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愫,田林楠
(南京大學社會學院,江蘇南京 210023)
cation in Russia[J].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2006,111(6):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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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動模式對流動人口收入影響的性別差異
徐愫,田林楠
(南京大學社會學院,江蘇南京210023)
摘要:在流動模式家庭化趨勢不斷加強的現(xiàn)實面前,對流動人口收入及其性別差異的研究仍忽視流動模式的作用。利用2012年全國流動人口動態(tài)監(jiān)測調查上海市的數(shù)據(jù),探討了流動模式對流動人口收入影響的性別差異。研究發(fā)現(xiàn):在“男主外、女主內”性別分工觀念的作用下,相較于獨自流動,非獨自流動有助于男性流動人口收入的提高,卻會導致女性流動人口收入的降低。數(shù)據(jù)結果還表明:“男主外、女主內”這一傳統(tǒng)性別分工觀念在實踐中的實現(xiàn)程度與女性流動人口是與丈夫一起流動還是與丈夫及孩子一起流動密切相關。
關鍵詞:流動人口;流動模式;收入;性別差異
一、問題的提出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重新開啟了大規(guī)模人口流動與遷移,流動人口數(shù)量從1982年僅占人口總數(shù)2.97%的3 000萬,增長到2012年的2.36億,這相當于每6個人中就有一個是流動人口[1]。流動人口數(shù)量的急劇增長也伴隨著流動模式的轉變。1990年“四普”數(shù)據(jù)顯示,我國流動人口只有7.44%是生活在純粹由外來人口構成的家庭戶中[2],這意味著20世紀80年代人口流動還是以單獨流動為主;及至90年代,流動模式家庭化的趨勢變得十分明顯,周皓對比“四普”和“五普”數(shù)據(jù)發(fā)現(xiàn),十年間戶主與配偶均為流動人口的比例由7.44%提高到46.06%[3],到2011年在婚流動人口中有85.2%是夫妻一起流動[4]。與此同時,中國婦女社會地位調查第二期(2000)和第三期(2010)的數(shù)據(jù)表明,“男主外、女主內”的性別觀念出現(xiàn)了回潮[5]。在非獨自流動成為主流的情況下,與男性一起進入勞動力市場的女性,面對回潮的傳統(tǒng)性別觀念以及配偶相較于自己更為傳統(tǒng)的性別分工觀念[6],將如何處理家務與工作之間的張力,而這又會對不同性別流動人口的收入產生怎樣的影響?筆者著力于回答流動模式對流動人口收入的影響的性別差異。這一方面是對勞動力市場甚至整個當代中國性別關系和性別角色觀念的一種透視,另一方面也有利于從性別關系這一角度拓展對流動人口收入影響因素的理解。
二、理論框架與研究假設
已有研究基本沒有涉及這一具體論題,研究者或者關注流動模式的變化即流動的家庭化趨勢(或者稱作“夫妻共同流動比例”、“舉家外出比例”、“家屬隨同”等等),或者關注農民工群體的收入性別差異,很少將兩者聯(lián)系起來。而在對流動人口以及農民工收入影響因素的分析中,有關流動的變量也基本只涉及是否流動(或有無隨遷經歷)[7]和流動次數(shù)[8]。也就是說,流動模式在有關流動人口的收入及其性別差異的研究中,仍未作為一個獨立變量納入分析或者說流動模式沒有成為思考和解釋的角度。我國流動人口不僅數(shù)量急劇增長,流動的家庭化趨勢也不斷增強,在這樣的背景下,現(xiàn)有研究仍然不把流動模式納入對流動人口收入及其性別差異的研究中,這在某種程度上是對現(xiàn)實的忽視。
