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秋雯
(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四川 南充 637009)
淺析藏族作家阿來《塵埃落定》中的民族性心理意識
鄭秋雯*
(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四川 南充 637009)
《塵埃落定》是阿來以藏族生活為題材的小說,將藏民族的歷史文化與雪域高原的神秘相結合,表現(xiàn)出神秘的高原色彩。并于2000年度獲得茅盾文學獎。小說對嘉絨藏族的歷史再現(xiàn),凸顯了作為藏族作家獨特的身份背景。藏民族賦予阿來的民族文化心理機制潛移默化地轉(zhuǎn)化為作品的風格。本文試從典型人物設置、民族文化心理的坍塌、作家原生情感表現(xiàn)三個方面試圖說明作品的創(chuàng)作風格是作家民族“原生情感”的外化。
民族性;心理意識;塵埃落定;阿來
嘉絨藏族作家阿來書寫的《塵埃落定》立足本民族的文化土壤,審視本民族的歷史。在書寫《塵埃落定》的過程中,阿來也完善了民族文化與自我的建構、族群認同感的加強。自1998年出版以來,已被譯為10多種文字??梢娖鋾充N度。作家站在超越民族歷史思維局限的角度,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歷史認識、未來發(fā)展提出了新的思考。
在《塵埃落定》中以“傻子”少爺為敘事視角,用似傻非傻、大智如愚的少爺?shù)难劬韺徱曊麄€民族命運浮沉的歷史?!巴敢暼诵?,以‘悟’的思維進入角色和‘游’的心靈結構釋放主題精神能量?!?/p>
小說以“我”為觀察和敘事的起點,而“我”是具有雙重的矛盾性。也正是這種矛盾性能夠更具有張力,將歷史最大化剖析?!吧底印倍贍斢卸嘀氐拿苌矸?。第一“我”民族身份的矛盾性?!吧底印鄙贍斒羌谓q藏族麥琪土司和漢族太太酒后生下的孩子?!吧底印倍贍?shù)拿褡逖y(tǒng)的純正性,“傻子”少爺是藏漢的混血兒。他常問自己“我是誰,我在哪里……”,當他問了這兩個問題后才能清醒過來。其實在隱喻其后的是民族身份的認同問題,這個問題困擾著“傻子”二少爺,同時也困擾著藏漢混血的作家阿來?!把墕栴},在這些漢藏交界的地區(qū),對許許多多人來說,都是一個敏感的問題。也是一個心照不宣的問題……文化上的認同感遠非是純生物學意義上的血緣問題那么簡單。對一個地區(qū),對一個民族,對一種文化的衰變要做出自己的思考與判斷”,阿來借傻子之口表達了自己處于文化失語地位的悲哀。
身份認同是任何個體都會面臨的問題?!鞍硪彩冀K要面對族群——文化身份認同的尷尬與困惑,‘模糊’的種族——文化身份曾使他一度徘徊在欲進不能的精神還鄉(xiāng)的路上。”在阿來不斷的行走中,內(nèi)心叩問著關于身份認同的問題,最終阿來回到故土找到了文化認同,在民族群體內(nèi)部,每一個人都在努力尋找并保持使自己感到比較滿意的心理狀態(tài)。也正如查爾斯·凱斯所說,族籍僅僅是人們對其出身和世系所作的文化解釋,但族籍訴求的并不是人們在生物學事實上的世系,而是文化上認定的社會世系。當阿來發(fā)現(xiàn)他對藏民族文化難以解釋清楚的愛與自信時,他也不再囿于族籍模糊的痛苦之中,他完成了文化與自我的建構。與此同時“傻子”二少爺也能試圖自己回答:“我在哪里?”“麥琪家的北方邊境上”。突破了族籍的困擾“傻子”二少爺?shù)囊暯鞘菍φ麄€民族歷史的俯視,他能看到民族歷史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的發(fā)展走向。究其根本原因是傻子少爺?shù)囊暯悄軌驈摹白晕摇焙汀八摺钡闹骺突プ冎袑徱暁v史。文本以“傻子”的角度出發(fā),智與愚雙線結合,一方面充當理性的引導者和思考者,他能看到土司制度走向終結。另一方面他是現(xiàn)實的接受者,人不能只靠消化思想而度日,他知道當他做土司的那一天,就是查查頭人的兒子們找新土司復仇的日子。但他依然相信父親是皇帝冊封的轄制數(shù)萬人眾的土司,他等待著成為新的麥琪土司的一天,等麥琪家的仇人按照復仇規(guī)則找上門來索命時,他平靜地迎接著死亡,游離其外地看著自己死亡的過程?!吧底印鄙贍?shù)乃枷氤搅怂畹耐了緯r代,他的肉體卻始終被土司制度所束縛,他始終是土司時代的人。他的死亡也預示著土司社會的終結。
土司權力結構的轟然倒塌,絕非一日之功。在阿來的小說中他試圖重現(xiàn)當時的時代背景,藏族社會土司權力的瓦解主要通過幾種矛盾。第一,土司與兒子們的權力之爭;第二,土司間的爭斗;第三,各宗教教派的權力之爭;第四,外來文化的沖擊。這幾種矛盾的又可以歸為內(nèi)部因素與外部因素。
(一)內(nèi)部因素
土司們追逐利益,壯大自身。少爺們希望早日登上權利的寶座。不論其爭斗幾何,從根本上都沒有要瓦解土司制度,只是代表的利益不同,他們都是土司制度的忠誠捍衛(wèi)者。正如文化人類學的工具論者認為族群認同在本質(zhì)上是一種政治現(xiàn)象,共同的傳統(tǒng)文化能夠增強和調(diào)動一個族群的政治內(nèi)聚力。
(二)外部因素——民族心理結構的變化
