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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人治村與懸浮型村級治理
——基于浙東山村的考察

2017-01-25 07:24朱戰(zhàn)輝
治理研究 2017年4期
關鍵詞:富人村干部競選

□ 朱戰(zhàn)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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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人治村與懸浮型村級治理
——基于浙東山村的考察

□ 朱戰(zhàn)輝

稅費改革之后,“富人治村”成為村級治理的普遍模式。脫嵌于村莊政治社會結構的富人老板,有較強參與村莊政治的動力,通過策略性競選方式進入村莊權力結構的核心,形成對村級權力的壟斷。富人治村既是農村經(jīng)濟社會變遷的結果,也是國家政策調整及基層治理變遷背景下興起的村級治理新模式。與傳統(tǒng)的村莊內生精英治村不同,富人治村模式下,村級治理主體脫嵌于村莊社會、治理方式行政化、治理資源外生性、治理目標的弱治理面向等特征,形塑了懸浮型村級治理的新樣態(tài)。它造成了村莊的政治排斥、日常治理的去政治化,權力利益網(wǎng)絡的重構?;诖?,在富人治村模式中應當探索新型群眾參與機制,找回群眾,重塑基層治理的群眾路線,推進基層民主建設。

富人治村;村級治理;懸??;權力的利益網(wǎng)絡

一、問題的提出

在農村經(jīng)濟社會分化加劇及國家“雙強雙帶”工程的政策背景下,富人當選村干部成為一種普遍現(xiàn)象,相關統(tǒng)計指出,浙江全省三分之二以上的村都是由富人老板擔任村主職干部*商意盈等:《富人治村:一個值得關注的新現(xiàn)象》,新華社每日電訊,2009年9月12日。,“富人治村”成為村級治理的一種新模式,村級權力結構發(fā)生了重構,引起學界關注。

相關研究大多關注于富人治村的興起及其效能方面。一是認為富人治村具有經(jīng)濟基礎,能夠促進農村經(jīng)濟發(fā)展。改革開放以來,市場經(jīng)濟因素進入到廣大的農村地區(qū),農村經(jīng)濟分化是富人治村興起的經(jīng)濟基礎*魏小換等:《富人治村的興起及其政治社會負效應》,《中共天津市委黨校學報》,2014年第3期。;富人群體是農村先進生產力的代表,他們經(jīng)濟基礎雄厚,個人能力強,由他們參與村莊權力,能夠帶領農村經(jīng)濟社會的快速發(fā)展*郭劍鳴:《浙江富人治村現(xiàn)象剖析》,《理論與改革》,2010年第4期。。二是在研究富人治村的政治基礎上,從宏觀政策調整和基層政府實踐的角度關注富人治村的興起及對基層民主的作用。稅改后,鄉(xiāng)村治理任務變遷,國家宏觀政策發(fā)生調整,“雙帶工程”成為指導中國農村基層組織建設的一個基本提法*賀雪峰:《富人治村與“雙帶工程”》,《中共天津市委黨校學報》,2011年第3期。,這是富人治村興起的重要政策基礎;在國家的行政體系中,鄉(xiāng)鎮(zhèn)作為基層政權組織,處于行政體系的末端,稅費改革之后,鄉(xiāng)鎮(zhèn)面臨著財政資源匱乏和基礎性權力弱小的困境,鄉(xiāng)鎮(zhèn)“空殼化”*周飛舟:《鄉(xiāng)鎮(zhèn)政府“空殼化”與政權“懸浮”》,《中國改革》,2007年第2期。和治理能力弱化嚴重*歐陽靜:《富人治村與鄉(xiāng)鎮(zhèn)的治理邏輯》,《北京行政學院學報》,2011年第3期。,為了應對各類鄉(xiāng)村治理目標,鄉(xiāng)鎮(zhèn)政府傾向于吸納富人參與村莊政治;富人治村的民主功能也為相關研究所關注,盧福營認為富人治村的新模式,是一種民主基礎上的多元精英治理結構,是精英主導與群眾參與有機結合的精英—群眾自治⑦。三是對富人治村負面影響的反思。在富人治村的邏輯下,經(jīng)濟條件變成一種參政資格,經(jīng)濟分層導致政治分層,帶來了政治排斥的后果⑧,這實際上導致了基層民主的萎縮,而不是有利于增進基層民主;另外富人治村具有明顯的“私人治理”性質,富人壟斷村莊權力形成寡頭政治,這種私人治理在維持表面秩序的同時蘊藏著深刻的治理危機和政治危機*王海娟:《論富人治村的“私人治理”性質》,《地方治理研究》,2016年第1期。。

