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 濤

騙與騙

◆ 袁 濤

一

老王撥通了短信內的號碼。

“喂?！币粋€聲音十分溫柔的女子接了電話。

“短信是真的還是假的？那張照片是你本人嗎？”老王有些狐疑地問道。

“當然是真的，就是我本人。我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你到底是不是要幫我？”女子有點生氣地回道。

聽口氣有些不對，老王馬上顯示出誠意，說道：“當然要幫，否則我也不會來電了對不對？”

女子一聽，語氣緩和了許多，隨后問老王是哪里人，并囑咐老王不要在公共場合聊，這種事情要“絕對保密”。

老王拿雙眼來回瞟了一下四周，確保沒人后，說道：“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數，所以特地找了一個僻靜的弄堂打的電話?！?/p>

女子隨后聲音哀怨地對老王述說起了緣由……

一字不差聽完后，老王心里直癢癢，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隨后按照女子所給的號碼，立刻撥通了楊律師的電話號碼。聽女子說楊律師在江西上饒非常出名。

“喂，請問是楊律師嗎？”

“是，請問哪位？”

“奧，我是張女士介紹的。”

聽是張女士介紹的，楊律師明確了老王的身份后，重新向老王詳細地介紹了張女士的情況，并強調：“你們是非法同居，所以要先給你們辦合法同居證。辦理一張合法同居證需要繳納5000元人民幣。”

見楊律師說得有板有眼，再想想接下來三個月的“蜜月期”以及豐厚的回報，老王怎樣想都覺得劃得來，于是從自己辛苦攢下來的積蓄中取出5000元打了過去。

楊律師收到匯款后，立即給辦了同居證，于是張女士答應動身。聽到手機里傳出的轟鳴聲，老王激動不已。

一天后的中午，老王手機響起，來電顯示是家附近的索菲特大酒店。接起電話，原來張女士已經到了，并問老王下午有沒有空，見個面再詳談一下。沒想到她比約定的時間來得還要早，老王激動不已，趕緊去理了個發(fā)，順便把兩鬢的些許白發(fā)再染了一下，并把多年未穿的西服翻了出來，樣式雖有些過時，但穿上后立刻感覺年輕了七八歲。一定要帥氣地赴約！下午1點老王出門前再次照了照鏡子，捋了捋頭發(fā)，隨后打的趕去酒店。他平常全年也打不了幾次的士，這次約會他可是“高度重視”。

令老王意外的是，到了酒店后卻不見張女士的身影。正納悶之際，手機響起，他又接到張女士的電話。

原來張女士中午抵達酒店后，看看還有時間，于是出門去逛逛。逛到一個金店時，她看中了一款項鏈，請服務員包裝好，正準備付錢時，突然發(fā)現錢包忘在了賓館里。身邊倒是有張銀行卡，但是卡內余額不足，還差3000元錢。情急之下，張女士想到了老王，所以趕緊打電話向老王求助。

老王一聽有些懊惱，但是想到和張女士接下來的三個月，老王還是應允了，通過在酒店內的ATM機將3000元匯了過去。隨后，走到大廳的沙發(fā)邊一屁股將身子嵌到了沙發(fā)內，氣定神閑地等候張女士回酒店。

“見面第一句說什么好呢？要不要見面后就牽手？好像不是很妥當，看看她的反應吧?！薄澳昙o輕輕就遇上這種事情，還真是難為她了。”老王心里嘀咕著，一邊嘀咕一邊拿出手機翻出了張女士發(fā)過來的照片，甜美的笑容中彌散著些許華貴氣質，勻稱的身段不亞于電影明星，看著看著老王情不自禁地浮想聯翩起來……

二

“滴滴”短信來電顯示入賬3000元。龐煒心里一樂，想：“這老貪鬼還真好忽悠?！?/p>

原來與老王聯系的并不是什么少婦張女士，而是這身高馬大的男兒身龐煒。老王只是龐煒曬出網后，上鉤的一條魚而已。龐煒，29歲，江西上饒人士，詐騙前科人員。曾因詐騙罪吃過三年官司，本以為出獄后，能夠洗心革面了，但是近日又從事起了老本行，而且小聰明不少，還懂得與時俱進的生存之道，借助剛剛出臺的“二胎”政策，創(chuàng)新“劇本”，做起了“生意”。老王不幸就成了他的顧客。