土司權力的瓦解更多的是來自外部的因素。最根本的還是文化的滲透導致民族的思想改變、民族心理結構的變化。首先是來自圣城拉薩的格魯巴的喇嘛翁波益西,他試圖從思想上入手顛覆土司制度。在西藏實行“政教合一”,活佛既是最高宗教精神領袖又是政治領導。但嘉絨藏區(qū)不同,從地理上看處于“白衣之幫”和“黑衣之幫”之間?!拔覀兒蜄|邊的漢族皇帝發(fā)生更多的聯(lián)系,而不是和我們自己的宗教領袖達賴喇嘛”。地理因素決定了政治關系。麥琪土司有清朝皇帝頒發(fā)的五品官印。當“我”的父親麥琪土司繼承土司之位后,扶持只對其擁護的寺院,土司是這片土地最大的王。麥琪土司割掉動搖其土司權力的翁波益西的舌頭,禁止他游說。他卻把土司制度即將滅亡的思想根植到了“傻子”二少爺?shù)男闹校敹贍斃^承土司之位時,受制于這種思想與心理,平靜地走向與土司制度的共同滅亡。
其二家族的內(nèi)部受到外來文化的沖擊,自我文化、自信心理的瓦解。首先表現(xiàn)為通婚制度的改變。“我”的同父異母的姐姐,遠嫁英國,成為英國爵爺?shù)姆蛉?,她說不清楚母語,以文明人的姿態(tài)鄙視她原生的野蠻的麥琪家族。社會生物學派的范·登·伯格認為人們的通婚聯(lián)姻,以及婚后子女的世系認領取向關系到一個族群的滅亡。在堅持族內(nèi)婚的條件下,族界一般較穩(wěn)定。然而,如果出現(xiàn)了大面積的族群外婚和婚后子女世系的單向認領,那么,一個族群的消亡將會是很快的。異族的結合在一定程度上破壞了藏族社會的傳統(tǒng)通婚制度,阿來表現(xiàn)出對一個民族前途的深深憂慮。曾經(jīng)和“我”的父親爭奪土司的叔叔,把生意做到了印度的加爾各答,對土司之位毫無興趣?!拔摇币粋€被拋棄在繼承外的、常人眼中的傻子,“我自己就是一個漢族女人的兒子”。這個家族的成員不論從生物學上還是從文化上早已背離民族的傳統(tǒng),家族的核心力量是渙散的,上層建筑早已在土司時代的滅亡前坍塌了。
其三,藏族傳統(tǒng)文化受到了沖擊。黃師爺將罌粟扎根在麥琪家的土地上,漢人將罌粟制作成鴉片,又輸入藏地,以此消磨藏族人民的意志,動搖土司權力;隨后而來的還有北方市場的“妓院”“梅毒”。查查頭人的小兒子成為了“紅色”藏人,他不能隨便殺人了,復仇的任務落到了大兒子的頭上。民族傳統(tǒng)的復仇規(guī)則再次被顛覆,土司制度早已走到了日暮窮途。
阿來出生于川西北高原的馬爾康,藏語意為“火苗旺盛的地方”。阿來對他的民族具有深沉的愛。他如一個智者一般審視著一個民族的過去、現(xiàn)在與未來。他用腳步丈量著故鄉(xiāng)的土地,然而這種情感因為太過熾烈而不敢表達,故鄉(xiāng)在變化,民族在發(fā)展。只有如同“傻子”少爺一般與故鄉(xiāng)保持距離,以一個“他者”的姿態(tài)去審視民族歷史的發(fā)展變化,對一個民族的熱愛才是客觀的、理性的。盡可能地不陷入與生俱來的、難以名狀的民族自豪感。
對于民族文化的傳統(tǒng)逐漸弱化,由于地緣以及歷史等方面的原因,在一些傳統(tǒng)保守和處于藏文化中心的藏人眼里,嘉絨藏區(qū)多少是有些曖昧的“中間地帶”。阿來的身份認同感會模糊。身份認同是任何個體都會面臨的“內(nèi)在,無意識的”行為要求,只有通過身份,個體才能獲得心理的安全感。在設法維持、保護和鞏固這種認同感中,個體的主體性才得以確立。作為一名藏族作家,阿來肩負起了書寫民族歷史的責任,土司時代早已塵埃落定,藏區(qū)社會還在不斷地發(fā)展,祖先們早已鐫刻在阿來血液中的基因密碼,將會繼續(xù)驅(qū)使阿來為民族創(chuàng)作,將與生俱來的民族性融入每一部作品中。
[1]賀紹俊.說傻·說悟·說游——讀阿來的塵埃落定[J].當代作家評論,1998(4):36.
[2]阿來.大地的階梯[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
[3]莊孔韶.人類學通論—族群[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2(1):349.
[4]丹珍草.差異空間的敘事·文學地理視野下的塵埃落定[M].北京:中國藏學出版社,2014(10).
I2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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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秋雯(1995-),女,藏族,四川阿壩金 川人,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yè)本科生。
2016年國家級大學生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訓練計劃項目“四川省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教育精準扶貧模式研究”(項目編號:201610638028)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為本文通訊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