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磊 徐媛
摘 要:原型理論重視譯者在確認源語文本信息原型后,如何在目的語中重新建立符合本語言特征的原型范疇,進而找到“最佳樣例”。本文在原型理論視角下,對比英國漢學家大衛(wèi)·波拉德(David E Pollard)和我國翻譯家朱純深二人的《荷塘月色》譯本,從語言策略和文化策略兩個角度,探究兩個譯本的得失,并對翻譯策略進行總結。
關鍵詞:原型理論 《荷塘月色》 散文翻譯
古往今來,散文以優(yōu)美的語言和豐富的思想內容為讀者提供了無盡的遐想空間、歷史追憶和藝術美感。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是現(xiàn)代散文的名篇,意境雜合,影響深遠,讀來如臨其境。本文從原型理論的角度,對比英國漢學家大衛(wèi)·波拉德(David E Pollard)和我國翻譯家朱純深二人的《荷塘月色》譯本,分析兩者的得失,提出相關的翻譯策略。
一、原型理論
原型范疇理論(簡稱原型理論)是認知語言學的主要理論之一,它由亞里士多德的經(jīng)典范疇理論發(fā)展而來。經(jīng)典范疇理論指出:事物的范疇是由其成員的共有特征所決定的;特征是二分的,一種事物或屬于或不屬于某一個范疇,沒有第三種可能性。
認知科學主要探討大腦奧秘、思維規(guī)則、認知過程、人工智能等。認知科學的原型理論是一種范疇化理論,即用來解釋人類如何通過分析、判斷、歸類等方法對客觀世界進行認識和定位的一種理論。“范疇化”(Categorization)是人類最基本的認知方式,伴隨著人類一切社會活動,如影隨形,時時存,事事在。原型理論認為,范疇是圍繞原型(即范疇的中心成員)建立起來的,要判斷某個物體是否屬于某個范疇,依據(jù)是看它和原型之間是否有足夠的家族相似性;同一范疇的各成員之間的地位并不相同,典型成員具有特殊的地位,被視為該范疇的正式成員,非典型成員則根據(jù)其與典型成員的相似程度而被賦予不同等級的非正式成員地位,范疇的邊界是模糊、開放的。最能體現(xiàn)原型特征的例證,就是原型的“最佳樣例”。
Martin把翻譯看作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模仿”。他受到了Langacker“理解具有創(chuàng)造性”這一觀點的影響。翻譯的模仿性,是因為翻譯不同于原創(chuàng)作品,要盡量真實地傳遞原作者和原作品的原信息,將源語的內容用目的語“模仿”出來。而翻譯的創(chuàng)造性,是因為翻譯在模仿過程中不可能做到完全模仿,譯者主體性地位毋庸置疑。因為翻譯首先是個“理解”問題,而根據(jù)后現(xiàn)代哲學的觀點,理解并不是按照原樣解碼符號所傳遞的信息,而是必然要融入理解人的主觀因素,甚至還有后現(xiàn)代學者認為符號本身無甚意義,是讀者賦予符號以意義。因此,不同的人對待同一語句會有不同的理解,這就是Langacker所說的“理解具有創(chuàng)造性”。翻譯中既有客觀因素,又有主觀因素;既要模仿,又要創(chuàng)新,在模仿的多個維度上允許有各種差異。這樣,翻譯既要傳遞原作者的信息,又不可避免地融入譯者的立場和觀點。翻譯過程充分體現(xiàn)了譯者兼作者的認知方式,因而,翻譯本身就是一種認知能力。
英國漢學家大衛(wèi)·波拉德(David E Pollard)和我國當代翻譯家朱純深對同一源語文本的翻譯在遣詞造句、語法連貫等方面各有偏好,進而給目的語讀者帶來了不同的體驗。究其原因在于兩位譯者的文化背景不同,對源文本的理解,源文詞匯原型、句法原型、意境原型等理解不同。翻譯,即試圖通過目的語尋找一個最佳源語樣例的活動。由于最佳樣例具有罕見性,接近完美的翻譯也同樣罕見。尋找最佳源語樣例的過程,就是翻譯,是翻譯的最高目標,可以實現(xiàn),也難以實現(xiàn)。因為翻譯的標準就是原型的最佳樣例,其不足之處只存在于我們的觀念之中。譯者一旦根據(jù)各種樣例建立了原作的原型之后,便嘗試用目的語來翻譯原作,每篇譯作都是原型的一個樣例,都盡可能向原型靠近。至此,原型作為標準依然是玄之又玄的。辜正坤提出以“最佳近似度”作為翻譯的最高標準,作為原型翻譯論的進一步解釋。“最佳近似度指譯作模擬原作內容與形式(深層結構與表層結構)的最理想的逼真程度?!薄白罴呀贫取迸c“最佳樣例”都強調了譯作要盡量接近一個理想程度,即原型,考慮了原作與譯作的對應程度。
