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吟

摘 要：當代隱喻理論認為，隱喻不僅是一種修辭手段，更是一種思維方式和認知手段。文學作品中存在著大量的隱喻，不僅因其修辭功能，更是因其認知功能?！侗c火之歌》作為當代奇幻文學的翹楚，采用了大量的隱喻來表明現(xiàn)實，升華主題。本文旨在從認知語言學視角出發(fā)，通過對天氣的隱喻研究來對作品進行更好的解讀。

關鍵詞：奇幻文學；《冰與火之歌》；天氣隱喻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30-0-03

一、引言

《冰與火之歌》（A Song of Ice and Fire）是當代奇幻文學的一部史詩級著作，是繼當代奇幻文學開山鼻祖《魔戒》之后又一座奇幻文學史上的里程碑。《冰與火之歌》為美國著名科幻奇幻小說家喬治·馬?。℅eorge.R.R.Martin）所著，1996年初問世時便以別具一格的結構、浩瀚遼闊的視野、錯落有致的情節(jié)和生動活潑的語言，迅速征服了歐美文壇。迄今，該作已被譯為三十多種文字，并在各個國家迭獲大獎。全書七卷（已出版到第五卷）渾然一體，共同組成了一幅壯麗而完整的畫卷。作品主要描述了在一片虛構的中世紀大陸上所發(fā)生的一系列相互聯(lián)系的宮廷斗爭、疆場廝殺、游歷冒險和魔法抗衡的故事。

由《冰與火之歌》改編而成的HBO（Home Box Office美國家庭影院頻道）電視劇《權力的游戲》一經(jīng)播出便引起了廣泛的關注，進一步帶動了原著銷量的增長。這樣一部有口皆碑的史詩級作品卻沒有得到與其知名度相對應的深入研究。雖然國外對奇幻文學的研究比國內豐富得多，但主要研究對象仍是J·R·R·托爾金（John Ronald Reuel Tolkien）的《魔戒》。隨著《冰與火之歌》的大熱，國外近年來開始出現(xiàn)了一些相關的研究，如從女性主義角度出發(fā)的Mark Buchanan（2014）所著的A Song of Fantasy Traditions： How A Song of Ice and Fire Subverts Traditions of Women in Tolkienesque Fantasy，也有從寫作技巧方面深入的，如Aaron Laurence Miles（2012）所著的A Study of Characterisation and Morality in Fantasy Fiction，Exploring Creative Techniques with Immoral Protagonists.而國內對《冰與火之歌》的研究大多數(shù)還停留在基本介紹和梳理上，少數(shù)深入研究是從寫作手法和文學理論出發(fā)，如視點敘述策略和原型批評理論等，關于隱喻的研究依然是十分匱乏。而隱喻作為文學作品中無處不在的現(xiàn)象，必然有其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本文試圖通過認知語言學的視角，探究這部奇幻著作里面出現(xiàn)的一個根隱喻——天氣隱喻，以此來分析整本書的背景色彩以及人物性格描寫等等，更好地對小說進行解讀。

二、隱喻用來分析《冰與火之歌》的可能性

傳統(tǒng)上，隱喻和轉喻被看成是言語修辭格。但是，哲學家和認知語言學家認為隱喻是人的一種認知方式，是我們對世界進行概念化的有力的認知工具。這意味著，隱喻不僅僅是一種利用語言手段表達思想、在風格上增加魅力的方法，而且是一種對事物進行思維的方法。從認知視角看，隱喻是把原模型的結構映射到目標模型上。（弗里德里?！馗袢馉枺瑵h斯-尤格·施密特，2013）除了在日常生活的語言中會大量使用到隱喻，文學作品中的隱喻更是俯拾皆是。根隱喻（root metaphor）是美國哲學家派帕（Stephen C. Pepper，1891-1972）提出的觀察世界的隱喻理論。派帕之所以提出根隱喻，是因為他觀察到人類的世界觀總有一些互相聯(lián)系的中心范疇，而這些中心范疇來自根隱喻。（胡壯麟，2004）

