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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 靜(短篇小說)

2016-11-26 17:15text宋向陽
南方文學(xué) 2016年8期
關(guān)鍵詞:翠花磚頭村長

text_宋向陽

動 靜(短篇小說)

text_宋向陽

1

天剛蒙蒙亮,趙宇就從被窩里爬了起來。他沒有立馬穿衣服,而是先過了一陣煙癮。吞云吐霧后,他把煙頭狠狠地扔在了地上,眉間忽然皺起了一團疙瘩。媳婦打廚房里回屋,問他,今兒個咋不睡懶覺了?他眨巴眨巴眼皮,說,待會兒有點事要辦。說著,就光腚坐起來穿衣服。

半夜的時候,你聽沒聽見有人往咱院里扔?xùn)|西?趙宇問。媳婦一臉悵然,搖了搖頭,說,沒有啊。趙宇輕輕地嘆口氣,便不再問。過了一會兒,媳婦攥著兩塊碎磚頭交到他的手里,說,你看看,昨下午我把院子明明掃得一點塵土星都沒有啊。趙宇接過碎磚,在掌心里踮了幾下,說,是誰扔的這玩意兒?他想干啥呢?

媳婦炒了幾盤菜,都是趙宇愛吃的。他伸出筷子在盤子里夾了一口,放到嘴里細(xì)細(xì)地嚼。媳婦問他,你喝啥酒?是李礦長拿來的還是馬經(jīng)理拿來的?

趙宇說,隨便吧。媳婦從櫥子里拿出一瓶五糧液酒剛要打開,被他攔住了。這酒還留著給鄉(xiāng)里的馬書記吧。趙宇說完,站起身來自己在廚子里拿了一瓶中檔酒,慢騰騰地飲。

村北頭的礦山誰包去了?媳婦問他。趙宇醉眼蒙眬地看了看他,說,你打聽這個干啥?真是飽飯撐的。媳婦使勁往嘴里扒拉米飯,不再追問。

這時,屋外有了響動。門簾挑起,一個光頭鉆了進來。陳小三像個皮皮蝦一般佝僂著站在他們面前,咧開一嘴蒜瓣牙說,村長,你這生活挺滋潤哪。趙宇用眼角的余光掃了他一下,一仰脖,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干了。陳小三笑嘻嘻地挨著他坐下,沒等讓就自己抓起酒瓶往一只空碗里倒。趙宇的臉憋得青紫,嘴里卻說,你這個酒鬼,我真是哪輩子欠你的。

喝罷酒,趙宇問陳小三,你昨晚上干啥去了?

陳小三眨巴眨巴眼睛,又反過來問他,你問這干啥?

快說!趙宇把酒瓶子往桌子上敲了一下。

陳小三說,我昨回家上二疤瘌家看玩牌去了。

幾點回來的?趙宇問。

陳小三說,剛回來呀,我一個掉井掛不住下巴的人,懶著燒火,就上你這兒找飯吃來了。說完,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趙宇又問他,昨天半夜,你看沒看見有人在我家門口晃悠?說實話。陳小三說,村長,我昨晚上真在二疤瘌家待著,一晚上都沒離開,你不信可以去問問。趙宇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在陳小三渾身上下刮來刮去。陳小三變得不自在起來,不滿地說,你干啥呀?有話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

趙宇忽然笑了起來,說,我跟你逗著玩呢,昨天鄉(xiāng)派出所劉所長把我叫去,說咱這塊最近治安不太好,要我看著點你這幫渾小子。記住,可不能惹事啊。陳小三說,村長,你這是說啥呢?我陳小三如今可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可不要往我頭上扣屎盆子啊。

那就好,那就好啊。趙宇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陳小三忽然看見柜上有兩塊碎磚,奇怪地問,村長,這破磚頭哪兒來的?

你管這干啥?趙宇說,這不會是你昨晚扔到我們院里的吧?