二、原型理論視角下《荷塘月色》譯本的翻譯策略
《荷塘月色》的創(chuàng)作背景是大革命失敗后的黑暗時期,描繪了月下荷塘美麗的景象,抒發(fā)了作者對自然靜美的喜愛之情,也含蓄地寄托了作者不滿現(xiàn)實、熱愛自由和平的復雜感情。文章將對荷塘與月色的描寫巧妙地結合起來,語言清新自然、生動典雅、樸素又充滿詩意與想象,寓情于景。下面從語言策略和文化策略兩個角度分析比較漢學家大衛(wèi)·波拉德(David E Pollard) 和翻譯家朱純深《荷塘月色》的兩個譯本。
(一)語言策略
語言是摹寫、刻畫和反映客觀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的媒介。翻譯過程是用一種語言去盡可能完整地模擬另一種語言所描繪的信息的過程。為了使源語信息在目的語文本中存活并被譯語文本的讀者所接受,譯者首先需要了解源語言的相關信息以及它的存在條件?!逗商猎律返恼Z言優(yōu)美,富有音韻效果,使用了很多疊詞和排比句,這些詞匯的翻譯是一大難點。在語言策略上,主要從措詞和句法相似度上對譯本進行比較。
1.措詞
(1)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彌望的是田田的葉子。葉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
朱純深譯本:All over this winding stretch of water,what meets the eye is a silken field of leaves,reaching rather high above the surface, like the skirts of dancing girls in all their grace.
大衛(wèi)·波拉德譯本:On the surface of the serpentine lotus pond all one could see was fields of leaves.The leaves stood high above the water,splayed out like the skirts of a tall slim ballerina.
這是全文中描寫景物中很經(jīng)典的段落,體現(xiàn)了散文的語言、意境和情感的三美原則。這兩句有錯落的節(jié)奏,靠的是疊字的雙音節(jié)修飾語(曲曲折折的、田田的、亭亭的)韻律效果。
朱純深譯本將漢語的小句合為一句譯出,用“葉子”作主語,符合源語的邏輯,句子連貫自然,瑯瑯上口。細細品味,句中似乎使用了頭韻的效果(winding,water,what),句末也使用了尾韻(surface,grace)。英語選詞“winding stretch,a silken field of leaves,dancing girls”極富表現(xiàn)力和樂感,基本上傳遞出了源語的意象,將荷塘的美描述得惟妙惟肖。
大衛(wèi)·波拉德譯本中,將“曲曲折折的”譯為“serpentine”,優(yōu)美的荷塘,引入蜿蜒曲折如蛇(serpent)這樣的意境,讓目的語讀者盡失美感。將“亭亭的舞女”譯為“a tall slim ballerina,tall slim”來傳遞“亭亭的”似乎有些生硬呆板,失去了源語中那種優(yōu)雅婀娜的美感?!癇allerina”在英文中對應的意象是“芭蕾舞女演員”,這和漢語中的“舞女”概念是大相徑庭的??梢娮g者過于注重詞與詞層面的對應,沒有考慮漢語源語的原型,使譯文讀者難以體會源語的優(yōu)美。
2.句法
《荷塘月色》一文中使用了大量的排比、擬人等修辭手法,為讀者娓娓地展開一幅畫卷,美不勝收,徐徐展開的景致,令人側目。在翻譯中如何處理這樣的句子,如何表達源語的效果,是實現(xiàn)翻譯對等的關鍵,也是譯者對源語把握的體現(xiàn)。
1)排比句
(2)我愛熱鬧,也愛冷靜;愛群居,也愛獨處。
朱純深譯本:I like a serene and peaceful life, as much as a busy and active one;I like being in solitude as much as in company.
