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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道時期,流亡中亞的新疆白山派阿帕克和卓家族大和卓波羅泥都之孫張格爾在浩罕汗國的支持下連續(xù)襲擾回部,一度占領喀什噶爾等西四城。張格爾事件彰顯了清廷統(tǒng)治在亞洲內(nèi)陸的衰落,把清朝新疆治理腐化、軍力不足和國庫緊張的軟肋公之于世。此后,以浩罕為代表的中亞汗國日益不受約束,不斷襲擾南疆牟利。俄國也加速中亞擴張。中國的西北安全危機再起,邊塞防衛(wèi)問題凸顯,受到龔自珍、魏源和林則徐等經(jīng)世學者的高度重視。
長期以來,我國史學界把張格爾事件與英國侵華聯(lián)系起來,認為英國為張格爾入侵新疆南部提供了人力和物力支持。雖然我國學者潘志平和英國學者紐碧(Laura J.Newby)在各自的著作中均詳細討論了張格爾叛亂和浩罕利用其向清廷施壓的來龍去脈,但他們都未明確指出英國是否為張格爾提供了援助。①潘志平:《中亞浩罕國與清代新疆》,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年,第90—118頁;L.J.Newby, The Empire and the Khanate: A Political History of Qing Relations with Khoqand c.1760—1860.Leiden: Brill Press, 2005, pp.84—121.從戰(zhàn)略上看,如果此論屬實,則英國對中國的侵略當早于鴉片戰(zhàn)爭,且在19世紀二三十年代已經(jīng)在亞洲內(nèi)陸和東南海疆形成了對華鉗形攻勢。英屬印度介入新疆政治的歷史也比當前國際學界公認的時間提早近40年。此外,該論點也使19世紀前期英俄在中亞博弈的戰(zhàn)線大幅北延,從波斯北移至浩罕和新疆,遠遠超出了英屬印度當時的勢力范圍。因此,英國協(xié)助張格爾之論足以改寫中亞近代國際關(guān)系史,其真?zhèn)沃档脤W界深入考證和解析。
本文認為,英國協(xié)助張格爾襲擾南疆之論源自英俄中亞爭霸高峰期俄國的外交傳言和蘇聯(lián)的政治宣傳,缺乏中、英、俄檔案文獻的支撐,不具有真實性。但是,張格爾事件在19世紀二三十年代已經(jīng)獲得旅居印度和廣州的部分英國商人、學者和官員的重視。他們努力搜集相關(guān)信息情報并對新疆的政治形勢、清朝與中亞諸國關(guān)系和中亞商業(yè)狀況做出研判。這為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前后英國對華決策提供了參考。因此,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前英國對張格爾事件的研究和評論將在本文中進行延伸討論。
我國學界有關(guān)英國協(xié)助張格爾入侵新疆之說盛行于20世紀80年代。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民族研究所編寫的《新疆簡史》寫道:“還有情況表明,英國人對張格爾的叛亂活動也是插了手的。據(jù)說在張格爾的周圍有二十個英國人,其中五人‘寸步不離和卓’”。①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民族研究所編:《新疆簡史》,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325—326頁。
馮家昇、程溯洛、穆廣文于1981年編輯出版的《維吾爾族史料簡編》下冊引用《平定回疆剿匪擒逆方略》卷41所錄長齡、楊遇春和武隆阿對1827年與張格爾軍進行的“渾河②即今喀什噶爾河之俗稱。之戰(zhàn)”的描述:“臣等督兵行抵北岸,望見賊匪憑河列陣,積厚十余層,橫長二十余里。賊匪先于對岸挖掘深溝三道,壘筑土崗一道,約長三百余丈。崗上筑成空穴,排列大小炮位無數(shù)。賊見官兵,即于穴中放炮?!冶m用連環(huán)大炮轟擊,俱格于土崗,不能斃賊?!雹鄯铰责^編:《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353—354頁。他們據(jù)此認為張格爾軍火力相當強,而當時浩罕和安集延工業(yè)水平無法制造槍炮,“若不是有英國人接濟,即使有部分的炮擄掠自清軍,則張格爾有這么多的火器是講不通的”。他們還說張格爾軍挖掘戰(zhàn)壕三道,壘筑土崗一道,崗上筑有空穴,排列大小炮等是近代式戰(zhàn)術(shù),“如沒有英國人參謀,張格爾所率領的浩罕、安集延、布魯特乃至維民絕不會知此?!雹荞T家昇、程溯洛、穆廣文編:《維吾爾族史料簡編》,下冊,北京:民族出版社,1981年,第164—165頁。據(jù)此,他們相信張格爾侵華獲得英國人的大力援助。
戴逸先生在1984年出版、2006年再版的《簡明清史》第二冊里進一步指出:
