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 迪 江
(廣西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廣西 柳州 545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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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合論的辯證語言哲學觀
羅 迪 江
(廣西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廣西 柳州 545006)
反合是哲學范疇中的一個概念結晶體。反合的辯證性普遍存在于哲學與語言之中,是錢冠連語言哲學觀的基本特征。反合等級是對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既相反相克又相合相諧的辯證互補性解讀。反合機制——反合不反,反總朝向合,構成了錢冠連“反合”的辯證發(fā)展模式。
反合論;反合;辯證性;語言哲學觀
反合是以不同的存在方式顯現(xiàn)于語言哲學領域的,一直是語言哲學家關注與解讀的核心問題之一。盡管“反合”[1]這個語言哲學術語是由我國著名語言學家錢冠連首次提出,但對于事物一體兩面的反合問題的討論卻是源遠流長的。老子的“沖氣以為和”、黑格爾的辯證法、馬克思的辯證唯物主義、馮友蘭的“仇必和(而解)”與錢鐘書的“違者諧而反者合”的思想都指向于“反合”現(xiàn)象的解讀與闡釋。立足于當代語言哲學視域,錢冠連提出具有自己鮮明特色的反合論[1],旨在聯(lián)系中西哲學之間關于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思想的互融互滲,其辯證語言哲學觀確實已經(jīng)成為認識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有效利器,從而為我們研究語言與哲學提供了新的啟迪性視域。反合論創(chuàng)造性地把“反合”視為是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變化與運動規(guī)律,試圖把“反合”作為探討哲學問題的一個方便的語言框架,闡明了一種探討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反合”的辯證語言哲學觀,從而使“反合”成為語言哲學領域的一個核心概念。鑒于國內相關研究暫付闕如,本文探討錢冠連反合論的辯證語言哲學觀,旨在擴大反合的理論效應及應用范圍,以期更多學者參與討論,從而推動國內外語界的相關研究。
在錢冠連的視域里,事物與思維一體兩面的本質特征是反合的。反合的說法,取材于老子的“正反合”,其主要差別在于錢冠連完全從哲學本體論上對“正反合”進行提煉并對“反合”加以定義,強調了“反合”是一個概念的結晶體,是討論哲學問題的一個方便的語言框架。而老子對于“反合”這一范疇并沒有給予清楚的界定,只是給予“正反合”方法論上的描寫與說明。在錢冠連的語言哲學中,“反合”這個概念既不是單純的“相反”,也不是單純的“相合”,而是通過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相互均衡、相互對應、相互中和,把相反相合的矛盾思想整合成為一個新的辯證綜合體或者說反合的辯證觀。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反”,“不是對抗,更不是敵對,甚至更多地不是相互排斥、相互斗爭,而是相互對待、相互對應,是作為一個活的生命有機體內部兩個相互區(qū)別的基本方面、基本要素的內在關聯(lián)”[2];與之相應,思維與事物的“合”,是兩個相反性質的“反”相互對待、相互對應而朝向“穩(wěn)妥的合”。這樣,辯證的反合聚焦于以自身內在揚棄的“反”為基礎而通達“穩(wěn)妥的合”。 因此,反合的意義包含三個層面:(1)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相反相成;(2)一個思維過程、一物、一事件的內部矛盾與對立著兩面的轉換;(3)突出反也守住了合,即“相反狀的合”,合字是核心詞[3]。