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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漢張掖郡肩水候官骍北亭位置考*

2017-01-17 11:17侯旭東
關鍵詞:烽燧漢簡文書

侯旭東

(1.清華大學 人文學院歷史系,北京 100084; 2.出土文獻與中國古代文明研究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北京 100084)

西漢張掖郡肩水候官骍北亭位置考*

侯旭東1,2

(1.清華大學 人文學院歷史系,北京 100084; 2.出土文獻與中國古代文明研究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北京 100084)

居延漢簡及金關簡中常見的骍北亭是橐他候官與肩水候官南北郵路上承擔文書傳遞工作的郵亭,關于其具體位置,學界尚無研究。本文利用出土簡牘中的“日跡梼”、“出入名籍”上的簽名與系在武器上的“楬”證明骍北亭就在金關內側的塢內,并推斷出沙頭亭的大致位置。

金關;骍北亭;沙頭亭;郵亭;日跡梼

亭乃是漢代城鄉(xiāng)各地普遍存在的官方設施,職能多樣,前人的相關研究亦頗多。經過長期研究,已經厘清了亭與鄉(xiāng)里的關系,亭及亭長的基本功能,亭部的含義等*關于鄉(xiāng)里與亭的關系,研究甚多,擇其要者。如王毓銓《漢代“亭”與“鄉(xiāng)”“里”不同性質不同行政系統(tǒng)說》,《歷史研究》1954年第2期,后收入《萊蕪集》,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14-24頁;日比野丈夫《鄉(xiāng)亭里についての研究》,《東洋史研究》14卷1—2期(1955年),后收入《中國歴史地理研究》,京都:同朋舍,1977年,第151-154頁;朱紹侯《漢代鄉(xiāng)、亭制度淺論》,《河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82年第1期,第14-21頁;熊鐵基《“十里一鄉(xiāng)”和“十里一亭”——秦漢鄉(xiāng)、亭、里關系的決斷》,《江漢論壇》1983年第11期,第68-73頁;楊際平《漢代內郡的吏員構成與鄉(xiāng)、亭、里關系》,《廈門大學學報》1998年第4期,第33-35頁。關于亭制,勞榦《釋漢代之亭障與烽燧》,《史語所集刊》第19本(1948年),第41-45頁;《漢代的亭制》,《史語所集刊》第22本(1950年),后收入《勞榦學術論文甲編》,臺北:藝文印書館,1976年,第735-746頁;《再論漢代亭制》,《史語所集刊》第53本1分(1982年),收入所著《古代中國的歷史與文化》,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第175-194頁;楊鴻年《漢魏制度叢考》“亭”,1985年初刊,此據重印本,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468-478頁;吳榮曾《漢代的亭與郵》,《內蒙古師范大學學報》2002年第4期,后收入所著《讀史叢考》,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第173-181頁;黃義軍《關于漢代“亭”的幾個問題》,《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1卷2輯(2006年4月),第75-79頁;冨谷至《漢代的地方行政——關于漢簡中“亭”的分析》,收入所著《文書行政的漢帝國》,中譯本,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87-223頁。關于亭長,見嚴耕望《秦漢地方行政制度》,1961年初刊,第三版,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90年,第240-243頁;陳直《居延漢簡綜論》“亭長通考”,見《居延漢簡研究》,1986年初刊,此據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76-82頁;余行邁《漢代鄉(xiāng)亭部吏考略》,《蘇州大學學報》1992年第1期,第110-112頁;黎明釗《輻輳與秩序:漢帝國地方社會研究》第九章“漢代亭長、盜賊與地方大姓”,香港: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383-412頁。關于亭部,見周振鶴《從漢代“部”的概念釋縣鄉(xiāng)亭里制度》,《歷史研究》1995年第5期,第38-41頁。。