張格爾的叛亂,同外國侵略勢力的支持有著密切關(guān)系。浩罕統(tǒng)治者一直把和卓后裔視為他入侵中國的工具,他不僅曾親率軍隊入侵南疆,且派遣他“能干的將軍”伊薩·達克瓦充當張格爾的助手。至于英國殖民主義者對張格爾的支持與操縱,也很明顯。早在19世紀初,英國殖民主義者便不斷派遣特務冒充商人潛入我國新疆地區(qū),進行侵略活動。他們特別利用和卓等有影響的代表人物,作為其侵略我國新疆的代理人。張格爾早年在阿富汗受教育時,便被英國特務所物色,搭上了關(guān)系。在這次叛亂中,張格爾軍隊就是在英國援助下組織和裝備的,軍隊的教官是由英國人擔任的,而且在張格爾的身邊,經(jīng)常有五名英國特務和他形影不離,支配著張格爾的一切行動。⑤戴逸主編:《簡明清史》,第二冊,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485、427—428頁。
經(jīng)查,《新疆簡史》《維吾爾族史料簡編》和《簡明清史》有關(guān)英國間諜冒充商人潛入新疆偵查并“組織和裝備”張格爾軍隊之論來自沙赫馬托夫和基列耶夫合寫的論文《論英國殖民者的走狗阿古柏的國家底反動本質(zhì)》。該論文載入1954年3月人民出版社翻譯出版的論文集《為正確闡明蘇聯(lián)中亞細亞各民族底歷史問題而斗爭》一書。該書為蘇聯(lián)學者邵英巴耶夫等撰寫,蕭揚、羅焚譯。該論文說:
應該指出,張格爾是在喀布爾受教育,后來回到浩罕的。顯然,英國特務就是在喀布爾找到了他,決定利用他來達到自己的目的。無論如何,張格爾是在英國人的援助之下組織和裝備軍隊的。他的軍隊中的教官,也是改著東方服裝和自稱為和卓的英國人?!朔e極地援助張格爾。當時在毗鄰喀什噶爾的卡查赫斯坦⑥原文翻譯有誤,應為“哈薩克斯坦”。邊境各區(qū)的第九等文官布賓諾夫,一八二七年六月一日寫信給鄂木斯克省長說道:“和卓業(yè)將漢人自四座城池中逐出,并已在該等城內(nèi)恢復其統(tǒng)治。前謂此次發(fā)生之事件有英人參加之情報,確非誤傳。關(guān)于該地之一般的且?guī)缀跏潜娍谕暤姆磻?,皆謂喀什噶爾現(xiàn)有該族人二十人,內(nèi)五人寸步不離和卓并支配其一切行動,自稱和卓并著和卓服……此等英人系由印度經(jīng)西藏山脈潛來此間,最初五年前出現(xiàn)于葉爾羌城,但其時遭漢人逐出……其后彼等遁走巴達克山并在該地唆使張格爾和卓興起此事,與之進入喀什噶爾城。”(《斜米巴拉金斯克省省志》,1900年版)⑦邵英巴耶夫等撰,蕭揚、羅焚譯:《為正確闡明蘇聯(lián)中亞細亞各民族底歷史問題而斗爭》,北京:人民出版社,1954年,第210—211頁。
綜上所述,有關(guān)英國對張格爾進行軍事援助以及派遣20人協(xié)助張格爾入侵和管理南疆西四城之說,來自哈薩克斯坦九等文官布賓諾夫于1827年6月1日致鄂木斯克省長的信,該信載于1900年出版的《斜米巴拉金斯克省省志》,后被蘇聯(lián)學者邵英巴耶夫的政論文章引用,于1954年被蕭揚等學者翻譯為中文出版,遂被中國學界接受。此外,部分學者根據(jù)清朝奏折里張格爾軍以槍炮抵抗清軍的記載認為英國援助、組織和裝備了張格爾的軍隊,蓋因當時浩罕和安集延并無制造槍炮之能力。
進入新世紀,隨著我國學界對中英關(guān)系史和中亞近代國際關(guān)系史研究的深入,相關(guān)中英俄文檔案文獻不斷被整理利用。19世紀英俄兩國爭奪中亞的“大博弈(The Great Game)”研究也進入我國學界的視野。更多中外文獻和學術(shù)著作可資利用,因而使我國的中亞研究突破了20世紀50至90年代的水平。在此基礎上,英國協(xié)助張格爾入侵南疆這一公案可以通過中英俄文獻相互參照比較予以客觀考察。
首先,記載張格爾事件的中文史料以《清實錄》《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和《清代新疆稀見奏牘匯編·道光朝》為主,上述史料皆轉(zhuǎn)抄自斌靜、慶祥、長齡和那彥成等參與平叛和善后的新疆官員之奏折以及清廷上諭。張格爾被俘縛送京師刑部候?qū)彆r,道光上諭內(nèi)閣,將張格爾事件概括為:
逆裔張格爾,自嘉慶二十五年以后,屢次入卡,擾我邊陲。道光六年,復勾結(jié)布嚕特、安集延等回眾,搶占四城。朕命將出師。天戈所指,迅就克復。嗣因該逆乘間逃逸,留兵防緝。乃故智復萌,敢以釜底游魂,復于上年除夕潛入卡倫,希圖窺伺。經(jīng)長齡督同楊芳,統(tǒng)率將領官兵,立擒巨憝,檻送闕廷。①《清實錄》第35冊,《宣宗實錄》卷136,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80—81頁。
上諭里,道光明確指出張格爾獲得浩罕安集延部和在喀什噶爾以西游牧的布魯特部之支持,并未提及英人。連續(xù)考察《清實錄》相關(guān)記載,清晰顯示出從道光四年庚申(1824年3月26日)上諭軍機大臣斌靜奏沖巴噶什愛曼布魯特比蘇蘭奇串通薩木薩克子張格爾在圖舒克塔什卡倫滋事起,②《清實錄》第33冊,《宣宗實錄》卷4,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120頁。到道光八年壬子(1828年4月26日)在廓然大公殿廷訊處死張格爾止,清廷將張格爾身世履歷逐步查清,并指責布魯特和安集延“利彼剽掠、助其逆焰,遂致屢擾邊圉”,③《清實錄》第35冊,《宣宗實錄》卷136,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84頁。從未有英人協(xié)助張格爾之說。