哪能呢?我能干這事嗎?陳小三說。

逗你玩兒呢,你忙去吧。趙宇說。

陳小三笑了笑,抹了把像猴子屁股一般的臉,走了。

趙宇在桌子和地上找了半晌,也沒看見剛才抽剩下的半盒玉溪煙,嘴里罵道,這個龜小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過了一會兒,趙宇大步走出了院子,望著離家只有幾百米遠的老磚廠發(fā)呆。那里曾是他的王國,去年被人舉報,市環(huán)保局把它封了。高高的煙囪只剩半截,陰影不偏不倚橫在了他的心上。

2

十點多的時候,趙宇開著面包車從鄉(xiāng)里趕了回來。他的腦袋里像地溝里長了一大蓬草,亂糟糟的。

在馬書記的辦公室,馬書記狠狠地把他訓(xùn)了一頓。他坐在馬書記的面前,頭垂得低低的,像要扎進檔去。馬書記點著了一顆煙,兩只手夾著它抽了幾口,又用它指點著他說,你憑啥和史豐當(dāng)著一大堆人的面嚷起來?你不知道史豐的兒子是縣辦公室主任嗎?

他的腦門上又冒出汗來,說,我知道,可史豐當(dāng)著一大堆人的面讓我下不來臺,我也不好干哪,再說,是他先罵的我,我也就還了一句。算了。馬書記打斷了他,說,包礦山的事先扔下吧,過段時間我給上邊打個報告,等批下來再說。趙宇見馬書記的氣消了一些,就又問,今天晚上,馬經(jīng)理想在縣里洪城酒家和你聊聊,你還是去吧。不去!馬書記大手一擺,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面包車進了村子。他停止了回憶,手握著方向盤,目光在車窗外漫無目的地瀏覽著。二疤瘌進入了他的視線。他愣了一下,使勁按了一下喇叭,停下了車。二疤瘌一路小跑,到了他的近前,臉幾乎要貼到玻璃上,沖他擺了擺手。趙宇在里面拉開車門。二疤瘌貓著腰鉆了進來,笑著挨著他坐下,說,村長大人,你啥時候換車告訴我一聲。趙宇問,我的車你有股份嗎?我自己的車想啥時候賣還得告訴你?真是笑話。二疤瘌說,村長,你誤會了,我是說,村長你要是換成高級轎車,這面包賣給我,行不?價錢你看著要,我絕不帶還價的。

趙宇的臉色緩了過來,從口袋里掏出一支煙遞過去。二疤瘌臉上的疤瘌因為笑堆成了一朵麻花,也從口袋里掏出一盒煙來說,抽我的行不?趙宇搖搖頭,把煙扔到他的手里,自己又點著了一顆。

最近在干什么?趙宇問。

沒干啥,除了下地就待著閑逛唄。二疤瘌一邊說著一邊把趙宇的煙點著了。

真的?趙宇又問。

趙宇想起了馬經(jīng)理那天來家里,扔了炕上幾捆人民幣,正好被二疤瘌撞見的事。他的臉色又難看起來,使勁抽了幾口煙。車?yán)飶浡鵁煔猓甜氚衍嚧按蜷_,被趙宇攔住了。趙宇又說,前段時間,馬經(jīng)理資金緊張,在我手里拿了幾萬塊錢,那天去還錢被你看見,你沒誤會吧?

二疤瘌忽然咳嗽起來,臉憋得跟紫茄子似的,連連擺手說,我啥也沒看見,我真的啥也沒看見哪。是真的嗎?趙宇問。二疤瘌猛地想起了什么,趕忙更正說,我,我只看見馬經(jīng)理還你欠賬來了,別的啥也沒看見哪。趙宇盯著二疤瘌看了一會兒,說,老二,我平時待你不薄,這事兒你可不能亂嚼舌頭啊。二疤瘌說,放心,大哥,你就放心吧。

趙宇點點頭,說,我還有事兒,咱哥兒倆有空再聊。二疤瘌知趣地下了車。趙宇忽然又叫住他,說,最近,派出所正在抓賭,你要小心啊。二疤瘌猛然哆嗦了幾下,說,大哥,有風(fēng)吹草動,你可得吱聲啊。趙宇點點頭,又問了一句,最近,村里有沒有人說我的壞話?二疤瘌使勁搖搖頭說,大哥,你治村有方,誰會說你的壞話呀,再說,誰要敢跟你對著干,我二疤瘌第一個不放過他。趙宇說,你的手機必須24小時開著,我隨時會找你。二疤瘌又使勁地點點頭,說,大哥你就放心吧。