正是由于錢冠連站在全新視角對反合概念的細致考察,著力于克服反合關系上的二元論,才使得一體兩面的反與合之間獲得了內在的辯證互補性——反與合缺一不可。缺了“合”的反,肯定不是事物自身的變化和運動,是沒完沒了的亂,是持續(xù)的無序;缺了“反”的合,就不是思維與事物自身的變化和運動;既肯定了以“反”為內在驅動力而進行的演變,又強調了思維與事物的矛盾對立性與穩(wěn)定統(tǒng)一性,這就為思維與事物變化、運動過程中的“反”與“合”的辯證統(tǒng)一提供了基礎。同時,他強調思維與事物變化、運動過程中“合”的核心地位,凸顯了思維與事物自身變化、運動過程中“反合是穩(wěn)妥的合”,這就為思維與事物變化、運動的趨向提供了目的地。因此,不論什么事物與思維,只要是一體兩面,就必然是反合的,就必然處于一個或一種反合當中。以一體兩面存在的事物與思維,具有相反相成的事物與思維,就必然是反合的,必然具有了自身內在的邏輯上的辯證互補性,也因此必然具有了反合的邏輯意義與哲學性質。這樣,反合就以哲學的意蘊刻畫出反與合之間的辯證觀,凸顯了理論解釋的包容性與辯證性,成為討論哲學問題的一個方便的語言框架,最終結晶出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全部圖景[3]。
要理解“反合”在錢冠連思想中的關鍵作用,就需要了解與把握錢冠連提出反合論的理論用意。這一點就要回到“錢冠連問題”——“為什么我們的事物(思維)一體兩面那么相反相克,而我們的理解(認知)卻是那么相合相諧?”錢冠連提出的反合論就是要解決這個相反相成的“錢冠連問題”。以“反合”為指向,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總表現(xiàn)出相反相成的辯證形態(tài)。它“可以體現(xiàn)于具體的領域,表現(xiàn)為某一或某些學科把握世界的特定方式和手段,也可以與一般的探索過程相聯(lián)系,獲得超越于特定領域的意義”[4]123。對“反”的探究,就是要展開、追問“為什么反而合”的辯證問題。錢冠連對“為什么反而合”的追問,其實就是“對兩者之間的爭論存在著根本的關聯(lián)給予應有的重視”[5]210。以反合為視角,對以往哲學問題的論爭就有了新的認識視域,獲得了超越于本身的認識論意義。例如,形上與形下之辯,其探索過程就是從它的形上與形下之“反”中獲得了“存在”的“合”。對“形上”之“反”的追問,便會產生與之相反的“形下”?!靶味现^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周易外傳》)。何謂“道”?從反合的辯證觀來看,“一陰一陽謂之道”(《易經(jīng)》)。作為“反”的陰與陽,以相反相克的形態(tài)處于變化與運動之中,一陰一陽(反)融合于“道”(合)。同樣,“有”“無”之辯潛藏于反合的辯證視域之中?!盁o”往往相通于“道”,“有”往往與“器”相通,有與無相對(反),以相反相成的辯證方式不斷地演化,生成天下萬物,匯合于萬物之本原“道”(合)。反合現(xiàn)象不僅普遍存在于語言哲學之中,而且也普遍地存在于語言學理論之中。事物與思維的一體兩面表面看似勢不兩立,實則蘊涵著深刻的辯證互補性的理論力量。只有理解了反合的辯證互補性,才能明白錢冠連所建構的反合論思想的理論目的所在。例如,語言符號一體兩面的“任意性原則”與“相似性原則”、作為一體兩面的“生成語法”與“構式語法”、語義學一體兩面的“內在論”與“外在論”、語言意義一體兩面的“指稱論”與“功用論”、語言交際一體兩面的“禮貌”與“不禮貌”現(xiàn)象、“合作”與“不合作”現(xiàn)象等,它們表面上看是相互排斥相互對立的,但它們卻是相互作用相互影響,最終形成一個包含二者又超越二者的辯證綜合體,體現(xiàn)了思維與事物發(fā)展、運動的“完善之合”,其核心則是通過一體兩面之間的整合及多方面發(fā)展而走向完美的融合。可見,反合之辯證視域,打破了反與合之間的對立,使“反”與“合”合二為一,使其在認識論上沒有陷入辯證法的反面,獲得超越于反合字面的哲學意義,可謂之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存在之序,謂之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之“道”。