在那彥成和長齡的張格爾事件善后奏折里,他們對布魯特和浩罕安集延部支持和卓后裔的原因進行了總結(jié),認為伊犁將軍冤殺布魯特頭人和清軍濫殺布魯特民眾以邀功是導致布魯特支持張格爾以圖報復的主因。此外,浩罕欲壟斷南疆與中亞諸國大黃和茶葉等貿(mào)易,且覬覦南疆財富,因此支持張格爾以圖洗劫喀什噶爾諸城并影響清朝對外貿(mào)易政策。④那彥成:《通籌軍需全局折》《敬陳回疆善后大概情形折》,載馬大正、吳豐培主編《清代新疆稀見奏牘匯編》,道光朝卷,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49—54頁。他們的奏折均絲毫未提及英人與張格爾之瓜葛。
其次,俄文資料明確認定所謂英國人參與張格爾入侵南疆是謠言。
張格爾襲擾南疆時,俄國方才拉開把哈薩克中小玉茲納入帝國勢力范圍的序幕。1822年,俄國西伯利亞總督米哈伊爾·米哈伊洛維奇·斯佩 蘭 斯 基(Михаил Михайлович Сперанский,1772—1839)開始對哈薩克社會進行改革,建立了以鄂木斯克為中心的行政系統(tǒng)。至1824年,中小玉茲的“汗”號均被俄國取消,俄國開始以自己的方式間接管理哈薩克各部。此時,俄國勢力已從咸海向東擴展至巴爾喀什湖,毗鄰歸附中國的哈薩克大玉茲。⑤Martha Brill Olcott, The Kazakhs.California: Hoover Institution Press, 1987, pp.28—58; Paul Georg Geiss, Pre-Tsarist and Tsarist Central Asia, Communal Commitment and Political Order in Change.New York: Routledge Curzon, 2003, pp.179—185.盡管與哈薩克的關(guān)系仍不穩(wěn)定,俄國對浩罕、布哈拉和新疆的認識已被提上日程,遂通過商貿(mào)和外交方式與這些地區(qū)發(fā)展關(guān)系。但是因中俄條約限制,恰克圖為兩國貿(mào)易和人員來往的唯一口岸。俄人無法公開進入新疆,只能喬裝打扮,以中亞商人身份混入新疆進行調(diào)查。①參見?Voyage de Boukhtarminsk a Gouldja ou Ili, Capitale de la Dzoungarie Chinoise.Entrepris en 1811 par M.Poutimstev,interprête du gouvernement Russe?, Jules-Henri Klaproth, Magazin Asiatique, ou Revue Geographique et Historique de L’Asie Centrale et Septentrionale, Tome 1.Paris, Librairie Orientale de Dondey-Dupré Père et Fils, 1825, pp.173—176.
1858至1859年,哈薩克裔俄國著名學者和情報軍官瓦里漢諾夫(Чокан Чингисович Валиханов,1835—1865)在伊格納提耶夫(Николай Павлович Игнатьев,1832—1908)的直接指揮下從奧倫堡赴新疆南北進行秘密調(diào)查。他在南疆六城地區(qū)對張格爾事件及其影響進行詳細研究并撰寫了報告。他在報告里對英國人介入張格爾事件的謠言予以澄清:
1826年春,張格爾率領由前安集延大通哈伊薩(Isa-Dakhta)指揮的軍隊駐扎于伯什克勒木(Bishkirim)。②伯什克勒木,維吾爾語音譯,意為“五道渠”。他的軍隊獲得喀什噶爾各地村莊居民的增援后與伊犁將軍所率中國軍隊交戰(zhàn),在特們郭勒河(Tümen)③特們郭勒河,又稱“吐曼河”,位于喀什噶爾郊區(qū)。右岸牌租阿巴特(Davlet-Bakh)④今伽師縣城附近。地方將其包圍。⑤中文地名根據(jù)乾隆《欽定皇輿西域圖志·疆域》和宣統(tǒng)《新疆圖志·建置》相關(guān)記載還原。
在戰(zhàn)斗里,山地塔吉克人作戰(zhàn)異常勇敢。他們的黑色短裝引發(fā)了英國人參與戰(zhàn)斗的謠言。⑥Valikhanof, M.Veniukof, etc., trans.by John and Robert Michell, The Russians in Central Asia: Their Occupation of the Kirghiz Steppe and the Line of the Syr-Daria; Their Political Relations with Khiva, Bolkhara, and Kokan; Also Description of Chinese Turkestan and Dzungaria.London: Edward Stanford, 1865, p.202.
