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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周和我

2016-11-14 23:25趙志明
鴨綠江 2016年8期
關鍵詞:徐俊莉莉

趙志明

第一次見到莉莉周是在十五年前,而我和她的最后一面算起來也已經(jīng)是十二年前了。十五年前,莉莉周和她的男朋友雙雙從杭州來到南京,僅月余即告失戀。她雖然處于失戀中,表現(xiàn)得卻很淡然,讓人誤以為只是情侶之間鬧了小別扭,床頭打床尾合,其實全不是這回事。她一個人在南京待了兩年,然后毫無征兆地去了南寧,半年之后,就灰頭土臉地又折返南京。

那時候我正準備換個生活環(huán)境,從南京去北京,追尋愛情也好,謀求事業(yè)也好,反正都有點這個意思。莉莉周回到南京,我也已經(jīng)無暇他顧。在我的感覺中,莉莉周來了又走,走了又回,然后又走,似乎總是停不下來,這就是莉莉周最后留給我的總印象,模模糊糊,不夠清晰,不盡真實。莉莉周對自己在南寧的那段經(jīng)歷諱莫如深,再次返回南京后她也只是小住了一段時間,最后還是回到家鄉(xiāng)無錫,找了一份完全陌生的工作,聽從父母的安排,嫁人生子。

起初我還能從朋友圈聽到她的只言片語,隨著聽聞漸少,最后停留在她和丈夫有房有車,過上了中產(chǎn)階級的生活,盡人事聽天命,一顆心都撲在孩子身上。細細想來,也許這是我們中間大多數(shù)人的必然歸宿,注定在一個小泥塘里折騰,坐井觀天,開始還以為這就是全部,直到池水漸漸干涸,淤泥也龜裂,再沒地方可去,立足之處成為存身之所,在那里狗茍蠅營安身立命,內(nèi)心深處徹底斷了大江大湖的念頭。往事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最后無一幸免地過上了稱不上轟烈但至少安穩(wěn)也稍有紅火前景的日子。

說實話,這樣也挺好的。

莉莉周是她在網(wǎng)絡上的ID,她的真名叫周莉。我以為她之所以叫“莉莉周”,和巖井俊二有很大關系,其實不然。我那時候正瘋狂著迷于巖井俊二,有時晚上甚至要聽著《燕尾蝶》的電影原聲(恰拉的歌)才能入睡。當?shù)弥W(wǎng)上有個女孩叫莉莉周(到底是通過何種途徑得知的,對此我竟然再也回想不出),我毫不猶豫地關注了她,并注冊了她經(jīng)?;燠E其中的論壇。在論壇里,我很快得知莉莉周的男友也出沒其中,不過總是處于潛水狀態(tài)而已,所以不便明目張膽地接近莉莉周。

慢慢地,我成為了那個論壇的???,和論壇上比較活躍的幾個男女熟絡起來。其中有個女孩叫藤枝,也生活在南京,是南藝一位國畫教授的女兒,喜歡插花,長相一般,但很會照顧人。我們在南京(還有周邊鄰近地區(qū))的版友小聚過幾次,不過是在酒吧玩殺人游戲,或者是聚餐喝酒聊天。

藤枝和莉莉周關系不錯,但具體好到什么程度我不得而知,莉莉周似乎很多話都會跟藤枝說,我以為這是距離的原因,很多人都愿意把心里話扔給遠方素難謀面者。就好像很多QQ用戶喜歡玩漂流瓶,把最難以啟齒的話封在假想的瓶子里,扔向假想的大海,然后被另一位QQ用戶在假想的沙灘上打撈,被里面的話刺激到。

有一天聚餐后,我們又去一個酒吧聽王大牛(我們都喜歡的一個樂手)吹薩克斯。當時大概晚上十點半,莉莉周突然打電話給藤枝,平時她們最多也就是發(fā)發(fā)騷擾短信。藤枝跟莉莉周通了幾句話,然后就跟我們宣布說:“莉莉周今天有點亢奮,估計喝多了,想要跟我們每個人說幾句話?!?/p>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那是我第一次聽到莉莉周的聲音。她說:“你們一幫人在酒吧里喝酒快活,就老娘我一個人在喝西北風?!蔽覇査骸袄蚶蛑苣悻F(xiàn)在在哪里?”她說:“我掛在公園的圍墻上,老娘下不去了?!痹瓉硭湍杏殉弥股瓑θノ骱皡^(qū)閑逛,爬出來時她的衣服被鐵刺掛住了。我很好奇,問她:“那你穿的是裙子嗎?”莉莉周說:“我從來不穿裙子的好吧。我的牛仔褲屁股那兒被刺穿了。”我又問:“那你男友呢?”莉莉周說:“那個矬人沿著圍墻找梯子去了,他媽的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p>

原來如此,怪不得她選擇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藤枝,估計困在圍墻上,再溫柔的夜色也白搭。莉莉周跟我們訴(撒)苦(嬌)說:“老娘我都快吸完一包煙了,那個矬人還不來,他是要讓我今晚就在這面墻上睡覺嗎?”她倍覺無聊,和我們打電話是為了解悶兒。我們紛紛給她支招,說如果她男友還不回來,干脆就把牛仔褲留在欄桿尖上,自己穿著內(nèi)褲打車回住的地方。

莉莉周和她男友是大學同學,修的是計算機應用專業(yè),畢業(yè)后兩人就去杭州上班賣電腦。據(jù)她說,南京的珠江路,北京的中關村,都比不上杭州的登云路。在杭州待了一年半,莉莉周的男友渴望自己創(chuàng)業(yè),兩人來到南京,在花神廟租了一個一居室。沒住上一個月,他又被合伙人攛掇去了廣州,覺得那里錢好賺。

我們覺得莉莉周是被她男友拋棄了,她卻不這樣認為,特別一根筋地把注意力只是放在她男友想掙錢這件事上?!拔矣X得他腦子是壞掉了,一心想掙錢想發(fā)財。這也沒辦法,誰讓他有過那樣的經(jīng)歷呢?”她男友有過什么樣的慘痛經(jīng)歷,她卻不說。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莉莉周就這樣莫名其妙地來到了南京。就好像一場龍卷風,把她從杭州帶到了南京。他們先租了一個房子住下,莉莉周天天忙著清潔打掃,說是等整理好了,再請我們?nèi)ニ抢镒鲲埑?。結果房子收拾出來了,她的男友卻撇下她去了廣州,小愛巢變成了她一個人獨守空巢。

我們問莉莉周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她說:“一個人再回杭州也沒有意思,不如就在南京待下來,老子有手有腳,找個工作養(yǎng)活自己總是可以的。”然后,她果真在珠江路一個商鋪找了份賣電腦的工作,重操舊業(yè),也算是熟門熟路。

直到這時,我們才想起來為莉莉周接風洗塵,那是我們中間很多人第一次見到她本人(雖然論壇里貼過她的照片),可以用驚艷來形容。我的第一印象是,莉莉周更符合她本人,周莉顯得太俗氣了。

在吃飯的時候,莉莉周無意中泄露了一件事。原來她男友去廣州后,她并不是一個人住在花神廟,她男友的一個朋友(男的)從濟南來南京出差,也暫時住在她那里。其實也不是住在她那里,而是住在她前男友那里,她不也是寄居在前男友租的房子里嗎?

我們非常吃驚,覺得這實在是荒唐至極,不僅荒唐,還很危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出點事情才怪,出了事卻又怨不得誰,真是悖論。在我們的大驚小怪中,莉莉周終于也感到了一絲絲后怕,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她草率地收留一個男人,和其同處一室是很危險的,更何況這個男人知道她和她男友分手了。

奇怪的是,莉莉周對這種危險并不是一無所知,她甚至坦然承認這個男的是喜歡她的。顯而易見,這個男人肯定挑逗過莉莉周,也許是抓住一切機會加以暗示,甚至有過霸王硬上弓的企圖。但從莉莉周陳述這件事的表情來看,對方所有這些深思熟慮的輕舉妄動都被她輕而易舉地粉碎了。據(jù)莉莉周說,那個男的沒有辦法逼她就范,只能把自己關在衛(wèi)生間里,默默地自己解決問題,在釋放人性丑陋的同時,似乎也折射出人性光輝的一面。那么這是莉莉周的勝利嗎?或者說,這個男人的自我發(fā)泄,就能夠讓莉莉周化險為夷嗎?