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反合辯證觀的奧秘都深藏于“反合”是一個連續(xù)的統(tǒng)一體——反合不反,反總朝向于合,它構成了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變化、運動之“太和”——“太和所謂道,中涵浮沉、升降、動靜、相感之性,是生纟因缊、相蕩、勝負、屈伸之始”[6]7。反合,與太和一樣,首先作為一種存在的形態(tài),道作為普遍的規(guī)律,則表征著存在之序。當反合被提到道的高度時,它便獲得了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存在秩序的意義。作為存在的秩序,反合蘊含的多樣性不僅僅表現(xiàn)為不同層面的并列與雜陳,而且是展開為浮沉、升降、動靜等對立面之間相反相成、相克相諧的辯證交互作用。可見,反合既是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存在形態(tài),又是把握思維與事物的認知方式,這種雙重性質突破了反與合之間分隔的藩籬,將反與合有效地辯證統(tǒng)一起來,構成了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變化與運動的一種內在機制和基本方式,揭示了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發(fā)展的“反合不反”與“反總朝向于合”的辯證語言哲學觀。這種辯證語言哲學觀正顯現(xiàn)著智慧之光:“反合能概括與說明思維與事物的一體兩面的既相反相克而又相合相諧的變化和運動規(guī)律;反合作為概念的結晶體,具有極強的術語索引力,能夠索引出自然語言的反合式語跡;反合式語跡不僅能解釋人的存在方式、思維與世界,而且能加深人類對自然語言的認識?!盵1]
反合的辯證互補性表明,反合是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變化、運動過程中普遍存在的形態(tài)與屬性,它既構成了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變化、運動之“道”,又成為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變化、運動的“存在之序”。海德格爾曾說:“解釋向來奠基在先行視見[Vorsicht]之中,它瞄準某種可解釋狀態(tài),拿在先有中攝取到的東西‘開刀’。被領會的東西保持在先有中,并且‘先見地’被瞄準了,它通過解釋上升為概念?!盵7]175-176[8]錢冠連正是瞄準了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可解釋狀態(tài),把被領會的“反合”與自身先有的中國哲學、西方哲學諸范疇融合起來,并解釋上升為一個自然而然的、辯證發(fā)展的哲學范疇,直接結晶出具有獨特意蘊的辯證語言哲學觀。反合概念表明了思維與事物的一體兩面總是以“反”為推動力而進行變化與運動的,繼而朝著“穩(wěn)妥的合”發(fā)展。簡而言之,反合不反,反總朝向合,構成了錢冠連“反合”的辯證發(fā)展模式。
(一)反合等級:反合的一體兩面辯證解讀
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變化與運動過程中存在著兩種相互對立、相互矛盾的性質,它們構成了一體兩面反合性的辯證模式。假設一個包含x與y兩個相反性質的反合關系,那么在同一范疇下x與y就構成了反合等級(opposite-according scale)。反合等級是與霍恩等級(Horn scale)相對應的:霍恩等級是按語義力度(semantic strength)進行排列的,等級謂詞(scalar predicates)之間具有蘊含關系[9]。與之相反,反合等級是按反合力度(opposite- according strength)進行排列的,等級謂詞之間具有反合關系而缺乏蘊含關系,它們構成的反合式語言是一體兩面。它是一個語言等級的范疇,而且還是一個動態(tài)的解釋范式,處于反與合的動態(tài)張力之間。其所呈現(xiàn)的張力體現(xiàn)于反合等級中對立面之間的辯證轉化過程,必然會涉及事物與思維一體兩面的Lx與Ly之間的相反性質所包含的反合力度強的Lx與反合力度弱的Ly。這樣,兩面互為相反性質的Lx與Ly,合二為一,就得到一個反合式語言Lxy的“兩面辯證解讀”(two-sided dialectical reading)。