最后,但最為重要的是英國文獻的相關(guān)記載。
由于清政府嚴格的邊疆封禁政策和東印度公司前期擴張的局限,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前,英國學界、商界和報界對新疆的認識還處在道聽途說和報紙轉(zhuǎn)載的階段。在廣州的英商、東印度公司職員以及在波斯的外交人員利用地域優(yōu)勢和職務之便按個人興趣搜集有關(guān)張格爾事件的信息,在《孟加拉亞洲學會學刊》(The Journal of the AsiaticSociety of Bengal,1832—1936)、《英國皇家地理學會學刊》(The Journal of the Royal Geographical Society,1830—1880)和《中國叢報》(Chinese Repository,1832—1851)等英文報刊和學刊上發(fā)文討論。這些文章也被收入《英國印度事務部中亞檔案》(India office Records Relating to Central Asia)早期文獻集中。
最早提及張格爾的可能是19世紀初英屬印度最重要的中亞旅行者、情報人員和戰(zhàn)略學者威廉·摩爾克羅夫特(William Moorcroft,1767—1825)。1812年,他潛入西藏西部噶爾渡(Gartok,今西藏噶爾附近)探索商貿(mào)信息并購買羊絨披肩,又在1819年為開辟英國的亞洲內(nèi)陸貿(mào)易經(jīng)拉達克、列城(Leh)和阿富汗進入布哈拉汗國。在列城,他聽說有一條從喀什經(jīng)葉爾羌到列城的商貿(mào)古道,還得知一個叫作“阿加·麥赫迪(Agha Mehdi)”的“俄國間諜”的消息。據(jù)說,此人為俄國政府工作,在1815年前后曾致力于說服拉達克土邦頭目和錫克王國的創(chuàng)始人蘭吉特·辛格(Ranjit Singh,1780—1839)與圣彼得堡結(jié)盟,還策動張格爾爭取俄國援助以對抗清朝。摩爾克羅夫特寫道:“(麥赫迪)向來自喀什噶爾的回教徒保證,俄羅斯將對他們?yōu)閿[脫中國人枷鎖的任何努力提供援助。他甚至邀請和卓后人訪問圣彼得堡,并保證俄國會派遣軍隊隨他返回,以便收復他們祖先的領土?!雹逪orace Hayman Wilson, ed., Travels in the Himalayan Provinces of Hindustan and the Panjab; in Ladakh and Kashmir; in Peshawar, Kabul, Kunduz, and Bokhara by Mr.William Moorcroft and Mr.George Trebeck from 1819 to 1825, Vol.I.London:John Murray, 1841, pp.383—390; Gary John Alder, British India’s Northern Frontier, 1865—1895, A Study in Imperial Policy.London: Longmans, 1963, pp.16—17.1822年4月25日,摩爾克羅夫特在致約翰·弗萊明(John Fleming)的信里提及從印度納吉巴巴德(Nejibabad)到和闐的商道,說張格爾正在費爾干納王國(即浩罕汗國)愛瑪爾汗的朝廷做客。①“On the Purik Sheep of Ladakh; and Some Other Animals, Principally of the Sheep and Goat kind: with General Observations on the Country of Ladakh, & C.by William Moorcroft, Esq., in a Letter to John Fleming, Esq.M.R.A.S., dated Lek, Capital of Sarrk, April 25, 1822.Communicated by Mr.Fleming,” in Transactions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 of Great Britain and Ireland,Vol.I.London: Parbury, Allen, & Co.1827, p.55.
自1829年起擔任英國駐旁遮普盧迪亞納(Ludhiana)政治代表的英屬印度陸軍上尉韋德(C.M.Wade)則通過線人搜集了張格爾事件的情報。
韋德與巴勒提(Baltistan)土王阿赫麥德·沙阿(Ahmad Shah)之間曾通過查拉格·阿里(Charagh Ali)和納奇木(Nazim)等特工保持書信往來以交換中亞情報。1835年11月4日,孟加拉亞洲學會宣讀了阿赫麥德·沙阿和韋德在1829年的通信。②“Notes taken by Captain C.M.Wade, Political Agent at Ludiána, in 1829, relative to the Territory and Government of Iskárdoh,from information given by Charágh Ali, an agent who was deputed to him in that year by Ahmad Sháh, the Gelpo or ruler of that country, Read at the Meeting of the 4th November,” in James Prinsep, Ed.The Journal of the Asiatic Society of Bengal, Vol.IV.Calcutta: Baptist Mission Press, 1835, p.590.文中敘及,阿赫麥德先后派遣兩人到其領土周邊地區(qū)為韋德搜集各種情報,并致函韋德,通報了新疆發(fā)生的張格爾動亂。韋德隨即向英屬印度總督秘書處匯報。當時秘書處已從東印度公司廣州特選委員會(Selected Committee at Canton)處獲得動亂信息,表示出極大興趣,指示他繼續(xù)搜集相關(guān)情報。③“Notes taken by Captain C.M.Wade, Political Agent at Ludiána, in 1829,” pp.591—601.