不過,已有研究基本針對的是亭的總體或某一類亭,如都亭、鄉(xiāng)亭、邊亭、郵亭*如陳夢家《漢代烽燧制度》,收入《漢簡綴述》,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153-178頁;徐樂堯《居延漢簡所見的邊亭》,《漢簡研究文集》,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298-334頁;高敏《秦漢“都亭”考略》,《學術研究》1985年第5期,后收入所著《秦漢史探討》,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224-240頁;張玉蓮《漢代都亭考》,《中國文化研究》2007年第3期,第120-126頁;《漢代鄉(xiāng)亭考》,《中華文史論叢》2008年第3期,第91-123頁;張俊民《懸泉漢簡所見的“亭”》,《南都學壇》30卷1期(2010年1月),后收入所著《敦煌懸泉置出土文書研究》,蘭州:甘肅教育出版社,2015年,第119-146頁。,除了森鹿三曾經對居延出土的居延都尉所屬殄北候官通澤第二亭的食簿做過集成研究之外*森鹿三《居延漢簡の集成—とくに第二亭食簿について—》,《東方學報》29冊(1959年),后收入所著《東洋學研究:居延漢簡篇》,京都:同朋舍,1975年,第95-111頁。,很少能有機會與條件對某個亭展開具體而微的個案研究。隨著肩水金關漢簡的不斷刊布,加上居延舊簡中的相關資料,開展此類研究的條件日見成熟。本文將對金關簡中頻頻出現的骍北亭作一初步研究,限于篇幅,這里僅討論其位置,其他問題,將另文分析。

骍北亭行政上隸于肩水候官,很多該亭文書出土于金關,涉及亭長、戍卒的身份、守御器簿與被兵簿以及眾多的郵書刺等,該亭實際當直接由金關管理。居延舊簡中并無涉及骍北亭的紀年資料,金關簡中發(fā)現了不少與該亭有關的紀年文書,可知至晚宣帝五鳳二年(前56年)已存在(簡73EJT22:34*甘肅簡牘保護研究中心、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甘肅省博物館、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古文獻研究室、中國社會科學院簡帛研究中心編《肩水金關漢簡(貳)》中冊,上海:中西書局,2012年,第99頁。以下出自《肩水金關漢簡》(壹)至(肆)的資料不再一一詳注出處。),最晚則到西漢末年的元始六年(即孺子嬰的居攝元年,6年,簡73EJT23:573),至少存在了半個多世紀,其間的紀年文書不少,茲不備舉。

骍北亭之所以反復出現,是因它處在橐他候官與肩水候官交界的南北郵路上,經常見于郵書刺的文書傳遞記錄,屬于“郵亭”。簡73EJT21:106(見插頁附圖一:1)云:

1.骍北亭,四道行書卒二人,受跡候行書晨夜當不及,凡七人。乘亭十月盡十一月部有

骍北亭位于交通要沖,主要承擔傳送文書的任務。如下三簡(見插頁附圖一:2、3、4)可以為證:

2.·骍北亭永光四年十月過書□/ 73EJT22:8

3.·骍北亭河平三年四月過書刺 己未朔 73EJT24:34

4.骍北亭元始元年八月盡晦 郵書算 73EJT23:787

上述三簡的時間分別為前40、前26及公元1年,雖然中間相隔多年,但依然可證明該亭承擔遞送文書的工作前后相繼。簡2下端雖殘,字跡工整,上端有圓點,當是該月過書刺的標題簡。簡3字跡潦草,己未朔正是該年四月一日的干支,此簡可能是存留在金關的“過書刺”*關于過書刺,可參李均明《秦漢簡牘文書分類輯解》,第421-425頁。底本。簡4字跡同樣潦草,亦應是整個八月郵書的登記底本,三簡顯示該亭要按月編寫經手的郵書記錄,屬于定期文書,可知文書傳遞是該亭的日常業(yè)務。正因為如此,骍北亭的戍卒也才會持有“符”, 簡73EJT27:48(見插頁附圖一:5):

正月 戍卒淮陽國陳大宰里陳山年卅一

骍北亭 戍卒淮陽國陳桐陵里夏寄年廿四

戍卒符

此符左側有刻齒,書寫工整,長14.7厘米,相當于漢代的六寸,與一般的家屬符形制、尺寸基本一致*如簡73EJT3:89、73EJT6:42、73EJT37:175、73EJT37:176、73EJT37:177、73EJT37:754-759、73EJT37:761、73EJT37:762、73EJT37:1007、73EJT37:1058、73EJT37:1058等。,上部中間有一小孔,或穿繩佩帶,當是日常持用的證件。通?!胺焙灠l(fā)給出入關的吏及其家屬,經常見到的是“家屬符”,“戍卒符”僅此一見。這亦與該亭行書的職責,且需反復出入金關有關。此外,簡73EJT37:631:“骍北亭戍卒觻得定國里公乘莊憙年廿七 行書橐他界中□/”,亦是一證。骍北亭的主要職能,簡中看的很清楚,其確切位置,前人卻無研究,成為一樁懸案。