車到了史豐的家門口,趙宇停下來,從后備廂里拎出一堆東西,遲疑了一下,走了進去。

3

趙宇走近屋門的時候,史豐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他的老伴正在廚房里做午飯。趙宇把東西放在柜上,史豐頭都沒抬。趙宇說,表叔,還生我的氣呢。史豐沒言語,從茶幾上拾起一支煙,點著了。趙宇又說,表叔,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那天是我錯了。史豐怒氣沖沖地看了看他,說,君子不打上門客,我今天不想搭理你,你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趙宇的臉頓時通紅起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在史豐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了下來。

史豐的眼睛仍然盯著電視,在抽著自己的煙。趙宇說,表叔,我今兒個是給你道歉來了。史豐說,是嗎?你一個大村長,咋想起來給我一個小老百姓道歉?這是在折我的壽啊。不,不。趙宇連連擺手說,表叔,我不是一個沒人心的人,當(dāng)年,表叔幫我爭取了不少選票,我做夢都想著哪。史豐哼了一聲,說,虧你還記得這事啊。趙宇說,我哪會忘呢,你要是不解氣,今兒個就打我一頓吧。史豐又哼了一聲。

這時,史豐的老婆端著一盤炒菜進來,不聲不響地放在桌子上。趙宇笑嘻嘻地說,這菜炒的,一看就知道好吃。史豐坐在那里像一堵墻,一動不動。趙宇又說,哎呀,我早起還沒吃飯呢。史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那還待在這兒干啥?你媳婦好酒好菜正等著你呢。

趙宇說,表叔,你真的不肯原諒我嗎?

史豐說,村長大人有不對的地方嗎?為什么要我原諒你?

趙宇站了起來,說,唉,表叔,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子能撐船,你的肚子里能發(fā)射火箭。

史豐也站了起來,說,為什么發(fā)射火箭?你想炸死我嗎?

趙宇說,表叔,我不是這意思。

史豐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意,說,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以后的路你看著走。

趙宇說,知道,知道。

出了史豐的家,趙宇覺得眼里澀澀的,他使勁擦了擦,什么也沒擦出來。他上車后剛要回家,手機響了。一個溫柔的聲音鉆進了他的耳朵,村長啊,我炒好了菜等你呢,來不來你看著辦。

不一會兒,他進了一戶大門。翠花正坐在桌子邊等他。趙宇的血液直往腦門子上沖。他一把將翠花攬在懷里,親了幾口。翠花說,大隊欠我男人的工錢咋還不給?都兩年了。趙宇說,放心,過幾天就給你算了,不就幾千塊嘛。翠花說,我媽又鬧病了,缺錢哪。

趙宇坐下,翠花陪著他喝了個半醉。然后,兩個人一起滾到了炕上。

剛親熱完,趙宇的電話又響了。趙宇一看是媳婦打來的,頓了一下還是接了。媳婦問他,飯都涼了,你咋還不回來?他說,我正在鄉(xiāng)里辦正事兒呢,你吃吧。說完,就放下了電話。翠花說,你真忙啊。趙宇說,我忙得很哪。說著,又把手伸進翠花的背心里揉了一陣,才出了屋。

在門口,他和陳小三撞在了一起。陳小三滿臉通紅,扭身就跑。趙宇一把抓住他,問,你怎么在這兒?快說。陳小三氣喘吁吁地說,村長,我正好路過,我啥也沒看見。翠花聽見外面熱鬧,也走了出來,伸手在陳小三的臉上掐了一把,說,你個兔崽子,是不是剛才看到了什么?說呀。陳小三說,嫂子,我啥也沒看見,你們就讓我走吧。趙宇往四周望了望,說,你肯定看見啥了,要是敢往外瞎說,我饒不了你。

這時,趙宇的電話又響了。他看了看,沒接,又回頭瞪了陳小三一眼,開著車怒氣沖沖地走了。

陳小三見趙宇走了,身子立即繃直了,眼睛也亮了起來,對翠花說,嫂子,剛才的戲真好看哪,要不要和我也演一出?

