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璐

（100081 中央民族大學 北京）

淺析虛假訴訟罪的客觀方面

馮 璐

（100081 中央民族大學 北京）

2015年8月由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并于同年11月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九）》（以下簡稱《刑法修正案（九）》）中第35條規(guī)定“以捏造的事實提起民事訴訟，妨害司法秩序或者嚴重侵害他人合法權益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或者單處罰金；情節(jié)嚴重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標志著我國將虛假訴訟行為納入刑法規(guī)制范疇，虛假訴訟罪正式確立。

虛假訴訟罪的客觀方面為主體捏造事實提起民事訴訟，從而妨害司法秩序或侵犯他人權益的行為。虛假訴訟罪僅發(fā)生在民事訴訟過程中，其他客觀方面可以從犯罪行為、結果及因果關系三方面來分析。

一、虛假訴訟罪的客觀行為

虛假訴訟罪的客觀行為包括帶有邏輯關系的兩個步驟。第一步為“捏造事實”，即虛構不存在的客觀現(xiàn)象。毋庸置疑，捏造、虛構情況或證據(jù)屬于本罪的客觀行為；然而，隱匿證據(jù)、隱瞞真實情況是否為本罪客觀行為在理論界存在分歧：有學者認為“根據(jù)期待可能性，行為人毀滅自己掌握的對己方不利的證據(jù)不是虛假訴訟的構成要件行為，不應被納入犯罪行為中”[1]；而有學者表示“捏造事實”本身即包含隱瞞事實真相的情形。筆者認為，不能絕對地將隱瞞真相及隱匿證據(jù)等行為排除在虛假訴訟罪的客觀行為之外。當事人可以通過隱匿相關證據(jù)的行為，顛倒是非地提起民事訴訟。如在司法實踐中，當事人以對方已經(jīng)履行完畢但未銷毀的債務文書或者其他材料為證據(jù)，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對方再次履行債務或者達到其他非法目的。這就是典型的以“隱瞞真相”的方式提起虛假訴訟。[2]

虛假訴訟罪的客觀行為第二步為提起民事訴訟。此處需要研究的問題為：

第一，提起的是廣義的“民事訴訟”還是狹義的“民事訴訟”。首先，由于“刑事附帶民事訴訟本質(zhì)上是一種民事訴訟”[3]，現(xiàn)實中也存在一些刑事案件被害人虛構事實提起刑事附帶民事訴訟的現(xiàn)象，虛假訴訟罪中的“民事訴訟”應當被擴大解釋至刑事附帶民事訴訟。其次，當事人虛構事實申請公證或民事仲裁是否能構成虛假訴訟罪也存在爭議。筆者認為，此時的“民事訴訟”應采狹義概念，不包括公證及仲裁。公證及仲裁雖然帶有一定的司法性質(zhì)，是解決民事糾紛的重要途徑，但是其二者更多的是通過雙方協(xié)商選定機構及適用法規(guī)來進行解決；而且，即使當事人捏造事實申請公證或民事仲裁，并獲得錯誤的、侵犯相對人合法權益的結果，相對人也可以通過起訴等司法途徑進行救濟。也就是說捏造事實申請公證或仲裁的后果遠未達到虛假訴訟罪的妨害司法秩序之結果要求。

第二，“提起民事訴訟”應當包括民事訴訟的全過程。一方面，行為主體捏造事實向人民法院提起民事一審訴訟申請必然屬于虛假訴訟罪的客觀行為表現(xiàn)。另一方面，經(jīng)過法院一審裁判的案件當事人通過捏造事實的方式提起二審民事訴訟或再審也應當可能構成虛假訴訟罪。因為不論在啟動一審程序還是二審、再審程序時進行虛構事實的行為均對虛假訴訟罪的客體之一，即司法秩序，造成了擾亂和侵害。此外，行為人通過虛構事實，即提供虛假司法文書等方式向法院申請強制執(zhí)行也可能構成虛假訴訟罪。以上行為人的犯罪對象均為法院，但筆者認為檢察機關也能夠成為虛假訴訟罪的犯罪對象。在我國的民事訴訟中，檢察機關擔任審判監(jiān)督的角色，其也是司法工作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因此，當事人利用虛構的事實向檢察院申訴時，也能夠造成浪費司法資源、妨害司法秩序的后果，構成虛假訴訟罪。