我們越想越心驚,越來越確定,莉莉周覺得自己是安全的,這絕對是一種過于樂觀的麻痹心態(tài),就像被溫水煮著的青蛙,大難臨頭在劫難逃。

為了讓莉莉周認清自己身處的險境,我不惜出賣了我的一個朋友。他和女友同居一年多,一直沒有越雷池一步(因為女友總有奇怪的理由加以拒絕),但每次欲火焚身難以忍受的時候,他就默默地去衛(wèi)生間自行處理。我警告莉莉周,這絕對不是一種自我犧牲式的崇高,而是一種極其危險的壓抑心理。就拿我的朋友來說,他可以堅持一年多沒動他的女友,最后卻在分手前夜趁其熟睡性侵了她。

然而莉莉周卻突然轉移了目標,開始奚落我:“你的朋友太禽獸了。你有這樣的朋友,估計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以后還是離你遠點好?!崩蚶蛑茱@然忘了,這才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下這樣的判斷不僅草率,還為時過早。難道是,我的心理活動她早就心知肚明了?但這是不可能的,她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么敏銳的人。好在我的那番話雖然沒對莉莉周產(chǎn)生影響,卻嚇住了其他人。

不妨這樣假想一下:你是一個獨居的女人,一個陌生的荷爾蒙分泌正常的男人突然闖入你生活的空間。按照君子協(xié)定,你睡床,他打地鋪(因為是一居室)。按照主客相待之道,每晚你們難免要聊會兒天,有時候聊你的前任,有時候聊彼此的生活,聊到興頭上,恨不得通宵達旦。如果不想聊天了,你就放點音樂,莫文蔚、王菲、許美靜、蕭亞軒,為了避免打攪到客人,你戴上耳塞默默地聽歌。

用不了幾夜,他就會察覺你沒有睡著,而是在聽歌,就問你聽的是什么歌。于是你拔下耳麥,歌聲就好像從那個被堵塞的小孔中突然噴涌而出,頓時充滿了整個房間。歌聲或許太晦暗,或許太明快,不管怎樣,在深夜的房間里都會顯得太突兀而讓人不知所措。慢慢地,你戴上了一只耳塞,另一只耳塞安靜地落在那個男人的耳朵里。

你半躺在床上,不知不覺間他的地鋪就跟你的床鋪平齊了,一高一下的落差,讓聽歌總是不太方便,于是他就爬到床上來,這下你才覺得聽歌無礙??墒牵@樣能安靜地聽完幾首歌呢?他的手打破了平靜,差不多是不小心而又必然地過界觸犯了你。

你驚著了,很快又原諒了他,只是再也不允許他上床了。你把他的冒失看成是源于你的魅力。而他隨后的道歉也得到了你的原諒。口頭之后,他還有行為上的道歉,他把產(chǎn)生于你想獻給你的精液沖到了下水道里。

他待在衛(wèi)生間里的時間過長,其間弄出的聲響,讓你又是奇怪又是失落又是欣慰,你以為他是一個正常人,也是一個好人。

但這是顯而易見的假象,是虛偽的克制和迂回的呈現(xiàn),因為雙方都有這種需要,也就視為正常了。當一個女人容忍一個男人為了不能得逞的情欲而手淫時,雖然不是當面,雖然兩人中間隔著衛(wèi)生間的門,畢竟也算是發(fā)生在眼皮子底下,那么這對男女之間難免要發(fā)生點什么,已是早晚的事情。

藤枝問莉莉周:“那你喜歡這個男人嗎?”莉莉周斷然否定,藤枝又問她:“這件事情你告訴你前男友沒有?”很顯然,在藤枝看來,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種騷擾和侵犯。莉莉周很不解,“這樣的事情我怎么告訴那個人呢?”藤枝又問:“那你讓這個人住在你那里,還不是因為你前男友的關系?你是不是還想著你前男友?”莉莉周對此一臉鄙夷,“這是兩碼事好不好,好牛不吃回頭草。再說了,他現(xiàn)在忙著掙錢,哪里還會想到我?!?/p>

如果莉莉周的前男友念念不忘莉莉周,莉莉周會怎么做呢?我在腦子里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最后在大家的一致勸說下,莉莉周終于下定決心:從那個房子里搬出來,不再搭理前任的那些狐朋狗友。

就在大家松了一口氣的時候,莉莉周又陷入到新的苦惱中,她接下來該住到哪里。租一居室住她覺得一個人待著很無聊,和陌生人合租她又覺得沒意思。很顯然,莉莉周希望和朋友住在一起,當然這個朋友未必是男朋友。剛離開虎穴,她可不想再掉落狼窩里。這就是莉莉周對上一段戀情的總結陳詞,也是她對開展一段新戀情的警惕心理。

莉莉周本來想和藤枝住在一起,然而藤枝目前和她父母住在一起,也一直在為從父母家搬離出來而奮力。藤枝認為莉莉周可以住在我那里,當時我租的是一個朋友的房子,一個小二居室,主臥面積還可以,次臥很小,被我用作書房,只能放下一個書架和一張書桌。藤枝說:“如果把龍飛那里的次臥整理一下,不要說住一個人,兩個人住都完全沒問題。”

莉莉周問藤枝:“你確定我搬去跟龍飛住沒問題嗎?我怎么感覺他比那個矬男還要齷蹉。”愛住不住,我很生氣,不僅是因為她把我和誰比較,在內(nèi)心深處我是不愿意她搬來我這邊的。繡花枕頭一包草,我直覺她是一個天才無腦少女。

第二天,我差不多忘了這件事情,莉莉周卻給我打來電話,通知我她要大駕光臨,隨即給我分派了兩件任務:把房間盡快整理出來,打掃干凈,通風透氣,最好要殺毒熏香;周末幫她去搬家,打包裝箱,跟車押運行李。

哪有這樣搬家的。我暗自叫苦,打電話給藤枝,告訴她朋友的房子說不定隨時要收回去做新房。藤枝說,“她又不是長住在你那里,只是暫住一段時間?!蔽遗郧脗葥舻匕凳?,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實在不太方便。藤枝說:“那正好,我也搬過去跟莉莉周住一起,正好可以擺脫我的父母了?!蔽掖鬄轭^疼,本來一個莉莉周就夠讓我慌張了,又來了一個藤枝,好像嫌亂子不夠大似的。

藤枝和莉莉周先是一起過來視察,看了兩個房間后,她們巧舌如簧想讓我搬進次臥,主臥讓給她們兩個,這個鵲巢鳩占的無恥提議被我義正詞嚴地拒絕了。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住次臥,這我都不管,但要我把主臥讓給她們,很明顯有蹬鼻子上臉的嫌疑。最后她們妥協(xié)了,風風火火地預定了一張雙人床。結果主臥里放的是一張單人鋼絲床,次臥放的倒是一張雙人席夢思(只是床墊),主臥顯得空空蕩蕩,次臥被一張床就給占滿了。這也是為什么莉莉周搬來后,我從來沒去過次臥的原因,因為進她的房間,一來要脫鞋,二來就只能或坐或站或躺在她們的床上。

周末搬家,我跟藤枝去幫忙,為此我還推掉了一場足球賽。我們本以為莉莉周一個人,打包的東西不會太多,結果一看傻眼了,滿滿一屋子的箱子,除了莉莉周自己的,還有她前男友的??磥硭那澳杏咽禽p裝上陣去了廣州。

“這些東西還要嗎?”藤枝指著前男友的衣物問莉莉周。

“要,怎么不要?”莉莉周不容置疑地說,“他也沒說要丟掉,到時候他問起這些,我難道還要再買了賠給他嗎?”言下之意,自然是要隨身帶著了。

藤枝提醒她:“那邊房間那么小,這么多東西怎么放得下?”

莉莉周說:“我的東西當然放我屋子里了,他的東西嗎,就放在龍飛那邊,誰讓他那個屋子那么空呢?”