另一方面,從理論邏輯上講,這種忽略也是難以成立的。性別角色觀念影響著兩性對社會角色分工、性別關系模式的認同以及受此影響的性別分工實踐,在流動人口中,性別角色觀念也因此會對兩性在勞動力市場中的決策和選擇產生影響,并進而影響兩性的收入。性別角色觀念對人口的這種影響的中介便是流動模式:一個獨自流動的女性人口與一個和丈夫(或者和丈夫及孩子)一起流動的女性人口在勞動力市場中的行動邏輯會有很大差異,獨自流動者只需面對市場并用市場邏輯決策,而非獨自流動者需要面對市場及家庭,其決策除了市場邏輯之外還受到性別角色觀念的影響。簡而言之,在特定的性別觀念的影響下,流動模式不同,流動人口在實踐中便可能生成不同的行動邏輯。因此,流動人口的性別收入差異影響因素除了以往研究中所強調的人力資本、性別歧視、市場化程度等,還有一個重要變量即性別角色觀念,而這一觀念便體現(xiàn)在流動模式對流動人口收入影響的性別差異之中。以往研究對此的忽略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因為沒有意識到流動模式是性別角色觀念發(fā)揮作用的重要中介。就此而言,本文也是對流動人口收入性別差異研究中流動作用模式的空白進行補充和探索。
市場主導、體制約束以及父權自身延續(xù)的需要,使得父權制在持續(xù)的大規(guī)模流動中從解構中重構,進而得以延續(xù)和重建,其表現(xiàn)之一便是一起流動在外的夫妻中即使妻子的收入更高,“一家之主”仍是丈夫,“男主外、女主內”的性別分工模式仍是主導[9]。劉愛玉等的研究也表明,整體上中國男女兩性的性別觀念仍未從“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tǒng)狀態(tài)完全過渡到現(xiàn)代狀態(tài)[6]。在這種性別觀念的影響下,非獨自流動的女性人口因為要更多地照顧家庭,因此無法將全部精力投入到勞動力市場中,這既降低了其人力資本值也降低了自身對勞動回報的期待。而非獨自流動的男性則因為妻子在日常生活方面的支持,提高了其在勞動力市場中的人力資本值(如健康狀況更好、每天工作時間更長等)。已有的研究也表明因為女性農民工在流動中要兼顧工作和家庭,因此,對女性來說,已婚會對工作產生負面影響[10]。據(jù)此,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流動模式對流動人口的收入有著顯著影響,但這種影響因性別不同而不同。
假設2:在女性流動人口中,相較于獨自流動者,非獨自流動者收入更低。
假設3:在男性流動人口中,相較于獨自流動者,非獨自流動者收入更高。
三、數(shù)據(jù)、變量與方法
1. 數(shù)據(jù)來源
本研究所采用的數(shù)據(jù)來自原國家計生委2012年進行的全國流動人口動態(tài)監(jiān)測調查。該調查每年開展一次,按照隨機原則在全國31個省(區(qū)、市)和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抽取樣本點,抽樣總體為在流入地居住一個月以上,且非本區(qū)(縣、市)戶口的15—59周歲(即1952 年6 月至1997 年5 月間出生)的流動人口,需要注意的是抽樣總體中不包括調查時在車站、碼頭、機場、旅館、醫(yī)院等地點的流入人口。抽樣方法為分層、多階段、與規(guī)模成比例的PPS 抽樣的混合。2012年調查全國總樣本量為15.9萬人,其中上海為1.5萬人,最終有效問卷為14 056份,問卷有效回收率約為93.71%。
2. 變量選擇
(1)因變量。本研究的因變量為流動人口的個人月收入,按照學界的慣常做法,對收入取對數(shù)值,以便使其接近正態(tài)分布。
