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陳艾昕,女,遼寧省實驗中學(xué)學(xué)生,酷愛文學(xué)的90后女孩,博覽群書,尤其喜歡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曾經(jīng)在遼寧省中小學(xué)作文雜志上發(fā)表過作品。
(一)
她想把他殺掉了,在神不知鬼不覺的一個夜里。
他都要和別人結(jié)婚了,我憑什么不能發(fā)泄一下?
就當(dāng)他被車撞了。
在惡毒的詛咒中,她自我安慰。
她自我催眠。
她放逐自己去回想過去的時光。
那段時光多么好,沒有那么多的雞毛蒜皮的瑣事。那時候的世界像一大瓶桃子汽水,充斥著易爆炸般的能量和咕嘟咕嘟的粉紅色小氣泡。那時沒有什么可以消磨他們的激情,他們的夢,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全都肆無忌憚的盡情盡性展示給對方看,活像兩只推了雞血的人形孔雀。青春痘都是閃爍的。
想到這,她突然咯咯樂了起來,越來越開心,像是嘲笑,又似緬懷。
她用近乎歇斯底里的大笑,試圖證明自己其實并沒有囿于廚房與愛,但空蕩的回音讓她悲哀的發(fā)覺,在這樣寂靜失眠的夜里,沒有誰是年輕的。
不停地爭吵,打架,開始還有人道歉,再和好。漸漸的,沒了最初的感覺,兩個人怎么看都覺得對方面目可憎。再也沒人愿意道歉,正好有一個比她更懂事的女孩出現(xiàn)在他身邊。自然而然的,分開了。
她不明白,大學(xué)時期的那個怎么看怎么歡喜的男孩怎么就讓現(xiàn)在的她恨之入骨;而這日子,又是怎么讓她過的從骨肉勻稱變得血肉模糊,一直到現(xiàn)在森森的白骨。
這么多年了,像風(fēng)搖的燭火,殘月下的廢墟,三更凋落的燈花,沒一樣稱心的。
日子被她過毀了,他被她鬧走了,她自己也像今天晚上的月亮,徒勞的喘著,空泛泛發(fā)著唬人的亮。
(二)
兩天前,她收到了他的結(jié)婚請柬。
郁結(jié)胸中的一口氣奇跡般的吐了出來,她甚至可以平靜地看著請柬,有一搭沒一搭地,指甲輕扣著桌面。
那女人穿的婚紗,是她當(dāng)時挑了一周才決定要租的;他們結(jié)婚的假日酒店,是她去年考察了很久才定下來的;他的笑容,和當(dāng)年在一起的時候也一樣,眼睛看著地,嘴角微微翹起。
真好,除了新娘不是我,別的都和我設(shè)想的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真好,像自己的婚禮一樣呢。
她對著照片,模仿那個女人幸福的笑容,對著鏡子,想象自己身邊站著他,想著想著,仿佛他就站在自己的左邊;她樂得不行,笑容夸張地扭曲了。
鏡子里是誰?怎么一臉怨念,我明明這么幸福。
她和鏡子里的自己一動不動的僵持著。
眼淚就這么劈開了她的面具。
一切灰飛煙滅。像她和他五年的感情。
她可以笑的比那個女人好看一萬倍,比那個女人美麗一萬倍,可都是假的,她沒有了曾經(jīng)站在她身邊的他。那就沒有什么是真的了。
原來都是假的。
她擦干眼淚,站起身,狼狽地跑出了家門。
走在大街上,她終于可以把自己的情緒都收斂好。
隱沒于這些紅男綠女中,讓她有種怪異的安全感。武俠小說家費盡力氣,天馬行空地想像了許多種江湖的可能。然而何必,這城市就是一個深深的江湖,許多人沉溺于此,他們一個轉(zhuǎn)身便再也沒能回來;可也有人在這里如魚得水,仿佛這座城,本就屬于他們。
你的故事,我的故事,碰撞著,互相擠壓著,擁擠的都沒空管別人。
她來到自己總?cè)サ囊患倚∶娴?,點了一份他曾經(jīng)最愛吃的蔥拌面。
音樂在她頭頂繞啊繞,她一時怔愣,癡癡跟著唱了出來:
“明明不應(yīng)該將細節(jié)辨認
明明雙方都打破約定
彼此都需要冷靜
怎么始終我揮之不去窩心笑聲……”
到底誰先給自己的心加把鎖,
又是誰放棄了打開那把鎖。
現(xiàn)在也都無所謂了。