就這樣,我的生活里多出了兩個女孩,我的房間里多出了一大堆另一個男人的東西。我本來以為藤枝只會偶爾來住一下,沒想到藤枝反而是難得才回她父母家(也是她自己家)一趟,為的是把大包小包臟衣服拎回去,把足夠穿兩個星期的干凈衣服帶過來。至于莉莉周前男友的那堆東西,直到我離開南京,還在我床邊堆放著,已經(jīng)從開始時的有礙觀瞻,慢慢與周圍環(huán)境融為一體,不打攪別人,也不被別人打攪了。

自從莉莉周她們搬過來后,我的住處就成了三撥朋友們經(jīng)?;顒拥膿?jù)點。莉莉周和藤枝的朋友經(jīng)常會過來玩,我的朋友聽說我這邊住了兩個女孩,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地三天兩頭地來串門。慢慢地,三撥朋友中很多人成了一撥朋友,玩耍時間長了就留宿。莉莉周她們那邊最多睡過五個姑娘,我這邊最多的時候打過三個地鋪,七八個男人擠在一個房間里,坐著躺著睡的都有,像一個收容所。

我不否認我一開始對莉莉周的好感,雖然這種好感起始于一個叫巖井俊二的日本導演,而莉莉周本人對巖井俊二卻一無所知,她甚至不知道她喜歡的電影《情書》就是巖井俊二的作品。我問過莉莉周,為什么她在網(wǎng)上會取這個名字。她白了我一眼,很不屑地說,因為她叫周莉,所以就叫莉莉周了。似乎我是一個大白癡,不堪與言。我和她一起看電影《有關莉莉周的一切》,她看了開頭不到十分鐘就走開了,因為不喜歡,她覺得導演都太自戀了。

盡管如此,我對莉莉周的好感并沒有偃旗息鼓,而是不出所料地慢慢壯大膨脹為喜歡。我是喜歡莉莉周的吧,只是我自己都沒有察覺出來,就更無法判斷莉莉周有沒有感覺到了。也許當時我勉為其難地答應讓藤枝住進來,那種心思就有所暴露。藤枝曾嘲諷我,是不是莉莉周一個人住進來,我會更歡迎。為此我羞愧了好長一段時間,甚至從別人口中聽到莉莉周開玩笑地說,“老娘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像龍飛對我這么好的男人,他是不是喜歡上我了?”會感到一種氣急敗壞。

為了辯解,我顧左右而言他,“莉莉周和藤枝這兩個人,其實我更加喜歡的是藤枝,她那么會照顧人,莉莉周能有她一半體貼就好了?!?/p>

其實,三個人比鄰而居后,我和藤枝一個月說的話,抵不上和莉莉周一天說的話,藤枝好幾次氣鼓鼓地指責我偏心。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莉莉周想吃西瓜,不論夜里多晚,我都會下樓去買,樓下超市沒有了,就打車去更遠的地方,直到把西瓜帶回來。藤枝一次也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待遇,我對藤枝相當隨便(就像好朋友那樣)。那個夏天流行一種情侶飲料,他+和她-,外包裝分別是藍色和粉色的,我和莉莉周不約而同地迷戀上了這種飲料,而藤枝總是雷打不動地喝可口可樂。每當藤枝喝著可樂,我和莉莉周喝著同款飲料的時候,藤枝都會若有所悟地看著我們,說,“不明真相的人看到了,一定會以為你們是一對情侶。”對此我和莉莉周同時報以“切”,以為那人一定是有眼無珠。

我喜歡看文藝片,喜歡看體育賽事,特別是足球直播節(jié)目,莉莉周有時候會陪我看到很晚,然后再回她的房間去。藤枝不止一次地奚落她,“我還以為你不回來睡了?!崩蚶蛑苷f:“睡那邊也可以,大不了老娘把龍飛趕到這邊來陪你睡,不是正中你下懷嘛。”

莉莉周對足球一無所知,基本是個瞎盲,這點和央視美女主持人王梁有得一拼。王梁的一條經(jīng)典語錄是,德比德比,就是在德國比賽。莉莉周問過很多類似的無腦問題,我都一一耐心解答。最麻煩的就是跟她解釋什么叫越位,真是費勁口舌,好不容易她似乎明白了,馬上又來一句:“不是還有守門員嗎?”

那個夏天發(fā)生了很多事情,可能就是因為莉莉周和藤枝搬過來之后,房子的氣場發(fā)生了改變。

首先是我突然感染上了螨蟲,而且還是全身性的,更難以啟齒的是,龜頭上面也冒出了紅色的小疹子。我一度以為自己得了性病,雖然我沒有去過花柳場所,私生活也還算檢點,但據(jù)說浴室床單等也會傳染,不由得心生擔憂,更主要是奇癢難耐,我鼓起勇氣去醫(yī)院做檢查,還特意掛了泌尿科。好在是確診為螨蟲感染,我才放下心來。然而麻煩剛剛開始,醫(yī)生配了藥,除了內(nèi)服藥,還有外敷的軟膏,用法是,除了長毛發(fā)的地方,全身每天要涂抹兩次,不能有任何疏漏,否則螨蟲還能存活,就無法痊愈。

我只能求助朋友,思來想去,我將這個艱巨的任務委托給了徐俊。他是我的好朋友,當時來往密切,最關鍵是他比我小幾歲,還在上大學,就算他認為我得的是性病,也只會覺得我很牛逼,我就用不著為了一群看不見的螨蟲而解釋半天了。

因為每天要涂抹兩次藥膏,徐俊就搬來和我同住了一段時間,晚上臨睡前幫我涂一次藥,早上起來后再給我涂一次,主要是背部我手夠不著的地方。

莉莉周和藤枝搬來后,為了以示心底磊落,我睡覺都是不關門的,藤枝和莉莉周可以隨意進出我的房間;現(xiàn)在因為要擦藥(擦藥的時候我是脫光了的),不得已把門掩上,還要插上插銷。這讓藤枝和莉莉周很是疑惑,以為我和徐俊不正常,背著她們在搞基。

徐俊說:“如果我和龍飛住在一起是搞基,那你們兩個住在一起也不正常?!?/p>

莉莉周說:“我們很正常的,你不要胡說。”

徐俊說:“那不好說,得看到實際行動?!?/p>

我聽到徐俊這么說,就意識到他有點在打莉莉周的主意了??吹嚼蚶蛑懿粍有牡哪腥?,估計也沒有幾個,她是那種呆呆傻傻很萌很天真又有幾分姿色的女孩,最是容易招蜂引蝶。莉莉周本人對這種騷擾和誘惑的抵抗力,卻不好說。

徐俊問過我,為什么突然讓兩個女孩住進來。他知道我之前一直是一個人住的,一間用作臥室,一間用作書房,他還在書房里留宿過好幾次。我說,是莉莉周要住進來,藤枝是添頭,來陪莉莉周的。徐俊又把同樣的問題扔給我,只是改動了一個字,“你為什么突然讓一個女孩住進來?”他的潛臺詞是,是不是我對人家心懷不軌。這是我最不愿意正面回答的問題,我跟徐俊強調(diào)的是,怎么可能,如果我有這個企圖,讓莉莉周住進來就是了,干嗎還讓藤枝住進來,這不是礙事嗎?

事后徐俊也跟我坦白,如果那次我承認我喜歡莉莉周,哪怕只是承認對莉莉周有好感,他也會顧慮到我而收手的。這么說的意思,我早就明白,假如莉莉周上鉤的話,徐俊也只會和莉莉周逢場作戲,不會長久。但我顯然想看到的是,在小鮮肉徐俊的攻勢下,莉莉周的城堡會不會土崩瓦解。

如果莉莉周輕易投誠,或者滴水不漏地周旋,對我而言就是天壤之別。當然,現(xiàn)在看來,我這種買家挑貨的實驗心態(tài)是毫無道理的,是扭曲變態(tài)的。我可能是以莉莉周的男朋友自居了(潛在地),想要通過朋友來驗證自己女友的堅貞??紤]到徐俊其人的帥氣外形、花言巧語和花心多變,我確實扮演了一個不負責任的掮客的角色。

我對徐俊和莉莉周之間越來越過火的挑逗熟視無睹,在旁人看來我的態(tài)度無疑是一種縱容。藤枝都看不過去了,對我說:“你看徐俊猴急的樣子,恨不得當著我們的面就把莉莉周給強奸了。”我說:“他不會禽獸到這個程度吧。他只是喜歡莉莉周,莉莉周看樣子也不討厭徐俊,我們干嗎咸吃蘿卜淡操心?!碧僦σ埠軣o奈,說:“莉莉周總歸是女孩,現(xiàn)在又沒有男朋友,怎么會討厭小白臉呢?”對徐俊和莉莉周的進展,我貌似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藤枝是真著急,但也沒辦法。

藤枝的爸爸過生日那天,藤枝要回去吃飯,晚上就住家里,臨行前反復交代我,要看好徐俊。我說:“這樣的事你擔心什么,防火防盜防奸情,該發(fā)生的總會發(fā)生?!?/p>