(2)自變量。本研究的核心自變量是流動模式,特指流動結果,不涉及流動過程,具體而言是指流動人口是否有家庭成員在流入地與其共同居住,可分為4類:獨自流動、僅夫妻一起流動、僅夫妻和孩子一起流動、其他類型(這一類型比例只有8%,但是其內部所包含的類別極其復雜,包括和夫妻外加父母、夫妻孩子外加父母等等,總之是三代親屬的各種排列組合,難以詳細分類)。另一個核心自變量就是性別,將性別處理成虛擬變量,其中女性=1,男性=0。
(3)控制變量。由于以收入為因變量,因此控制變量應該包括能夠影響收入的各個維度的變量。Gerber總結了解釋收入的3個路徑:新古典經濟學、制度理論和結構分析[11]。其具體所指對應到流動人口可以歸結為:包括人力資本要素(新古典經濟學)、制度對個人的區(qū)別對待(制度理論),以及結構所造成的部門、組織和職業(yè)間的差異(結構分析)。因此,控制變量設置也按照以上3個維度進行。具體來說,控制變量包括:①人力資本維度:年齡、工齡*根據(jù)劉林平等[7]的觀點,在涉及農民工或流動人口時,人力資本變量應同時納入年齡和工齡,因為兩者的變化并不一定一致。(操作化為調查進行的年份與初次流動的年份的差值)、教育年限(根據(jù)教育程度來進行換算)以及每周工作時間和就業(yè)身份(包括雇員、雇主、自營勞動者和家庭幫工,以家庭幫工為參照組);②制度維度的控制變量包括:戶口性質(包括農業(yè)戶口和非農戶口,以農業(yè)戶口作為參照組)*因為本文的研究對象為流動人口,其統(tǒng)計口徑為“離開戶籍地時間長度為1個月、空間范圍為跨越區(qū)(縣、縣級市)、沒有相應的戶口變動的流入人口”,并不等于農民工群體,所以包括非農戶籍者。、是否持有有效暫住證(以“否”為參照組);③結構維度的控制變量:職業(yè)性別隔離,根據(jù)學界通常的做法,用職業(yè)女性比例進行操作化;以上因變量、自變量和控制變量的描述統(tǒng)計及性別差異詳見表1。
表1 變量均值及兩性差異
注:a差異即為某變量男性樣本的數(shù)值與相應女性樣本的數(shù)值的差,對于定序變量而言,數(shù)值是指取值所占比例。
*p<0.05(雙尾T-test檢驗,下同);**p<0.01;***p<0.001。
3. 統(tǒng)計模型與分析策略
數(shù)據(jù)分析由兩部分組成:第一部分是描述統(tǒng)計分析,主要是比較男性流動人口和女性流動人口在收入以及流動模式等變量上的差異,統(tǒng)計方法是檢驗。第二部分運用最小二乘法多元線性回歸模型估計流動模式對收入的影響,模型分為全部樣本、男性樣本和女性樣本,以此來檢驗流動模式對收入影響是否有性別差異。此外,為了直觀地檢測和驗證是否存在性別差異,另外進行了加入性別和流動模式的交互項*需要說明的是,交互項中流動模式操作化為“獨立流動”和“非獨自流動”兩類,因為如果以原先的四分類(獨自流動、僅夫妻兩人流動、僅夫妻與孩子一起流動、其他模式)與性別做交互項,其解釋是非常復雜難懂的;另一方面,假設的邏輯是因為“男主外、女主內”的性別觀念的存在,當與其他人一起流動時,女性會因為家務而影響其在勞動力市場中的競爭力,而現(xiàn)在的二分類仍然符合這一分析思路(此時非獨自流動主要包括“僅夫妻兩人流動”、“僅夫妻與孩子一起流動”,以及數(shù)量極少的夫妻加父母、夫妻孩子加父母等等類型),并且更為直觀。的回歸計算。
四、結果與分析
1. 收入、流動模式及其他變量的性別差異
由表1可見,男女兩性在月平均收入方面存在顯著差異,女性流動人口的月平均收入比男性少878元,是男性月平均收入的80%左右(3 419.78/4 297.84=0.795 6)。在核心自變量流動模式方面,獨自流動的男性比女性高2%,這種差異在0.05的水平上顯著,在“僅與妻子和孩子一起流動”這一類型中男性也要高于女性,而在“僅夫妻兩人流動“和“其他模式”這兩種類型中,女性則顯著地多于男性。在影響收入的各變量方面,男性流動人口在工齡、教育年限、就業(yè)身份(男性在雇主和自營勞動者這兩類分布較女性更多、女性在雇員和家庭幫工這兩類分布較男性更多)等人力資本要素方面較女性都要更占優(yōu)勢;在制度性變量方面,女性屬于非農戶籍的比例要稍高于男性,而在是否持有有效暫住證方面則沒有性別差異;但是在作為結構變量的職業(yè)性別隔離方面,女性流動人口所從事的職業(yè)女性比例顯著偏高,而根據(jù)以往的研究,某一職業(yè)中的女性比例越高,其收入就相對越低[12]。