《冰與火之歌》雖然是奇幻文學，但是其奇幻色彩是作為一條輔線存在，來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重點描述的不再是個人冒險，主線之下是七大王國九大家族的權力的斗爭。整部小說系列命名為冰與火之歌，縱覽全書，可以看到冰與火這兩種毫不相容的極端實質上象征著人性中惡與善的角逐，社會里邪惡與正義的斗爭，世界上黑暗與光明的較量。從《冰與火之歌》的標題已經(jīng)看出隱喻的存在，整本小說當中更是可以嗅到濃烈的隱喻的氣味。馬丁作為中世紀歐洲文學的狂熱崇拜者，小說中有著顯而易見的紅白玫瑰戰(zhàn)爭的影子。馬丁建造的這個完整而氣勢恢弘的架空世界充滿了對現(xiàn)實世界的隱喻。隱喻在情感的概念化過程中起著重要的作用。（Lakoff，1980）小說整體框架當中的一個根隱喻——天氣隱喻也構成了該作品中一條重要的主線，本文試圖探究天氣隱喻在這部史詩級著作里對小說整體走向的推動以及人物性格的側面烘托。

三、《冰與火之歌》中的天氣隱喻

（一）貫穿全篇的天氣隱喻分析

毫無疑問，《冰與火之歌》的基調奠定在北境一片冰封的嚴寒之上。小說開篇便描述著這樣的情景：

故事圍繞著三條主線展開：1、作者著墨最多的一條主線是七大王國中在看似明媚的驕陽之下進行的極其冰冷殘酷的權力的游戲；2、另外一條主線是駐守在嚴寒北境的守夜人們與消隱了幾千年后又再度出現(xiàn)意欲殺光人類的殘忍異鬼們的抗爭；3、最后一條主線是在另一片荒蕪大陸上的僅剩的坦格利安家族成員在孵化出龍后意欲重新登上鐵王座的歷程。第一條主線發(fā)生的地方是七大王國，七大王國中看似只有北境王國常年處于冰封的寒冷，其他的地方都沐浴著溫暖的陽光，處處皆鳥語花香，都城所在地南方的君臨城更是充滿了傾射在蔚藍色海面上的陽光與愉悅。然而揭開這層仿佛熠熠生輝的表面，千瘡百孔的內在一覽無余的展現(xiàn)出來。對權力的渴望充滿了殘酷的殺戮，冰冷的砍刀與噴涌而出的溫熱的鮮血之間的碰撞，令人不寒而栗。當人們都在絞盡心機坐上那把用無數(shù)的劍鑄成的鐵王座上時，無論你是否愿意，都無法獨善其身，不得不被拖進這場黑暗冰冷的權力的斗爭之中。而第二條主線的基調毫無疑問是奠定在北境一片冰封的嚴寒之上的。每當描寫第二條主線時，暴風雪仿佛在我們的面前肆意飛揚，凜冽的寒風似乎沖擊著我們的感官，日光慘淡，寒夜漫漫。比起卷土重來氣勢洶洶的異鬼們，守夜人們可以說是寥若晨星般的存在。勢單力薄的守夜人們與窮兇極惡的異鬼們的抗爭，是響徹在寒冷北境下的一首悲慟頌歌。在遙遠而溫暖的君臨城之下進行的殘酷的權力的斗爭中，動用了無數(shù)兵力倒下了無數(shù)生命，卻幾乎無人意識到迫在眉睫、真正需要去抵御的是會對人類造成毀滅性災難的北境異鬼們。大難臨頭卻不自知，依然沉浸在對權力的追逐當中，這個令人扼腕嘆息的設定給小說嚴寒的基調更添一絲悲愴，也引起了我們對現(xiàn)實的反思，是否很多時候比起生命的可貴，我們追逐的卻是一些虛無的東西呢？第三條線在小說系列前半部分一直都是獨立于前面兩條主線而存在的。在廣袤沙漠里的熊熊火焰中誕生的真龍，能否帶領它們的主人奪回七大王國的寶座？驕陽的炙烤與干旱是這片土地的主旋律，世代為奴的人們對自由的極度向往正如這片土地對雨露的熱切渴望。飛沙走石同時象征著丹妮莉絲·坦格利安的心路歷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在經(jīng)歷了種種動蕩之后最終成長為這片陌生大陸上的女王。不同于前兩條主線的嚴寒，酷暑作為這條主線的天氣隱喻，很好的勾畫出了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包括丹尼莉絲的生存狀態(tài)和心境。