翠花瞥了他一眼,說,想演出,拿錢來,嫂子給你演個夠,不過,你要是在外面亂嚼舌頭,趙宇不扒了你的皮才怪。

陳小三哼了一聲,說,趙宇得罪了史豐,他這個村長不定啥時候就下臺了,到時候,我還怕他啥呀。說完,他從口袋里掏出一百塊錢往翠花手里塞。

翠花說,你干啥呀?

陳小三說,我要在你的熱炕頭和你光著屁股演二人轉(zhuǎn)。

放你娘的屁!翠花的臉頓時白了,眼眶也濕了,她揚起手把陳小三的錢打在地上,嘻嘻哈哈地走進了自家院子。

陳小三愣在了那里,自言自語說,我的錢就不是錢嗎?趙宇啊趙宇,你不就仗著自己是村長嗎?

4

趙宇回到家里,媳婦問他晌午飯在哪兒吃的。他說和馬書記在飯店吃的,然后就蒙上被子睡著了。媳婦的臉色有些難看,卻沒有再問下去。傍晚的時候,趙宇的手機響了。媳婦叫了他兩聲。趙宇翻了翻身,沒有理會。過了一會兒,手機又響了。媳婦見手機屏幕上顯示著馬經(jīng)理的名字,就又叫他。趙宇不耐煩地坐起身子,剛要發(fā)作,聽媳婦說是馬經(jīng)理打來的,就接了過去。

馬經(jīng)理說,趙村長,我叫你請馬書記的事兒,你沒有忘吧?

趙宇想了想,說,我已經(jīng)跟書記念叨了,他,他沒空,就等改天吧。

馬經(jīng)理說,我已經(jīng)在飯店預(yù)訂好了,要不,你來吧,我在找?guī)讉€人好好陪陪你。

趙宇說,看看再說。

馬經(jīng)理說,天馬上就黑了,怎么還看看再說。

趙宇往窗外望了望,天果然就黑了,他又想了想,說,我中午喝了不少,晚上不去了。

馬經(jīng)理在電話那頭猶豫了一下,說,好吧。

趙宇把手機扔到一邊,又用被子把頭蒙上了。

當(dāng)趙宇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半夜了,月光照進屋里。他是被一泡尿憋醒的。他沒有拉燈,半瞇著眼睛,伸手在炕沿下尋到了尿罐,往上一拎放在了褥子上,掏出家伙就朝里亂泚。

正在這時,他聽見院里又落進了東西,聲音脆響。他被嚇了一跳,手里攥著的家伙搖晃了一下,把尿液灑在了褥子上,在瞬間仿佛抽了一下筋,竟止住了。他皺了皺眉,側(cè)著耳朵聽了聽。媳婦也醒了,光著半個膀子側(cè)起身來,驚恐地望著他。他從容地擺擺手,把尿罐放回了地上,然后,迅速地掀開被子,伏在窗臺上掀開一角窗簾,朝外邊望。

過了大約一分鐘,趙宇眼睜睜看著一塊磚頭從院墻外劃著弧線飛了進來,啪地落在地上,碎成了兩小塊。趙宇的心怦怦地跳著,呼吸開始不均勻了。他站了起來,想看看是誰這么大膽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墒牵捎谠簤μ?,他根本看不到外面。媳婦也爬了起來,赤裸著躲在他的身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小聲對他說,要不,咱報警得了。趙宇說,報什么?你不嫌丟人我還嫌呢。說完,他找到手機,撥通了二疤瘌的號碼。

今天晚上的磚頭是陳小三扔的。他上午被趙宇訓(xùn)了一頓,又沒在翠花身上討到便宜,心里像撒了幾粒石子一般難受。夜里睡不著覺,就從家里溜了出來。到了趙宇的院子外面,他想起了趙宇提到的磚頭的事,心想,我沒扔磚頭你也懷疑我,今兒個干脆就真扔一回,叫你睡不踏實。于是,跑到趙宇的老磚廠那里,撿了兩塊磚頭又回來。他朝趙宇院里望望,見里面漆黑一片,便朝里扔了一塊。過了會兒,又扔進一塊。后來,他聽見趙宇屋里好像有了動靜,以為趙宇會穿衣服出來,便轉(zhuǎn)身就跑。

誰知,他剛跑到街口,就被一個人從背后抱住了。陳小三嚇得心差點從嗓子眼冒出來,渾身發(fā)軟,兩只腳往外出溜。二疤瘌一用力,把他按在了地上。陳小三渾身哆嗦著問,二哥,你這是干啥?

