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七中+黃瑞玲
摘 要如何將宏觀政策落實為微觀企業(yè)的實際行動,是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方向之一。將制度經濟學的產權理論和會計學科的管理會計工具進行融合,打破宏觀經濟政策與微觀企業(yè)行為研究的割裂現狀,推動宏觀經濟層面的產權邏輯向微觀企業(yè)內部延伸,拓展出一個由市場外部 “看不見的手”和企業(yè)內部 “看得見的手”兩手共同作用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新機制,實現政策落地。提出完善產權法律法規(guī)制度,通過管理會計工具創(chuàng)新有效地衡量和激勵產權,重視意識形態(tài)降低交易費用正效應等政策建議。
關鍵詞供給側;產權邏輯;制度構造;宏觀微觀
[中圖分類號]F061.3;F123.1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1673-0461(2016)11-0001-04
一、產權改革和供給之路
2015年1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財經領導小組會議上強調,在適度擴大總需求的同時,著力加強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隨后李克強總理在主持召開“十三五”《規(guī)劃綱要》編制工作會議時再次強調,要在供給側和需求側兩端發(fā)力促進產業(yè)邁向中高端,自此,“供給側結構改革”業(yè)已成為高頻詞匯。從歷史的角度看,供給側從來都不是一個新鮮事物,它和需求側作為經濟發(fā)展的兩翼,只是由于我國經濟長期處于一個供給嚴重不足,需求相對過度的極端不均衡的狀態(tài),供給側問題長期受到掩蓋和忽視。
20世紀50年代,我國尚處在一個內部百廢待興、外部列強封鎖的嚴峻態(tài)勢,為了突破政治經濟封鎖,集中力量辦大事,國家通過指令性生產計劃,產品統(tǒng)購統(tǒng)銷,嚴禁長途販運和限制自由商業(yè)貿易,關閉農村要素市場,以及隔絕城鄉(xiāng)人口流動,事實上使自己成為經濟要素配置的第一位決策者、支配者和受益者(發(fā)展研究綜合課題組,1988)[1],因此公有制經濟在一開始就處在國家的控制之下,國家作為一個超級公司把所有經濟資源掌握在自己手里,靠國家機器的政治權威、強制力和全盤計劃來組織國民經濟,不給私人產權和自由市場活動留有合法地位。國家本來作為一個外在的對所有權及其交易予以保護和仲裁的角色,已然入侵并牢牢地控制著一切所有權,儼然成為一個超級公司。一旦超級國家公司成立,就會涉及到成千上萬供求的變量及其協(xié)調,單靠計劃經濟、集權決策去組織一切,則信息成本、組織成本太高,并且會帶來計劃經濟失靈,資源配置效率太低,導致人們工作勞動的激勵不足。這一階段供給側的主要問題是:一是組織成本太高,二是生產效率低下,存在供給絕對不足。
隨著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部署的改革,實踐上開始重新界定權利,實質上開始公有產權的全面退出,本質上開始一場產權改革,特別是重新承認了私人產權和轉讓權,市場關系才得以逐漸在中國建立發(fā)展起來。全民所有的單一產權形式裂解為國有、集體和私人三足鼎立的產權形態(tài)。隨著產權的逐漸明晰,正如科斯在1959年提出的命題:清楚的權利界定是市場交易的前提(中譯本見《生產的制度結構》,第73頁)。從此市場得以通過“看不見的手”——價格機制來有效地配置資源,節(jié)約權力高度集中的超級國家公司那極其高昂的組織成本,提高勞動者的生產效率。中國的產權重新界定奠定了市場經濟的基礎,也奠定了刺激經濟高速增長的基礎,從而對經濟活動的績效帶來積極的影響。這一階段供給側的主要表現是:一是交易成本顯著降低,二是生產效率明顯提高,供給絕對不足演變成供給相對飽和。
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我國的產權改革和供給之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艱難困境,一方面是出口份額銳減、國內需求乏力,三駕馬車之中有兩駕停擺,政府雖施以“四萬億投資”猛藥,不但效果有待考察,而且延遲了僵尸企業(yè)破產和落后產能過剩等難題。而另一方面卻是高品質的商品和服務供不應求,百姓對優(yōu)質商品和服務的需求與日俱增,出現了諸如瘋搶日本馬桶蓋、澳洲奶粉、天價學區(qū)房等事件。產權改革迫切需要進一步深化,這一階段供給側的主要特征是:一是產能相對過剩,二是結構要轉型升級。供給側的這些難題又倒逼著產權改革,是不是繼續(xù)開放市場、單純引入民營資本和宏觀經濟結構調整就可以?要解決以上問題必須回到要素市場和要素產權這一對相互依存的基本概念上來。