龐煒編了一套“妙齡富婆二胎‘借種’”的劇本：謊稱自己叫張珍珍，今年26歲，早年嫁給了一個富商且產有一女，這次看到二胎政策放開就想再生一個男孩以繼承龐大的家產，但丈夫多年來沉迷酒色已喪失了生育能力。所以想找一個健康優(yōu)秀的男士，來幫助自己懷孕。如果滿意，預付定金20萬，有孕后重酬80萬。

“劇本”編好后，龐煒就利用群呼軟件向不特定社會人員撥打詐騙電話，呼叫后軟件自行掛斷，引誘對方回撥。

“張女士”其實就是龐煒本人，他用了魔音電話，變聲器讓他的聲音充滿了“誘惑”，音色溫柔又甜美。為使老王相信“少婦”已經在來見面的路上，他還故意播放事先錄好的飛機的轟鳴聲等，放在手機話筒旁讓老王聽。來電顯示也利用軟件可隨意更改。一旦老王上鉤，他就查出當地最好賓館的電話，用設備偽裝成該賓館的號碼給老王撥打電話，而其實他仍在江西上饒的“根據地”，從未離開半步。

不僅如此，龐煒的演技還了得，楊律師這一角色也都是他自導自演的。有的需要分工合作的團伙，錢財到手后不得不平分，龐煒則無此必要，憑借出色的“天賦”，騙來錢財都是一個人獨享。

和老王最后一次通完電話后，龐煒就把老王的電話從手機中永久性刪除了。不知道老王最后是惱羞成怒，還是羞愧難當，還是報警救助呢，這已經和他無關了，只要錢財到手就行。

從老王那兒總共到手8000元，這條魚不算大，不過對于最近手頭正緊的龐煒來說，也還不錯。

因為他的女人艾琳急需用錢。

三

按下“確定”鍵后，二萬元瞬間轉給了艾琳。龐煒松了一口氣，暮色中趕忙回家。妻子小麗還在等他開飯呢。

他的妻子是小麗，那么艾琳又是誰呢？

原來這個龐煒生性好色，妻子小麗雖算不上傾國傾城，但也是一位風姿綽約的靚麗佳人，想當初也是費了不少功夫、花了不少心思才把小麗追到手。沒想到“海誓山盟猶在耳，路邊野花早已摘”。

婚后龐煒還是經常性地出入帶有陪侍性服務的KTV等娛樂場所，到處拈花惹草。艾琳就是龐煒在一家叫流光歲月KTV里認識的小妹。那天龐煒和幾個狐朋狗友酒足飯飽之后一起到流光歲月找樂子，走過KTV二樓走道處時，一個姑娘艷麗的穿著和甜美的長相一下子吸引住了龐煒的目光。擦肩而過時龐煒不住地拿雙眼瞟這個小妹。小妹顯然察覺到了這高度凝聚的目光，頷首低頭，似是而非地也拿眼睛瞟了幾眼龐煒。這眉來眼去之間火花頓時迸發(fā)了出來，照得龐煒心里暖洋洋。在進包房前，龐煒主動找當班經理耳語了幾句，然后走進包房。

“先生，晚上好?！蔽宸昼姾?，齊刷刷的一排姑娘進了包廂，站在了龐煒和他的幾個狐朋狗友們面前。狐朋狗友們如饑似渴地用狼眼掃視著姑娘們，龐煒則一眼就看到了剛才那個小妹，迫不及待地“點”了這個小妹作陪。龐煒與小妹在過道已經有過眼神的交流，心有靈犀一點通，問小妹叫什么。小妹自稱叫艾琳，去年經姐妹介紹來這里上的班，已經快一年了，并很諳熟地坐到了龐煒的大腿上，開始猜拳喝酒，龐煒開始樂不思蜀……一會兒工夫到了凌晨2點，KTV要打烊了。龐煒對艾琳還真是有一見鐘情的感覺，舍不得走，臨走時把艾琳抱得死死的問今晚你能不能“陪我”。艾琳一聽半推半就，龐煒見狀知道有戲，于是拉起艾琳的手就往外走，