大衛(wèi)·波拉德譯本:I like excitement,and also like calm;I love to be in crowds and also love to be on my own.
對比兩個譯本可以看出,源語中的“愛……也愛……”是兩個排比句式。在語義上,“熱鬧”和“冷靜”在大衛(wèi)·波拉德譯本中分別譯作“excitement”和“calm”,兩個英語單詞對應的英文意象和漢語不對等,“calm”多指受到外界刺激時,情緒上保持鎮(zhèn)定和不慌亂,和“冷靜”明顯不一。朱純深譯本句式工整,意義傳達準確;在句形上也保持了對等。
2)擬人
(3)葉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著的,這便宛然有道凝碧的波痕。
朱純深譯本:The leaves,which have been standing shoulder to shoulder,are caught trembling in an emerald heave of the pond.
大衛(wèi)·波拉德譯本:The leaves being so densely massed together,this gave the impression of an emerald wave.
例(3)寫荷花婀娜秀美,賦予荷花生命,荷葉親密相挨,彼此相連。朱純深譯本保留了源語中擬人的修辭手法(standing shoulder to shoulder)比大衛(wèi)·波拉德譯本(massed together)更加形象和具體,“caught trembling”一詞與文中前句語義相連,描寫了一陣微風過處,荷葉在風中搖曳的景象。
(二)文化策略
作為一篇描寫景物的散文,文中使用了很多富含中國文化內涵的詞匯,這些詞匯很難在英語中找到對等的詞匯,如何轉譯并傳遞出源語文本的信息,是文化交際的重點。
(4)忽然想起采蓮的事情來了。采蓮是江南的舊俗。
朱純深譯本:Suddenly,something like lotus-gathering crosses my mind.It used to be celebrated as a folk festival in the South…
大衛(wèi)·波拉德譯本:I suddenly bethought myself of the business of gathering lotus.This was an old custom in the lower Yangtze Region.
江南,源語中指的是長江以南的地區(qū),多指煙雨蒙蒙,浪漫而多情的地方。朱純深譯本中,“in the South”對譯“江南”,語義指稱大于源語的原型范圍。大衛(wèi)·波拉德譯本的“in the lower Yangtze Region”符合文化特征,區(qū)域定位準確,因為源語的原型就是長江中下游區(qū)域,符合朱自清所描寫的場景。
三、結語
本文對《荷塘月色》的兩個譯本從語言和文化翻譯的角度進行了比較。兩位翻譯家的譯本都不乏經(jīng)典之處,但英國漢學家大衛(wèi)·波拉德的譯本在部分句法和選詞上拘于形式,致使翻譯呆板,失去了散文應有的活靈活現(xiàn)。因為不同的語言有著不同的詞匯、語法結構和不同的文化背景,很難在目的語中找到完全對等的語言,進而實現(xiàn)翻譯對等。另外,在翻譯過程中,由于譯者學識水平、世界觀等方面的差異,不同的譯者針對同一客觀物質世界形成了不同的原型,譯者以源語文本為原型在譯語中重塑這樣的原型,由于對源語同一原型的理解不同,因而譯出了不同的譯語文本。
翻譯實踐過程的最終目的是用譯文的語言形式客觀地再現(xiàn)原作中的內容。對于散文翻譯,除了要重視文本信息傳遞的對等外,還要在遣詞造句、修辭手法、前后邏輯照應等方面加以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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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磊 徐媛 內蒙古包頭 包頭醫(yī)學院職業(yè)技術學院 014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