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昕

2014年微信在銀行卡支付的基礎上推出了零錢支付的新功能，用戶可將“零錢”中的余額在好友間進行轉賬、與接入支付接口的公眾號進行交易，也可直接轉至銀行卡。這一功能所具有的操作的簡便性、付款的快捷性優(yōu)勢使得微信支付用戶群體快速擴張。但相伴而來的就是不勝枚舉的零錢盜刷、交易詐騙、余額凍結、隱私泄露，此類侵犯用戶人身財產權益的案件層出不窮，給廣大消費者敲響了一記警鐘。微信零錢功能在消費者權益保護方面的弊端不容忽視。

一、零錢支付中消費者權益面臨的困境

零錢支付是一個完整的流程，其各個環(huán)節(jié)都或多或少地存在對消費者權益的侵犯。下面以支付流程的順序為線索，分析其中消費者面臨的問題。

（一）申請階段對知情權的限制

用戶在申請賬戶時，與財付通公司通過《微信支付用戶服務協(xié)議》（下簡稱《服務協(xié)議》）達成合意。基于《服務協(xié)議》點擊合同的性質，擬定格式條款的一方有義務向用戶展示該合同內容。但在實踐中，財付通公司僅將該協(xié)議及部分附屬協(xié)議以鏈接的方式標注，申請者極易忽略，缺乏對協(xié)議條款的了解，加之獲取賬號均以“同意”為前提，即使對協(xié)議規(guī)定有異議，也毫無協(xié)商的余地，被動接受協(xié)議內容，做出不符合內心真意的表示。另外，財付通公司強調自己有權對協(xié)議進行單方面修改變更，用公告的方式替代了通知每個用戶的義務，將用戶的繼續(xù)使用視為接受修改內容。從商業(yè)利益出發(fā)，在變更協(xié)議后一一通知數量龐大的用戶會造成經營成本的增加，公告方式確有一定合理性。但從法律層面看，該公告的方式違背了《消費者權益保護法》所保護的消費者了解其接受服務真實情況的權利，是對消費者知情權的侵害。

（二）支付階段對財產和信息安全權的侵犯

微信零錢支付免輸密碼的模式對小額交易和轉賬而言非常便捷。此時，微信的開放性與財產的私密性產生了沖突，追求快捷而犧牲了用戶的財產安全。為降低手機丟失時賬戶中資金被盜刷的風險，中國人民銀行于2015年底發(fā)布《非銀行機構網絡支付業(yè)務管理辦法》（下簡稱《支付管理辦法》），規(guī)定了非實名用戶每日零錢使用上限。但現階段的實名認證只需姓名、身份證和手機號，且僅僅根據幾位數的驗證碼就可以將銀行卡和手機綁定，程序過于簡化。此外，微信支付接口在向公眾號開放后，零錢支付在消費者日常生活中的使用率提高的同時由于商家接入的門檻極低，只需要通過認證和提交2萬元的低額保證金就可獲得接入資格。在交易過程中不可避免接觸到消費者的個人信息，部分惡意商家為謀取不法利益，將消費者的信息隱私非法利用或泄露，侵害了消費者信息安全。

（三）糾紛解決階段對求償權的侵犯

維權成本高、舉證難度大、追償困難是消費者行使求償權面臨的障礙。使用零錢支付的一般都為數額較小的交易，而當發(fā)生糾紛時的維權所花費的時間、金錢和精力成本和所受損害差距懸殊不成比例。維權費時費力導致當下許多消費者在權益遭受侵害時或忍氣吞聲或草草了事，助長侵權者的氣焰，造成了一種惡性循環(huán)。由于微信支付“交易模式電子化、環(huán)境虛擬化”的特點，交易記錄的儲存非常不穩(wěn)定且不易獲取，根據“誰主張誰舉證”的規(guī)則，處于弱勢一方的消費者往往承擔舉證不能的敗訴風險。加之支付平臺作為第三方加入，使消費者無法事先知悉商品或服務的質量及交易對方的信息。財付通公司在《服務協(xié)議》和隱私政策中都將自己置于第三方的位置，利用合同的相對性規(guī)避了自己在交易中的責任。