韋德的張格爾動亂報告雖然不十分準確,但基本可以反映出1829年英屬印度從中亞和西藏渠道獲得的新疆信息的全貌和水平。茲摘述如下:
1827年發(fā)生的動亂波及喀什噶爾、葉爾羌、和闐、阿克蘇、伊犁、俗稱卡爾梅克的撒拉納新(Sarah Nashin)地區(qū)以及屬于突厥人(Turkmans)的另外五六個廣闊的地域?!妥吭凶约旱恼θ嗣袷┬姓毯弦唤y(tǒng)治。戰(zhàn)爭中很多突厥人頭目以及和卓落入中國人之手,隨即被處死。和卓長子繼承其稱號后避難于安集延,期待復國。中國皇帝給安集延頭領700元寶,讓他控制和卓。
三年前,和卓尚在安集延。駐扎在邊疆的中國軍隊退往喀喇契丹地區(qū)。和卓得信后,被安集延統(tǒng)治者釋放并召集了一群吉爾吉斯人。他派人到喀什噶爾向當?shù)厝嗣窈藢嵪?,得到確認。于是他受邀前往喀什噶爾,當?shù)厝藙t宣誓效忠于他并起事反抗中國人,殺死了大約8000個中國人。中國大臣即安班點燃火藥自殺。葉爾羌大臣立即通過點燃氣球④原文如此,應指烽火。的方式傳遞信息,向皇帝報告?;实蹌t以相同的方式回復。和卓收復了葉爾羌與和闐,殺掉了所有同中國人合作之人。但他在阿克蘇、伊犁和卡爾梅克地方遭到抵抗。中國的援兵被派往喀什噶爾。大約一年后,中國人推翻和卓并將其逮捕,放入籠中送到皇帝那里。他的命運不太清楚,有人說被捕的不是和卓。和卓本人已經(jīng)逃往安集延,當前還健在。
喀什噶爾、葉爾羌以及和闐的人民分為兩派。其一被稱為“白山派”;另一被稱為“黑山派”。中國軍隊到達葉爾羌后,白山派全部支持和卓,于是中國政府命令將白山派男人全部殺死,把婦孺流放到遠方賞給自己人為奴。黑山派與和卓的合作者被殺,其余無恙。
一年半以前,有報告說俄國人已經(jīng)占領卡爾恰克(Kapchaq,或為哈薩克—譯者注),并抵達商貿(mào)重鎮(zhèn)伊犁。在伊犁和俄國邊哨之間有個大湖。俄國人在湖邊修建了一座堡壘和市鎮(zhèn)。中國人不想和俄國構(gòu)釁,據(jù)說給了俄國人大量錢財以換取和平。⑤“Notes taken by Captain C.M.Wade, Political Agent at Ludiána, in 1829,” pp.599—601.
另外一位搜集并撰寫有關(guān)張格爾動亂信息的是英國東印度公司孟買政府的波斯語秘書華森(W.H.Wathen)。當時,很多來自新疆和中亞的穆斯林選擇赴孟買乘船到麥加朝圣。據(jù)華森在1832年和1833年的統(tǒng)計,至少有300名來自布哈拉、撒馬爾罕、浩罕和葉爾羌的朝圣者在孟買停留。華森對這些赴麥加的朝覲者進行訪談,旨在了解中亞和新疆局勢。他的訪談對象有阿克蘇的王公,有和闐額里齊的居民,有從浩罕城去麥加朝圣的烏茲別克父子,還有張格爾侵華時曾跟隨浩罕汗邁買底里進入喀什噶爾、葉爾羌與和闐的浩罕人。①W.H.Wathen, “Memoir on Chinese Tartary and Khoten, By W.H.Wathen, Esq., Persian Secretary to the Bombay Government,Extract of a letter to the Sec.As.Soc.Read at the Meeting of the 2nd inst.,” The Journal of the Asiatic Society of Bengal, The Journal of the Asiatic Society of Bengal, Vol.IV.Calcutta: Baptist Mission Press, 1835, p.663.1834年,浩罕王國“大伯克”別哈杜爾汗和卓父子率20余名隨從途經(jīng)孟買。華森會見他們,以了解浩罕和新疆局勢。②W.H.Wathen, “Memoir on the U’sbet State of Kohan, properly called Khokend, (the Ancient Ferghana) in Central Asia,” By W.H.Wathen, Esq.Persian Secretary to the Bombay government, & C., Read at the Meeting of the 6th August, The Journal of the Asiatic Society of Bengal, Vol.III.Calcutta: Baptist Mission Press, 1834, p.370.隨后,他在1834年8月6日亞洲學會會議上宣讀了有關(guān)浩罕的論文,并在1835年12月2日的學會會議上委托學會秘書宣讀了他有關(guān)新疆與和闐的學術(shù)信件。
華森根據(jù)從浩罕人處搜集的信息,扼要敘述了張格爾趁清政府腐敗、人民不滿加劇之機入侵南疆的經(jīng)過。他認為張格爾最終失敗有兩大原因:一是取得初步勝利后便開始壓榨當?shù)厝嗣瘢K因過度暴虐在清朝六萬大軍進攻時失去人民的支持;二是受到白山派和黑山派對立的影響,被黑山派領袖伊薩克·穆罕默德·鄂對設計誘捕。③W.H.Wathen, “Memoir on Chinese Tartary and Khoten,” pp.654—657, 661.華森把浩罕朝覲者提供的有關(guān)張格爾反叛的信息與東印度公司廣州特選委員會前任秘書林賽(Hugh Hamilton Lindsay,1802—1881)的相關(guān)報告進行對比,核實了真實性。④W.H.Wathen, op.cit., pp.372—376, 381.他特別談及張格爾事件善后期間,浩罕派遣使團赴京和談,并達成以下條件:“喀什噶爾地區(qū)穆斯林的所有宗教事務均歸浩罕汗的代表(即商總)管理,清廷允許浩罕汗對南疆過境稅分成,但須約束吉爾吉斯人(布魯特人),日后新疆出現(xiàn)動蕩也須對華施以援手?!雹軮bid., p.375.