既有研究從富人治村興起的背景出發(fā),從功能的角度分析了富人治村的表面效能,同時相關研究也多停留在對富人這一村莊治理主體的描述及村治功能分析上,對富人治村的內在機制關注不夠,尤其是忽視了富人治村中村級組織及村級治理本身的特征及性質,這是深入考察富人治村性質和運作邏輯時需要予以重視的。

進入后稅費時代,基層政權由稅費時期的汲取型政權轉變?yōu)閼腋⌒驼?周飛舟:《從汲取型政權到“懸浮型”政權——稅費改革對國家與農民關系之影響》,《社會學研究》,2006年第3期。,大規(guī)模的富人治村現(xiàn)象正是在此時興起。通過對浙江農村田野調查,發(fā)現(xiàn)富人治村已成為浙江經(jīng)濟發(fā)達地區(qū)村級治理的普遍模式;不同于既有研究中對富人治村的富人群體特征及治理效果的描述與考察,我們著重研究村級組織和村莊治理本身的特征和性質變化,發(fā)現(xiàn)富人治村下村治主體和村級組織不斷脫嵌于村莊社會,村級治理呈現(xiàn)出懸浮的特征。本文基于對浙東農村個案的調查,試圖對富人治村及村級治理懸浮形成的內在機制進行分析,以期推進和深化對富人治村這一政治社會現(xiàn)象的認識。

個案村土地資源缺乏,人口1900多人,640戶,全村山林3400多畝,農田480畝,旱地1000畝,山林土地全部分到農戶,除山林外的人均土地資源比較少,村集體資源匱乏。由于土地缺乏,山村八九十年代就開始辦銅閥門加工廠,在鄉(xiāng)村工業(yè)化的進程中,出現(xiàn)了一批村莊富人老板,村莊經(jīng)濟社會分化明顯。2000年之后村里的廠子大多搬到了距離鎮(zhèn)上更近的地方,現(xiàn)在村里還剩下二三十家小的家庭作坊。在2011年之前,山村的村莊權力結構主要由傳統(tǒng)精英構成。但是2011年之后的兩次選舉,村莊選舉競爭變得更為激烈,大量原來外出辦廠的富人老板開始返回村莊競選村干部,村莊權力結構發(fā)生了重組,形成富人治村的格局,山村的村莊競選和富人返村參政是與項目進村和村莊開發(fā)同步進行的。山村富人治村的實踐,在浙江農村具有一定的普遍性,為考察富人治村及村級治理的特征、性質變遷提供了經(jīng)驗基礎。

二、富人治村的形成與基礎

“富人治村”實際上是村莊權力結構的一個變化過程,隨著特定社會空間的資源愈來愈密集,場域內的權力結構可能會產生相應的變化*袁松:《富人治村——城鎮(zhèn)化進程中的鄉(xiāng)村權利結構轉型》,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196頁。。2011年之前,山村是所在鎮(zhèn)最為落后的村莊之一,工業(yè)外遷,土地資源稀少,在傳統(tǒng)的村莊內生性精英治理下一直比較平靜。2011年從村莊走出去的老板鄭祥回村競選村主任,競選變得激烈,村莊權力結構不斷重組。與此同時山村被確立為美麗鄉(xiāng)村建設示范村,并進行旅游村莊的打造,大量的項目資源打包進村,進一步加劇了村莊權力結構重組的激烈性,逐漸形成富人治村的模式。

(一)富人當選的經(jīng)濟社會基礎

1.“村外的村里人”與富人當選

山村只有二三十家規(guī)模不大的家庭作坊,勞動力吸納能力有限,非農就業(yè)機會不足,大量的年輕人常年在村外打工。隨著2000年左右村內廠房外遷,村里規(guī)模稍大的企業(yè)都已遷到鎮(zhèn)上的工業(yè)園或者附近交通便利的地方,伴隨著工業(yè)外遷,村莊富人老板也隨廠離村。村莊的年輕人和富人都有戶籍在村,他們的父母還生活在村莊,在制度上和村莊認同上都算是村里人,有選舉和被選舉的權利。然而他們很少在村莊,主要的活動和社會關系都已在村莊之外,已經(jīng)脫嵌于村莊社會,甚至成為村莊的陌生人。因此可以把這部分不在村的年輕人和富人稱作“村外的村里人”。