二、從三方責任主體分析權益侵害產生原因

（一）行業(yè)自律性較弱

在眾多第三方支付平臺參加下組成的支付工作應用委員會是一個自律性組織，僅代表本團體的利益，所以在追求和保護利益的過程中容易因對團體利益的過度保護而侵損社會公眾利益，損害作為弱勢一方消費者的利益。零錢支付逐步推行的實名認證、全額賠付實際上并沒有得到真正的落實。另一方面，在市場的自發(fā)性的驅使下，財付通公司擬定的格式合同并沒有照顧到弱勢群體的消費者一方的利益。例如：在《服務協(xié)議》中規(guī)定“本公司僅提供本服務，并不參與具體的商品或服務交易，您使用本服務時，因商品或服務交易本身所產生的任何糾紛或責任應由您自行解決或承擔而概與本公司無關”。將因商品交易本身產生的糾紛和損害交給消費者承擔，而對于自身因監(jiān)督、篩選接入的公眾號時未盡注意義務而造成的交易糾紛應承擔的責任只字未提；將因網絡故障、黑客入侵以及第三人等造成的損失均歸由用戶承擔，最大程度減輕了其本應負擔的安全保障義務；在隱私政策中聲稱其“對第三方的保證措施不做任何承諾與保證亦不承擔任何責任”，減少自己應承擔的責任?！断M者權益保護法》中明確規(guī)定作為金融服務的經營者應當履行售后服務的義務，作為市場占有份額較大、較權威的支付平臺，在將支付接口向公眾號開放后應當對消費者的信賴利益進行保護。而非利用《支付管理辦法》中的立法漏洞，只采取一些必要的安全措施便聲稱已盡安全保障義務。

（二）行政部門監(jiān)管不力

由于微信零錢支付是近年來新出現的一種新型支付模式，故現階段對以微信零錢支付為代表的支付平臺的監(jiān)管尚處于主體不明晰、法律依據不完善、方式不成熟的階段。微信支付平臺涉及計算機網絡、金融、信息技術等多個領域，監(jiān)管難度大。雖國家逐漸開始重視在該領域的立法工作，但現階段依舊是以部門規(guī)章、條例為主，法律層次較低，內容中有涉及對消費者利益的保護，但大多都是籠統(tǒng)的規(guī)則，并無切實的可行性。

（三）消費者自身維權意識薄弱

數據顯示我國目前網絡用戶主體正在向低年齡和低學歷層次擴展，該層次的消費者普遍權利意識薄弱，缺乏法律和金融方面的基本知識，不懂得利用法律維護自己利益。筆者在裁判文書網進行了搜索，數據顯示從2015年至今微信支付訴訟案件總共129件，其中民事案件僅有39件。與微信零錢支付小額特點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維權過程中大量時間、精力、財力的支出，消費者在衡量之后消極怠訴，一定程度上縱容了侵權行為的繼續(xù)發(fā)生。

三、消費者權益侵害問題的法律規(guī)制

以微信零錢支付為代表的第三方支付平臺以及電子交易中出現的大量侵權現象，促使立法者開始逐漸重視對非金融支付領域的監(jiān)管。2010年《管理辦法》頒布后，又相繼出臺了《電子簽名法》、《關于加強商業(yè)銀行與第三方支付機構合作業(yè)務的通知》等一系列法律法規(guī)規(guī)章文件，并在《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中增加了關于網絡、金融服務者的有關規(guī)定。2013年國務院建立了金融監(jiān)管部際協(xié)調會議制度，協(xié)調金融行業(yè)發(fā)展。在宏觀上糾正因市場的自發(fā)性導致的自利行為的同時，加強宣傳教育力度提高消費者自身的維權意識。

市場經濟的開放性、競爭性決定了由市場自發(fā)調節(jié)是最有效率的方式。下面以零錢支付功能最常見的兩種形式為例，并結合近年來消費者信息泄露這一熱點問題，構想消費者權益的法律規(guī)制。

（一）零錢轉賬環(huán)節(jié)資金安全問題規(guī)制

1.加大技術投入，完善支付環(huán)節(jié)。在利用零錢轉賬功能時，最容易出現的問題就是余額被盜刷。服務商應加大在技術上的投入，及時對軟件進行檢驗和升級，修補存在的技術漏洞，使自身具備風險自控自測能力，從而避免消費者承擔在支付過程中技術風險。針對零錢支付現存在的實名認證、密碼追回程序過于簡化的問題，服務商在保證操作快捷簡便的同時應重視對安全的要求，在快捷和安全的沖突中找到一個平衡點，盡量避免僅依靠幾位數驗證碼即可將手機與支付賬戶綁定的情況。確保相當情況下的風險可控，在用戶手機丟失后主動協(xié)助用戶解綁賬戶、凍結余額。

