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寶

河北磁縣灣漳北朝壁畫墓壁畫地仗層制作工藝與材料比較研究

□劉寶

灣漳北朝壁畫墓是一座高規(guī)格的陵墓，發(fā)掘者通過該墓形制規(guī)模，壁畫內(nèi)容及隨葬品等推測墓主人為文宣帝高洋武寧陵。這樣一座高規(guī)格的陵墓，它的壁畫制作中地仗層的制作工藝為何，了解研究它是以后對壁畫進行保護的重要依據(jù)。

灣漳北朝壁畫墓 壁畫 地仗層 制作工藝

一、前 言

壁畫，是人類文明發(fā)展的產(chǎn)物，是人類精神思想的釋放與需求的一種表達方式。公元前3世紀我國的戰(zhàn)國時代就已有記載，如《韓非子》以及漢代的司馬遷的《史記》、北魏時期酈道元的《水經(jīng)注》，都記述了一些有關(guān)壁畫的資料。當壁畫進入到人類的生產(chǎn)生活中時，如巖畫、建筑壁畫等較早期的實例：陜西咸陽秦代舊都建筑遺址中出土的壁畫殘片。其地仗層是厚約0.5厘米內(nèi)摻草灰的細泥，上抹很薄的一層白灰，然后在上面作畫。據(jù)此推知，在漢代以前建筑壁畫制作當中已有意識地制作地仗層了，到此時建筑壁畫的制作工藝已有了一定階段的發(fā)展與演進。伴隨著人類思想社會的發(fā)展，“視死如視生”的喪葬價值觀的形成，壁畫被作為一種載體帶入到死者的地下世界。起始它既是情感的宣泄又是價值的標桿，是身份地位的標志。

不論建筑壁畫、石窟壁畫，還是墓葬壁畫，其構(gòu)造制作都由三部分組成，即支撐體、地仗層、顏料層。壁畫制作工藝與材料根據(jù)文化、地域差異有其不同之處，但構(gòu)成方法相似或相同。

墓葬壁畫的支撐體多是石塊或磚石壘砌而成，少數(shù)是土坯墻壁（如北朝時期的壁畫墓葬，灣漳壁畫墓墓道壁畫）。寺觀和宮室壁畫的支撐體多是磚壁，也有如西南地區(qū)用木、竹墻壁作為支撐體。石窟寺壁畫的支撐體都為巖石。

建筑壁畫、石窟壁畫和墓葬壁畫的地仗層制作工藝因年代、地域及支撐體材料與顏料選材不同，但所起的作用基本是一致的。壁畫根據(jù)制作過程又有干壁畫與濕壁畫之別，后者多見于歐洲，我國的古代壁畫目前已知的實物資料來看沒有發(fā)現(xiàn)有濕壁畫。研究地仗層的制作工藝與材料是區(qū)分干壁畫與濕壁畫的關(guān)鍵，干壁畫是在地仗層干燥后進行繪畫，而濕壁畫則是在地仗未干結(jié)狀態(tài)下繪制的。干壁畫在制作中在地仗層與顏料中都要加入膠（都為動植物膠），濕壁畫制作中都不加膠。

壁畫地仗層既是對支持體的處理層，又是顏料層的載體（中國古代壁畫中所使用的多是天然的礦物顏料，繪畫時要加入水使其融色，加入膠使之具有粘接性，即粘接礦粉顆粒又與地仗相粘接），為其與支撐體相連接。它的選材、制作工藝直接影響到壁畫整體的表現(xiàn)性與穩(wěn)定性，決定著壁畫的保存狀況，影響病害的產(chǎn)生與發(fā)展，是壁畫穩(wěn)定的關(guān)鍵因素之一。地仗層的制作工藝與材料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所處地域的不同，有其各自的差異，一般由取材自當?shù)啬嗤梁褪一蚴?，摻和以動、植物纖維物質(zhì)制成，在不同時期、地域里有些單獨使用一種，有些兩種結(jié)合使用。在泥土和石灰中摻和動、植物纖維是為了防止其開裂，增加強度，摻和所使用的動、植物纖維主要是植物秸稈、麻、棉花及動物毛發(fā)。地仗層在制作過程中，如果沒有恰當?shù)卣莆蘸酶?、濕度，就會使泥層和支撐體之間的結(jié)合變差。而地仗層本身層與層之間的結(jié)合也是很重要的，若結(jié)合不好會導(dǎo)致脫落。前一層剛抹半干的時候，接著抹第二層，既不要太濕，又不能太干，這樣結(jié)合比較好。若在前一層干透后再抹下一層，在外界因素像水和潮氣的長期作用下，特別在處于干、濕度反復(fù)變化的狀況時，各層之間就會分層脫落。

地仗層制作工藝隨同壁畫的發(fā)展一同發(fā)展，到唐代趨于完善，宋代已經(jīng)規(guī)范化了。宋代《營造法式》卷十三畫壁條：“造畫壁之制，先以粗泥搭絡(luò)畢，候稍干，再用泥橫被竹一重，以泥蓋平；又候稍干，釘麻華以泥分披令勻，又用泥蓋平，以上用粗泥五重、厚一分五厘。方用中泥、細襯泥、上施砂泥。候水脈定，收壓十遍，令泥光澤?！边@段對地仗層制作的描述可以看出其做法細致而規(guī)范，顯然已是成熟的規(guī)范，它的發(fā)展經(jīng)過歷代畫師匠人的努力探索與試驗，多少的磨礪才成就了這科學(xué)規(guī)范的制作工藝與材料。這是歷代藝術(shù)家的心血經(jīng)驗所結(jié)。