藤枝做得一手好飯菜,她在的時候都是她負責做飯,莉莉周負責洗碗。藤枝回家了,沒有了大廚,我們就在外面的小館子吃飯,我,徐俊,還有莉莉周。莉莉周吃飽就回去了,我和徐俊繼續(xù)喝酒。徐俊說:“好不容易等到藤枝不在,你幫我一下,今天晚上我就把這個小浪蹄子給辦了。”我說:“看你們現(xiàn)在打情罵俏的樣子,估計火候差不多了,能不能如愿就看你自己的本事。再說這種事情我能幫上什么忙?”徐俊說:“那你就多喝點,把自己灌醉就行了。”我有點擔心,第一次勸他:“你也別耍流氓,免得到時候大家臉上都不好看?!?/p>

我們又喝了幾瓶酒,都暈暈乎乎了,最后一人又拎了一瓶啤酒搖搖晃晃地回去了。一路上徐俊說了很多大話,他的舌頭都大了。

回到住處,徐俊敲了很長時間莉莉周的房門。莉莉周知道我們喝多了,不想理我們,后來徐俊的敲門聲越來越大,她才把門開了一條縫,隔著門縫小心地跟我們說話。徐俊看到門開了,就把一只腿別進門縫里,然后慢慢地把身體也撐過去了。

我聽到莉莉周說:“本來不想放你們進來的,喝酒的人臟死了。龍飛你也進來吧,老娘犧牲睡覺時間,陪你們兩個人聊會兒天?!钡切炜≌f:“龍飛有點喝多了,他現(xiàn)在就想去自己的床上睡覺。”然后,徐俊就把門頂上了(估計是)。我斜靠在墻上,聽到他們在房間里隱約的笑聲,好像在一起聽音樂。我隱約記起莉莉周剛到南京時,似乎也有一個屌男陪她一起聽音樂。莉莉周說,她和那個男的只是在一起一人戴一個耳麥聽過歌。但是長夜漫漫,無聊空虛寂寞,誰會相信兩個男女只是耳鬢廝磨地聽幾首王菲的情歌呢?

我也不知道靠在墻上多長時間,手里的酒已喝完,越發(fā)迷糊了。突然莉莉周的房門又開了,我看到徐俊的手伸出來,把大半瓶啤酒放在地上,然后手又飛快地縮進去,門這次是無聲地關上了。徐俊說:“我這些酒喝不完了,龍飛你幫我喝完吧?!崩蚶蛑艿姆块g里,燈是已經(jīng)關上了。我突然想到,變色龍捕食時,吐舌頭的速度是1/25秒,其舌尖最后可加速到5個重力加速度,是戰(zhàn)斗機最高時速的5倍。

那半瓶啤酒就這么擱在地上,是那么亮光閃閃,我把酒瓶拿起來,一步一挪地回了自己的房間。那個晚上我把徐俊的大半瓶啤酒也都給喝了,醉得一塌糊涂,嘔吐聲驚天動地,以至于徐俊忍不住跑出來看過我?guī)状?,后半夜莉莉周還過來給我敷過幾次熱毛巾。所有這些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莉莉周和徐俊好上了。雖然他們在一起不到一個星期,因為“她想跟我談戀愛”,徐俊馬上就逃之夭夭,不僅莉莉周聯(lián)系不上他,連我也找不到他了。

藤枝痛心疾首,她本來以為她回去的這一夜,是“龍飛跟你發(fā)生點關系,而不是徐俊跟你發(fā)生這樣的關系”,但是我醉得不省人事,自然不能完成“看好徐俊”的使命了。莉莉周剛經(jīng)歷過被多年男友閃拋的悲劇,那次表現(xiàn)得都能夠不以為然,徐俊不過就像是一夜情的邂逅,更是很快被她不痛不癢地棄之腦后了。我問她為什么后來還一直想要聯(lián)系徐俊,她說:“老娘只是想告訴他,我不會纏著他,讓他不要害怕,我又不會吃了他?!贝笥小笆抢夏锝?jīng)歷了你,而不是你傷害了老娘,所以大家都可一笑而過”的灑脫意味。

這件事的后果是,徐俊從我們的生活中徹底消失,等我再見到他已經(jīng)是好幾年之后了。當然,徐俊在莉莉周身上的首戰(zhàn)告捷,讓我對莉莉周持有了保留意見。我曾經(jīng)對她很有好感,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好感抬頭,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喜歡上她,差一點就要愛上她了。這個時候徐俊的插曲讓我開始冷靜,進而退縮,我依然覺得莉莉周很好,是個很有趣的女孩,但這種“很好和有趣”可以說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濃度被稀釋了,因而顯得很清湯寡水。

我跟莉莉周之間由此生出了一些芥蒂(主要是我),當然我們可以裝作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她可以無所謂地大談徐俊,而我可以假裝對徐俊一點興趣也沒有,這樣就可以避免流露出羨慕妒忌或者惱羞成怒。這種氣急敗壞經(jīng)常在孩子身上出現(xiàn),很多成年人偶爾也會流露出這種孩子氣,讓人無可奈何。

在這種微妙情緒的影響下,我們的生活中第一次出現(xiàn)了冷場,依然是藤枝負責做飯,莉莉周負責洗碗,但我很少回來吃,即使回來吃,話也很少,吃完飯我就回我的房間,她們也回到她們的房間。莉莉周或者藤枝偶爾會來我這邊,發(fā)現(xiàn)我總是在聽巖井俊二《燕尾蝶》的原聲大碟。莉莉周問我:“這歌唱的是什么呀?你怎么每次都聽這個,難道真的百聽不厭嗎?”我說:“我也不知道她唱的是什么,就是覺得好聽?!?/p>

于是莉莉周將歌曲存進MP3,也在她的房間聽。很多時候,兩個房間里放的都是《燕尾蝶》,藤枝坐在客廳的飯桌旁,大聲抗議:“我覺得你們都瘋了,我怎么會跟你們兩個瘋子住在一起呢?”不過她并沒有打算離開,好像一天不為我們做飯,她就渾身不自在似的。

鄰近中秋的一個晚上,大概凌晨三四點鐘,我猛然驚醒過來,發(fā)現(xiàn)陽臺上有一個個子非常高的女人,將她的頭擱在書架上,不動聲色然而相當詭異地看著我。我看不到她的身子,她的兩只腳從書架旁邊斜逸出來,在空氣中蜿蜒飄蕩。

我住的這個房間是帶陽臺的一個大開間,我用兩個并排的書架把空間草草隔斷。書架里面是臥室,書架外面是陽臺。我躺在床上,冷不丁看到陽臺上憑空出現(xiàn)這么一個長人,而且是女人,嚇了一大跳,心想這是什么鬼東西,竟然敢這么明目張膽地偷窺我,于是抓起靠枕,拼盡全力地甩了過去。只聽到“啪”的一聲,有什么東西掉在地上碎了。

聽到聲音,我也完全清醒了,從床上爬起來,趕緊打開燈,然后沖到陽臺上察看究竟。原來我扔出的枕頭把放在書架頂上的一盆仙人掌擊落在地,我誤以為那是一個女人的頭顱,而飄蕩的兩只腿,不過是我晾掛在陽臺的褲子灌滿空氣的褲腳。夜風從窗口吹進來,褲腿就被吹彎了。但這樣解釋顯然漏掉了什么。我站在陽臺上,分明看見朗月徹照下,在對面小區(qū)的樓頂,有一溜青煙正在逃逸,邊逃竄邊還回頭看向我,發(fā)出不懷好意的笑聲,笑聲像次聲波一樣擴散。

想到這里,我渾身雞皮疙瘩又起來了,再也沒有睡意,害怕那莫須有的東西去而復返。我把燈都打開了,又打開電腦聽音樂,將音量調(diào)得很高,簡直是震耳欲聾。還是那首《燕尾蝶》里的插曲《愛之歌》,在循環(huán)播放。

莉莉周和藤枝也被驚醒了,過來看我這邊發(fā)生了什么事。我說沒事了,藤枝就像夢游一般又游回去了,大概她心里覺得我這么晚了還大開著音響和燈,估計是精神有問題。莉莉周先是跟著藤枝一塊回去,但很快又回來了,她對我說:“被你屌人這么一鬧,老娘我也睡不著了?!?/p>

我們一起聽著《愛之歌》,莉莉周說:“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特別像那個小姑娘(鳳蝶),被家人鎖在衛(wèi)生間里,看到一只蝴蝶在不停地撞向窗子。”我覺得奇怪,問她:“難道你小時候發(fā)生過不好的事情?”莉莉周避開這個話題,反過來問我:“你剛才是不是看到什么了?”她這么一說,我覺得房間里的空氣整個又不好了,后脊直發(fā)涼,我說:“我要是說,我看到一個怪物在偷窺我,你信不信?”