前人研究甲渠、肩水郵路者頗多,指出橐他、肩水兩候官之間亭隧傳遞,自北向南依次為:

(橐他候官)莫當燧-(肩水候官)骍北亭-(肩水候官)沙頭亭-骍馬-不今

自沙頭起尚有傳至其他亭燧的。這條郵路自陳夢家始就已梳理出來,新資料的公布只是提供了更多的證據。另,陳夢家便注意到它與金關的密切聯系,在其“郵站表”中將金關放在骍北旁邊,而其實際位置,并無具體說明,后人考證亦少*陳夢家《漢簡考述》,收入所著《漢簡綴述》,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22、23頁;李均明《漢簡所見“行書”文書述略》,原刊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秦漢簡牘論文集》,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1989年,后收入所著《簡牘法制論稿》,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215-216頁;永田英正《評陳夢家“破城子為居延都尉府”說》,收入所著《居延漢簡研究》下冊,1989年初刊,中譯本,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358-368頁,不過作者討論的亦是居延地區(qū)的郵路;李振宏《居延地區(qū)郵驛方位考》,原刊《河南大學學報》1993年第1期,后收入所著《居延漢簡與漢代社會》,北京:中華書局,2003年,第166-180頁,亦只涉及居延地區(qū),未及肩水候官轄區(qū);最新的研究見鷹取祐司《秦漢官文書の基礎的研究》,東京:汲古書院,2015年,第333-337頁。目前涉及此段郵路具體位置的討論,僅見徐樂堯《居延漢簡所見的邊亭》,《漢簡研究文集》,第311-312頁。作者認為“郵路似應設在額濟納河東即陳夢家所謂的‘東部塞’(指T174-T200一段)之間,金關、地灣(肩水候官治所)、毛城(肩水都尉府治所——即通常所說的大灣,引者)、骍馬屯田區(qū)均在這一帶。居延郵書簡中所出現的屬于肩水都尉府的禁奸、如意、骍北、沙頭、骍馬等重要郵站即在此郵路上”,郵路位于額濟納河東岸無疑,根據金關簡,郵路走向應非繞到東部塞,而是自金關至地灣、大灣直行。。《肩水金關漢簡叁》公布的簡73EJT28:28(見插頁附圖一:6),為確定骍北亭的具體位置,提供了線索。這是一枚上端有殘缺的札,文云:

6. □/道行書南去沙頭十一里,去金關隧六百卅步,去莫當隧四里

此札類似于P1發(fā)現的“亭間道里簿”(EPS4T2:159),不過,并未指出計算遠近的基點,筆者以為當是據簡中沒有出現的一個機構為基點來描述南北的道里。其中提到“行書”,記錄的主要應是郵亭間的遠近關系。參照金關出土的過書刺,基點應該就是骍北亭。此說若不誤,該亭應位于金關關口內西南方向數米處的塢內,塢內有房屋、馬廄遺址多處,西南角設有烽燧*遺址的簡要介紹,參甘肅居延考古隊《居延漢代遺址的發(fā)掘和新出土的簡冊文物》,第4-6頁。。烽燧目前尚存,該烽燧恐怕就是亭所在*據徐樂堯與冨谷至的歸納,亭指烽火臺的建筑,或為了望和點燃烽而設的樓臺,分見《居延漢簡所見的邊亭》,收入《漢簡研究文集》,第301-302頁;《文書行政的漢帝國》,第188-191頁。。金關隧在金關以北約900米處,各種郵書傳遞記錄或文書背面的傳送記錄上幾乎沒有出現,應不是一個承擔文書傳遞任務的烽燧,可惜地面尚未發(fā)現遺跡*發(fā)掘簡報認為“橐他、肩水二塞的分界,當在金關、莫當燧之間”,見甘肅居延考古隊《居延漢代遺址的發(fā)掘和新出土的簡冊文物》,《文物》1978年第1期,第6頁。佐原康夫亦有類似的看法,認為金關不在肩水都尉管轄區(qū)域的邊界線上,見《關于居延漢簡所見肩水金關》,中譯文收入《簡帛研究二○○一》下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725頁。金關簡中出現的金關隧文書遠少于骍北亭,但兩者一段時間并存,確定無疑。73EJT29:107:乃壬辰夜不知何二步入,跡蘭越肩水金關隧塞天田入□//五鳳三年五月丙子朔癸巳肩水候長則□□/ ;73EJT22:34:出斧六枚,后骍北亭長劍一斧一,五鳳二年四月癸朔己丑平樂隧長遂付士吏井卿,即是一證。。有學者指出莫當隧當為考古編號T168的烽燧,A32距T168約1.6公里*說見甘肅居延考古隊《居延漢代遺址的發(fā)掘和新出土的簡冊文物》,第6頁;初師賓《漢邊塞守御器備考略》,《漢簡研究文集》,第147頁;以及吳礽驤《河西漢塞調查與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2005年,第159、160頁。距離據吳礽驤書。,恰好與漢代四里相當。