華森還專門討論了是否有歐洲人滲入南疆的問題。他認為理論上只要化裝成南疆人伴隨返回的朝覲團隊或者商隊即可進入,但該人必須會說突厥語,因為當?shù)厝撕苌僬f波斯語。如果付錢給中國官員說自己想去內(nèi)地貿(mào)易,就能得到政府頒發(fā)的通行證,甚至可以進入北京。他的一個線人說,幾年前一個歐洲人穿著土著服裝出現(xiàn)在葉爾羌,被地方官偶然發(fā)現(xiàn)并加以問詢。他老實交代身份后被遣送出境。⑥W.H.Wathen, op.cit., p.663.
上述英國文獻并無英人參與張格爾叛亂的任何記載,反而顯示出當時英屬印度獲得的有關(guān)張格爾事件和南疆形勢的情報非常有限。單憑這些信息是無法向張格爾提供軍事援助的。
英人雖然沒有直接參與張格爾事件,但部分英商和西方人士卻在研判相關(guān)信息后,看出清朝藩部治理的軟肋和道光應對西北邊釁捉襟見肘的窘狀。他們進而對清朝與中亞各國的政治和商貿(mào)關(guān)系進行評論,點明英屬印度和俄國向中亞地區(qū)推行殖民擴張的前景。
《中國叢報》的“現(xiàn)代中國啟事(Notices of Modern China)”專欄作家羅伯特·英格利斯(Robert Inglis)最早于1826年12月26日從廣州《京報》處獲得新疆動亂信息。⑦R.I., “Notices of Modern China: Mohammedan states on the western frontier of the empire; Ladákh, Iskárdo, Kúndúz, Bokhára,Kokan, & C.,” pp.267—274; R.I., “Notices of Modern China: the late rebellion in Turkestan, headed by Jahangír (Changkihurh);origin of the rebellion; progress of the war; & c.,” pp.316—323; R.I., “Notices of Modern China: continuation of the rebellinon headed by Jahangír; progress of the war; seizure of the chieftain; his trial and execution; conclusion of the rebellion, & c.,” pp.351—367; in Chinese Repository, Vol.V, From May 1836 to April 1837.Canton: Printed for the Proprietors, 1837.其后,英格利斯悉心搜集《廣州紀事報》(The Canton Register,1827—1843)和《馬六甲觀察報》(The Malacca Observer)等英文報紙對《京報》和《轅門抄》等中文資料的轉(zhuǎn)載報道,并利用英國的中亞探險家和英屬印度特工亞歷山大·伯恩斯(Alexander Burnes,1805—1841)①Ibid., p.272; Alexander Burnes, “Notice on Yarkund, and its Intercourse with Pekin, Bokhara and Tibet,” Travels into Bokhara:Containing the Narrative of a Voyage on the Indus from the Sea to Lahore, with Presents from the King of Great Britain, and an Account of a Journey from India to Cabook, Tartary, and Persia, Performed by Order of the Supreme Government of India, in the Years 1831, 1832, and 1833.London: John Murry, 1835, pp.191—199.等人在《孟加拉亞洲學會學刊》和《英國皇家地理學會學刊》等刊物和報告里提供的相關(guān)情報,把中文報紙刊載的情報與英文報紙學刊的信息進行比較,分析整理出較為全面和準確的訊息。他在19世紀30年代撰寫了系列專欄文章,勾勒出19世紀前期清朝在新疆面臨的統(tǒng)治危機以及中亞和新疆的地緣政治形勢。②Chinese Repository, Vol.V, From May 1836 to April 1837.Canton: Printed for the Proprietors, 1837, pp.316—323, 351—367.
英格利斯把張格爾之亂爆發(fā)的原因歸結(jié)為四點。第一,是清朝在新疆的統(tǒng)治機器日趨腐朽,一些官僚素質(zhì)低下,并不了解和尊重穆斯林習俗,常常欺壓回民;第二,是白山派和卓家族后裔沒有被根除,時刻企圖復國,遂淪為外部勢力的工具;第三,是清軍裁員撤卡造成邊防空虛,給張格爾和浩罕以可乘之機;最后,是新疆與浩罕和布魯特部落之間的特殊貿(mào)易關(guān)系。浩罕和布魯特人的日常生活必需品如茶葉和大黃等均來自中國。浩罕靠轉(zhuǎn)賣中國商品到中亞各國、俄國和南亞牟利,有壟斷對華貿(mào)易的渴望。大量浩罕商人居住在喀什噶爾和葉爾羌。他們希望中國政府盡量降低關(guān)稅,并保護外籍商人,因此常以宗教為名聯(lián)合南疆民眾鬧事。③Ibid., p.317, 351—352.