她決定約他最后再見一次面,從此往后,老死不相往來,橋歸橋,路歸路。
(三)
不安地挪動了下腳,她心下懊惱的罵自己為什么不穿那雙Jimmy Choo,這雙鞋顯得她的腿好粗。
真是太丟臉了,在他心中的最后印象就是那雙粗腿吧。
算了,她自嘲一笑,本來自己也不指望他能念著她什么好。
沉默,沉默。再沉默,沉默之后還有沉默。
尷尬的氣氛像大大的金魚缸,罩住他們兩人,一秒一秒、緩緩的消耗著氧氣。
她抬眼輕慢地看了他一眼,緩緩地說道:“請柬,我收到了,她還是很漂亮?!?/p>
他說:“是啊,很漂亮。煮飯也很好吃,她……”
“你急什么,我話還沒說完呢,雖然很漂亮,但,跟我比,還差遠了?!?/p>
她勾起嘴角,搶了他的話,Chanel102號讓她的嘴角看上去像是一把剛見過血的刀尖,那刀就像她的笑容一樣,馬上扎到他的心里了。
他笑了,眉眼間還依稀可尋那年那個男孩的痕跡,那時他站在她的宿舍樓下,喊著些什么。
他對她說:“你還是老樣子,從來不容人比你好看?!蹦抗饴湓谒谋由?。
她說:“是嗎,你覺得她更好看?”邊說邊抿了口紅酒。其實不喜歡紅酒,攝人的瑪瑙紅色之下,壓著葡萄的血肉,每一口都苦澀的像是時間腐爛的味道。
他說:“我覺得誰好看并不重要,我只喜歡能和我共度一生的女人。”
她說:“哦,是么,所以當(dāng)初你選擇了她而不是我。可你憑什么覺得我不能陪你一生呢。”
他說:“我們……有太多的不合適,大學(xué)里,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沒暴露出來……”
她嘲笑道:“所以你覺得這就是你在我們冷戰(zhàn)的時候勾搭上她的理由?!?/p>
他面色不太好看:“我以為我們今天都可以心平氣和地坐在這,是因為大家都放下了?!?
她聲音一下子尖銳了起來:“對,對,你放下多容易啊。我呢,就不得不被你逼著放下。哈,還是那么自我。你!”
他說:“我今天來,不想和你吵”
她泄氣了,因為她忽然想到,自己已經(jīng)沒有什么立場再跟他吵了。就應(yīng)和了一聲:“哦,抱歉,我有點醉了。”
他沒說話,微微笑著,抿了口酒。
氣氛再一次的尷尬了起來。
她托著腮,惆悵地看著他,過去的時光在他們之間無聲地拉扯,這粘膩膩的矯情。
當(dāng)年他在樓下喊得想必是十分動人的情話,可惜啊,那聲音穿越了這么多年,直到現(xiàn)在她還是聽不清。
她拿出手機,對他說,你幫我拍張照吧,過了今天,我可就沒機會再看到你眼中的我了。
笑容有幾分膩味。指甲上的丹蔻在水晶吊燈的照射下亮閃閃。
他接過手機,專注的開始對著她拍照。
怎么那么虛幻,燈光太昏暗了,我怎么看不清他的臉呢,我們真的有過一段曾經(jīng)么,真的天真的一起幻想過未來嗎,真的…殘忍的互相傷害過么?
她懷疑著,朦朧著,趁著拍照的時候再一次細細端詳著他的臉。
可是……
他不見了。
手機靜靜的擺在她手邊,她趕忙叫了服務(wù)生,問他:“剛剛坐我對面的先生呢?”
服務(wù)生驚異的看著她,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小姐,您是一個人來的啊?!?/p>
她不耐煩的打斷服務(wù)生,說:“怎么可能呢,我們剛剛在這邊吃了好長時間了,連酒都給我們倒了兩杯……”她忽然停了,因為她發(fā)現(xiàn)對面連凳子沒被拉開。
沒有酒杯,沒有餐具。
她若有所思。
(四)
她坐在家里的沙發(fā)上,翻看著他幫自己拍的幾張照片。
那都是自拍。
她抬眼看向四周,一直被她擺在床頭的他們的畢業(yè)合影不見了。
他送她的抱枕不見了。
她偷偷藏下的他的一套睡衣不見了。
他彈過的吉他不見了。
……
都不見了。
她幾乎要絕望了。
是不是連我也要不見了。
忽然,她想起來了。
哦,原來是,我已經(jīng)把他殺了。
就在他來給我送請柬的那個晚上。
在那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晚上。
我殺了他!