試看“一晝一夜,陰陽分索。夜道極陰,晝道極陽”(《太玄·摛》),“陰”與“陽”是互為相反性質的反義詞,由此排除了具有蘊含關系的霍恩等級,從而衍推出一體兩面的反合式語言“晝夜”與“陰陽”,其上限“陰”意為寒,為暗,為聚;而其下限“陽”意為熱,為光,為化。由此,寒與熱、暗與光、聚與化、晝與夜等在性質上分別是相反的,形成了反合等級,最終衍推出“寒熱”、“暗光”、“聚化”、“晝夜”等反合式語言。從這個意義上說,如果任意兩個對象x與y是相反性質的,那么關于它們的任何陳述都是可分辨的,它們在任意公式中的辯證組合Lxy是反合的,表明它們具有反合性。換言之,二物(x,y)有反合性表明它們是可分辨的,它們是屬于一體兩面范疇下的可以相互組合的辯證綜合體Lxy。我們把由兩種相反性質組合而成的辯證綜合體Lxy定義為“可分辨物的反合性”(opposite-accord of discernibles),與萊布尼茨“不可分辨物的同一性”(identity of indiscernibles)[10]309相對應。用公式表示是:
(i)?x?y[?φ(φ(x))┑φ(y))→x+y=Lxy]
讀做:對于任何相反性質的一個x和任一個y,如果x同任一屬性φ結合為陳述,實質上反合于y同這個屬性φ結合為陳述,那么x與y的組合就構成一體兩面的綜合體Lxy。借用上述的公式,“剛柔皆得,地之理也”(《孫子·九地》)中的反合式語言(剛柔)可表示如下:
(i′)[力量(剛)┑力量(柔)→剛+柔=剛柔]
讀做:如果“剛”反合于“柔”,那么剛與柔組合成一體兩面的綜合體“剛柔”。這是兩個相反性質的“可分辨物的反合性”;反過來,一體兩面的“二物的可分辨性”是成立的:
(ii)?x?y[x+y=Lxy→?φ(φ(x))┑φ(y))]
那么,“剛柔皆得,地之理也”提示了它們的反合性表現(xiàn)在相反相成的剛與柔,二者在性質上是相反相克的,從這個意義上說,它們是反合的,在一體兩面的范疇下是相反相成的。那么,“剛柔”得到一個“反合的一體兩面辯證解讀”:
剛與柔之間的“反”相互對待與相互對應,獲得內在的關聯(lián)性而趨向于“剛柔”之“合”,“合”總是朝向“力量大小的程度”之“穩(wěn)妥的合”發(fā)展。從本質上說,反合的一體兩面解讀,是把思維與事物從相反相克的狀態(tài)中抽取出來而讓人在其相合相諧的狀態(tài)之中看到反合的辯證互補性。例如,“良藥苦口利于病”中的“病”具有反合性,包含“生病”與“治病”兩個相反性質的兩端字。正由于反合的一體兩面辯證解讀,人們不會按邏輯的同一律來解讀,把“利于病”解讀為“利于生病”,而是解讀為“利于治病”,其原因在于如果藥是利于病的,就不能治病了。這樣,反合的一體兩面解讀所遵循的是反合的辯證思維,“反”與“合”是辯證統(tǒng)一的,是對立互補的。再如,“dust the carpet”中的英語兩端字“dust”亦可以得到一體兩面的辯證解讀,其一體是“dust”,兩面分別是“get rid of dust from…”與“get dust onto…”??梢?,反合具有索引之力,不僅能索引出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辯證解讀,而且能索引出萬物是對立中的和諧的事實,使反與合處于相反相成的張力之中,從而生成一種辯證的、互動的、更高一級的綜合體。
(二) 反合機制:反合的辯證發(fā)展模式
錢冠連建構了一個相當嚴密的由兩個相反相克的“反”組合而構成的“反合”辯證發(fā)展模式,這個模式可以說是一個相反相成的辯證邏輯體系,其本質在于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先反后合的變化與運動規(guī)律。換言之,反合是穩(wěn)妥的合,其對立面先是矛盾斗爭(反),后來達到新的統(tǒng)一體即新的平衡(合),是思維與事物發(fā)展過程中塑造而成的自然生成系統(tǒng)。這個自然生成系統(tǒng)普遍存在于語言哲學中,并且被人類辯證地理解與把握。它不僅支配著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變化與運動規(guī)律,可以把人的視線帶出一切限制的、孤立的、純粹矛盾的疆界,而且能提供更多的線索并確實地引申出更多的新發(fā)現(xiàn),同時又是一個可勝任的解釋語言的哲學術語。錢冠連將這一觀念發(fā)展為概括反合式語言、語言學理論乃至哲學的普遍性的解釋模式,使之成為認識與理解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變化與運動規(guī)律的內在機制。