2. 流動模式對收入的影響及其性別差異
在探討流動模式對收入影響及其性別差異之前,先簡要描述其他各控制變量對收入的影響。模型1顯示,除了核心自變量流動模式,所納入模型的各要素基本都對流動人口的收入有著顯著影響。其中年齡和工齡對收入的影響呈一條“倒U型”曲線,即在控制其他變量不變的情況下,隨著年齡(工齡)的增加,收入也相應增長,但達到一定峰值之后,收入會隨著年齡(工齡)的增加而減少。對于年齡變量而言這一峰值或轉折點約為38歲,對于工齡而言這一峰值或轉折點約為16年。每周工作時間對收入雖然有顯著正向影響,但十分微弱。女性身份對收入有負面影響;相較于家庭幫工,作為雇主和自營勞動者的收入更高;在控制其他變量不變的情況下,教育年限每增加一年,收入將會增加6.3%((e0.061 5-1)·100%),非農戶口流動人口的收入比農業(yè)戶口流動人口的收入高19.3%((e0.176 8-1)·100%),持有有效暫住證者比沒有有效暫住證者收入高2.6%((e0.026 0-1)·100%),職業(yè)性別比每增加一個單位(對于職業(yè)性別比而言一個單位就是100%,也即從0增加到100%)收入將會減少23.1%((1-e0.262 3)·100%)??傊?,對于流動人口而言,男性年齡和工齡分別接近37歲和17年、就業(yè)身份為雇主或自營勞動者、處在職業(yè)性別比低的職業(yè)中、戶口為非農、持有有效暫住證者收入更高。那么,為什么只有核心自變量流動模式對收入完全沒有影響呢?流動模式對流動人口的收入真的沒有影響嗎?
模型2和模型3提供了答案。以女性流動人口為樣本的模型2中,相對于獨自流動,“僅夫妻兩人流動”和“僅夫妻兩人與孩子一起流動”都對收入有著十分顯著的負面效應;以男性流動人口為樣本的模型3中,相對于獨自流動,“僅夫妻兩人與孩子一起流動”對收入有著顯著的正面效應。由此,可以認為,流動模式對流動人口收入的影響是因性別而異的,而且這種影響正好相反,即對男性流動人口而言與妻子及孩子一起流動有助于收入的增加,而對女性流動人口來說則會降低收入,而在所有樣本中這種相反的效應互相抵消,因此最終的系數(shù)并不顯著。具體來看,在女性流動人口中,與獨自流動相比,與丈夫一起流動會導致收入降低8%左右((1-e-0.082 8)·100%),與丈夫及孩子一起流動會導致收入降低10%左右((1-e-0.106 2)·100%);在男性流動人口中,與獨自流動相比,與妻子及孩子一起流動,收入會增加11%左右((e0.103 1-1)·100%)。所以,假設1即“流動模式對流動人口的收入有著顯著影響,但這種影響因性別不同而不同”基本被證實。
為了更直觀地檢驗流動模式對流動人口收入的影響的性別差異,建立了加入性別和流動模式(如在“統(tǒng)計模型和分析策略”小節(jié)中所述,此時流動模式分為“獨自流動”和“非獨自流動”兩類)交互項的模型4。數(shù)據(jù)顯示,性別、流動模式及其交互項均對收入有著十分顯著的影響,這表明流動模式對收入的影響確實是因性別而不同的。具體來說,性別變量的系數(shù)表明,如果控制其他變量不變,在獨自流動的流動人口中,女性比男性少賺4.5%((1-e-0.045 6)·100%);流動模式的系數(shù)表明,控制其他變量不變,在男性流動人口中,非獨自流動者比獨自流動者多賺6.4%((e0.062 1-1)·100%);性別*流動模式變量的系數(shù)表明,在控制其他變量不變的情況下,在女性流動人口中,非獨自流動者比獨自流動者少賺8.4%((1-e(-0.149 5+0.062 1))·100%);以及在非獨自流動的流動人口中,女性比男性少賺17.7%(1-e(-0.149 5+0.045 6))·100%))。這一數(shù)據(jù)表明,相較于獨自流動,非獨自流動對男性流動人口的收入有積極影響,而對女性則有消極影響,這一結果與假設2 和假設3基本一致。并且,還可以發(fā)現(xiàn),當兩性同為獨自流動時,女性只比男性少賺4.5%,而當兩性同為非獨自流動時,這一數(shù)值急劇上升到了17.7% ,非獨自流動對女性收入產生強烈的負面效應。