這部分“村外的村里人”平時與村莊沒什么聯(lián)系,最多每年回來幾次,甚至幾年都不回村,基本不會參與村莊公共事務。山村2011年之前的換屆選舉中,這部分人很少回村,最多就讓在村的父母或者鄰里代為投票,至于選誰與自己也沒什么關系。但是2011年的選舉,大量“村外的村里人”返回村莊參與投票,村外富人精英通過競選打敗傳統(tǒng)的村莊內生精英進入村莊權力核心,改變了村莊權力格局。

2011年選舉主要的競爭在現(xiàn)任村長鄭祥和鄭榮月之間展開。鄭祥在當選村干部之前基本不在村莊,與村莊的關聯(lián)比較少,大多數(shù)的村民與鄭祥打交道不多,沒什么交集。鄭榮月一直生活在村里,靠著自己的勤勞積累了一定的經(jīng)濟基礎,他開出租車多年,山里交通不便,村民有急事用車,他都會很熱心地幫助村民,村民對他的評價較高。鄭榮月的支持者主要是村莊里的老一輩人,他們長期生活在村莊中,遵循著村莊的公共輿論,也比較看重正派的鄭榮月,鄭榮月競選也主要是動員這部分群體來為自己投票。

2011年之前的選舉基本都是在村的老人們選,外出的年輕人不會為了選舉專門回來,但是這次選舉有80%的年輕人回村參加投票,基本上是鄭祥動員回來的。因為鄭祥為人活絡,又是老板,村莊出來的年輕人多少都跟他有些直接或者間接的聯(lián)系。選舉前鄭祥通過自己村內村外的年輕朋友請客吃飯拉攏年輕人支持自己,這些人本身就對村莊關心不多,票投給誰自己也沒那么關心,賣他個面子以后好辦事。選舉當天鄭祥的競選團隊,也是村里的年輕人,一邊當場拉票,一邊看到不會寫字的老年人就代他們投票,現(xiàn)在的選票基本是以家庭為單位的,年輕人回來投票可以掌握一家人的選票,即便他們的父母傾向于投票給鄭榮月,但是被鄭祥動員回來的年輕人還是把家里的選票投給了鄭祥。最終鄭祥在選舉中以絕對的優(yōu)勢當選了村長。

鄭祥已經(jīng)連續(xù)兩次當選村主任了,第二次當選就沒有明顯的競爭者了,作為富人的鄭祥具有競選的經(jīng)濟優(yōu)勢,并且在村莊發(fā)展中起到一定的帶動作用,也得到部分村民的認可,其他人再想把他競選下來還是有一定難度的,缺乏有力競爭者,私人化的競選策略也就沒那么明顯了。

富人當選的競選策略是鮮明的,首先組建競選團隊,通過各種利益關聯(lián)動員村外的年輕人,“村外的村里人”形成競選聯(lián)盟。在村莊選舉中,利用年輕人掌握家庭選票、代寫不識字老人的選票等,分割了本該投給傳統(tǒng)在村精英的選票。村莊選舉中“村外的村里人”進入村莊政治,既是村莊公共政治衰弱的體現(xiàn),也進一步消解了村莊政治性,村莊選舉存在一定的私人化運作策略。

2.村莊階層分化與公共性弱化

在經(jīng)濟發(fā)達的浙江農村地區(qū),階層分化是突出特征。地處浙東的山村是社會階層分化比較明顯的村莊。村莊階層結構中,既有大老板和中小老板構成的上層,也有種植大戶和工廠技術工人構成的中間階層,同時也存在一定數(shù)量的家庭勞動力結構不完整而落入底層的群體。在階層分化明顯的村莊中,村莊上層具有較好的經(jīng)濟基礎和社會關系網(wǎng)絡資源,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轉化為政治資源,上層群體通過他們強大的動員能力進入村莊政治結構。上層精英進入村莊權力核心,其他階層就被排斥在外,他們根本沒有能力和上層進行競爭,最終形成村莊上層對村莊權力的壟斷。