縱觀三條主線的天氣隱喻，嚴寒與酷暑同時也與小說標題冰與火相呼應。冰同時也帶來了嚴寒，而火也是與酷暑有潛在的聯(lián)系。由此可見，天氣隱喻作為一個根隱喻貫穿全文，使全文的基調更加鮮明。

（二）“天氣”的情感隱喻

“天氣”情感隱喻是依據(jù)人類的各種生理、心理功能和外部的各種經(jīng)驗，描述對“天氣”這一具體現(xiàn)象所產(chǎn)生的身體體驗來映射某一情感的過程。（岳好平，廖世軍，2008）不同于其他奇幻小說當中通常有一個英雄般人物的存在，冰與火之歌里面的人物眾多，每一個都有血有肉，十分真實生動，仿佛能感受到他們每一次抉擇時靈魂的顫抖。小說的人物形象刻畫的如此飽滿與“天氣”的情感隱喻是密切相關的。如：

1、父親皺起眉頭?！皢汤铮贿^是頭死狼罷了。”話是這么說，但他臉龐卻蒙上了一層陰霾。他繞著狼尸，積雪在他腳下碎裂（喬治·馬丁，2012，p.17）。

陰霾原是用來形容天氣陰晦、昏暗，此處意在隱喻父親心靈上的陰影和不快的氣氛。父親剛剛親手處死了一個自稱看到異鬼出現(xiàn)而逃亡的守夜人的逃兵，此時又看到消隱多年的冰原狼突然重現(xiàn)人間的情形，內心深處不禁會認為這是個壞兆頭，世界已經(jīng)開始黑暗涌動。而積雪給北境之地更添嚴寒之感，會讓人產(chǎn)生低落與沉重的身體體驗，剛好映射父親不安的情緒，因此臉龐蒙上了一層陰霾。

2、一時之間，艾德·史塔克心中充滿了一種山雨欲來的恐懼，畢竟寒冷的北國才是真正屬于他的故鄉(xiāng)。他看看四周石像，吸了口墓窖的冰冷空氣。他隱約可以感覺得出身旁歷代先祖的目光，他知道他們正側耳傾聽，他知道凜冬將至（喬治·馬丁，2012，p.51）。

“山雨欲來”形容天氣即將發(fā)生劇變前夕的跡象，此處用來隱喻艾德內心深處的恐懼。國王千里迢迢來找他擔任首相，按理來說這樣一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美差應該是求之不得的?？墒前虏粌H沒有半分的欣喜，有的只是“山雨欲來”的恐懼。艾德作為遙遠北境的守護者，臨冬城的城主，無意卷入七大王國繁雜的事務和權力爭斗當中，對他而言靜靜的守護這片北方的土地，陪伴在自己的妻兒身邊，已經(jīng)足夠。常人面對這份美差應該都是欣喜若狂的接受，此處用“山雨欲來”來描述艾德的心境讓我們看到了一個不為世間名利所誘惑的正直且顧家的北境守護者形象，也為該人物接下來的悲劇命運走向埋下了伏筆。

3.布蘭低頭一看，小狼便立刻安靜，睜大那雙亮閃閃的黃色眼珠往上瞧。布蘭覺得有股詭異的寒意流貫全身（喬治·馬丁，2012，p.84）。

熱愛攀爬的布蘭在隨出任首相的父親動身前往都城的前一日，他試圖再爬上錯綜復雜的城堡的頂端，俯瞰這片熟悉的土地。然而有股詭異的寒意流貫全身，這里暗喻了前方等待著布蘭的充滿兇險的命運，以及布蘭自己心中充斥的不安。平時的布蘭都是精力充沛活蹦亂跳的小男孩，攀爬是他最愛做的事，此刻卻用寒意這個隱喻隱隱透露出不祥，為下一步的悲劇走向奠定了基調。