無論是相反性還是相合性,都不可能孤立地存在并發(fā)揮作用,只有在兩者的有機結合中才能實現(xiàn)對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推動作用。實際上,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變化與運動是其內在相反性與相合性共同作用進行“新陳代謝”與“吐故納新”而不斷地生成新的更高層次的辯證綜合體的結果。如果說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相反性為思維與事物的變化與運動開辟前進道路的話,那么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相合性則使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發(fā)展回復到它的“穩(wěn)妥的合”的正確軌道之上。根據(jù)“可分辨物的反合性”以及反合的“一體兩面辯證解讀”,x、y是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既相反相克而又相合相諧的辯證關系的發(fā)展過程。那么,“反合”的形式邏輯定義為:
對任意相反性質的對象x和y,如果x反合于y,那么由兩種相反性質組合而成的反合綜合體Lxy在y成立,當且僅當在x成立。
換言之,Lx和Ly就是兩個相反性質的一體兩面LO(形式上的反),Lxy則代表兩個相反性質的“反”通過形式整合而構成的反合綜合體(形式上的合),Lxy’則代表兩個相反性質的“反”通過含義融合而構成的含義綜合體(穩(wěn)妥的合或說含義上的合)。從本質上說,反合的內在機制的奧秘都深藏于“反合是穩(wěn)妥的合”之中。作為形式上的“合”的反合綜合體Lxy就比作為純粹的“反”Lx或Ly的意義更加寬泛;作為“穩(wěn)妥的合”的含義綜合體Lxy’相應地比形式上的反合綜合體Lxy的“合”更穩(wěn)妥、更完善;擁有綜合視域Lxy與Lxy’的“合”對兩種純粹的“反”及其發(fā)展過程有了較從前更為深刻的哲學意蘊。例如,“故德義足以懷天下之民……謀慮足以知強弱之勢”(《淮南子·兵略訓》)中“強弱”是以一體兩面的反合式字組LO為源頭,由相反相克的Lx“強”與Ly“弱”的辯證發(fā)展生成新的形式綜合體Lxy“強弱”,是指“強大與弱小”。由于反合機制的作用,具有相反相成性的Lx’“強大”與 Ly’“弱小”合二為一,如《水經(jīng)注·渠水》中的“然地理參差,土無常域,隨其強弱自相吞并”之反合式字組“強弱”,其通過Lx’“強大”與Ly’“弱小”之間的相互需求與辯證發(fā)展,新陳代謝,吐故納新,生成更高級的反合性“強弱”之含義綜合性Lxy’——“力量大小的程度”。這樣,Lx’與Ly’分別是Lx與Ly的正向補充物(ortho-complement),則Lx’和Ly’包含的意義,都分別蘊含Lx和Ly的意義,且Lx’是Lx的發(fā)展和擴充,Ly’是Ly的發(fā)展和擴充。由此可見,反合式字組“強弱”的辯證發(fā)展模式可概括為:一體兩面(LO)→“強”(Lx)+“弱”(Ly)→“強弱”(Lxy)→“強大”(Lx’)+“弱小”(Ly’)→“力量大小的程度”(Lxy’)。換言之,漢語中反合式字組的辯證發(fā)展是以一體兩面LO為源頭,從反正拼合字組(Lx+Ly→Lxy)發(fā)展到反正糅合字組(Lx’+Ly’→Lxy’),最后發(fā)展到既拼合又糅合的反正字組(Lx+Ly→Lxy→Lx’+Ly’→Lxy’)。例如:
左(Lx)+右(Ly)→左右(Lxy)→左面(Lx’)+右面(Ly’)→支配與控制(Lxy’)
是(Lx)+非(Ly)→是非(Lxy)→正確(Lx’)+錯誤(Ly’)→糾紛與口舌(Lxy’)
雌(Lx)+雄(Ly)→左右(Lxy)→雌性(Lx’)+雄性(Ly’)→比喻勝負、強弱(Lxy’)
虛(Lx)+實(Ly)→虛實(Lxy)→虛(Lx’)+實(Ly’)→泛指內部的真實情況(Lxy’)