階層分化形成的階層區(qū)隔,打破了傳統(tǒng)村莊的均質結構,村莊公共空間也被切割了,“核心家庭本位”在農民的日常生活中逐漸興起。村莊公共政治再生產的條件越來越不具備,村莊公共性的弱化進一步加劇了村莊政治的松散化,村民成了“無政治農民”*吳毅:《無政治村莊》,《浙江學刊》,2002年第1期。,為不在村富人通過策略化競選手段進入村莊政治提供了可能性。在選舉中,大量的“村外的村里人”參與進來,這些脫嵌于村莊社會結構的年輕人和富人本身并不具有很強的村莊公共性特征,他們的參與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對村莊公共政治的消解。在村莊競選博弈中,一方是代表村莊公共性的傳統(tǒng)內生力量,如老人和村莊內生精英,另一方是缺乏村莊公共性的富人和年輕人的利益聯(lián)盟?!按逋獾拇謇锶恕睂Υ迩f政治結構的重構,既是村莊公共性弱化的體現(xiàn),也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村莊公共政治。

(二)富人參政的動力基礎

富人競選之前的山村是內生性政治力量治村,原來與村莊關聯(lián)不大的富人參與村莊選舉,并成功進入村莊政治結構中心,改變了村莊權力結構。促使富人參與村莊政治的因素是多方面的。

首先是面子。這里的面子不僅是普通老百姓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詞語,富人老板也好講面子,正如村民普遍認為的那樣“有錢了就想要名譽”。富人群體講面子最好的方式莫過于當干部,而競選村干部是最為直接和有效的,他們具有把自身的經(jīng)濟資源轉化為政治榮譽的內在動力。競選失敗被認為是沒面子的事情,因此哪怕是花費高額的代價,也一定要獲勝?!爱斏暇拖虏粊怼笔歉蝗舜甯刹拷?jīng)常掛在嘴邊的話,這一屆是干部,下一屆被競爭者打敗,也同樣是丟面子的事,除非自己主動讓位,否則現(xiàn)任干部在下一屆一樣會竭力競選獲勝。很多富人老板當了村干部之后,不但不會要微乎其微的工資,而且辦村里的公共事務還主動自己開銷,也有不少富人干部經(jīng)常借助村莊公共活動給村里捐款,對于這部分富人老板來說,“有錢了回饋一下鄉(xiāng)村父老”,同時也賺了個名氣。

其次是建構體制內關系。在鎮(zhèn)域范圍內辦廠的老板,與政府打交道是經(jīng)常的事情,建立與政府的良好關系就能為自己辦廠提供不少方便,而當上村干部是最為可行和便捷的方式。競選上村干部之后能經(jīng)常與鄉(xiāng)鎮(zhèn)干部互動,甚至建立起良好的私人關系,就可以為自己辦廠提供些便利。除了建立與基層政府的良好關系外,謀取體制內的身份更是可以轉化為直接的資源。很多富人當了村干部之后,都竭力想更進一步當上縣、市的人大代表。有了人大代表的稱號,就意味著自己的信用上了一個臺階,不但提升了自己企業(yè)的信用等級,而且向銀行貸款也具有優(yōu)先權,這是富人當村干部的深層動力,甚至很多富人老板當上村干部后,會花大力氣競爭人大代表的頭銜。鄭祥的托運站發(fā)展暫時還不需要人大代表的政治頭銜,便把“市人大代表”的山村選票投給了鄰村更大的老板村干部,使對方順利當上了人大代表。

再次是獲取直接或者間接的經(jīng)濟利益。山村的村莊開發(fā)、大量的項目資源進村和在外富人競選當村干部是同步的,這不是純粹的巧合,村莊利益或者潛在利益激發(fā)了富人回村競選的熱情,而富人當選也進一步推動了村莊利益的集聚,形成了富人治村的格局。項目資源進村、村莊開發(fā)建設蘊藏著巨大的經(jīng)濟利益,當上村干部就能夠直接接觸到這些利益,在利益分配秩序中就能夠掌握主動權。富人當選背后的間接利益也是十分重要的,在鎮(zhèn)域范圍內,各個村莊都有富人老板,而且富人治村在大的區(qū)域范圍內已成為普遍現(xiàn)象,當上村干部就能夠提供天然的與各村老板型村干部建立關系的便利條件,這對擴展關系網(wǎng)絡,促進企業(yè)發(fā)展是十分重要的,畢竟“關系即是資源”。鄭祥當上山村的村主任之后,自己的托運站生意也好很多,與很多村的老板村干部都有業(yè)務往來。