二、要素市場和要素產權
從上述三個供給之路的演變,可發(fā)現有著明顯的階段性特點。第一階段是土地要素占據供給側結構主導地位,1949年解放革命是對19世紀以來中國積貧積弱的終結:一沒有強有力的國家機器,二沒有發(fā)達的工業(yè)基礎。因此強化國家對經濟資源的集中動員和利用,加快推進工業(yè)化特別是優(yōu)先發(fā)展重工業(yè),就成為新政權的當務之急(周其仁,1995)。國家工業(yè)化的資本積累,主要來源還是本國的農業(yè)剩余,這意味著革命后的新政權不僅要把農業(yè)剩余更大程度地集中到自己手里,代替舊國家掌握來自土地的賦稅,而且要替代原來的地主控制和利用地租。因此這個階段的土地要素產權唯一地掌握在國家手里。
第二階段是資本要素占據供給側結構主導地位,改革開放之后,國家對內要盤活經濟、對外亟需發(fā)達國家的設備和技術,土地要素自然地讓位于收益率更高的資本要素。資本強權理論認為資本的專用性、非流動性、稀缺性和信號顯示功能等,決定了資本的“(剩余)控制權”或所有權天然地歸資本所有者所有,“資本雇傭勞動”是最合理的制度安排。AI·埃巴(2001)的觀點更加明確:從長遠來看,只有管理者把所有者利益放在第一位,才能使每個人最大限度地受益”,這個階段的資本要素分別掌握在國家、私人和外資手中。
第三階段是勞動力要素占據供給側結構主導地位,隨著資本所有權和控制權的兩權分離,經理人中心主義認為人力資本具有專用性和創(chuàng)造性,作為組織唯一能動性的“活資源”對物質資本起到改造作用,是組織財富增長的重要源泉,內在地要求物質資本讓位于勞動力資本。我國資本市場2010年發(fā)生的國美電器大股東和管理層的控股權之爭和2015年發(fā)生的寶能系資本和萬科地產管理層之爭就是兩類資本要素相互博弈的真實寫照。這個階段呈現出有形資本和無形資本反復博弈,在外部市場競爭壓力的推動下,至少要素產權中的剩余控制權已經漸漸從所有者讓渡給經營者[2]。
供給側要素結構的產權邏輯給我們的啟示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不僅需要從宏觀經濟結構調整著手,而且要順應產權發(fā)展邏輯,向微觀企業(yè)的勞動力產權發(fā)力。
三、宏觀經濟到微觀企業(yè)
當前,我國經濟社會的基本面已經發(fā)生了歷史性的實質變化,正在步入增長速度換擋期、結構調整陣痛期和前期刺激政策消化期“三期疊加”的經濟社會發(fā)展“新常態(tài)”。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政策正是基于這一時代背景而出臺,經濟政策雖然是宏觀的,但是它作用的對象是微觀企業(yè),政策只有通過改變企業(yè)的行為才能達到既定目標。但是在現實經濟社會中,微觀企業(yè)往往不能及時、自動自發(fā)甚至超前地根據宏觀經濟政策所作出靈活調整,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宏觀經濟政策不容易“落地”[3]。造成這個現象的原因肯定不是因為這方面的研究不容易做,之所以如此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宏觀經濟政策和微觀企業(yè)行為之間的割裂。經濟學研究宏觀經濟政策(財政、貨幣、管制等政策)與經濟產出的關系,會計學研究企業(yè)行為(治理、管理等)與企業(yè)產出的關系。以上兩類學界往往在各自的研究范疇內來回打轉,形成會計學在研究企業(yè)行為與企業(yè)產出關系時,往往始于企業(yè)行為,忽視企業(yè)行為(及企業(yè)產出)必然受宏觀經濟政策與波動的影響,出現所謂的“上不著天”情形。而經濟學在研究宏觀政策和經濟產出的關系時,往往把微觀企業(yè)看成是一個“黑箱”而加以簡化或忽略,呈現所謂的“下不著地”狀況。這不利于我們理解微觀企業(yè)行為的成因,不利于更好地預測企業(yè)未來的行為及其對宏觀經濟的反作用。
因此,將制度經濟學的產權理論和會計學科的管理會計工具進行融合,打破宏觀經濟政策與微觀企業(yè)行為割裂的現狀,使得宏觀經濟層面的產權邏輯向微觀企業(yè)內部延伸和深化,實現政策落地、產權深耕,從而構造出一個由市場外部那只“看不見的手”和企業(yè)內部這只“看得見手”,兩手共同作用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新機制。