因此,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變化和運動規(guī)律的辯證發(fā)展模式是:由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LO開始,相反相克而又相合相諧的Lx和Ly經(jīng)過相互獨立又相互影響的辯證式發(fā)展歷程,即LO→Lx+ Ly→Lxy→LX’+ Ly’→Lxy’,最終形成一個包含二者又超越二者的綜合體Lxy與Lxy’。這樣,反合的辯證發(fā)展模式就會使語言或理論發(fā)展呈現(xiàn)多元的、動態(tài)的辯證發(fā)展形態(tài),使得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既相反相克又相合相諧的對立狀態(tài),經(jīng)由辯證的發(fā)展,不僅在形式上而且在含義上被一種綜合體所消解,這一綜合體同時包容并超越原先的Lx和Ly的單一狀態(tài),超越了“反”與“合”的對立思維,建構了新型的消除反合對立的反合辯證發(fā)展模式。這里嘗試將反合機制或者說反合的辯證發(fā)展模式表述如下圖:
上圖表明,反合的辯證發(fā)展模式拒斥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終極的和絕對的唯一性,而是堅持在反與合之間互融互滲,基本上遵循“LO→Lx+ Ly→ Lxy→ Lx’+ Ly’→Lxy’”這條相反相成的辯證發(fā)展模式;或者說思維與事物的一體兩面是在一個“(形式)反→(形式整合)反合→(含義融合)穩(wěn)妥的合→(形式)反→……”的辯證發(fā)展模式中變化與運動的,如此循環(huán),永不停止。換言之,思維和事物一體兩面的變化和運動不是線性發(fā)展的,它是以“反”為驅動力而促進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朝向“穩(wěn)妥的合”的辯證發(fā)展。反合的辯證發(fā)展模式充分地表明,反合的核心和本質是它表現(xiàn)出的辯證互補性,Lx’和Ly’分別是在Lx和Ly基礎上生成的,又分別對Lx和Ly形成支持與發(fā)展的辯證關系,是從相反相克走向相合相諧而展現(xiàn)出“總和大于各部分”的格式塔思想,經(jīng)由辯證的發(fā)展模式而被一種綜合體Lxy或Lxy’所消解,這一綜合體里包含并超越了這兩個純粹的相反相克的Lx與Ly??梢哉f,思維與事物的一體兩面的矛盾對立終而走向和諧的過程,淋漓盡致地體現(xiàn)在漢語反合式字組和其他語言的反合式詞組中。
(三)反合辯證發(fā)展模式的價值論效應
反合辯證發(fā)展模式的普遍性體現(xiàn)在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相反相成的發(fā)展歷程中,既成為探討哲學問題與語言問題的解釋模式,亦成為溝通中西哲學關于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橋梁和展示反合論的價值論效應的認識方式。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發(fā)展基本上遵循“LO→Lx+ Ly→ Lxy→ Lx’+ Ly’→Lxy’”這條相反相成的辯證發(fā)展模式。以此為視域,許多表面上看起來矛盾對立的不可調和的語言學理論與哲學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它可以把人的視線帶出一切限制的疆界,不再陷入“反”的陷阱而朝向“合”之趨向,能夠幫助人們理解事物與思維一體兩面的發(fā)展,從而獲得更全面的更辯證的詮釋。按照這種反合的表征方式,把反合等級的辯證發(fā)展模式擴展到語言學領域的理論上將是非常有意義的。