讓我沒想到的是,莉莉周相信這件事,不僅相信,并且也沒有因為害怕而逃回自己那屋去。有她壯膽,我們再次走到陽臺前,我跟她連比劃帶解釋說:“有這么高,頭比書架還高,所以可以擱在書架頂部。腿像蕩秋千一樣蕩得很高,像從腰部那邊折斷了一樣?!蔽覀冇植⑴趴聪驅γ娴奈蓓?,“我從床上爬起來,幾步跑到陽臺這邊,但那東西已經(jīng)逃跑了。我只能看到對面的屋頂上它逃跑的路徑上揚起一陣青煙,似乎還有一串嘖嘖的笑聲?!?/p>

正是這個夢魘一般的夏夜經(jīng)歷,讓莉莉周向我打開了話匣子。

原來莉莉周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一起來到了這個世界上。她有一個雙胞胎姐姐,叫周茉,比她早半個小時出生。莉莉周的父母很喜歡《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那首民歌,早就做好了打算,如果生的是女兒,取名叫周茉莉,沒想到生下一對雙胞胎姐妹,于是一分為二,姐姐叫周茉,妹妹叫周莉。

“我的姐姐名字諧音不吉利,是沒(mo),她在12歲的時候生病去世了。從我記事起,姐姐身上就集中了所有的好,而我則聚齊了所有的不好。姐姐承載了父母的所有希望,乖巧、聰明、懂事、漂亮,學習成績好,人見人愛,而我卻是任性刁蠻,什么都比不上姐姐。有時候我想,父母只生姐姐出來多好,或者是,如果當時死的是我多好?!?/p>

是不是因為這些,莉莉周才義無反顧地成長為一個問題少女,高中時和語文老師談戀愛,大學時和男友同居(那時候同居算是比較勇敢了,如果被校方查實,會予以開除),抽煙喝酒,混跡網(wǎng)絡,喜歡漂泊,不愿回家?

“那你這件事還告訴過誰嗎?你的雙胞胎姐姐的事情,你跟藤枝說過嗎?你跟你之前的男友(顯然不是指徐?。┱f過嗎?”她搖搖頭,告訴我:“我在高中時曾自殺過一次,割腕?;杳灾?,我感覺到我姐姐來看我,告訴我她會一直在我身邊照顧我?!?/p>

相比于之前的夢魘,這次是我真真切切被嚇到了。但愿剛才被我嚇走的不是莉莉周的姐姐,否則我就寢食難安了。雖然我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但這個想法一經(jīng)產(chǎn)生,就再也揮之不去。

像莉莉周這樣的人,確實需要有一個人在她身邊照顧她,她不僅天真輕信,身體也不太好,有哮喘病。有一次,我在外面吃飯,很晚才回家,發(fā)現(xiàn)她一個人待在樓道里,看上去很不好,似乎整個身體都紅了。我問她,為什么不待在屋里,藤枝也好照顧她。莉莉周說,她擔心自己這樣會嚇著藤枝。

有一次,莉莉周傳說中的前男友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矮矮胖胖的人,跟莉莉周站在一起,非常不般配。但就是這樣的人,不知道怎么贏得了莉莉周的芳心,還不聲不響地就甩了莉莉周。他這次來是為了取走他的幾件冬季衣服,當時買的時候很貴,沒穿幾次就扔了太過可惜。他正巧出差來南京,順便可以帶走。他的所有東西還都打著包裹,原封不動地堆在我的房間里。于是,他們兩個人逐一地打開包裹翻找,把衣物抖散了一地,找到要找的衣服后,就將散落一地的衣物攏到一起堆在墻角。后來這堆衣物就一直這樣堆放在那里,我離開南京來北京前,已經(jīng)徹底淪落為無主之物。

吃完晚飯后,我們四個人又一起玩了會兒牌(爭上游),贏的人刮輸?shù)娜吮亲?,我們兩個男的都讓著她們,輸多贏少。有一次莉莉周刮我鼻子下手太重了,我有點不高興,就趁機說不玩了。

莉莉周本來跟我說,讓她前男友湊合跟我住一夜,但后來瞧這架勢,估計不用委屈我了。我沒想到藤枝這么輕易就被打發(fā)回家,我送她下樓,順便去蘇果便利店買煙。路上藤枝很失望地跟我說:“莉莉周這個人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軟了?!?/p>

莉莉周的前男友只住一夜就走了,第二天晚上格局恢復正常,還是我們?nèi)艘黄鸪燥?。藤枝眼尖(也許她是有意的),透過莉莉周的領口,看到其左胸有被咬過的痕跡。藤枝指出來的時候,莉莉周竟然破天荒地臉紅起來。

莉莉周對前男友的態(tài)度,以及和徐俊的短暫交往,說明她是一個善良的姑娘。面對莉莉周,我第一次意識到喜歡一個人不再是名正言順說得出口的理由,而是憂心忡忡疑慮再三。雖然我對她依舊很體貼,出自本能一如既往,可是保護她的沖動和欲望卻一再地退卻。我甚至想,莉莉周不是說過有她的孿生姐姐在照顧她嗎?那些想要染指她傷害她的男人,可能會受到相應的懲罰吧?

我當然也想到過我自己,在莉莉周告訴我她的諸多秘密之后,我是不是也有過這種害怕,并且揮之不去?這種害怕是否也說明我對莉莉周的情感很可疑,從一開始就是虛與委蛇的,就是不負責任的?

有一天凌晨三點多,藤枝突然肚子疼,她從她們的房間跑向衛(wèi)生間,途中已經(jīng)失禁。從廁所出來的時候,藤枝已經(jīng)立不起腰。那天正巧是歐冠之夜,莉莉周陪我看了一場AC米蘭對阿森納的比賽,剛剛睡下不久。我們趕緊送藤枝去醫(yī)院。我背著藤枝下樓,莉莉周在后面扶著藤枝。到醫(yī)院掛上急診后,值班醫(yī)生讓藤枝去做個大便化驗。藤枝很苦惱,她剛剛在家里上過廁所,現(xiàn)在屎意全無。醫(yī)生冷冰冰地說:“拉不出來,憋也要給憋出一點,要不怎么看病啊?!?/p>

莉莉周陪藤枝去衛(wèi)生間,很快又出來找我,告訴我,因為出來得匆忙,沒有帶紙巾,醫(yī)院的衛(wèi)生間里也不提供廁紙?!袄晔嚎傄恋陌桑趺崔k?”莉莉周給我出了個難題。我去服務臺,那邊的護士只給我找了幾張紗布。我拿回去給莉莉周,莉莉周說:“紗布這么透,怎么用啊。”沒有辦法,我只能去外面找24小時便利店,好在剛出醫(yī)院,外面馬路上賣早點的師傅已經(jīng)開始做生意了。我連忙要了點卷紙,跑回醫(yī)院。

回來的時候,藤枝已經(jīng)躺在那里輸液了。莉莉周說:“屌人這個時候才拿來卷紙有什么用?”原來藤枝已經(jīng)虛脫,無力久蹲,還是選擇用紗布清潔。輸上液的藤枝精神好多了,她讓我和莉莉周先回去休息,因為我們都還要上班。醫(yī)生為藤枝開了三瓶輸液,預計要到早晨八點左右才能掛完。我跟藤枝說:“我們先回去睡一會兒,早晨再來接她。”

坐出租車回去的時候,我才突然意識到,自從莉莉周搬過來,這竟然是第一次我跟她單獨相處,沒想到還拜賜于藤枝的一次急性腸炎。想來人生真的是由很多意外組成,心想事成畢竟少之又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想到這里,我不禁苦笑。

莉莉周問我在笑什么,我撒謊說沒想到藤枝這么大的人竟然會大便失禁。莉莉周露出愁容,因為她回去肯定還要收拾好一陣子。這么一番折騰(看歐冠和送藤枝去醫(yī)院),我已經(jīng)很累,回到家躺在床上就睡著了,蒙蒙朧朧又被莉莉周喊醒。原來藤枝在她們的床上也留下了污穢。按照莉莉周的說法,床上幾乎到處都是藤枝拉的屎,惡心死了。莉莉周都快要哭出來了,她告訴我,床上臟死了,她不想睡在那邊。

我也困死了,被莉莉周吵醒很不高興,說:“如果你現(xiàn)在想要跟我換床睡,那是不可能的。”