圖1 自金關塢外南望其烽燧及遠處A33地灣遺址,作者自攝

簡6終究不能說是直接說明骍北亭位置的資料,更為直接的資料,尚有以下三類:

首先,證明骍北亭位于金關的,是在金關出土的兩個“骍北亭卒日跡梼”(73EJT23:286、73EJT27:44,見插頁附圖二:1、2)。這兩個日跡梼前一個長13厘米,后一長13.5厘米,四面均隸書工整書寫“骍北亭卒日跡梼”。前一個兩面字跡模糊,后一個僅兩面最后一二字墨色較淡,其余宛如新寫,棱角完整無刻痕。類似的簡在A8等遺址出土過多件(有EPT48:131、EPT49:1、2、21-26均是,作“第六日中梼”或“第六跡梼”、“第六日中跡梼”,見插頁附圖二:3-11)*敦煌酥油土出土的漢簡中亦有發(fā)現,簡1394-1398文字分別作“第一梼”至“第五梼”,圖版見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敦煌漢簡》上冊,北京:中華書局,1991年,圖版壹貳柒,釋文見下冊,第272頁。這些梼亦為觚形,接近上端處有刻齒。這些出土于編號D38的烽燧,簡報見敦煌縣文化館《敦煌酥油土漢代烽燧遺址出土的木簡》,《漢簡研究文集》,第1-9頁。,多件上端削成圭首,并有穿孔,或兩側有缺口,并繞有繩子,當屬實用物,只是字跡潦草,單面書寫。其中49:22與49;24上似乎有刻齒。完整的使用的則是較長的觚,尺寸見表1:

表1 A8遺址出土的日跡梼尺寸(厘米)* 尺寸數據據馬怡、張榮強主編《居延新簡釋?!罚旖颍禾旖蚬偶霭嫔?,2013年。

完整者長在1.5漢尺上下。查“甲渠候官遺址發(fā)掘探方分布圖”,T49斜跨塢院內外,并含北側的障塢相連的轉角*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居延新簡:甲渠候官》上冊附圖,北京:中華書局,1994年。。在該探方發(fā)現的“梼”應置于塢與障外,其上打孔或削出缺口并系有繩子,應是置于地面用來標志第六隧日中跡的邊界*據薛英群解釋“當時各烽燧都有自己的巡視地區(qū)和范圍。兩燧結合部以‘梼’為界,所謂“梼”……也就是半截木樁,以及為巡跡的終點標志”,《居延漢簡通論》,蘭州:甘肅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139頁。白音查干與特日格樂認為“日跡梼是漢代邊郡戍卒、官吏日跡記錄牌,每日跡一日保留一枚日跡梼,作為日后賜勞、奪勞的依據”,見所著《額濟納漢簡概述》,收入魏堅主編《額濟納漢簡》,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28頁。汪桂海則認為“梼”當即“籌”,“日跡梼”是邊塞吏卒日跡時發(fā)給的籌牌,用途是由執(zhí)行日跡的吏卒隨身攜帶,具體是別插在身上或以繩系結于身上,見所著《簡牘所見漢代邊塞徼巡制度》,收入《秦漢簡牘探研》,臺北:文津出版社,2009年,第155、157頁。張文翰接受了汪桂海說,認為日跡梼是一種戍卒隨身攜帶憑證,云“進行日跡的吏卒隨身攜帶專門的日跡符、日跡梼等憑證”,見所著《漢代邊郡候官研究——以甲渠候官的日常運轉為中心》,博士論文,劉樂賢指導,首都師范大學,2013年,第54頁。冨谷至主編《漢簡語匯考證》“檮”條釋為“棒,邊境上多用于日跡等場合”(棒。辺境では日跡などに用いられることが多い),東京:巖波書店,2015年,第427頁。因兩隧戍卒相遇時需要刻符,戍卒攜帶“日跡符”是必須的,但從A8遺址出土的日跡梼的形制與長度看,別插與繩系于身均不便行走,此說恐非。若用作計數,似乎也無需四面書寫。邢義田曾經找到一些烽燧中如何統(tǒng)計日跡的原始記錄,如居延簡中的219.5、EPT56:289、EPT56:290、EPT56:307等,是自右向左分欄排列的干支與日期,在下面打勾,見所著《漢代邊塞隧長的文書能力與教育——對中國古代基層社會讀寫能力的反思之一》,《史語所集刊》待刊稿,第24頁及圖11.10、11.11。即便外出日跡攜帶說成立,該物平時亦應放置在所屬亭隧內,不應出現在其他亭隧。“日跡符”實物見居延新簡EPT44:21、44:22。。這些梼的具體所指,應該是第四部的候長及候史每天巡查日跡時日中時分應該到達的地點。第四部轄第四到第九隧,據居延出土的“日跡簿”散簡:

7.候長充 六月甲子盡癸巳積卅日,日跡從第四隧南界北盡第九隧北界,毋越塞蘭出入天田跡,6.7

8.候長充候史誼 三月戊申盡丁丑積卅日,日跡從第四隧南界北盡第九隧北界,毋蘭越塞出入天田跡 EPT56:25

兩簡的年代分別為甘露元年(前53年)及甘露四年(前50年)*年代推定據李均明《居延漢簡編年——居延編》,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2004年,第28、34頁;張俊民《漢代邊境防御制度初探》,《簡牘學論稿——聚沙篇》,第324、325頁。。內容相同僅月份不同的簡還有EPT56:26、EPT58:20?!暗诹碑斨傅诹砣折E的界線,恰好為該部轄區(qū)南北的中間。另,第十六隧(原考古編號T9)亦出土一件,四面書寫,文字符合一致,作“第十候史日跡梼”(99ES16SF2:4A-D,11.7×2.1厘米,見插頁附圖二:12),若T9為第十六隧說不誤,這里當是第十部的北界,再北就屬十七隧,為第十七部的轄區(qū)。在這里發(fā)現第十部候史的日跡梼,并不意外??脊啪幪朤14遺址亦出土二件,形制相同,一件四面文字均作“甲渠第七隧長日跡梼”(2000ES7SH1:25,字跡難以辨識,三面棱角有挖削痕跡,16.8×1.8厘米,見插頁附圖二:13),另一作“第七隧卒日跡梼”(2000ES9SF1:1,兩面可分辨出字跡,各面棱角不同位置有刻痕,12.4×2.3厘米,見插頁附圖二:14),與推定這里是第七隧相合。金關出土的兩個骍北亭卒日跡梼應是出自塢院及烽燧一帶的探方(T11-T35),兩個形制相同,而73EJT23:286有使用過的痕跡,字跡已模糊,當是置于地面風吹日曬所致。73EJT27:44字跡卻極為清晰,應屬未用之物。所謂吏卒每天“徼跡”、“刻齒”很可能就是刻在日跡梼上。日跡梼并非文書簿籍,不會傳遞,保存該梼的機構應該就是骍北亭自己吧。

其次,金關出土的幾枚出入名籍*出入名籍的一般情況,邁克爾·魯惟一將其歸入UD5類,分析及釋文見所著《漢代行政記錄》下冊,1967年初刊,于振波、車今花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316-329頁;永田英正《居延漢簡研究》上冊,第195-197、254頁,不過作者當時沒有明確區(qū)分出金關簡;薛英群《居延漢簡通論》,第410-435頁;李天虹《居延漢簡簿籍分類研究》第九章,第155-160頁;李均明《漢簡所見出入符、傳與出入名籍》,《文史》第19輯(1983年),第27-35頁;《秦漢簡牘文書分類輯解》,第387-388頁。亦提供了金關與骍北亭密切相聯的直接證據:

9.熒陽春里公士張酺年十五 方相車一乘駹牝馬一匹齒十四歲 十一月壬辰兼骍北亭長并出 73EJT37: 856+927

10.長安囂陵里常惲年卅三 方相一乘 十一月癸卯兼亭長并入 73EJT37:997

用馬一匹

11.□/一*原釋文作“□”,參照其他三簡,可確認“月”上為“一”字無疑,故亦是十一月的出入名籍。月辛卯兼亭長并出 73EJT37:1515

12.……移肩水金關□候長……關

爵里年姓如牒書到出入如律令 十一月辛卯兼□長并入 73EJT37:964

13.觻得□□里公乘陳…… 字中實 十一月己丑兼亭長并入*“并”字殘,釋文原作“出”,據殘存筆劃及其他三簡改。73EJT37:966

五簡(見封三附圖三:1-5)是金關常見的出入關名籍,均于探方37,即關門處出土*據甘肅居延考古隊《居延漢代遺址的發(fā)掘和新出土的簡冊文物》,第4-5頁及第13頁圖一二。。簡末的“出”指自南向北行過關口,“入”為自北向南過關口。登記出入金關人員的情況,本是關嗇夫的日常工作,不過,這五枚簡中,兼骍北亭長并也承擔起此任務,他有時將自己的官職簡寫成“兼亭長”,五枚簡的這一部分的字跡相同,可以確認為一人所書。時間上均為十一月,當是一個月中所記錄的,順序是:己丑、辛卯、壬辰、癸卯,前后相隔十四天。金關出土過數枚楬:“陽朔元年六月吏民出入籍”(29.3,正背面文字相同):“□/吏出入關名籍” (73EJT37:1009);“鴻嘉三年正月/出入關名籍”(73EJT6:115),表明當時會按月編制吏民出入關口的名籍,上引簡當是某年十一月名籍的散簡。A33地灣出土的居延舊簡中亦有兩枚殘簡339.11與350.62均作“□/亭長并出”,前一枚字跡與上引五枚不同,后一枚略同,或是上呈候官的出入關名籍殘片。此外,還發(fā)現了如下出入名籍簡:

14.觻得安邑里公乘張襃年卅七字子嚴 乘方箱車駕駹牡馬齒八歲 三月丙戌南兼亭長欽入 73EJT35:4

15.假佐宣萬年 乘軺車一乘 以八月己未北亭長彭出 73EJF1:72

馬一匹

16.□/北亭長彭出□/(削衣) 73EJF1:116

17.宣威鄉(xiāng)佐范章 軺車一乘 八月庚子北守亭長豐出

用馬一匹 73EJF1:73 (居延舊簡有一枚)

18.□/軺車一乘

□/馬一匹 二月辛未南亭長步入 73EJT37:696

分別出現了“兼亭長”欽與亭長彭、步、守亭長豐,這幾位亭長,雖然其他地方未見,亦應是骍北亭的亭長*此外,A35大灣遺址出土的簡502.2與581.2亦是出入關的記錄,且出現了亭長,但是否屬于金關,并不能斷定,姑不計入。。如果該亭不在金關側近,亭長很難經常性地到關門處去代替金關嗇夫或佐承擔其最為頻見的日常工作。

最后,金關出土的楬亦證明了骍北亭與金關就在一地。先來看完整的兩枚:

19.骍北亭卒孟陽

五石具弩一 73EJT6:20

20.骍北五石具弩一 73EJH1:26

這兩枚楬的形制不同,前一上端帶網格,且中間有孔;后一楬首兩側有缺口,兩枚均屬系在實物或盛裝實物的橐囊上的標簽無疑。此外,這里還出土了一枚,上端略損,觀察殘狀,原先亦應是兩側有缺口的楬:

21.骍北亭長歐稾矢銅鍭百 73EJT21:61

這三枚楬(見封三附圖四:1-3)用途相同,均非文書,一般不會遞送到其他機構,出土地一般就是原先物品的保存地,亦可循此推定楬上機構的地點*關于用楬來推斷遺址在漢代名稱,見永田英正《甲渠塞第四隧出土簡牘分析》,1993年初刊,中譯收入《簡帛研究譯叢》第一輯,長沙:湖南出版社,1996年,第250頁。李均明先生曾匯集了居延新舊簡中出土的實物楬35例,見《秦漢簡牘文書分類輯解》,第456-457頁,居延舊簡166.6和166.7上面均注明了“第十六隧”,出土于A6遺址,240.19上書“木中隧靳幡一,完”,出土于A21遺址,368.11上書“卅井隧四石/具弩一,完”,出土于P9遺址,393.8、393.9均注明了“第卅五隧”,出土于A2遺址;居延新簡中A8出土的楬有“甲渠鄣六石具弩一,完”(EPT5:63)、第四隧出土的兩枚楬上則注明了“第四隧”(EPS4T2:46)或“甲渠第四隧”(EPS4T2:103)。亦有一些與出土地不合的情況,如EPT48:156,寫有“第九隧鎧”;EPT51:179寫有“鉼庭隧卒靳干一,完□/”;EPT48:155寫有“臨桐隧矢卌”;EPT51:133寫有“甲渠察微隧長周倉靳干一,完”。不過,據居延舊簡7.7提到的亭隧被兵“皆多冒亂不相應,或易處不如本籍”,這種情況恐怕不僅見于肩水候官,在A8遺址發(fā)現一些其他隧的兵物楬,或與此有關。樂游則指出一些原屬某烽燧的實物簽牌,出土地卻在候官或其他烽燧遺址中,或許也與交還折傷器物有關,見所著《漢簡“折傷兵物楬”試探——兼論漢邊塞折傷兵器的管理》,《簡帛》第十一輯(2015年11月),第215頁。額濟納出土的漢簡中亦有不少楬與出土隧一致,不備舉。。另據居延舊簡255.27,骍北亭長歐與戍卒孟陽曾經共同追逐過逃亡者。此說不誤的話,金關便是骍北亭的所在地。

以上利用三類簡從正面論證了骍北亭位于金關內側。下面換個角度,如果骍北亭在其他地點,看看與出土的相關簡牘的內容是否相符?

若假定骍北亭位于A33肩水候官處,存在“骍北亭塞(墻)”的可能性不能排除。因A33遺址北塢墻以北20米有一道夯筑墻垣,究竟是第三道塢墻還是塞垣,尚不清楚*吳礽驤《河西漢塞調查與研究》,第164頁。邢義田透過衛(wèi)星影像,還在地灣遺址發(fā)現了更多痕跡,見所著《全球定位系統(tǒng)(GIS)、3D衛(wèi)星影像導覽系統(tǒng)(Google Earth)與古代邊塞遺址研究》,收入所著《地不愛寶》,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第213-218頁。。“四道”亦可成立。但是,在金關出土涉及骍北亭的“南書”郵書課,如288.30、73EJT6:14、73EJT21:201、73EJT28:62之類*正常情況下,應由骍北卒承擔此工作,如A33地灣出土的簡14.3。此外,金關的卒亦會承擔向肩水候官遞送文書的工作,但這可能屬臨時任務,例見居延舊簡10.34、20.1,兩簡亦出土于A33。就變得難以理解,另外,它距離莫當隧的里程就超過漢代五里,與四里的記載相違。

若假定金關隧位于金關,則骍北亭當在A33以南一漢里處,塞墻與“去莫當隧四里”無法滿足,且更無法解釋為何會在金關出土大量有關骍北亭的文書。若在金關塞墻以北,亦與“四道”之說不合。綜合上述情況,骍北亭位于金關,最符合簡牘內容與現存遺址間的關系。