“哎哎哎，我包還沒拿呢，你至少先讓我拿個包再下班啊?！卑諎舌恋卣f道。

龐煒心里樂開了花：“好好好，快去拿，我在樓下等你！”

當夜龐煒帶著艾琳在索俊輝大酒店共度了良宵。

那一夜后，龐煒對艾琳始終念念不忘，艾琳的倩影經常浮現在龐煒的腦海里。一周后當龐煒再一次去流光歲月KTV找艾琳時，經理說艾琳已經不在這里做了，龐煒一聽真是沮喪不已。還好那晚留了艾琳的電話，去電問艾琳在哪里，他想見她。沒想到艾琳說自己已經返回老家湖南了，并讓龐煒忘了自己，隨后掛斷了電話。之后任龐煒怎么打，手機都無法接通。弄得龐煒滿腔相思無處說離愁，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相思病也漸漸地好轉了些。

沒想到的是，4個月后，龐煒突然接到艾琳來電，弄得他是又驚又喜！但是聽艾琳的聲音好像有些不對勁，說話也是支支吾吾的，龐煒進一步逼問，艾琳才道出了實情。原來那一晚和龐煒分別后，家中來電說母親生病了，艾琳就打算回老家照顧母親一陣子，然而令自己沒想到的是那一晚之后自己不小心懷孕了。原本打算回上海，但是孤身一個孕婦在上海不方便，所以只能在老家待產，可又因為是未婚先孕的關系，父親對自己很有看法，所以自己也不好意思向家里開口要錢，而到醫(yī)院產檢等經常需要花錢，自己手頭積蓄基本要用完了，所以迫不得已給龐煒打了電話，艾琳心中也非常矛盾到底要不要這個孩子。

聽到這里，龐煒深感內疚，雖然他的妻子小麗最近也懷孕了，但是得知艾琳的情況后，他還是希望艾琳把孩子留下來。于是最近龐煒努力地“賺錢”養(yǎng)家，并把最近“掙來的”兩萬元錢匯給了艾琳。

四

艾琳那邊似乎一切進展得很順利，發(fā)來的一些大肚皮的照片讓龐煒看了也頗為欣喜。但是龐煒的一些反常舉動還是引起了小麗這邊的注意。女人的第六感還真是靈驗，小麗總感覺龐煒有一些事情瞞著他，但是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

一天，龐煒又接到艾琳手機的來電，但說話的并不是艾琳，而是艾琳的小姐妹。小姐妹急匆匆地說，艾琳不小心摔了一跤，導致大出血，現在正在住院，不過還好孩子沒事。

據小姐妹說艾琳懷上這個孩子后，因為是未婚先孕的關系，家里人頗有責怪，鄰里又是頗多嘲笑。無奈之下，艾琳后來住到了小姐妹那兒。聽著小姐妹的敘述，龐煒心里一陣心痛與內疚，連忙又匯去了一筆錢，并堅持要到醫(yī)院去看望艾琳。小姐妹說不用了，不過龐煒非常堅持，一定要去看望一下。

而這一切的行為都已經在小麗的視線范圍內，自從小麗起疑心之后，就開始刻意地留心龐煒的一舉一動。這通電話正好被在門外偷聽的小麗盡入耳內，小麗瞬間爆發(fā)了，一腳踢開房門，哭著嘶喊道：“原來你一直在外面養(yǎng)著野女人！”