(三)富人當政的政治基礎

富人治村作為一種政治社會現(xiàn)象的廣泛興起,是有其政策背景的,稅費改革及相關國家宏觀政策調整,資源下鄉(xiāng)和基層政權治理能力弱化同時存在,這成為富人治村興起的政治基礎。

農業(yè)稅費取消之后,之前“自下而上”的資源汲取變?yōu)椤白陨隙隆钡馁Y源下鄉(xiāng),國家日益通過項目資源向農村的輸入來完成治理目標,形成了“項目治國”的治理模式*周飛舟:《財政資金的專項化及其問題——兼論項目治國》,《社會》,2012年第1期。。村莊治理所依賴的資源及治理模式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向上爭取資源及發(fā)展導向的村莊治理路徑開始形成。從之前收取稅費的繁重工作中解脫出來的村干部成為一種相對清閑的職業(yè),辦廠的老板當上村干部后也可以兼顧自己的第二職業(yè),他們開始有了競選村干部的想法。富人個體能力強,信息資源及人脈資源廣,對于國家資源下鄉(xiāng)政策的敏感度較高,也有能力為村莊爭取各類項目資源,能爭取資源的富人村干部是老百姓比較歡迎的。同時“雙強”、“雙帶”的黨建思想,也為富人治村提供了思想政策指導,加快了富人治村的實踐進程。

資源下鄉(xiāng)的制度設計并沒有改善鄉(xiāng)鎮(zhèn)政府治理能力弱化的困境,稅改后鄉(xiāng)鎮(zhèn)財政困難的格局不但沒有改觀,反而更加嚴重了*周飛舟:《鄉(xiāng)鎮(zhèn)政府“空殼化”與政權“懸浮”》,《中國改革》,2007年第2期。,鄉(xiāng)鎮(zhèn)財政資源的匱乏和“基礎性權力”的弱小,凸顯了后稅費時代基層政權治理能力弱化的困局。為了應對資源下鄉(xiāng)及各類村級治理難題,鄉(xiāng)鎮(zhèn)政府普遍傾向于依賴經(jīng)濟基礎好,個人能力強的富人來擔任村干部,他們具有處理各種治理難題的能力與資源,提拔這樣的富人當村干部,是鄉(xiāng)鎮(zhèn)政府應對治理能力弱化的“策略性”選擇。山村的村主任鄭祥因為具有一定的社會背景和財富能力,是鄉(xiāng)村富人和強人的結合體,能夠很好地配合鄉(xiāng)鎮(zhèn)打包資源進村打造亮點的需求,得到了鄉(xiāng)鎮(zhèn)主要領導的賞識,甚至與鎮(zhèn)書記稱兄道弟,他能坐穩(wěn)村長一職,與鄉(xiāng)鎮(zhèn)政府的支持不無關系。

三、富人治村與村級治理的懸浮

后稅費時代基層政權的懸浮性特征已為相關研究所關注,周飛舟從國家與農民關系的視角,通過對稅費改革過程中政府間財政關系變遷的考察,分析了稅費前后基層政府行為模式的改變,指出基層政權從過去的汲取型變?yōu)榕c農民關系更為松散的“懸浮型”*周飛舟:《從汲取型政權到“懸浮型”政權——稅費改革對國家與農民關系之影響》,《社會學研究》,2006年第3期。。周飛舟考察的基層政權還是側重在鄉(xiāng)鎮(zhèn)政府,對村級自治組織并沒有過多關注,而后稅費時代,整個基層組織與村民之間的關系并不密切,就像浮在水面的一層油*袁松:《富人治村——城鎮(zhèn)化進程中的鄉(xiāng)村權利結構轉型》,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196頁。。在浙江經(jīng)濟分化明顯,利益密集型村莊,普遍出現(xiàn)了富人治村的現(xiàn)象,富人作為脫嵌于村莊的政治力量進入村莊權力的核心。他們治理村莊遵循的是一種行政的邏輯而非自治的邏輯*歐陽靜:《富人治村:機制與績效研究》,《廣東社會科學》,2011年第5期。,在富人當政的村莊,村級組織作為承接政務的準行政機構就“懸浮”在了那里。本節(jié)將從村莊治理主體、治理方式、治理資源、治理目標等方面對富人治村下村級治理懸浮的特征及內在機制進行探析。