此說若無誤,金關亦是多個機構并置一處*發(fā)掘簡報已指出此點,認為“當時這里至少有三個單位,兼有關卡、斥候、驛廄等多種職能”,見甘肅居延考古隊《居延漢代遺址的發(fā)掘和新出土的簡冊文物》,第5頁。,與敦煌懸泉置相同*關于懸泉置內的機構,參張德芳《懸泉漢簡中的懸泉置》,收入郝樹聲、張德芳《懸泉漢簡研究》,蘭州:甘肅文化出版社,2009年,第26-31頁。,除已知的通道廄外,骍北亭當設于塢內*按照徐樂堯的看法,在郵亭本身或其附近往往設有驛與廄,見《居延漢簡所見的邊亭》,第315-316頁。,負責傳遞南北文書。就位置而言,亦符合簡73EJT21:106提到“四道”之說:由此北穿金關,與橐他莫當相連,南行可至A33肩水候官,向西過弱水可達西部塞的T169,東南行,則可抵東部塞的T174。依簡73EJT34:28:□/名蘭越骍北亭塞□/,骍北亭亦負責管理部分塞墻,裝備了“兵器”及“守御器”(73EJT21:46、73EJT 30:34),恐怕就是金關關口兩邊東西走向的,跨弱水兩岸連接東、西部塞的墻,亦說明該亭并非簡288.7所說的“塞外亭燧”。

據此,沙頭亭則在金關以南十一里處,約在A33地灣以南近十漢里,4公里處,具體應在弱水以東的東部塞內,A33與A34遺址之間,A33與A34相距5.4公里*據吳礽驤《河西漢塞調查與研究》,第167頁。。A34是否可能是下一個郵亭:骍馬?待考。若此說可成立,一些郵書記錄便可解釋。如居延舊簡505.2,這是一封郵書刺:

22.南書一輩一封張掖肩侯·六月廿四日辛酉日蚤食時

沙頭亭長 受骍北卒音

詣肩水都尉府 日食時二分沙頭卒宣付骍

馬卒同

此文書出土于A35大灣遺址。它所記錄的文書應是自肩水候發(fā)出,“張掖肩侯”是封泥上的印文。如果沙頭亭位于A33肩水候官內,則無需自骍北卒處接受文書,直接從候官處取得文書,傳遞給骍馬卒即可。沙頭亭在A33以南便可理解。文書由骍北亭卒轉交,說明其傳送文書的郵路必經過A33方能抵達沙頭亭,可順便將自該處發(fā)出的文書帶到位于候官駐地以南的沙頭亭。此外,同樣出自A35大灣的居延舊簡506.16:

23.二封記詣肩水一封詣居延都尉十二月 下餔時沙頭

卒忠付骍北卒朝□/

這是一封北書的郵書刺抑或郵書課,因殘缺無法判斷。兩封記要送到的肩水,當指肩水候官,亦要交給骍北卒,而非由沙頭來傳送,亦只有沙頭亭所在地非A33才能解釋。這應是骍北亭卒歸途中自沙頭捎帶文書順路送到肩水候官處*此類情況還見于A33出土的居延舊簡54.25。。

綜上所述,從正反兩方面證據看,西漢時期肩水候官所轄的“郵亭”——骍北亭位于金關內側的塢內,北距橐他候官的莫當隧四漢里,南距沙頭亭十一漢里。沙頭亭當位于A33遺址以南十漢里,約4公里處,大致在A33和A34遺址之間。

The Location of Xingbei Tower Affiliated to Jianshui Scouting Area of Zhangye Prefecture during the Former Han Dynasty

HOU Xu-dong1,2

(1.Department of History, Tsinghua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4,China;2.Research Center of Excavated Literature and Chinese Ancient Culture,Beijing 100084,China)

Xingbei Tower, which frequently appeared in Juyan and Jinguan wood slips, is a postal relay station in charge of delivering the official documents located in the north-south postal route between Tuota scouting area and Jianshui scouting area, and there has been no study on the concrete location of this tower till now. This article attempts to prove that Xingbei Tower located at the walled yard affiliated to the Jinguan Pass based on the wood slips mainly unearthed from the Jinguan site (A32), such as the boundary sign for daily inspecting tour, the signatures on the name lists for the people who go through the pass, and the tags tied on the weapons, and further presume the rough place of Shatou Tower, the next post office in the south by the information provided by a wood slip.

Jinguan Pass; Xingbei Tower; Shatou Tower; postal relay station; the boundary sign for daily inspecting tour

2016-04-10

侯旭東(1968—),男,山西汾陽人,清華大學人文學院歷史系教授,出土文獻與中國古代文明研究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特聘專家.研究方向:秦漢魏晉南北朝史、簡牘學.

K928.634

A

1008—1763(2016)04—003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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