例如,語用學視域下“會話含義理論”的一體兩面分別為Lx“經(jīng)典格萊斯理論”和Ly“新格萊斯原則”,那么Lx就代表格萊斯的合作原則[11],Ly則代表斯波伯和威爾遜的一條原則(關聯(lián)理論)[12]、霍恩兩原則(Q原則和R原則)[9]、萊文森三原則(數(shù)量原則、信息原則和方式原則)[13]等等。隨著Lx“經(jīng)典格萊斯理論”的發(fā)展,Lx’如Leech的禮貌原則[14]、Brown & Levinson的面子理論[15]、錢冠連的“目的—意圖原則”[16]等等則是對Lx“經(jīng)典格萊斯理論”的補充和發(fā)展。另一方面,在格萊斯提出了合作原則后,會話含義理論基本為人們所接受,但會話含義所涉及的四大準則之間的相互作用或相互對立的現(xiàn)象,反而促進了準則或原則的修正與發(fā)展,并最終形成了新格萊斯主義Ly’,如Levinson的新格萊斯照應理論[17]與Ariel的可及性理論和句間聯(lián)系[18],這可以看做是對Ly的補充和發(fā)展。最后的“解讀原則”和“一致性原則”共同形成統(tǒng)一性解釋的語用學照應理論[19]16-17。可見,會話含義的“經(jīng)典格萊斯理論”和“新格萊斯原則”之間的辯證發(fā)展的結果,一定是一種寬泛的綜合體,各種補充的、修正的、完善的理論或原則將與之和諧共存,又不斷地辯證發(fā)展,朝著更“穩(wěn)妥的合”方向發(fā)展。這樣,“會話含義理論”的辯證發(fā)展模式可圖式如下:
在反合機制作用下,“經(jīng)典格萊斯理論”和“新格萊斯原則”之間的矛盾對立,都隨著辯證的發(fā)展傾向于一種辯證綜合物Lxy或Lxy’的形成。它表明了“反合”將辯證互補性處于核心地位,突破了反與合之間的藩籬,將相反相克的“反”與相合相諧之“合”內在地結合起來,從而具有理論包容性。它消除了認識論與方法論中思維與事物一體兩面的二元對立,還提出了“反合不反,反總朝向合”的辯證發(fā)展模式,從而用辯證互補性刻畫思維與事物的一體兩面,強調“合是穩(wěn)妥的合”,并以“反而不反”來強調“反合”的有效辯證性,從而有效地消解了語言哲學中反合現(xiàn)象的二元對立局面,進一步增加了對語言哲學解釋的合理性。這樣,反合不僅能夠成為探討當代學科理論演化與發(fā)展的辯證發(fā)展模式,而且具有調和一個學科內多種理論的價值。這是錢冠連建構反合的辯證語言哲學觀的獨到之處??梢哉f,錢冠連對反合辯證觀的論證,本身就是一次思想的洗禮與碰撞,對當代語言哲學的研究產生了巨大影響。
反合的辯證語言哲學觀是錢冠連哲學思想中最意味深長的內容之一,體現(xiàn)了錢冠連所倡導的“后語言哲學”的新研究方法,將成為西方語言哲學在中國的一種可能發(fā)展之路,將是未來一段時間研究語言與哲學的新路向。以反合的辯證觀為視域,許多表面上看起來矛盾對立的不可調和的語言現(xiàn)象與哲學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它可以把人的視線帶出一切限制的疆界,不再陷入“反”的陷阱而朝向“合”之趨向,表現(xiàn)出“洞穿一切的發(fā)現(xiàn)能力”[20][21],這為我國外語界倡導走“后語言哲學之路”[22]、“中國語言哲學的發(fā)展之路”[23]、“哲學的第四轉向——后現(xiàn)代主義”[24]提供了重要的啟示。隨著西方語言哲學在我國外語界的不斷深入,中國“后語言哲學”的理論模式正在顯現(xiàn)與構建,我們可以借助于反合的辯證觀預測和形成新的理論,這對于我們外語界走“后語言哲學之路”無疑會起到巨大而深遠的理論指導性作用。當前,盡管反合的辯證語言哲學觀作為一種新的解釋模式還需要不斷地自我完善、充實與進步,但是它也絕不是曇花一現(xiàn),它顯露的智慧之光,將照亮新與舊理論的提出者與捍衛(wèi)者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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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安勝】
2016-05-12
2015年廣西高校科學技術研究一般項目“維索爾倫的語言適應論思想研究”(編號:KY2015YB175)。
羅迪江(1974—),男,壯族,廣西忻城人,副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從事語用學研究。
H0-05
A
1672-3600(2016)10-0053-06
2015年廣西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研究課題“仫佬語話語材料的收集與語言文化研究”(編號:15BYY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