(一)治理主體脫嵌于村莊社會

脫嵌于村莊社會的富人通過私人化的競選方式進入村莊政治格局之后,對村莊政治的把持是強有力的。一方面他們是通過私人化的方式進入村莊政治的,競選團隊和當選的村委都是私人關系良好、利益一致的同類人,這樣村莊政治核心很容易被團體化的外來力量所把持。比如山村的村委委員大多是鄭祥競選團隊的成員,這些人把掌握了村委的決策權,別人很難對他們形成制衡,意見難以表達,久而久之也就“沒人再說什么了,說了也沒用”。另一方面,進入村莊權力核心的富人和年輕人本身是脫嵌于村莊社會的外生性力量,村莊公共性政治很難對他們形成有效約束,他們并不在意村莊輿論,行事方式個體化特征明顯。外生性的富人進入村莊政治很容易形成對村莊政治的壟斷,像鄭祥這樣的富人和強人,當上村長之后話語權極強,山村外來工商資本引進,基本都是靠他私人的關系進行的,其他村干部或者村民難以形成有效的反對意見。

(二)治理方式的行政化

富人當選后,進入村莊政治核心,但是他們本身是脫嵌于村莊政治社會結構的,并不深諳村莊既有的政治社會規(guī)則,在村莊治理中凌駕于村莊政治結構之上。在村級組織不斷行政化的基層治理轉型中,地方政府要求村干部坐班制,并且承接越來越多的行政性任務。但是富人村干部一般都有自己的企業(yè)或生意要經(jīng)營,難以做專職化的坐班村干部。因此很多富人村干部并不在村坐班,而是雇請村莊里有閑的人做村委會的聘請人員來專職坐班,甚至村干部把自己的工資作為聘請人員的經(jīng)費。讓富人村干部進行脫產專職化是不現(xiàn)實的。山村主要干部都是在外有產業(yè)的富人,不可能每天坐班,于是村里聘請了兩個專門坐班的辦事員,負責處理一些村委會的日常工作。

富人村干部本身并不是村莊內生的政治力量,在村莊治理中很少選擇動員村莊內生性政治社會力量來進行村莊治理?,F(xiàn)在村委會工作越來越行政化,服務型基層組織轉型中,村級組織也較多地處理一些行政化的服務工作,很多行政服務工作并不需要富人村干部專門來做,只需要聘請一些辦公人員就可以完成基本工作,村級治理方式越來越行政化。

(三)治理資源的外生性

分田到戶及稅費改革之后,村集體經(jīng)濟收入來源越來越少,缺乏集體經(jīng)濟能力成為村莊治理的難題。在資源下鄉(xiāng)“項目治國”的背景下,爭取外部資源成為村莊建設和治理的必然選擇。富人村干部當選之后,憑借自己的私人關系不斷地向外部爭取資源進行村莊治理,對群眾的動員越來越少。在富人村干部的村治邏輯里,減少與村民打交道,爭取外部資源似乎是更為有效的途徑。

鄭祥當上村長之后,不斷地向外面跑資源,結合鎮(zhèn)里打造山村亮點的契機,幾年來爭取了幾千萬的項目資金進村,并且還引進了十幾家工商資本進村投資開發(fā)。項目資源進村之后需要村里的配套,村里不再動員群眾參與,而是村集體直接貸款或者拖欠工程隊的工程款,以此來解決項目落地村集體配套資源不足的問題。三四年下來,村里既引進了幾千萬的項目資源,村集體的賬目卻也虧損六七百萬,村莊在負債發(fā)展。

項目進村和工商資本的引進都是靠村干部的私人關系動員的外部資源,外部資源進村很多時候是難以與百姓的需求相匹配的。外部資源進來,村莊貼錢配套,而老百姓基本無參與,村集體的群眾動員能力也越來越差。

(四)治理目標的弱治理面向

傳統(tǒng)的村莊治理力量是內嵌在村莊政治社會結構中的,治理目標在于村莊內生秩序的維持,進行村莊公共建設回應老百姓的生產生活需求。而富人治村下,大量引入的外部資源體現(xiàn)的是政府的邏輯和資本的邏輯,這些外部資源在村莊中的落地執(zhí)行基本沒有村民的參與,也很少能夠真正回應農民最為迫切的需要。富人治村不是內生性政治力量進行村莊治理,追求村莊發(fā)展是其參與村莊政治的主要目標,而這種發(fā)展主義的理念更多地迎合了富人和地方政府,并不是內生于群眾的迫切需求。富人治村的發(fā)展主義導向,其治理面向是很弱的,很多時候所追求的發(fā)展本身就是與村莊脫節(jié)的,甚至損害農民利益,引發(fā)治理矛盾。