二疤瘌笑著說,你剛才干啥去了?

陳小三說,我找翠花睡覺去了。

二疤瘌說,你想得到美,今兒個你要不說實話,我就不放開你,直到把你壓扁為止。

陳小三說,你松開點勁,要不我真扁了。

二疤瘌松開了手,說,咱哥兒倆,又沒外人,你就實話實說吧。

陳小三眨巴眨巴眼睛,就把剛才的事兒說了,末了還問二疤瘌 ,這些年,你開賭局,我把半個家業(yè)都扔你炕上了,你看著辦吧,不就是幾塊磚頭的事兒嗎?

二疤瘌說,幾塊磚頭事兒是不大,可你把它扔進村長家里,事就大了。

陳小三說,你想咋辦?

二疤瘌說,讓我想想再告訴你。

5

第二天早晨,二疤瘌大搖大擺地走進了趙宇的家里。

趙宇正坐著吃飯,見了二疤瘌,沒有站起來,從口袋里掏出一盒煙往炕上一扔,二疤瘌伸手接住了,輕輕地放哪兒了,自己用兩個手指探進內(nèi)衣口袋,夾出一棵煙叼到嘴里,火機亮了一下,使勁吸了一口,噴出一團煙霧來。趙宇見狀,淺笑一下,吃掉碗里最后幾口米飯,不緊不慢地坐到二疤瘌身邊。

昨晚的事兒弄清楚了嗎?趙宇問。

二疤瘌臉上的疤扭曲了一下,又吐出一口煙霧,說,我接到你的電話,連上衣都沒顧得穿就跑出家門,奔你這兒來了,遠遠的看見兩個影子跑遠了。

兩個?趙宇的眉頭皺了起來說,怎么會是兩個?不會是小孩子鬧著玩兒吧?

二疤瘌若有所思地說,我明明看見兩個大人跑了,個子有你這么高,怎么會是孩子呢?村長啊,你最近沒得罪啥人吧?可不能出大事兒啊。

說實話,我要是心里不踏實,早報警了,你不知道吧?鄉(xiāng)派出所劉所長跟我是鐵哥兒們。趙宇說。

二疤瘌說,那就讓劉所長派人來看看誰在搗亂。

耗子來例假——多大點事啊。趙宇不屑地說。

二疤瘌陷入了沉默。

趙宇又說,不過呢,這事兒畢竟影響了我們兩口子休息,在性質(zhì)上也是比較惡劣的,屬于騷擾民宅嘛。

二疤瘌扔掉了自己的煙頭,從趙宇的煙盒里抽出一支點著了,又一陣猛吸。

趙宇從口袋里掏出二百塊錢扔到炕上,這是給你的辛苦費,你再給我頂幾天,查出是誰在給我添亂。

二疤瘌說,村長,我只是在幫你的忙,如果沖著錢,我干點啥一天不弄個百八的?你這不是小瞧兄弟嗎?

趙宇猶豫一下,又掏出一百連同那二百一起往二疤瘌口袋里塞。二疤瘌躲了幾下,就笑嘻嘻地收下了。趙宇說,你還得給我頂幾天,等弄出結(jié)果我再犒勞你。二疤瘌說,大哥,咱倆誰跟誰呀。趙宇說,昨晚,你真沒看清是誰?你可得告訴我呀。二疤瘌說,我辦事,你放心。趙宇使勁點點頭。二疤瘌說,我一宿沒睡好,得歇會兒去。趙宇又點點頭。

出了趙宇的家,二疤瘌給陳小三打了一個電話。沒幾分鐘,陳小三就騎著一輛摩托到了,兩人一起去了鄰鄉(xiāng)的一家酒店。路上,二疤瘌摟著陳小三的腰說,兄弟,這兩天,不定那個夜里,你再往村長家扔幾塊磚頭,要大的。陳小三說,要扔你扔吧,萬一叫趙宇撞見,他絕不饒我。二疤瘌在后頭給了陳小三一拳,說,我讓你扔你就扔,哪兒那么多廢話?這些日子我玩牌就輸,你要是不扔,我喝西北風(fēng)去呀?