4.瓊恩這才明白，原來他們都知道?！拔腋赣H不是叛徒?！彼麊≈ぷ诱f。連這番話也卡在喉嚨里，仿佛要噎死他。風勢轉強，與先前相比，廣場上似乎更冷了。鬼夏儼然已近尾聲。（喬治·馬丁，2012，p.312）。

當父親被誣陷叛國入獄之后，瓊恩卻已經(jīng)披上了黑衣，成為了不得背棄誓言的守夜人。縱使心中痛苦萬分，遠在北境之北的他也無能為力。風勢轉強，廣場似乎更冷了。此處暗喻的其實是瓊恩的心境，蒼涼的邊境與嚴寒的天氣已經(jīng)足夠考驗人的意志，而父親蒙冤入獄的消息更加將瓊恩的心置于凜冽的寒風之下，經(jīng)受著痛苦的洗禮。鬼夏也進入了尾聲，前方將是望不到盡頭的黑暗的嚴冬。這里的天氣隱喻不僅刻畫出了瓊恩飽受煎熬的心境，也暗喻了故事更加嚴酷和凄愴的走向。

5.圍墻之外，暮色籠罩了魁爾斯，但一輪紅日卻從丹妮心中升起?！つ莶恢蹔Z者長得什么樣，但幾乎沒有一天不想到他。他如同巨大的陰影，自她誕生起就籠罩著她，她在鮮血和風暴中降生于世，卻因他而無處容身。（喬治·馬丁，2012，p.123）。

丹妮作為小說中一條主線的絕對主角，馬丁在她身上傾注的心血之深毋庸置疑。從一個自出世便為了躲避現(xiàn)任皇室的追殺而一直在逃亡中的上代王室的公主，且凡事唯唯諾諾對哥哥言聽計從的軟弱的小女孩成長為征服這片新土地的女王，其成長過程浸含著眼淚與鮮血，背叛與生命的代價讓她銘記于心。將篡奪者形容為巨大的陰影，更是說明了丹妮內心的恐懼，有被隨時奪走性命的深深擔憂。當篡奪者的死訊傳來，盡管周圍暮色下沉，丹妮的心中卻升起來一輪紅日。對于長期行走在黑暗中的人而言，紅日無疑是希望與光明的象征，這個天氣隱喻說明了丹妮內心的如釋重負，也從側面刻畫出丹妮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熱的困境當中。

結語：

《冰與火之歌》中大量的隱喻不僅使得小說的文字生動形象，許多場景讀來蕩氣回腸，而且對人物飽滿性格的塑造也起到了不可取代的作用。其中天氣隱喻作為小說中的一個根隱喻，更是作為一條主線貫穿了整個架空世界。天氣現(xiàn)象是重要的始源域之一，人類對天氣的身體體驗構成了我們對抽象情感進行映射的基礎。本文通過對《冰與火之歌》里面的天氣隱喻分析，驗證了隱喻對文學作品的不可或缺性，同時也有助于我們更好的解讀作品，在馬丁構造的這個奇幻世界里帶著好奇與驚嘆開啟歷險之旅。雖然這場權力的游戲看似令人絕望，然而作者的本意并不在于教人屈從于黑暗的現(xiàn)實。正如《冰與火之歌》中給人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的守夜人的誓詞：“我從今夜開始守望，至死方休。我將盡忠守職，生死如斯。我是黑暗中的利劍，長城上的守衛(wèi)。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曉時分的光線，喚醒眠者的號角，守護國王的堅盾。我將生命與榮耀獻給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比绱耸帤饣啬c的誓詞響徹在寒氣徹骨的北境之北，是處于黑暗當中的人們勇于抗爭的精神，亦是對現(xiàn)實中人們不應屈服于黑暗，而應該在黑暗中前行，帶著希望和堅強勇敢地面對明天的隱喻。

參考文獻：

[1]Lakoff，G.Johnson，M. 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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