在上述認識的基礎上,英格利斯比較了中亞國家和中國的行政體制、軍力以及各自的戰(zhàn)爭潛力,評估了中國西北邊疆外患的劇烈程度。④Ibid., pp.270—273.他認為中國北部受到俄國威脅,南部則受到英國威脅。過去數(shù)年里對中國西部邊界實施入侵的是中亞的伊斯蘭國家。這些中亞王國里布哈拉和浩罕最為強大。布哈拉同中國、阿富汗和土耳其的關(guān)系還算友好。浩罕則經(jīng)常與中國發(fā)生摩擦。北方的俄國正大力發(fā)展中亞貿(mào)易,加強地區(qū)影響。英屬印度在中亞的商業(yè)貿(mào)易也在蓬勃展開,同俄國形成競爭。他總結(jié)說:
(我)無意加入當前流行的反對俄國野心的鼓噪中。我相信沒有哪個國家的強勢政府面對與其毗鄰的弱勢政府,尤其是當二者處于迥異的文明階段之時,能夠長期遵守條約或者邊界之規(guī)定。因此,美國一定會持續(xù)蠶食印第安人和得克薩斯的領土;俄羅斯和英國則會持續(xù)向亞洲挺進。這是它們過去和現(xiàn)在正在做的。⑤Ibid., pp.267—270.
美國學者C·W·金(C.W.King)也在同一年發(fā)文認為中國和中亞突厥語汗國之間在19世紀30年代達成短暫和平是脆弱的,因為從中亞諸國入侵中國戈壁以西的廣大地區(qū)要比中國防守容易得多。地緣優(yōu)勢在中亞諸國一方。中國具備的優(yōu)勢體現(xiàn)在中亞諸國的分立和牽制上。浩罕入侵時中國就曾遣使赴布哈拉求援。另外,中國軍隊的火器使用也比中亞諸國要普遍。⑥C.W.King, “Usbek Túrkestan: Its Early History, under Cyrus, Darius, Alexander, the Huns, and Mohammedans; the Epochs of Genghís, Timúr, and the Usbeks; Present communication with India, Persia, Russia, and China,” Chinese Repository, Vol.VI,From May 1837 to April 1838.Canton: Printed for the Proprietors, 1838, pp.170—171.他指出:
隨著西方將工業(yè)文明帶入中亞,如果布哈拉、浩罕、希瓦和昆都士以及咸海、錫爾河、烏滸河之間通過蒸汽動力的運輸機械聯(lián)通,就可能成為一個強有力的中亞政治實體。但該前景在俄國“分而治之”的戰(zhàn)略影響下很難實現(xiàn)?!虼?,英屬印度政府應當促使中亞諸國接受“自由制度和真知的眷顧”,派常駐代表赴布哈拉,加強對這個印度北鄰的支持,促使其成為中亞霸主,形成從西伯利亞到興都庫什,從里海到中國的勢力范圍。⑦Ibid., p.171.
從上述言論可知,在19世紀30年代,旅居廣東和印度的部分英商、英國官員和西方人士已經(jīng)從對張格爾事件的爆發(fā)和善后過程,分析出浩罕借宗教和在華商人勢力影響南疆局勢,并不時通過武力襲擾以干預清朝對外政策、謀求經(jīng)濟利益的策略。當時,東印度公司廣州特選委員會正積極尋求獲得在華治外法權(quán)和領事裁判權(quán)。①吳義雄:《條約口岸體制的醞釀—19世紀30年代中英關(guān)系研究》,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78—119頁。華森向英國政商界提供的清廷準許浩罕委任商總管理南疆穆斯林的信息無疑是對英方聲索的參考和鼓勵。張格爾事件善后處置使他們看到在中國東南沿海發(fā)動戰(zhàn)爭謀取“治外法權(quán)”和“領事裁判權(quán)”的可能性。②費正清編,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編譯室譯:《劍橋中國晚清史1800—1911年》,上卷,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3年,第413頁;John K.Fairbank, ed., 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China, Vol.10, Late Ch’ing, 1800—4911, Part I.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8, p.378.此點另文專門討論。
其實,個別西方人士在19世紀30年代就已開始使用歐洲民族國家政治理念和國際法原則來解構(gòu)中國在中亞建立的“宗藩”秩序,進而對清朝新疆治理的合法性提出質(zhì)疑。他們利用歐洲的殖民術(shù)語,在輿論和學術(shù)領域里把中亞和新疆納入“民族主義(Nationalism)”和“文明擴張論(Civilization)”的話語體系里。民族國家、主權(quán)、疆界、自由貿(mào)易權(quán)和屬民等概念被英美學者用來解讀和評價中亞各政治力量間的關(guān)系,并用歐洲的國際關(guān)系準則來顛覆中國確立的“宗藩”秩序,進而重構(gòu)新疆和中亞地區(qū)在國際政治里的法律屬性。這成為19世紀中后期英俄中亞擴張的理論突破點。