倆人說話間,一溜煙出了村子。

趙宇等二疤瘌走后,也出了家門。他步行著在村子里來回溜,敏感地觀察著大伙的表情。繞了一陣,他碰上了翠花。他朝四下看看,簡直有幾個小孩在身邊玩耍,便湊過去,笑瞇瞇地問,翠花呀,你男人在家不?

翠花說,宇哥,我那死鬼男人的工錢你快幫忙算了吧,我緊等著用呢,我媽都住院了。

趙宇說,急啥?早晚準(zhǔn)給你算嘍。翠花的臉色有些白了。趙宇說,那男人在不?我去你家里視察一下。翠花說,他呀,正躺在炕上睡大覺呢。趙宇遺憾地撇撇嘴,走了。

翠花望著他離去的身影,臉更加白,胸脯一起一伏,出氣越發(fā)不均勻了。

中午,二疤瘌和陳小三醉醺醺地回來了。陳小三說,咱上翠花家串串門去。二疤瘌說,行啊,你要是敢解了她的褲腰帶,我就敢插家伙。不一會兒,倆人就進了翠花的家。幾分鐘后,倆人又狼狽地出了翠花的院子,騎上摩托,像被獵人攆著的兔子,匆匆地跑了。翠花手持一把鐵鍬站在門外,氣呼呼地罵,眼里還有了淚。

這時,史豐騎著電動自行車路過這里,見翠花生氣的模樣,問她咋了。翠花說,啥事兒沒有。史豐沒再追問,騎著車往鄉(xiāng)政府去了。

晚上,趙宇剛睡著,院里又被扔進了幾塊磚頭,清脆而響亮。趙宇給二疤瘌打了電話。二疤瘌說,你放心,我馬上就到??墒?,他的心里卻說,我呀,早就到了,可惜你看不到啊。

6

亮了燈,趙宇和媳婦都穿好衣服,坐在炕上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媳婦對他說,現(xiàn)在,村里人都知道扔磚頭的事了,咱還是報警吧。趙宇瞪了她一眼,說,你還嫌不亂嗎?領(lǐng)導(dǎo)已經(jīng)開始懷疑我了,史豐還在背后搞我,要是再把警察招來,咱可就更丟人現(xiàn)眼了。媳婦說,扔磚頭的人在暗處,咱在明處,總這樣也不是辦法呀。趙宇狠狠地吸了一口煙,說,辦法總會有的,事情也許比我們想的要簡單,沒準(zhǔn)是哪家孩子跟咱逗著玩兒呢。媳婦撇了撇嘴,說,但愿吧。趙宇瞪了她一眼,說,你就不會念叨喜慶話。

這時,二疤瘌來了。趙宇說,你怎么才來呀?黃花菜都快涼了。二疤瘌一臉痛苦地說,別提了,我剛才瞄著一個影子拼了命地追,結(jié)果……趙宇說,結(jié)果咋樣?你倒快說。二疤瘌拍了拍身上的土,說,結(jié)果眼瞅著攆上了,我一不小心摔了個大跟斗,那真是眼冒金星啊。趙宇聽了,白了他一眼。二疤瘌一邊咧著嘴,一邊說,現(xiàn)在,我的腿還疼呢,骨頭許沒受病???他說著,用眼光瞄趙宇兩口子。趙宇懷疑地看了看他,又說,你去檢查一下,就知道了。二疤瘌說,現(xiàn)在醫(yī)院賊黑,處處都得花錢,我最近手頭緊哪。趙宇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疤瘌,你不要和我唱苦肉計啊。二疤瘌的臉白了,生氣地說,村長,你明明是在小瞧我啊,古人還知道用人不疑,你這樣,太讓我寒心了。說完,抬腿要走。