山村最近三五年重點打造美麗鄉(xiāng)村,發(fā)展村莊旅游,每年都有一二十個大小項目進入村莊,而這些進村項目,多數(shù)老百姓參與不進去,甚至還產生了對集體利益的損害。很多工商資本項目進村,需要村集體進行配套建設,甚至為他們擔保貸款,幾年下來村集體虧損了六七百萬,沒有任何集體資源的山村是無力償還這些欠債的,農民本該享有的集體福利因為欠債而被取消了。

富人治村是傳統(tǒng)的精英治村模式的延續(xù),但是富人治村因其所處的政治社會基礎的特殊性,已經(jīng)和傳統(tǒng)的精英治村模式形成了根本性的差異。富人精英不再是嵌入在村莊政治社會結構中的傳統(tǒng)型精英,而是脫嵌于內生性村莊政治社會結構的,他們進入村莊權力核心,使村莊權力運行模式發(fā)生根本性的變化。在富人治村的實踐中,治理主體不再是均衡的村莊權力結構的整體,而是被富人所壟斷,壟斷村莊權力的富人運用私人化的手段進行村莊治理,不再進行群眾動員,依靠私人力量引進外部資源來彌補村莊治理資源的不足,富人治村的發(fā)展導向進一步弱化了治理面向。富人主導的村級治理呈現(xiàn)出“懸浮”的特征。

四、“懸浮”型村級治理的村治后果

(一)經(jīng)濟分化到政治排斥

懸浮型村級治理的村治主體是富人老板,他們擁有雄厚的經(jīng)濟基礎,通過村莊競選進入村莊政治核心。正是富人參選設定了村莊選舉的經(jīng)濟門檻,“沒錢就別想當村干部”。除了競選的經(jīng)濟門檻外,當上村干部也是要有雄厚經(jīng)濟實力做支撐的,富人村干部對工資收入并不在乎,甚至把工資無償捐給村莊公益事業(yè)。為村里辦事所形成的油費等細碎開支,富人老板一般都是自己墊資,富人村干部可以承擔的起,但是經(jīng)濟收入一般的人很難負擔?,F(xiàn)在“八項規(guī)定”等廉政措施的出臺,嚴格限制了基層組織向上爭取資源的應酬開支,富人村干部靠私人關系來獲取各種項目資源,期間的各種應酬開支也都是自己承擔,拿私人的錢為公家辦事,這也是村民對富人老板當村干部的期待。在經(jīng)濟分化的村莊,富人依靠自己的經(jīng)濟實力競選上村干部,激烈的村莊競選為進入村莊權力中心設置了較高的經(jīng)濟門檻,“沒錢就說不起話”,更不要說當干部了,“當干部是有錢人的事”。富人治村背景下,村莊經(jīng)濟分化進一步轉化成了政治排斥,只有富人才能當村干部,普通老百姓被排斥在了村莊權力結構之外。

(二)村莊日常治理的去政治化

富人治村的運作模式是根本區(qū)別于傳統(tǒng)的士紳模式的簡約治理形式,村級組織懸浮于村莊治理結構之外。村級政權掌握在富人老板手中,這些老板型村干部平時忙于自己的產業(yè),根本無暇顧及村莊日常治理事務,而是花錢雇請村里有閑的老人代為辦理村里日常性事務。這種代理人模式實際上是村級治理主體缺位的表現(xiàn),村級治理呈現(xiàn)出有主體而無治理的特征。村莊辦事員的工作就是負責日常的行政性事務,比如簽字蓋章等,對村里的其他治理事件很少過問,大事主要還是由不在村的主職干部決定。這樣村莊的日常治理實際上成了日常行政工作,村莊日常治理本身形成對村莊公共政治的脫嵌,呈現(xiàn)出去政治化的特點。