四、行為假設和制度困境
首先要注意,經濟學的兩大行為假設:個人自利和理性選擇假設,是微觀企業(yè)勞動力產權制度構造的前提基礎。雖然微觀企業(yè)勞動力產權構造的核心是降低企業(yè)的制度性交易成本,但是技術變革通常是在面臨著外部環(huán)境的不確定,內部行為人的自利和理性選擇的情況下,通過日?;顒?、一點一滴的進步而取得的,正是這種進步帶來了經濟活動生產率的持久增長。人類在其整個過去都不斷發(fā)展新技術,但速度很慢,而且時斷時續(xù),一般來說,創(chuàng)新都可以毫無代價地被別人模仿,也無需付給發(fā)明人或創(chuàng)新者任何報酬。技術變革速度緩慢的主要原因就在于,直到相當晚近的時期都未能就創(chuàng)新發(fā)展出一整套產權。只是到1624年通過了壟斷法令,英國才有了一項專利法……只有在專利制度下,鼓勵技術變革和將創(chuàng)新的私人收益提高到接近于社會收益率的一整套激勵機制才能形成,當然,過分強調單一的法律是一種誤解……比專利法本身更重要的是發(fā)展和實施一套非個人法來保護和履行用以規(guī)定產權的契約[4]。
但是引發(fā)創(chuàng)新活動的產權契約構造通常會陷入兩難困境,首先它必須是發(fā)明者在其發(fā)明所創(chuàng)造的收益中占有較大的份額,而且要有復雜的衡量費用為生產過程的每個階段上的產品或勞務定出合意的產權,否則由于創(chuàng)新活動的不確定性,勞動者有充分的可能采取機會主義行為。而且集體組織通常還存在 “搭便車問題”,所以有理性的、尋求自我利益的個人不會采取行動以實現他們共同的或集體的利益[5]。盡管“有選擇性的激勵” 機制可以解決個人與集體的沖突,但是當集體規(guī)模大、成員多的時候,衡量集體利益和個人利益的信息成本和度量成本以及獎懲制度的實施成本往往過于高昂,而且組織成本隨著集體規(guī)模的擴張而激增也使之難以持續(xù),仍會陷入“集體行動的困境”。
五、工具借鑒和制度構造
因此,一個既能衡量和激勵個人產權效益,又能避免陷入集體行動困境的產權制度應該是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最基本制度構造,同時也是宏觀政策落到實地和微觀企業(yè)一切創(chuàng)新行為的出發(fā)點。目前大多數企業(yè)的管理模式只能從總體角度定期地衡量整個企業(yè)產出,不能隨時有效地衡量和激勵個人產權效益,出現產權不能深耕和產權不能定點,極大地阻礙了個人生產力和創(chuàng)造力的發(fā)揮。有三個創(chuàng)新型管理會計工具可以作為勞動力產權制度構造的借鑒:美國的平衡計分卡、日本京瓷公司獨創(chuàng)的阿米巴經營和中國海爾集團的SBU利潤中心。
平衡計分卡從財務、客戶、內部運營、學習與成長4個維度,將組織的戰(zhàn)略落實分解為可操作的關鍵指標和衡量標準,核心思想是重視人力資源的創(chuàng)造潛力,提出員工的學習與成長維度是其它三個維度成長的基礎,是組織發(fā)展的前置驅動因素,強調衡量和激勵個人產權,突破了傳統(tǒng)的與戰(zhàn)略脫節(jié)的績效管理思想,使得組織有了全面的戰(zhàn)略、人員、流程、執(zhí)行和考核的管理工具,確保組織可持續(xù)發(fā)展。阿米巴經營強調“企業(yè)經營不僅僅是經營層從事的工作,企業(yè)的全體員工都需參與其中”[6],最大特點是,作為結算單位的組織都是由5~10人組成的小集體(阿米巴),而且每個小集體都像一家小公司一樣進行獨立核算并運營。這樣,經營者對每個部門的業(yè)績一目了然,員工對自己的貢獻也了如指掌。每個員工都擁有很強的利潤意識,并且自然而然地為實現利潤最大化而努力。每個阿米巴經營通過單位時間核算方式準確地解決了衡量個人產權效應的難題,同時小集體經營又有效地避免了“集體行動的困境”這一陷阱①。海爾SBU利潤中心獨創(chuàng)的“人單合一雙贏”的管理模式,依靠自主經營體,將企業(yè)內部價值鏈轉化為“市場鏈”,構成全員網絡化的企業(yè)組織平臺,以其自主經營體的戰(zhàn)略損益表、日清表和人單酬表作為會計管理與核算的工具,實行員工自主經營的利潤中心的管理會計模式。海爾的SBU利潤中心模式在管理核算和信息報告方面與阿米巴經營有異曲同工之妙,而且其內在邏輯關系相較于平衡計分卡4個維度更具明顯優(yōu)勢。