值得注意的是,在男性樣本中,相對于獨自流動,與妻子一起流動對收入雖然有著正面的影響,但這種影響并不顯著,但與妻子和孩子一起流動則會使其收入比獨自流動時增加11%。 原因可能是當只有夫妻一起流動時,妻子雖然也會在照顧丈夫等家務上投入一定的精力和體力而導致其收入降低,但這種照顧可能是有限的、并不足以顯著地提高丈夫在勞動力市場上的競爭力;但是如果孩子與夫妻一起流動,妻子因為孩子而在家務上的投入會比與單獨丈夫一起流動時大得多,丈夫在某種程度上因為一起流動的孩子而獲得更多的照顧,從而提高了其在勞動力市場中的競爭力。與獨自流動相比,和丈夫一起流動的女性收入會降低6.7%,一旦和丈夫及孩子一起流動這一數(shù)值就上升到9.9%,這也反證前述推論:當孩子一起流動時,女性流動人口會在家務中投入更多的精力和體力,導致其在勞動力市場中的投入減少,也使作為父親的男性流動人口獲益。但是作為妻子的流動女性雖然也在家務中投入一定精力,但更多的是內外兼顧,作為丈夫的流動男性從中的獲益也因此少于作為父親的男性流動人口??傊?,這一“意外”發(fā)現(xiàn)表明,在流動人口中,“男主外、女主內”不論是作為觀念還是實踐雖然仍然成立,但是這種性別分工觀念及實踐在“夫妻及孩子一起流動”的家庭中比在“僅夫妻一起流動”的家庭中更為明顯?;蛟S可以就此推論,“男主外、女主內”的在生活中的實現(xiàn)程度與家中是否有孩子需要照顧密切相關。
為進一步檢驗這一推論,建立模型5。如果推論成立,那么對于夫妻和孩子一起流動的家庭而言,需要照顧孩子的母親必然要比不需要照顧孩子的母親在家務中投入更多的精力和體力,從而在更大程度上降低其收入。相應地,孩子有需要照顧一起流動的家庭中的父親也因此獲得更多的照顧,從而比不需要照顧孩子的家庭中的父親收入更高。因此,在模型5中,以“僅夫妻和孩子一起流動”的流動人口作為樣本,引入一個新的核心自變量“是否有未成年子女一起流動”用來測量家中是否有孩子需要照顧(“是”意味著一起流動的孩子需要照顧,“否”則意味著一起流動的孩子不需要照顧),并生成這一變量與性別變量的交互項。結果表明,在子女不需要照顧的家庭中,母親收入比父親低14%左右((1-e(-0.145 1))·100%),而如果家中有需要照顧的未成年孩子,母親的收入則要比父親低24%左右((1-e(-0.145 1-0.126 6))·100%);對于父親而言,如果家中有需要照顧的孩子,那么其收入要比孩子不需要照顧的父親增加10%左右((e0.094 9-1)·100%),對于母親而言,則是降低3%左右((1-e(-0.094 8-0.126 6))·100%)。因此,數(shù)據(jù)結果與推論基本一致。
表2 估計收入影響因素的OLS模型
注:a參照群體為“獨自流動”b參照群體為“家庭幫工”。
* p<0.05;** p<0.01;*** p<0.001;括號里的數(shù)字為標準誤。
表3 估計收入影響因素的OLS模型(加入交互項)
注:a參照群體為“家庭幫工”。
* p<0.05;** p<0.01;*** p<0.001;括號里的數(shù)字為標準誤。
五、結語
本研究顯示流動模式對流動人口收入的影響在所有樣本中是不顯著的,但在男性樣本和女性樣本中有著顯著的但也是相反的影響。具體說,對于男性來說,與獨自流動相比,與夫妻及孩子一起流動會增加其收入;但在女性流動人口中,則正好相反,與獨自流動相比,與丈夫或與丈夫及孩子一起流動都會降低其收入。加入了交互項的模型也說明非獨自流動對男性和女性流動人口收入的影響正好相反 ,對前者是正向的,對后者是負向的。
