島由此得名。麥哲倫的船員在環(huán)島航行時在北岸發(fā)現(xiàn)了擱淺的鯨,又在南岸發(fā)現(xiàn)了當?shù)赜〉诎踩耸w,判斷他們死于部族沖突,感到危險的麥哲倫和他的船員沒有登上火地島,在此后的100多年里,繪圖師用自己的想象在地圖上的火地島周圍繪上了各種怪物,蛇發(fā)女巫、人魚、可以抓起大象的巨鳥,將這世界盡頭描繪得如同人間地獄。
我到達火地島首府烏斯懷亞的第一印象是這里并不冷,甚至比巴塔哥尼亞的其他地方更暖和些,事實上,這座島有地熱資源,所以并不像它的緯度顯示的那樣寒冷。因為是旅游淡季的冬天,街上人很少,商店也顯示出垂頭喪氣的頹廢。在中國人眼中,常住人口只有6萬的烏斯懷亞幾乎只能算是個小鎮(zhèn),背依雪山,面朝大海。我?guī)缀醪毁M什么體力就走到了港口,蔚藍色的大海向遠方延伸,港口靜靜地停泊著幾艘游船,都是預備明天一早載游客去參觀世界盡頭燈塔的。
我住在港口邊上的旅館,窗子正對港口,天色暗了下來,看著暮色中的大海,我意識到自己正在世界的盡頭。旅館里還為客人提供了幾本關于火地島歷史的書,已經(jīng)被翻得卷了邊,我拿起來翻看,發(fā)現(xiàn)了一些有趣的史料。
在麥哲倫到達時,火地島上生活著奧那、豪圖、雅甘和阿拉卡盧夫四個部落。奧那和豪圖是陸地上的獵手,雅甘和阿拉卡盧夫是獨木舟上的漁人。他們會制造弓箭,穿著羊駝毛的斗篷或者海豹皮的褲子,信奉苔原和巨石精靈。有人考證說火地島的原住民都是不穿衣服的,但這個說法遭到了近代史學家的駁斥?;鸬貚u的印第安人并非不開化的生番,在麥哲倫到來之前,他們有自己的社會秩序。他們有各自的領地,家族之間也有爭斗,大都是為了女人,他們本身并沒有擴張領土的欲望。
19世紀末,居住在馬爾維納斯群島的英國牧師布里奇里來到這里,抱著傳教的目的,他開始收集雅甘人的語言,編纂詞典,最終收錄3.2萬個詞語。雅甘人對事物的描述與火地島的一切息息相關,用海蟹舊殼換新殼的時光來定義沮喪,春夏之時冰雪融化讓褐色的土壤露出,仿佛一塊一塊的傷疤,所以,雪融與傷疤是同一個詞,這樣的詞匯迷宮讓布里奇里頭昏腦漲,這一層又一層的隱喻揭示了印第安的簡單而深邃的精神世界。而火地島另一部落的語言中,用一個詞就表達了“兩個同樣抱有做某件事的決心但都不愿著手行動的人”的意思,凝練如同一部微型小說。
火地島生活的印第安人已經(jīng)滅絕,他們先是遭到白人的屠殺,之后歐洲移民帶來了歐洲的病菌,他們身體里沒有抗體,群體逐步消亡,有一個更為殘酷的說法是,歐洲人送給淳樸的印第安人病人穿過的衣服,使他們?nèi)静《馈?/p>
看了一會兒書,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想起自己還沒吃飯,于是下樓和前臺打聽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館子,被告知這個時間還營業(yè)的只有街角智利人開的館子了。我在黑暗中的街道上摸索了一會兒,找到了那家餐館,一樓不營業(yè),上了二樓,聞到了煎魚的香味,有幾桌當?shù)厝嗽谶@里用餐。智利人有懸掛國家元首畫像來表達愛國的習慣,看到墻上的畫像,便可知老板是阿根廷人還是智利人。我點了烤黑鱈魚,剛才我聞到的香味就是這種多油多脂的魚散發(fā)出來的。黑鱈魚是智利人的拿手菜,配上土豆泥和當?shù)仄【?,這一餐吃得十分滿足。黑鱈魚并不是烏斯懷亞的主打菜肴,長得頗有氣勢的帝王蟹才是,在烏斯懷亞的主街道上有很多餐廳都以帝王蟹為招牌菜招攬客人,主要的菜肴有蟹肉沙拉、奶酪焗蟹等等。帝王蟹價格不菲,但在吃過之后,感覺不過爾爾,味道沒有黑鱈魚那般驚艷。
1884年阿根廷水手在烏斯懷亞建立了海監(jiān)局和世界最南端的燈塔,標志著這座“世界盡頭城市”的誕生。每個來烏斯懷亞旅游的人都要去看燈塔,第二天清晨,我從港口出發(fā),乘坐一艘游船前往燈塔。早晨的風吹在身上有些寒意,所以一上船,我便窩在船艙里喝著阿根廷特有的馬黛茶,暖和著身子,直到太陽升起,海面上透出一絲暖意,我才走出船艙。船開不久便可以看到燈塔,這座著名的燈塔紅白相間,孤零零地佇立在海上,它的形象在烏斯懷亞的旅游商店里隨處可見,親眼見到本尊,我的心情也沒有想象中激動,“世界盡頭”“勿忘初心”“從頭開始”這樣的感受完全沒有涌上心頭,倒是沿途看到了海豹和長滿苔蘚的小島讓我覺得一種世界盡頭的趣味。
隨著南極游的興起,作為世界盡頭的烏斯懷亞也逐漸被重視起來,這個世界最南端的小城是一個理想的起航點和補給基地。阿根廷國家3號公路延伸到這里就變成了夯實的土路,這條公路向北一直通到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從那里可以沿泛美公路直抵阿拉斯加,從這個意義上說,在烏斯懷亞上3號公路的終點也就是美洲大陸人類陸路交通活動的最南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