一陣狂風驟雨，龐煒還沒來得及反應，突然間急火攻心的小麗雙手捂住8個月大的肚子癱坐到了地上，隨之而來的是隨著小麗的雙腿內側緩緩流下來的一攤血……

救護車來了，小區(qū)門口的人群聚集到了救護車的兩邊探頭觀望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見一個孕婦被擔架抬下樓，抬過被兩邊人群夾得只剩一條羊腸小徑似的過道，抬上了救護車。

“哎呀，衣服上這么多血?。　?/p>

“哇，肚子這么大了??！”

“哎，她不是隔壁54號的小麗嗎！”

“圣母啊，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

兩旁的人群看著擔架上的小麗，此起彼伏地發(fā)著驚恐和哀嘆聲。但是龐煒全然聽不見，躍上救護車直奔醫(yī)院而去。

然而，就在去醫(yī)院的路上，小麗流產了。而小麗在抵達醫(yī)院的前夕，終因為失血過多，不幸去世。

五

無盡的自責，香煙一根接一根，酒一瓶接一瓶。但是無論龐煒如何自我麻醉，老婆、孩子沒有了就是沒有了。他痛恨自己，痛恨什么呢？是自己不該拈花惹草？還是不該掉以輕心，讓小麗知道自己拈花惹草？他自己也不清楚?，F在唯有一肚子的悔恨。

就在此時，艾琳的小姐妹來電話了——孩子出生了！七斤二兩，是個大胖兒子。

“孩子出生了！”這句話對于龐煒來說是多么的五味雜陳。因為這個“外面的孩子”，龐煒失去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但是怪誰呢？只能怪自己。

小姐妹還發(fā)了一張嬰兒的照片給龐煒看?？粗鴥鹤拥恼掌?，龐煒心里不知該說些什么好，但終究也是自己的孩子，何況現在龐煒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從小姐妹處得知艾琳住院費快不夠了后，龐煒又匯了一些錢過去。悲痛之余，龐煒想去湖南看一看孩子和艾琳。小姐妹就把醫(yī)院的地址給了龐煒。

六

火車到站，龐煒走出站臺，來到路邊打了一輛的士：“師傅，去同開婦幼保健醫(yī)院?！钡母绨聪掠媰r表，駛向醫(yī)院。

半小時后，一幢不算壯觀，但還算比較新的大樓出現在了龐煒的眼前，樓的頂端外延墻壁上鑲著“同開婦幼保健醫(yī)院”八大大字。走進醫(yī)院，龐煒翻出短信，查找到艾琳發(fā)的那條：“同開婦幼保健醫(yī)院，4樓D區(qū)9號房?！饼嫙樝虼髲d前臺護士詢問了具體方向，然后自己一路摸索來到了D區(qū)9號房門口。

“那一晚之后和艾琳已經10個月沒見了，艾琳剛生完孩子估計變化挺大的?！贝藭r站在房門前的龐煒心理活動格外復雜，說不清是激動還是別的什么。深呼一口氣，推開房門。

房內兩張床上的兩個孕婦和兩個家屬齊刷刷地望向龐煒。

“請問，艾琳在嗎？”龐煒環(huán)顧四周，試探著問道。

“艾琳？你大概走錯房間了吧?！逼渲幸粋€家屬回道。

龐煒掃視了一下，這兩位孕婦沒有一個長得像艾琳。難道是自己走錯地方了，龐煒退出房間，看了一下門牌號:“沒錯啊?！痹俨榭炊绦艃热荩骸耙矝]錯啊?！边@是怎么回事？龐煒撥打艾琳的電話。

然而，手機始終處于無法接通狀態(tài)。

正當龐煒心急火燎之時，“嘀嘀”，手機收到艾琳小姐妹的短信，說：“艾琳不堪世俗壓力，抱著孩子跳河自盡了，忘了她和孩子吧?！?/p>

這是怎么回事??？龐煒有點不敢相信，記憶迅速開始回流。

突然間龐煒似被悶雷一擊，難道——難道這一切都是幻想！除了那一晚是真的，之后全是假的？我被騙了——我騙別人，別人騙我！報應??！

發(fā)稿編輯/浦建明

插 圖/葉旦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