雖然對國際移民的研究以及國內對流動人口的研究都表明流動本身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促進性別平等[13-14],但正如性別角色理論所闡釋的,家務勞動的性別分工是社會性地建構并嵌入到文化結構中的一套穩(wěn)定而有力的性別分工觀念的產物,是夫妻性別關系的符號性表現(xiàn),這種性別分工的文化模式對于現(xiàn)實情境的變化有很強的滯后性[15],因此,雖然流動增進了性別平等,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丈夫參與家務勞動的比例,但流動家庭中的家務分工模式并未根本改變,女性仍然承擔高出男性數(shù)倍的家務勞動[13]。不僅如此,雖然女性移民比男性移民在流入地掌握更多的資源,但女性移民在經濟地位提高的情況下仍然極力維持儒家性別等級觀念和傳統(tǒng)家庭體系的結構與神圣性[14]109。因此對于流動女性而言,生活和工作地理位置的遷移并不能使其擺脫傳統(tǒng)的性別關系意識形態(tài),她仍然需要犧牲投入到勞動力市場中的時間來從事家務勞動,而這將降低其收入[16]。
在男性樣本中,相較于獨自流動,“僅夫妻與孩子一起流動”顯著地增加其收入,而“僅夫妻兩人一起”并不能顯著地增加其收入 ,將這一發(fā)現(xiàn)和“與獨自流動相比,與丈夫一起流動的女性流動人口收入會降低6.7%,但是一旦與丈夫及孩子一起流動就會降低9.9%”這一發(fā)現(xiàn)聯(lián)系起來,認為在女性日益掙脫家庭的枷鎖而進入勞動力市場的背景下,“男主外、女主內”這一傳統(tǒng)性別分工觀念在實踐中的實現(xiàn)程度取決于女性是否要履行自己作為母親的角色。而相較于一起流動的孩子已經成年不需要照顧的父親和母親,一旦一起流動的孩子還未成年需要照顧,父親和母親的收入會分別增加10%和減少3%的發(fā)現(xiàn)則進一步論證了這一推論。
從流動模式出發(fā),可以進一步探討性別分工觀念在流動人口中運行的具體機制,也即“男主外、女主內”這一模式在“僅夫妻兩人一起流動”和“僅夫妻和孩子一起流動”兩類人群中的實現(xiàn)程度是否有區(qū)別,如果進一步的實證證據(jù)和初步發(fā)現(xiàn)一致,那么就可以認定隨著性別觀念的現(xiàn)代化轉型,作為妻子的女性與作為丈夫的男性在性別分工中日趨平等,但是作為母親的女性與作為父親的男性仍然處在“男主外、女主內”(或者更準確地說“父主外、母主內”)的強烈影響之下,這對于理解急劇社會變遷背景中的性別關系是一個極為有益的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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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I:10.3876/j.issn.1671-4970.2016.01.012
收稿日期:2015-05-07
基金項目:江蘇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項目(2012ZDAXM012)
作者簡介:徐愫(1963—),女,江蘇南京人,副教授,博士,從事人口社會學和人口統(tǒng)計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C92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1-4970(2016)01-006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