三大創(chuàng)新型管理會計工具的共性是,都能夠有效地衡量和激勵微觀企業(yè)的勞動力產權,通過小集體自主經營從而避免陷入大集體的行動困境,激發(fā)全員創(chuàng)新、全員創(chuàng)業(yè)的潛力,最終實現企業(yè)價值持續(xù)增值。這無疑給我國當前正處于新常態(tài)供給側結構改革階段的微觀企業(yè),就如何有效地進行制度構造,提供了極有借鑒意義的啟示。
六、研究結論和政策建議
將制度經濟學的產權理論與會計學科管理會計工具的學科相融合,厘清供給側要素的產權演化邏輯,本文得出未來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研究結論:
一是宏觀經濟的單位利益要分化為獨立明確的微觀勞動力產權,這是社會分工的發(fā)展和各種依附性社會關系解體的共同結晶。
二是所有權為了避免自身成為“法律上的虛擬”,必須包含非常具體而完全的經濟行為規(guī)范,否則產權創(chuàng)新將由于缺乏保護而陷入“集體行動的困境”。
三是重視意識形態(tài)的巨大正效應。意識形態(tài)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它是一種節(jié)省時間精力的工具,有助于實現決策過程簡化并使社會穩(wěn)定和經濟制度富有黏合力。
本文政策建議:
一是以盡可能地衡量和激發(fā)勞動力產權潛力作為宏微觀改革的核心思想,是供給側產權邏輯演化的必然之路。
二是可以借鑒先進的管理會計工具,構造一套能衡量和激勵個人產權效益的創(chuàng)新模式是落實宏觀經濟政策的重要制度保證。
[注 釋]
① 奧爾森教授的結論是:小集體的成員人數較少,每個成員獲得的收益超過他為之而付出的成本,這時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相一致,小集體比大集體更容易組織起來集體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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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森田直行.阿米巴經營[M].竇少杰,譯.北京:機械工業(yè)出版社,2015:2.
Abstract: It is one of the directions of deepening the supply-side structural reform that implementing the macroeconomic policies as the real actions of the microscopic enterprises. The article suggests that it could be realized through combining the property rights theory with the management accounting tools;breaking the separate status of macroeconomic policies and enterprise behavior;promote the macroeconomic property rights logic into the internal of enterprise level. To implement the policies effectively,it also suggested developing a mechanism,which is operated by invisible hand and visible hand simultaneously. The article proposed that the legal system of property rights should be perfected;the property rights should be innovatively and effectively measured through management accounting tools;more emphasis should be put on the positive effects of ideology in transaction costs alleviating.
Key words:supply-side;property rights logic;institutional configuration;macroscopic and microscop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