莉莉周說:“不是換床睡,是我想跟你擠一下?!?/p>

我只得讓出了一半位置(我睡的是單人床),莉莉周小心翼翼地貼著床沿躺下來。我很緊張,盡量避免兩個人的身體接觸,這樣一來睡意就全無了。床太小,兩個人不能都平躺著,我只能側臥。背對著莉莉周的話,我的臉就會蹭到墻上,只能面對著莉莉周,背部貼住墻。莉莉周估計也很不自在,在這種情況下,她只能假寐,兩手搭在肚子上。我曲肘為枕,呼吸相聞,莉莉周的身形盡收眼底,莉莉周的胸口起伏不定。

在那一瞬間,我想起了嚴鳳英。同名電視?。ㄎ倚r候看過)里似乎有這樣一段故事:嚴鳳英和她的師兄住在一個山洞里,嚴鳳英入睡后,少女成熟的體形釋放出誘人的曲線,她的師兄咽了多少口口水啊,終于忍不住伸出手去。

莉莉周的呼吸并不均勻,雖然她上床后就一動不動,似乎迫不及待地進入了夢鄉(xiāng),其實肯定也沒有睡著。我難免心猿意馬,想入非非。我又沒有邀請她,是她自己主動睡過來的,如果我有什么舉動,算不上是非禮唐突??墒?,我非要這樣做不可嗎?欲念雖起,終究沒有欲火焚身,火勢終于逐漸地黯淡,我也睡著了。

這算得上是我和莉莉周的良夜。在兩年多的同居時間里,這是唯一的一次,不僅單獨相處,還同床共枕。她第一次迫于環(huán)境放下了防范心理,坦然入睡,而我則收起了各種意淫,似老僧入定??梢哉f,在那一刻,我割舍了對莉莉周所有愛慕的可能。就像蕭亞軒唱的,我和她從此只是熟悉的陌生人。

急性腸炎來得兇去得也快,藤枝在醫(yī)院輸完液之后,又生龍活虎地回來了,根本看不出前一天晚上的虛弱不堪和齷齪失態(tài)。而我和莉莉周好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確實是什么也沒有發(fā)生,我們連偽裝都不用。只是我們,我和莉莉周都知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短暫的相聚之后,分別隨時會來到。

過了大概一個星期,莉莉周宣布,她有一個朋友邀請她去廣西南寧發(fā)展。相比南京,南寧說不上有什么好的發(fā)展前景。至于那是一個什么朋友,她也不肯明說。

莉莉周說走就走,隨身牽著一個行李箱,就迫不及待地上路了。我問過她,她走后房間怎么辦?因為莉莉周要去南寧,藤枝也決定搬回去和父母住。我想知道,莉莉周這次去南寧會在那邊停留多長時間,她的房間要不要為她留著(不打破她住時的格局)?但是莉莉周貌似對此行也沒有多大把握,她告訴我,她只是去那邊看看,如果工作環(huán)境不好她就立刻打道回府。這么一來,我就將她那邊的房間留著。除了偶爾過去撣撣灰塵,開窗透氣,一切還都保留原樣。

莉莉周離開南京后,藤枝也很快搬走了,房間里瞬間清凈了很多。我多少有點不適應,聽《燕尾蝶》的原聲,也覺得這歌聲有點嘈雜了。我的一個朋友強烈推薦成都女孩張小靜的《紅鬃馬》,自此我迷戀上張小靜天籟般的聲音,紅鬃馬也取代了燕尾蝶。

雖然莉莉周生活過的氣息仍在,但我很少睹物思人。她的那個房間在她走后很久還是馨香紛紜,我偶爾懷舊一般過去坐一小會兒,但也只是好奇而已。她住在這里的時候,我從來沒有進去過,那是一間實至名歸的閨房,即使人去巢空,香艷感還是撲面。

莉莉周搬走后,我的一些朋友甚至由衷地為我高興。他們不明白我為什么讓莉莉周住進來,住進來我又沒有什么進一步的行動,為此百思不得其解。他們(莉莉周期間來過我這里的)也對莉莉周或多或少產(chǎn)生過想法,但應該是沒有得逞(除了徐俊),所以最后斷定莉莉周是一個沒有意思的姑娘。“這樣的姑娘,你讓她跟你住在一起,究竟有什么意思和樂趣可言?”這是他們經(jīng)常質(zhì)問我的。

藤枝也很久沒有露面了,原來她談了一個男朋友,正在一起過其樂融融的二人世界,廝混了很久才又冒頭。藤枝帶來了莉莉周的話題,她說給莉莉周發(fā)過自己和男朋友的照片,莉莉周卻沒有回短信。藤枝覺得奇怪,又打莉莉周的電話,發(fā)現(xiàn)要么是關機,要么是打通了卻沒人接聽。我不相信,馬上撥打了一下莉莉周的電話,果然是關機狀態(tài)。

“你不覺得奇怪嗎?她一個人去南寧,也沒說是做什么工作;說是一個朋友介紹她去的,那個朋友到底是誰,卻一直不肯說。”藤枝很擔心莉莉周。

“她這么大的人了,難道還會被人拐跑嗎?”我故作輕松地說。話雖如此,莉莉周這次遠行確實透著古怪,有點不像是離開,倒像是失蹤了。

“如果再打不通電話,我就去南寧找她。我們正想去桂林玩幾天,順便去看看她,別真是出了什么事?!碧僦φf,“到時你要不要一起去?”

“再聯(lián)系一下她看看吧,說不定她丟手機了,或者換號碼了。我還是先給她郵箱、QQ留言問一下。說不定她在那里認識了白富帥,吃香的喝辣的,正樂不思蜀?!?/p>

正當我們?yōu)樗龘牡臅r候,莉莉周突然出現(xiàn)了,給我發(fā)來一條短信,讓我給她在南京代購些東西,所列的購物清單非常奇怪:指甲油、唇膏、香煙、面膜、打印王菲蕭亞軒孫燕姿等歌手的一些歌詞、打印索德格朗的一些詩。指甲油唇膏面膜,她還指定要屈臣氏的。香煙要徐州卷煙廠出品的藍色的一品梅。我給她打電話,她也不接。我發(fā)短信問她:“這些東西你那邊不能買嗎?不能在網(wǎng)上下載嗎?”隔了很久她才回短信:“奶奶的,南寧這個鬼地方竟然連屈臣氏都沒有。這邊打電話和上網(wǎng)都不太方便。老娘我發(fā)給你的地址你一定要記住了,別寄錯地方?!?/p>

于是我去給莉莉周買她指定的那些東西,然后再去郵局給她寄出。指甲油是違禁品,郵局不給寄,我發(fā)短信給她。她急了,回短信的時候口氣很不好,罵我笨,讓我在指甲油上多纏卷紙,多綁膠帶,務必把指甲油給她寄過去。她在短信中說:“如果我收不到,你就給我送過來?!?/p>

我納悶不已,照辦不誤。東西寄出之后,我又發(fā)短信問她東西收到?jīng)]有,短信如石沉大海,一去不返。打電話給她,又回到之前的狀態(tài),要么關機,要么沒人接,也從來不回電。機品人品都這么差,我也就懶得管了。

那段時間,我在網(wǎng)上認識了一個北京女孩,網(wǎng)名叫巫小歡。我們經(jīng)常泡在一個論壇里聊天,有時候聊到很晚,話題難免七葷八素。我越來越渴望見到真實世界里的她。

有一天中午,巫小歡突然給我發(fā)短信,問我南京有什么特色小吃。我回短信說:“你來南京,我請你到夫子廟狀元樓去吃傳統(tǒng)小吃。”巫小歡很快回短信,說她此刻正坐在夫子廟的一處臺階上,已經(jīng)享用過了聞名遐邇的鴨血粉絲湯。

“南京還有什么好玩的地兒嗎?”她問我。

“中山陵爬山?。嵌螘r間我們一幫朋友周末經(jīng)常組織爬山),半坡喝茶啊(我們也經(jīng)常去南大旁邊的半坡酒吧坐一會兒,不僅因為那里的啤酒不貴,還能經(jīng)常見到一些文化圈的名人,像李小山、毛焰、蘇童、韓東等人)?!?/p>

“那你先帶我去爬山,然后我們再去見識一下聞名的半坡酒吧?!蔽仔g說。

我半信半疑地打車去夫子廟,剛下出租車就看到一個女孩坐在臺階上,像是在等人。我直覺她就是巫小歡,果然是。我沒想到巫小歡真的出現(xiàn)在了南京(她是和同事出差到揚州,事情辦得很順利,還有一點時間,她就直接來南京了)。那天天氣很好,不像是做夢。

我和巫小歡隨即去了中山陵,爬了紫金山。在山腰我們迷了路,左轉右轉浪費了很多時間。巫小歡說她還要趕回揚州和她的同事會合,留著山尖下次來爬。我把這當成是一次承諾,我們下山后又去半坡酒吧坐了一會兒。透過酒吧的窗戶,南京的暮色徐徐降臨,巫小歡說時間差不多了,她跳出酒吧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很快就消失了。

剩下我一個人意猶未盡,如在夢中。好在巫小歡沒有就此一去不復返,她不是告訴我說,她會找時間再來南京專門看我嗎。“專門”二字難道不是福音嗎?