村莊日常治理去政治化的另一層表現(xiàn)是村民對村莊治理的弱參與性,村莊事務被大多數(shù)村民認為與自己無關。村莊治理過程中,大部分村民是“無政治階層”,在村莊政治中參與不足*田先紅等:《發(fā)現(xiàn)邊緣人》,《華中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5期。。在村莊引進資源進行公共建設時,項目引進和項目落地的整個過程都是村干部在一手操辦,很少有村民參與,村民對此也不關心。對于村集體欠債的事情,村民只是當作日常的談資,“是村里欠的,又不是我們欠的”,村莊公共事務不再是每個村民的事,而成了村干部們的事情。富人主政的村級政權無意也無法動員群眾進行政治參與,形成了對村莊的脫節(jié),懸浮型村級治理逐漸去政治化。

(三)權力利益網(wǎng)絡的重構

鄉(xiāng)村政權運行基礎的權力利益網(wǎng)絡化的轉變已成為普遍現(xiàn)象,在當前農村社會,構成權力合法性基礎的,不再是傳統(tǒng)的文化網(wǎng)絡或組織網(wǎng)絡,而是利益網(wǎng)絡*賀雪峰:《論村級權力的利益網(wǎng)絡》,《社會科學輯刊》,2001年第4期。??棵裰鬟x舉產生的富人治村,既是村民選舉的結果,也得到了基層政權的支持,合法性問題已經(jīng)解決。富人當選后竭力經(jīng)營自己的人際關系網(wǎng)絡,重構基層權力利益網(wǎng)絡。富人治村的目標不是為村民提供公共服務及維護鄉(xiāng)村社會秩序,而是圍繞著富人的個人利益和資源來建構私人性的權力利益網(wǎng)絡*王海娟:《論富人治村的“私人治理”性質》,《地方治理研究》,2016年第1期。。在資本下鄉(xiāng)、項目下鄉(xiāng)的背景下,富人治村形成了新的利益共同體,新利益共同體以富人村干部、基層政府和工商資本為主體,形成了對基層群眾的排斥。富人老板通過競選進入村莊權力核心,新上來的富人村干部通過和政府以及工商資本的關系,引進了大量的項目和工商資本進行村莊開發(fā)。富人村干部、鄉(xiāng)鎮(zhèn)政府和工商資本成為村莊開發(fā)最為活躍的主體,而與之形成對比的是村民的集體沉默,在村莊開發(fā)中村民是缺少參與的。富人村干部主導的村莊政權懸浮于村莊政治社會結構之上,富人圍繞個人利益形成與政府和工商資本的新的利益聯(lián)盟,重構了基層權力的利益網(wǎng)絡,在新的權力利益網(wǎng)絡中,普通老百姓是被排斥在外的。

五、結語

在浙江經(jīng)濟先發(fā)地區(qū)乃至全國普遍實踐著的富人治村現(xiàn)象,既有宏觀的政策背景,也有其內在的經(jīng)濟社會及政治基礎,富人治村成為不可逆的潮流。富人通過策略性競選方式進入村莊權力結構中心,形成對村級權力的壟斷,改變了傳統(tǒng)的村莊治理模式,形成富人治村的新模式。富人治村的治理實踐中,治理主體、治理手段、治理資源乃至治理目標都形成了對傳統(tǒng)村治模式的轉變,在為村莊發(fā)展注入新活力的同時,也導致了村級治理的懸浮。富人主政的村級治理脫嵌于村莊政治社會結構,這種新的村莊治理模式帶來了村莊政治排斥及村莊日常治理去政治化的后果,重構了鄉(xiāng)村權力利益網(wǎng)絡。

村級治理的懸浮,帶來的是村級治理缺乏群眾性,呈現(xiàn)出去政治化的樣態(tài)。加強農村基層組織建設,“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找回群眾”,重塑村級治理的群眾路線是基層民主建設的緊迫任務。在基層治理模式探索中,鼓勵經(jīng)濟精英、鄉(xiāng)賢回村參與村莊治理,一定程度上能夠促進村莊發(fā)展,但是也要警惕村級治理的懸浮化,在富人治村模式中應當探索新型群眾參與機制?!?/p>

(責任編輯:徐東濤)

2016-06-20

朱戰(zhàn)輝,華中科技大學中國鄉(xiāng)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人員,主要研究方向為農村社會學、鄉(xiāng)村治理。

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重大課題攻關項目“完善基層社會治理機制研究”(14JID030)

D663.2

A

1007-9092(2017)04-003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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