根據(jù)前述英國對中亞和新疆的探索狀況,英國并無動機、渠道和能力直接派人幫助張格爾反清。張格爾事件發(fā)生時,俄國人尚未能進入南疆。布賓諾夫的情報顯然來自他人傳言,其說缺乏中方資料的佐證。英國學刊和檔案也絲毫沒有英國派人直接支持張格爾的信息。相反,1869年,《英國皇家地理學會論文集》(Proceedings of theRoyal Geographical Society,1855—1892)刊發(fā)的英屬印度官員福賽斯(Thomas Douglas Forsyth,1827—1886)《從西北印度到東突厥斯坦的茶葉運輸》(“On the Transit of Tea from North-West India to Eastern Turkestan”)一文說:“除了曾到過東突厥斯坦,并活著回來讓我們對該地有所了解的首位英國人威廉·約翰遜(William H.Johnson,?—1883)外,羅伯特·肖(Robert Shaw,1839—1879)是第一個從東突厥斯坦寄信給我們的英國人?!雹跿.D.Forsyth, “On the Transit of Tea from North-West India to Eastern Turkestan,” Proceedings of the Royal Geographical Society, Vol.XIII, Session 1868—1869, No.I to V.London: 15, Whitehall Place, 1869, pp.199.此論說明英屬印度人士在19世紀60年代才得以進入新疆。
對于張格爾軍隊使用的火槍和火炮均來自英國之說,從華森發(fā)表在1834年《孟加拉亞洲學會學刊》的文章可知:“浩罕同俄國的貿(mào)易以馬幫車隊的方式進行。浩罕商人在塔什干和布哈拉商人匯合,馱運中國商品、生絲、羽紗和棉紗經(jīng)突厥斯坦和中亞大草原到鄂木斯克和奧倫堡,返回時攜帶毛皮、槍械、鎖具、刀具、俄國皮制品和其他俄國商品?!雹躓.H.Wathen, op.cit., pp.376—378.此外,浩罕與英屬印度之間通過克什米爾、阿富汗和布哈拉的商人也有貿(mào)易。因此,張格爾所用的槍械可以通過商業(yè)渠道獲得?;鹋诘倪\輸則非常麻煩。張格爾叛亂期間,英屬印度還沒有開辟同浩罕的直接貿(mào)易。英國人要想把火炮運送到新疆,必須得到錫克王國、阿富汗、布哈拉和浩罕政府的同意與支持。當時英屬印度與以上國家要么處于對抗態(tài)勢,要么關(guān)系很淺,要么根本沒有建立聯(lián)系。因此,向張格爾輸送大炮一事證據(jù)不足。張格爾的浩罕和布魯特追隨者多是游牧騎兵。如果張格爾使用了大炮,則極有可能是清軍遺留在喀什噶爾等四城中的。俄國學者瓦里漢諾夫?qū)懙溃骸皬埜駹柕能婈犛卸f人,裝備不良,只有幾門從中國人那里虜獲的火炮和一些駱駝抬槍(Zemburaks)。”⑤Valikhanof, M.Veniukof, etc., trans.by John and Robert Michell, The Russians in Central Asia, p.206.
總之,俄國人之所以宣稱英國直接支持張格爾入侵中國,有其深刻的歷史原因?!缎泵装屠鹚箍耸∈≈尽烦霭娴?900年是英俄中亞“大博弈”的高峰期。俄國基本完成了對中亞各汗國的吞并,正在謀取西藏。英國人在喀什噶爾與俄國明爭暗斗,相應加強對阿富汗的控制,籌備入侵拉薩,以防止西藏成為俄國的勢力范圍。兩國在中亞劍拔弩張、互潑污水已成常事。邵英巴耶夫等蘇聯(lián)學者在20世紀50年代撰寫的《為正確闡明蘇聯(lián)中亞細亞各民族底歷史問題而斗爭》因意識形態(tài)色彩過強而影響其學術(shù)性和客觀性。要證實英國資助張格爾叛亂,仍需檔案文獻等直接證據(jù)的支持。
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亞洲語言與文化系的漢學教學與研究
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的漢學(中國學)教學與研究主要集中在亞洲語言與文化系(Dept.of Asian Languages and Cultures)與東亞系(Dept.of East Asian Studies)。亞洲語言與文化系建立于1947年,其前身是東方語言系(Dept.of Oriental Languages),1984年曾改為東亞語言文化系,2001年改為現(xiàn)名。建系之初,有中國學與日本學兩個專業(yè),1967年開始獲得博士學位授予權(quán)。目前,中國學仍然是本系的支柱專業(yè),在中國語言與文化方向上有從本科到博士的完整培養(yǎng)體系。
目前,該系的中國學方向?qū)B毥處熡?5人,其中有教授、副教授職銜的為6人。其中,白睿文(Michael Berry)教授的研究領域為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中國電影、現(xiàn)代中國的大眾文化,并從事文學翻譯。著有《痛史:中國現(xiàn)代文學與電影中的創(chuàng)傷》(A History of Pain: Trauma in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and Film,2008)、《賈樟柯的家鄉(xiāng)三部曲》(Jia Zhangke’s Hometown Trilogy,2009)等,即將出版的是一部關(guān)于當代中國電影、文學與大眾文化所塑美國形象的專著。史書美(Shu-Mei Shih)教授跨比較文學、亞洲語言與文化、亞裔美國人研究三個系,主要從事跨國別視野中的文化研究。著有《現(xiàn)代的誘惑:書寫半殖民地中國的現(xiàn)代主義(1917—1937)》(The Lure of Modern: Writing Modernism in Semicolonial China, 1917—1937,2001)、《可視性與身份:跨越太平洋的中文表達》(Visuality and Identity: Sinophone Articulations across the Pacific,2007)等。此外,本系還有研究中國詩歌與中國思想的陳威(Jack W.Chen)副教授與沙博格(David C.Schaberg)副教授、研究中國電影的紀一新(Robert Chi)副教授、研究漢語語言學的陶紅印副教授等。(秋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