綜上所述，虛假訴訟罪的客觀行為包括以捏造事實和證據(jù)、隱匿證據(jù)或隱瞞真相等手段提起一審、二審及再審民事訴訟（包括刑事附帶民事訴訟）或向檢察機關申訴的情況。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該罪客觀行為的最終關鍵在于“提起”民事訴訟，因此該罪只能以“作為”的方式構成，“不作為”無法構成虛假訴訟罪。

二、虛假訴訟罪的客觀結果

有學者認為虛假訴訟罪為行為犯，如“本罪作為行為犯，需要以虛假訴訟行為發(fā)展到一定程度作為既遂的標準，這個既遂標準就是提起虛假訴訟的行為已經(jīng)妨害到了正常的司法秩序”。[4]此觀點與刑法理論中的行為犯相矛盾，因為行為犯指的是只要行為人實施了危害行為，犯罪即告既遂，不要求危害結果的發(fā)生。

從《刑法修正案（九）》的表述“以捏造的事實提起民事訴訟，妨害司法秩序或者嚴重侵害他人合法權益的”能夠得出這樣一個邏輯線條：虛假訴訟罪要求“妨害司法秩序或者嚴重侵害他人合法權益”的結果，因此該罪為結果犯，即虛假訴訟罪是由危害行為和危害結果共同構成犯罪客觀方面要件的犯罪。此觀點也得到了最高人民法院的證實：“虛假訴訟罪是結果犯，不是行為犯。不僅要有捏造事實提起民事訴訟的行為，還要有‘妨害司法秩序或者嚴重侵犯他人合法權益’的后果”。[5]其中，妨害司法秩序指的是浪費司法資源、擾亂司法進程；侵害他人合法權益指的是造成對方當事人承擔為應訴而花費巨額訴訟費、律師費、鑒定費等經(jīng)濟損失，或者因錯誤判決而造成生產(chǎn)經(jīng)營困難、破產(chǎn)等不利后果，同時也可能包括對案外人或社會、國家的合法權益造成的侵害。如上文所述，以上兩危害結果中“妨害司法秩序”是必須且必然出現(xiàn)的結果，而侵害他人合法權益的結果并不必然出現(xiàn)。

三、虛假訴訟罪的因果關系

虛假訴訟罪要求危害行為與危害結果之間存在引起與被引起的關系。即司法秩序受到妨害或他人合法權益受侵害的危害結果，是由行為人捏造事實并提起民事訴訟而引起的。如果行為人捏造事實并提起民事訴訟并未造成危害結果，而危害結果是由行為人其他行為（如擾亂法庭秩序等）造成的，則因行為與結果之間不存在刑法上的因果關系而使得客觀要件缺失，不能構成虛假訴訟罪。

[1]武曉紅，武少安.《也論虛假訴訟的刑法規(guī)制——兼析〈刑法修正案（九）〉第三十五條》，載《蘭州大學學報》,2016年第5期，第182頁.

[2]孫榮杰，儲昱.《虛假訴訟罪的罪狀、形態(tài)與罪數(shù)問題》，載《人民檢察》,2016年第11期，第76頁.

[3]陳衛(wèi)東.《刑事訴訟法》.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三版，第362頁.

[4]肖怡.《〈刑法修正案(九)〉虛假訴訟罪探析》，載《法學雜志》,2016年第10期，第27頁.

[5]沈德詠.《〈刑法修正案（九）〉條文及配套司法解釋理解與適用》.人民法院出版社，2015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