2.善盡風險提示和安全警示義務。針對部分低齡層、低學歷層的消費者對支付交易中風險的可預見性較低，防范意識薄弱的情況，服務商應善盡妥善履行《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中規(guī)定的風險警示義務，對可能出現的風險及如何防范進行具體告知，可通過文字予以標示也可以視頻圖片等通俗易懂的形式予以提示。同時，應建立完善的風險賠付保證機制，在繼續(xù)深化實施微信支付“全額賠付”的同時，輔之以盜刷保險、先行賠付等制度。

（二）接入公眾號侵權的規(guī)制

1.對接入商家審慎審查，盡到注意義務。在眾多商家相繼接入后，微信零錢支付在生活中的使用頻率增加，使得侵權的可能性也上漲。財付通公司在允許支付接口接入公眾號時，應充分履行注意義務，審查對方的資格，確認具有符合與消費者進行交易的基本規(guī)模；衡量責任承擔能力，確保在侵害發(fā)生后能夠及時對消費者承擔責任；評估信用水平，調查是否有侵權的不良記錄；了解口碑評價，對其提供的商品或服務質量進行初步檢驗。在消費者交易前，為其提供所選商品或服務的基本品質信息，使消費者在無法直接檢驗的情況下，也能對交易對象有初步的了解。對已接入商家所提供的商品和服務質量進行跟蹤監(jiān)督，對不符合標準的商家予以懲戒或取消其接入資格。

2.侵權發(fā)生后及時披露相關信息。消費者通過微信零錢支付平臺與公眾號進行交易受到侵害時，常面臨追償無門、維權無方的問題。零錢支付的特點是微信支付平臺作為第三方連接起交易的買賣雙方，消費者基于信賴選擇了其提供的商家進行交易，這種信賴利益理應被保護?；谙M者獲取的數據和信息有限，在侵權糾紛發(fā)生時，根據《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規(guī)定，支付平臺應及時向消費者披露交易對方的名稱、地址、聯系方式等具體信息，否則承擔相應的連帶責任。

（三）微信消費者個人信息泄露的侵權責任規(guī)制

1.修正不對等格式條款，明確責任范圍和歸責原則。《服務協(xié)議》中用了大量格式條款來規(guī)定責任范圍，確定損害賠償“以實際遭受的損失為限”。雖然以實際損害為賠償范圍有利于責任的確定，在訴訟中可以提高效率，但電子網絡信息的傳播速遞很快，“時間短促、范圍廣大”，一旦用戶信息泄露，其傳播范圍和速度是難以想象的，很可能會發(fā)生持續(xù)的損害，因而可能造成的損失也是難以估量的。根據填平規(guī)則，對消費者的直接利益損失和預期可得利益損失進行賠償無疑能夠更好的保護處于弱勢一方的消費者的利益。美國《網上兒童隱私保護法》中規(guī)定“除非征得其父母同意，網上搜索13歲以下兒童個人信息的行為將被視為違法，處3萬元以上美元的罰款”。這一具有強制力的條款表明了其對未成年人信息安全的特別重視。我國也應對不斷擴大的未成年人用戶群進行特別的保護，對惡意泄露其信息的行為進行處罰。但一味地對服務商苛以嚴責也會導致服務商的負擔過重，使其承受激烈的市場競爭和嚴苛的侵權責任的雙重壓力，故適用過錯責任原則，讓服務商在其未能及時披露信息、未經適當審查注意義務的過錯范圍承擔責任，在提高服務商自律意識的同時保證相對的公平。

2.合理確定免責事由，舉證責任倒置。在隱私協(xié)議中，其將第三方廣告商收集信息中的侵權行為歸為免責事由，造成的損失由用戶自己承擔。第三方廣告商的信息對于消費者來說難以獲取、難以追償，故減少財付通公司羅列的免責事由，要求其承擔起相應的責任。由于部分廣告商和接入商家收集信息行為的技術含量較高，消費者往往無從收集證據，而普通的交易數據極易被修改刪除，消費者面臨舉證不能的敗訴風險。因此，不妨將舉證責任倒置，由具有舉證能力的服務商、第三方商家對自己并無侵犯消費者信息安全或對泄露信息無過錯以及相應的免責事由進行舉證。

（作者單位：南昌大學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