趙宇攔住他,遞過去三百塊錢。二疤瘌怒氣沖沖看了他一眼,說,我手里有錢呢,自己去看看吧,就不用大哥破費了。說完一瘸一拐地走出屋子。趙宇給媳婦使了個眼色。媳婦從他手里接過錢,追了出去。二疤瘌說,嫂子,你別送了,我不拿你家東西。趙宇媳婦說,兄弟,你宇哥和你不是一兩天的關(guān)系了,他信不過你還不找你呢。說完,把錢又塞進二疤瘌口袋。二疤瘌嘆了口氣,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說,大哥大嫂,你們放心吧,一天不抓住扔磚頭的人,我一宿不合眼。

走出了一百多米,二疤瘌拐了兩道彎兒,回頭望望,呵呵地笑彎了腰。陳小三從暗處躥了出來,給他嚇了一跳。二疤瘌給了陳小三一拳,說,你這條死狗,咋還沒睡呢?

陳小三說,我想喝你的酒呢。

二疤瘌說,走,咱上我家,再喝個痛快。

說完,兩個人勾肩搭背地走了。

此時,趙宇家里的燈還沒有滅。趙宇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媳婦說,你倒想個法子啊。趙宇瞪著通紅的眼珠子,一句話不說。媳婦一賭氣,往炕上一仰,用被子蒙上了頭。趙宇說,你真睡得著?媳婦甕聲甕氣地說,你一肚子花花腸子,怎么一到了關(guān)鍵時候,就打了結(jié)了?

趙宇故作鎮(zhèn)靜地說,我是臨危不亂,哪像你,狗肚子撐不下芝麻?

狗屁。媳婦說。

二疤瘌家里的燈也亮著。二疤瘌和陳小三都已經(jīng)喝得醉醺醺了。二疤瘌拽著陳小三的手,不停地?fù)u晃著問,兄弟,你跟我說實話,第一天晚上的磚頭,是不是你扔的?

陳小三的腦袋使勁搖著,說,二哥,跟你說實話,我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是誰扔的呢。

真不是你?二疤瘌問。

我要胡說,就是你兒子!不,我要胡說,就是你孫子。陳小三說。

二疤瘌的腦袋湊過來,又問,那是誰呢?

陳小三的腦袋也湊過來,問,是誰?

7

經(jīng)趙宇拍板,村北頭的礦山包給了馬經(jīng)理。

這事兒在村里掀起了不小的波瀾。一波一波的村民像浪頭般涌向村委會辦公室,有的喊,有的鬧,有的罵,一聲高過一聲,仿佛要把辦公室的屋頂掀翻才肯罷休。史豐一屁股坐到辦公桌上,蹺著二郎腿,笑瞇瞇地瞅著趙宇,說,趙村長,我只問你一句,這回賣礦石塘子,你為啥不公開招標(biāo)?

趙宇漲紅著臉一個勁地抽煙。他知道,自己真的低估了村民們的能量;他不知道,這個困局到底怎么才能擺脫。

陳小三混在人堆里,伸長脖子左右看看,然后笑嘻嘻地擠到前面,對趙宇說,村長,這回咱村里一下子進了幾十萬塊,你們領(lǐng)導(dǎo)商量一下,快把它分了吧。趙宇瞪了他一眼,扭過頭去看手里的報紙。陳小三見趙宇不理自己,仿佛傷了自尊,又小聲地叨咕說,分了比啥都強,我,我正缺錢呢。趙宇忽然被激怒了,他大聲斥責(zé)道,你長這么大,有不缺錢的時候嗎?就是分你萬兒八千,能填得滿你的窮窟窿嗎?做夢吧,你!陳小三聽了,脖子都?xì)饧t了,他一跺腳,喊道,你,你打人別打臉哪!好,咱不分錢,咱就說說這礦石山憑啥你說賣就賣,它是你家自己的嗎?