她瘋狂地拉扯著自己的頭發(fā),又哭又笑,開始摔一切她能拿到的東西。
完了,完了。
他死了。
(五)
在那個晚上,她拿著請柬,對他說,能不能陪我去咱們的大學(xué)走一走。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答應(yīng)了。
在路過他們最愛的風(fēng)景之一的求知湖時,她近乎崇拜的遙望著他的背影。
那是她的神祇,她用盡一生來頂禮膜拜的神,她竭盡生命也摸不到的天邊。
我可以給你一切的一切,只要你說你還愛我。她想。
走到他的身后,她問:“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了嗎?”
他側(cè)過臉看了她一眼,微微驚訝。搖了搖頭,繼續(xù)向湖畔走。
她微笑著,說:“好吧,那還真是遺憾?!?/p>
記憶停留在他由于驚訝和難以置信而瞪圓的雙眼,和那一句“為什么”上。
她徹底醒了。求知湖里他濺起的水花隔了這么長時間,終于淋透了她。
徹底醒了。
原來他已經(jīng)死了。
可我也完了。
我自己操作的,都沒有好結(jié)局。
她咯咯的樂起來,面色卻是死灰,目光有種近乎狂熱的明亮。
原來如此。
(六)
他結(jié)婚當(dāng)天,醫(yī)院通知了她的家人。
由于院方的監(jiān)管不力,讓她打碎了一面玻璃,用碎玻璃割了腕。搶救無效,死亡。而她在割腕前一天的體檢中還表現(xiàn)出了正常的體征。本以為她馬上就可以出院了,但沒想到她第二天就割腕了。
她的家人出人意料的沒糾纏于此,按程序賠了一筆錢了事。
畢竟病了五年多,家里幾乎都快忘了有這么個人了。
她曾經(jīng)的閨蜜們倒是來看了下她,在這人情薄涼的時候,倒不很常見。
一個哭著說:“要是當(dāng)初不給她看請柬就好了,本來想了卻她的心魔,誰想到……誰想到……她這心魔走出來了,人也是活不成了?!?/p>
另一個也說:“是啊,誰想到這丫頭這么癡,上大學(xué)的時候見了人家一面就念念不忘到今天,還賠了自己的命進去。本來好好的人,從那之后就瘋癲了?!?/p>
“跟蹤他和他女朋友一起吃飯,逛街,這還不夠嗎……怎么就那么傻?”
“我同她講,他們訂婚了,那天去挑婚紗。她便求我?guī)鋈ヒ惶?,本想著她這是心病快結(jié)了,結(jié)果她竟是跑去找著婚紗店一家一家看?!?/p>
“怕是忘不了他,連學(xué)都還沒念完,就住進醫(yī)院了……在人家樓下喊……喊……”
“天天講癡話,明明是他和他女友干的事,她一定要按在自己頭上,說是自己和他做的。怎么受得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走出了醫(yī)院,隨手打了輛車,前往假日酒店。
酒店門口,歡喜的新郎和新娘正在忙碌的迎賓,紙禮花在他們身后爆開。
散落了一地的熱鬧。熱鬧,熱鬧,然后便冷清。
沒人注意,紅的紫的紙條兒碎碎的凌亂躺在地上,一陣風(fēng)卷過。
它們不由自主,飄飄的遠去。
就像一個見證片刻喜慶的落拓客,幽幽地去了未知的遠方,徒留哀慟眼神。
那遠方,那遙不可及的來生。
注:情愛妄想型(erotomanic type):又稱de Clerambaults癥候群。病人會以為自己正和某人戀愛,或另一個人深愛著自己。這類型在女性中較為常見,但是在法院案件中則是男性較常見?;孟胫械膽偃送ǔJ堑匚惠^高(如名人、明星或上司),很多時是遙不可及,甚至只是一個「魅影」,在現(xiàn)實中根本并不存在。病人常認定對方先愛上了自己,但實際上兩個人只有很少甚至完全沒有真正接觸。雖然病人有時會替對方編織借口,但也會惱羞成怒,做出一些異常的舉動,如跟蹤、騷擾、襲擊、綁架、謀殺、或者想要把愛人從幻想的危險中拯救出來等,常因此觸犯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