“什么時候?”我迫不及待,希望就在明天,就在下一秒。

巫小歡說:“哼哼,那就看你的表現(xiàn)啦?!?/p>

這當然不是說我已經(jīng)在戀愛了。我只是很向往而已,說翹首以盼也不為過。我在巫小歡身上發(fā)現(xiàn)了和莉莉周完全不一樣的地方,和巫小歡半天的相處,讓我意識到,此前我跟莉莉周的相處,一直是緊繃著的,好像她欠著我什么似的。而我就像一個可憐巴巴的借主,非常想得到這些,又假裝不在乎這些,最后索性真的放棄了這些。其實,是我應該向莉莉周搖尾乞憐。如果不敢擁有,可能也就是不值得擁有。

換句話說,我對莉莉周做不到的,都施加在了巫小歡身上。于是乎,巫小歡回北京不到兩個星期,又前來南京,這次是不帶任何工作任務,純粹是來看我。我陪巫小歡在路燈下沿著秦淮河散步,在鬼臉城下吃燒烤喝啤酒。良宵苦短,天將破曉,我們才跌跌撞撞地回去。

巫小歡走在路上,還大聲唱著歌。我發(fā)現(xiàn)我差一點,只差一點點,馬上就要愛上巫小歡了。但不是在這個凌晨,晚上我們喝了太多酒,也太困了,而是在我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和巫小歡之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差一次酣暢漓淋的性愛。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莉莉周,她竟然在這個清晨回來了,拖著行李箱,身后尾隨著三個姑娘,分別是她的表嫂、表姐和表妹,她們也拖著行李箱,像一支戰(zhàn)敗的軍隊一樣,垂頭喪氣地穿行在早晨的霞光萬道中。等到莉莉周站在門外舉起拳頭擂門的時候,她們一個個就像重新獲得了能量,變得容光煥發(fā)起來。莉莉周像個女主人一樣理直氣壯地砰砰敲門,那一瞬間我都誤以為我是一個倒霉的被捉奸在床的劈腿男友和偷情丈夫。

我打著哈欠給她開門,發(fā)現(xiàn)門外站著的不是她一個人而是四個人的時候,我詫異不已。我以為最多她是和藤枝在一起,沒想到她帶著高瘦胖矮不一的三個女孩子,而且我還都不認識,完全不知道她這是唱的哪一出戲。

莉莉周直奔她的房間,指揮跟在她身后的姑娘們卸放行李,“終于到家了,累死了?!比缓笏鸵标J我的房間,我趕緊攔在她身前?!霸趺蠢?,你不會趁我一不在就有情況了吧?!彼炊闷媪?,“我倒是更想要看看是哪樣的美女了?!?/p>

莉莉周找到了很好的理由,她要往陽臺上晾曬被子和衣服。以前她住在這里的時候,衣服都是曬在我這邊的陽臺上的。這番吵嚷,巫小歡估計早就醒了,也驚著了,她的整個身子縮在被子里,像消失了一樣,只有一攤頭發(fā)暴露在外面。我感覺很窩火,也很泄氣,深深地癱坐在椅子上,看著莉莉周像一只沐浴著早晨陽光的麻雀一樣進進出出,嘰嘰喳喳。她真是又啰唆又討人嫌,還一點都不自知。她的三個同伴已經(jīng)睡下了,她卻亢奮得像一個從娘家回到夫家的小媳婦,洗了好幾缸衣服,把陽臺都掛滿了。

好不容易等她們都睡下了,已經(jīng)是中午。巫小歡簡單洗漱后,跟我說,她想明天就回北京去,晚上她會在附近找一家賓館住。我默然,雖然很遺憾。莉莉周的出現(xiàn),讓我沒辦法全情陪伴巫小歡。我的大腦受到了強有力的磁場干擾,已經(jīng)無法正常運轉了。我實在是想不明白,莉莉周怎么會這個時候突然回來的,難道她真的會掐指一算嗎。

巫小歡第二天就回北京了,我一直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解釋這個突如其來的莉莉周,以及有關莉莉周的一切。我在心里跟自己說,大不了我干脆辭了南京的工作,也去北京。那樣的話,我就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跟巫小歡解釋整件事情了。

莉莉周啊莉莉周,你回來也就罷了,怎么偏巧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呢,你是不是成心要跟我過不去?

莉莉周讓我陪她們一起去中山陵玩。她的小表妹還沒有男朋友,莉莉周想把她的小表妹介紹給我。小表妹胖乎乎的,長得挺可愛,但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莉莉周問我:“是不是喜歡上了那天的那個姑娘?”

莉莉周的三個親戚走在前面,也許是故意的,把我跟莉莉周留在后面。我們一邊走一邊說話。我問莉莉周:“是不是在南寧發(fā)生什么事情了?為什么去的時候是她一個人,回來的時候卻成了四個人?”

莉莉周神色很是落寞,原來她被人騙到南寧去做傳銷,不僅搭進去很多錢(向她的姑姑阿姨等親戚都借了錢),還把她的表嫂表姐表妹都卷進來了。表嫂和表姐都結婚了,還好說,小表妹是把小學教師的工作辭了去南寧的,還沒有談對象,真不好跟家里人交代。她現(xiàn)在想到要回去面對親戚們的眼色,特別是她自己的父母,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把小表妹介紹給你,好不好?她還是一個處女,還沒談過男朋友呢。昨天晚上我跟小表妹說了,她說她對你挺有好感的。如果你也覺得好,那小表妹就可以留在南京,不用回老家了?!?/p>

我覺得莉莉周分明是腦袋壞掉了,才會想出這么一個餿主意。她的小表妹,我才第一次見到,說話也沒有超過十句,她這樣亂點鴛鴦譜,也太不負責任了。

“那你打算怎么辦?”我問莉莉周。

“那還能怎么辦?捅出這么大的簍子,我爸爸媽媽就是不打死我,也會打斷我的腿,不會再放我在外面亂跑了?!崩蚶蛑芎苁趋鋈?。

我記得她說起過,以前回家總要躲起來抽煙,因為她父母根本不知道她抽煙,也不會允許。在她父母看來,抽煙的女孩子都是女流氓。她從來沒有當他們面抽過煙。冬天冷,沒理由經(jīng)常去外面抽煙,她只能躲在衛(wèi)生間里,假裝在上廁所。抽完煙,還要把窗子打開,把煙從衛(wèi)生間里趕出去,一點聞不出煙味才敢出去。莉莉周看《燕尾蝶》,只對鳳蝶小時候被鎖在衛(wèi)生間里的一幕印象深刻,就是因為她也有將自己反鎖在衛(wèi)生間的經(jīng)歷。

“我覺得自己快扛不住了,想找個人嫁了算了。如果我投靠你,你怎么想?”莉莉周一臉疲憊,雖然中山陵的陽光很好,估計她也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

“你投靠我?你看看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能養(yǎng)活我自己就算是奇跡。你怎么著也應該找個小老板啊,富二代啊,至少也應該是個有房有車的人吧。”話雖這么說,我心里想,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大了,莉莉周到底出了什么事,把她逼得都喊出打折價跳樓價了。像她這樣的姑娘,多少會有點待價而沽的心理,即使高不成低不就,中不溜秋的男人還不是手到擒來,任由她挑?

那時候我們雖然聽聞過一些傳銷之事,但這個組織還沒有被媒體大肆曝光,大家也還沒有將之視為洪水猛獸。在我的理解中,南寧之行莉莉周不過是損失了金錢,沒法跟家里人交代,沒有面子而已??墒抢蚶蛑茏约荷硐菰趥麂N泥潭里,為什么還把她的表嫂、表姐和表妹都拉進來呢?

莉莉周大聲喊她的表妹,表妹停下來等她,表姐和表嫂繼續(xù)往前走。莉莉周和表妹耳語了幾句,讓表妹停在那里等我,莉莉周自己則和表嫂表姐走在一塊。我雖然覺得不舒服,但表妹天真爛漫,我也不好太過冷淡,和表妹邊走邊聊。

“女孩做小學教師不是挺好的嗎?你怎么舍得辭職出來的?”