小三最后這句話有分量。史豐說。

陳小三得到鼓勵,腰板像彈簧被力量擠壓一下,頓時挺了起來,說,這錢不分,得說道說道,誰再提分,我,我和誰急。

趙宇沒想到陳小三今天也跟著挑事,他剛要發(fā)作,手機響了。他一看是馬書記來的,立刻快步走到辦公室外接聽。馬書記叫他立即到鄉(xiāng)里來一趟。他趕忙答應(yīng),匆匆上了面包車。辦公室里有幾個村民追出來。他理都不理,開車走了。有人會來問史豐怎么辦。史豐說,急什么?瘡總有流膿的時候。人們覺得這話有理,便散開了。

陳小三緊跟著史豐的屁股后頭走。史豐問他,你有事嗎?陳小三說,大哥,往后我聽你的,你讓我砸趙宇的玻璃,我立馬找磚頭子。史豐說,你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陳小三只好放慢了腳步。他看見另幾個人過來,又湊過去說,趙宇也忒狂了,聽說他的老磚廠還欠著好多家的占地款呢,難怪有人半夜往他家院子扔磚頭子。那幾個人目光直直的看他,嘴邊帶著笑。他的臉一下子紅了,說,你們瞅我啥?又不是我扔的。

趙宇開車出了村子,正好碰見翠花騎著電動車從對面走來。翠花看見他擺了擺手。趙宇只好停下車,搖開車玻璃問她干啥。翠花支好車子,紅著臉過來,頭趴在玻璃跟前說,這回村里有錢了,快給我男人的工錢算了吧。趙宇忽然上來了氣,說,你就緊等著這錢過日子不成?翠花的眼里像被一陣霧氣籠罩,她的胸里仿佛被投下一顆手雷,被炸得亂七八糟。她往后退了幾步,緊緊地咬住嘴唇,不再說話。趙宇啟動了車,一踩油門走了。

翠花站在公路中間,傻了一般。

半夜,趙宇剛剛睡著,屋外傳來了磚頭的呼嘯之聲。他這次沒有抬頭去看,也沒有打電話。媳婦鉆進了他的被窩,緊緊地?fù)ё×怂?,輕聲地哭泣。他覺得臉上木木的,越來越?jīng)觥?/p>

陳小三扔了幾塊磚頭,身上頓時輕松了許多。他見趙宇屋里沒有動靜,膽子大了許多,立在墻根撒尿。胡同里走來幾個人。陳小三打了個激靈,躲在墻根不敢動??墒?,他卻看到了他意想不到的一幕:那幾個人手里都拿著磚頭,一起向趙宇的院里扔去。

趙宇再次聽見外面的呼嘯之聲。他同時摟緊了媳婦,不說一句話。

外面的磚頭還在飛著,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仿佛打在趙宇的心坎。

過了一會兒,那幾個人走了。陳小三也往家走。他遇見了二疤瘌。二疤瘌問他干啥去了,他笑著說,看熱鬧去了。兩個人坐在路邊聊著天,抽著煙,心里特別的敞亮。

這時,翠花忽然出現(xiàn)了。她看見這兩個人,一下子愣住了,轉(zhuǎn)身想拐個彎到別的胡同去。陳小三和二疤瘌一起迎了過去。二疤瘌問,翠花嫂,上哪兒去著呀?翠花的臉上冷冷的,不說話。二疤瘌忽然來了膽,伸手過去拉翠花的手??墒?,翠花的手卻插在上衣口袋里不出來。二疤瘌隔著口袋,摸到一兩塊硬邦邦的小東西,他愣住了。

滾!翠花的眼睛仿佛要吃人。二疤瘌往后退了一步。翠華邁著大步走了。陳小三問二疤瘌,你摸到了啥?二疤瘌不說,只是傻傻的笑。

一星期后,趙宇被暫時停職,接受上邊的調(diào)查。

就在宣布這條消息的那天夜里,趙宇和媳婦都沒有脫衣裳,他們靜靜地坐在炕上,等待著聆聽磚頭之聲??墒?,這一夜,窗外卻格外地靜,沒有一塊磚頭飛來。趙宇索性打開了窗簾,癡癡地望著外面毫無睡意。

地上除了揉碎的月光,什么也沒有。

宋向陽,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見《小說選刊》、《時代文學(xué)》、《河北作家》、《小小說大世界》等刊物,有作品入選《2013中國小小說年選》[花城版]、《2014年中國微型小說精選》[長江文藝版]、《2014中國年度微型小說》[漓江版]、《2015中國年度微型小說》[現(xiàn)代版]等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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