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野
土灶像個失戀的人,心灰意冷,似乎早被人遺忘,但我心懷敬意,它一直在我的生命世界里,點(diǎn)亮我的青春年少,讓我的那份鄉(xiāng)情,燃燒得更加熾熱。
我生在陜北鄉(xiāng)村,在土炕上度過了嬰兒期。可以說,最初的溫存是土灶給的。那個時候家家都窮,我家也不例外。饑餓這個入侵者,只有食物才能擊退。村里的小伙伴可多了,我們爬上土崖畔上的老榆樹,一把一把的嫩榆錢竟吃壞了肚子;我們還向鄰村“進(jìn)軍”,偷偷竄到王家梁村的大石溝里,將老光棍的酸杏揣在兜里,慌亂中樹枝劃破了小臉蛋……偷吃只是偶爾的事情,算“小戰(zhàn)役”,給了我快樂和羞澀,土灶才是我的依靠,是我的“根據(jù)地”。
小時候的冬天特別冷,手背、腳跟和耳朵是最易“淪陷”的地方,但療傷變得更加漫長,用的是土方子,要等大雪來到院子,將鐵臉盆盛得滿滿的,頂上放一把糜草,再放在土灶上消融和煮沸,才能浸泡和清洗,擦干后抹上凡士林,坐個小凳子,在土灶上烤。盼了多少場雪,洗了多少回,烤了多少次,我已記不清了,但每到冬天,我的腳跟就皴裂、發(fā)癢和疼痛,就是那時留下的“頑疾”。
土灶是生命的中心,鄉(xiāng)村的統(tǒng)領(lǐng)。也因?yàn)樘炖?,我總會和哥哥們圍著土灶吃飯,仿佛是個盛大的儀式,不論炭火和檸條混合的氣味怎樣刺鼻,我們都顯得很“歡慶”。待母親洗完鍋,在煤油燈下縫縫補(bǔ)補(bǔ),父親擺開“陣勢”掙著笤帚,我們又守在土灶旁,有站有坐,有說有笑,不時地添著檸條、水桐樹枝、高粱稈,“劈劈啪啪……”火星常會濺到我們的頭上、身上,火光像個放映機(jī),忽明忽暗,窯洞就是銀幕,跟著忽明忽暗。那種其樂融融的樣子,一直在我心中。
進(jìn)入臘月,那就是土灶最忙的時候。家家戶戶要置辦年貨,我家顯得更忙,殺豬、宰羊、燒肉、蒸糕、壓粉、做豆腐、炸丸子、釀黃酒……我感受到了土灶的古樸、溫情和神圣,真有種信仰的力量。它是有形的,但似乎又是無形的;它讓我們凝神,面對裊裊炊煙和氤氳熱氣,我懂得了淡泊、滿足和感恩。
“心泰身寧是歸處,故鄉(xiāng)何獨(dú)在長安”。我不能像白居易那樣漂泊,到頭來客死洛陽。如今,我生活在一座沒有療方的城市里,精神的皈依還在純樸的故鄉(xiāng),土灶、土炕、土窯、土院、土墻、土路、土地……
租房的十年間,在小二樓陽臺的拐角處,我用過土灶,是妻子在大保當(dāng)鎮(zhèn)上買的,二百多塊錢。說是土灶,但也是土洋結(jié)合,用角鐵焊的,灶臺是白鐵皮的,煙囪是可隨意裝卸的,但不知怎的,有時不順通,老往出撲煙,做飯來得很慢。這個土灶,沒用多久,就不得不退出我城市生活的舞臺,液化灶隨之隆重登場。生活的果實(shí)翹望在枝頭,我終于有了新居,天然氣灶成了“主角兒”,同時有電飯煲、電磁爐、微波爐等“配角兒”聯(lián)袂出演??粗@些“洋節(jié)目”,我總會想到土灶。
土灶是我生命的一個情結(jié),是我鄉(xiāng)情的一種佐料,一個助推器。城市的飯菜,是吃不出煙熏味的。也許,我這么多年追尋的,就是那點(diǎn)味覺。嗅到了那個煙味,我就觸摸到故鄉(xiāng)了。
(選自《光明日報(bào)》2014年10月24日,有刪改)
讀后一品
故鄉(xiāng)是一支悠揚(yáng)的笛曲,總是讓人魂?duì)繅艨M;故鄉(xiāng)是一縷皎潔的月光,總是讓人心動不已……故鄉(xiāng)那些曾經(jīng)用過的老物件,便是思鄉(xiāng)曲中最美妙的一節(jié)。在你的故鄉(xiāng),是否也有這樣一席土炕,給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呢?
思有所悟
1.文章第二段為何要寫偷吃的事情?
2.理解文章畫線部分的深層含義。
3.結(jié)合上下文語境,談?wù)勀銓ξ恼碌箶?shù)第二段的理解。
4.文章以“懷念土灶”為題目有何意蘊(yùn)?
5.仿照文中的畫波浪線句子,仍以“故鄉(xiāng)”為話題,寫一句不少于50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