“我不喜歡做老師,我想跟表姐(指的是莉莉周)一樣,在外面玩?!?/p>

“那你這次也出來了,也去了南寧,你覺得在外面好玩嗎?”

“南寧不好玩,可是其他地方好玩啊。我去過上海,上海蠻有意思的。這兩天在南京,我覺得南京也很好?!?/p>

“南寧為什么不好玩?”

“我們在南寧,都沒法自由活動,天天關在一個屋子里開會。比我在學校教書還要煩悶?!?/p>

“把你們關起來嗎?”

“差不多是關起來,打電話旁邊有人監(jiān)聽,發(fā)短信有人檢查。做這些事都要提前請示,平時手機都是沒收起來的,根本不給用。那邊很多人去了都后悔,想逃,但根本逃不出來。對了,表姐說她有一次給你發(fā)求救短信了,讓你給她寄東西,其實是想提醒你去找她。只是很多話不能明說,被人發(fā)現(xiàn)手機就要沒收了的。你沒能明白,只是給她寄了東西。她一個人在那里越來越害怕,就把我們?nèi)齻€都喊過去了?!?/p>

“那他們最后是怎么放你們出來的?”

“相當于用錢將表姐贖出來的。表姐把我們發(fā)展成她的下線,就算是有了業(yè)績,地位提高了,相對自由些。但是即使這樣,我們想要跑出來還是很麻煩的,買個衛(wèi)生巾都有人跟著,真是寸步不離。有人曾經(jīng)趁外出向過往行人呼救,但是根本沒人管閑事,那伙人的勢力大得很?;貋磉€要寫認錯書,寫保證書,要將功折過,把自己的同學親戚騙過來。我們能回來,是因為里面的一個負責人看上了表姐。他和我們一塊回來的?!?/p>

“那這個人呢?”

“他回河南了,聽表姐說,這兩天他就會來南京?!?/p>

過了兩天,這個神秘的負責人終于出現(xiàn)了,個子挺高,有一米九幾,像長頸鹿,也像呆頭鵝。這個男人一來,表嫂、表姐和表妹就消失了,原來是到外面住了賓館。我很生氣,我寧愿表嫂、表姐和表妹住在這里,莉莉周和他去住賓館,如果他們非要住在一起的話。

晚上去衛(wèi)生間的時候,我更生氣了。這個負責人洗完澡后順手把他的內(nèi)褲給洗了,堂而皇之地掛在了衛(wèi)生間里。一條紅色的內(nèi)褲,和我的洗臉毛巾掛在一起。我氣壞了,給莉莉周發(fā)短信,讓她或他立即將內(nèi)褲拿走。

莉莉周看出來我似乎不喜歡負責人,跟我說,他就在這里住兩天,馬上還要回南寧去。

“那你跟他一塊回南寧嗎?”我冷嘲熱諷。

“我剛從那里脫身,神經(jīng)病再回那個地方去啊?!崩蚶蛑芸磥硎钦媾铝恕?/p>

“如果那里是地獄,干嗎還讓他回去,朝火坑里跳?他把你們送出來,回去后會有好果子吃嗎?不如你們隨便在哪里找個工作,踏踏實實過日子,不是很好嘛。”我好心給建議。

“誰跟他踏踏實實過日子啊。你現(xiàn)在是不是覺得我很賤,很倒霉,是累贅,就隨便把我往哪個男人那里推,怕我給你添麻煩?”莉莉周突然生氣了。

“好心當成驢肝肺,算我什么也沒有說。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人家對你好,幫助你,來看你,這總是真的吧?!蔽疫x擇息事寧人。

晚上,莉莉周把藤枝喊過來打牌。藤枝把她的男朋友也帶過來了。兩個女人互相看不起對方的男人,莉莉周嘲笑藤枝的男朋友是奶油小生,藤枝反唇相譏莉莉周的負責人話都說不周全。開始的時候還是說著玩,后來話越說越重,就變成了吵架。藤枝的男朋友一心一意在吃冰激凌,從頭到尾他都沒抬起頭來看一眼。那個負責人堅持坐了一小會兒,就去洗澡搓洗他的內(nèi)褲去了。

我陪她們坐著,等到她們不再吵得那么兇了,才告訴她們我的決定:“我再過幾天就去北京了。”

藤枝很吃驚,“你在南京好好的,干嗎跑去北京?”

莉莉周說:“人家去北京是追求真愛?!?/p>

藤枝更糊涂了,“什么真愛?我怎么不知道?”

莉莉周說:“我回來那天早上撞到的。這個家伙長本事了,背著我們偷偷把姑娘帶回家?!?/p>

我說:“別聽莉莉周瞎說。我有個朋友拿到了一筆投資,在北京成立了一家公司,喊我去幫忙。我琢磨著我還從來沒去過北京,這對我來說也是一個機會?!?/p>

莉莉周問我:“你走后房子不就空下來了嗎?干脆全租給我住吧?!?/p>

我說:“我沒想到你這么快會回來。房子早在上個月就轉給一個朋友了?!?/p>

莉莉周很失望,“這么說來,我又要找房子搬家了。”

莉莉周的打算是,先把表嫂表姐表妹送回去,她在家待上兩三天。她已經(jīng)做好了面對電閃雷鳴狂風暴雨的準備。然后再回南京找房,趕在我離開南京之前搬走。

但實際情況是,莉莉周回去后被家人囚禁在家,一個月之后才回到南京。我沒時間等莉莉周,讓莉莉周搬家直接聯(lián)系我的朋友。

藤枝告訴我,莉莉周她們回到無錫第二天,那個負責人就找上門去了。莉莉周也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會有她家地址的。女兒沒出嫁,外地的陌生男人找上門。這在莉莉周她們老家是一件大新聞。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莉莉周父母的老臉都不知道往哪里擱。那個負責人賴在莉莉周家好幾天,鐵了心要做上門女婿的架勢。后來莉莉周的父母無奈之下報了警,那個負責人才消失。

藤枝問我:“你知道那個負責人是什么來歷嗎?”

“難道是老鼠精變的?”我怎么也想不出來,開了個玩笑。

藤枝說:“你還記得莉莉周搬到你這里之前,她前男友的一個朋友在她那借宿了幾天嗎?這個負責人就是那個男人。莉莉周真是瘋掉了,怎么總是招這樣奇怪的男人,還一而再地招惹他們?”

我也很吃驚,“如果這樣,說不定這個男人對莉莉周倒是真愛了??墒撬麨槭裁匆_莉莉周去南寧呢?”

藤枝說:“你傻啊。你以為莉莉周會看上他嗎?只有在那樣的局勢下,莉莉周才會虛與委蛇地和他好上。否則的話誰會照顧她呢?在南寧,他就是莉莉周的一根救命稻草。但是出了南寧,莉莉周就成了這個男人的救命稻草。這個男人是河南一個山溝溝里的人,那里窮得一塌糊涂。如果不是窮怕了,誰會去做傳銷。像他這樣一個人,說不定娶老婆都很困難,何況是有機會娶上像莉莉周這樣漂亮的老婆?!?/p>

莉莉周后來還是掙脫了父母的束縛,來南京住了小半年,像是憑吊她之前的青春歲月,然后就回去了。她的父母給她安排了一門親事,她也在當?shù)匾患遗_資企業(yè)里找了份工作,薪水比她之前的工作都要高。他們很快就生了個兒子,完成了成年人的家庭作業(yè)。莉莉周和她丈夫過的是典型電腦時代的婚姻,平時夫妻一人守著一臺電腦,各玩各的游戲,孩子由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輪流帶。

我偶爾會想起十多年前莉莉周掛在公園圍墻的尖刺上給我們打電話的情形。莉莉周說得對,她從來不穿裙子,至少在我的印象里,在南京的那段時間,無論夏天多熱,她都從來沒有穿過裙子,總是穿一條牛仔褲。但奇怪的是,在我的想象中,那次她和她男友翻越公園圍墻的時候,穿的是一條紫色綴有白花的裙子。她掛在那里,像是一道輕盈的紫藤蘿瀑布。當風吹過的時候,那道圍墻鐵架上的藤蘿,突然開滿了星星點點的小花。

我的朋友孫智正說,青春實在是太過美好,無論跟誰一起度過,都是虛度。我回想起我和莉莉周的相遇、相處和相離,既談不上幸運,也不再有什么遺憾。我明白,當年聽著《燕尾蝶》編織愛和夢想的時光,已經(jīng)一去不復返。就好比,固力果的歌聲永遠比恰拉的歌聲更觸動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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