二、背景介紹

河北磁縣灣漳北朝壁畫墓于1987～1989年由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和河北省文物研究所進行了發(fā)掘，推測為北齊文宣帝高洋的武寧陵，位于河北省磁縣灣漳村。是研究北朝陵寢制度的重要資料。該墓地面原有圓形墳丘，南邊立一高約3米的石人。地下有斜坡式墓道，墓道全長37米。墓室為弧邊方形的單室，四角攢尖頂，面積約7.5米見方。墓中保存大量壁畫和地畫，是北朝畫跡的重大發(fā)現(xiàn)之一。壁畫主要分布于墓道，甬道和墓室。墓道兩壁分別繪以青龍、白虎為引導(dǎo)的儀仗隊列，上方有神獸、靈鳥、云氣、蓮花。墓道的地面，繪仰蓮紋地毯。甬道券門上方繪一朱雀，兩側(cè)分繪獸首人身像與羽兔。墓室四壁因盜墓時煙火熏染和地下水的長期侵蝕，大部分壁畫已不知其詳。頂部殘存有星象圖，分3欄，上欄分格繪動物，中欄繪瑞獸靈鳥，下欄繪人物。

在當時的技術(shù)條件下，為了使壁畫長久地保存下來，在對壁畫加固處理后，進行了揭取工作。揭取工作至1989年完成，共108塊，總面積320平方米。揭取時用環(huán)氧樹脂加玻璃纖維布制作了支撐體，在支撐體上有用白灰加麻刀制作了一層。

灣漳北朝壁畫墓的壁畫分布于墓道、甬道及墓室。甬道、墓室系磚構(gòu)，白灰直接抹于磚壁上，甬道及墓室壁畫損毀嚴重，又無實例接觸，所以本文著重探討墓道壁畫。

三、灣漳北朝壁畫墓地仗制作工藝

對壁畫制作工藝的認識主要通過發(fā)掘報告來了解，墓道壁畫原始的制作情況在發(fā)掘報告中這樣描述：“墓葬營造時，在地面先挖作有斜坡的近長圓形大坑，在斜坡處用土坯壘砌出墓道東西壁，兩壁土坯墻厚度為0.5～1米，愈靠近墓道底部愈厚。在墓道的兩壁與土坯墻之間，填以墊土，并經(jīng)夯打，墊土厚度0.6～1.4米不等。土坯墻的頂端亦即墓道頂端砌成半圓形，墊土之外俱是生土。土坯墻外抹草拌泥，其外再抹白灰，白灰厚1厘米，墓道頂部白灰厚2.5厘米。在白灰壁上繪以壁畫?！薄盀痴哪沟辣诋嫷谋诿?，先用植物秸稈拌和的黃泥遍涂蓋平，再抹一層白灰，壓抹平整后于上作畫?！蓖ㄟ^報告上的介紹我們知道，灣漳墓道壁畫的原始地仗層是由黃泥摻和植物秸稈的泥層與白灰的粉層組成。泥層用以補平支撐體的不平整之處，粉層是為繪畫所做的準備層，為繪畫提供平整光滑的壁面。

對壁畫揭取后的地仗層我們有更直觀的認識，但也僅限于對墓道。通過對壁畫的觀察發(fā)現(xiàn)，在有些地方能夠發(fā)現(xiàn)白灰層有兩層，顏料層下一層的白灰層中摻有麥秸桿，再下一層的白灰層中處麥秸稈外還摻有細砂。對于是否有兩層白灰層還需要再深入的研究工作。

西A11白色塊狀地仗

西A11-1樣品整體

左圖中白色處能譜

四、灣漳北朝壁畫墓地仗制作材料

1.取樣

對編號西A11的壁畫地仗進行了取樣分析。2.分析

（1）掃描電鏡（SEM）：掃描電鏡分析可以觀察樣品的顯微結(jié)構(gòu)，放大倍率高。配合能譜可以對樣品局部進行元素分析，初步判斷成分。

使用的儀器：荷蘭FEI公司的FEI Quanta 200FEG掃描電鏡。

采用荷蘭FEI公司的Quanta 200 FEG環(huán)境掃描電鏡對樣品的形貌進行細微的觀察，并結(jié)合能譜對關(guān)鍵部位分析。分析條件為樣品不鍍膜，低真空，電壓15kV，真空度80.0Pa。

（2）紅外光譜分析（FTIR）

（3）X-射線衍射（XRD）：X-射線衍射分析的特點是對無機物質(zhì)具有好的定性分析能力，在采用標樣的情況下還可以確定混合物中各種物相的百分比。因X射線衍射分析對任何一種結(jié)晶的固體物質(zhì)都能給出一套特征譜圖，若樣品是由若干種物質(zhì)混合組成，則能給出樣品中所有物相各自特征的衍射峰，且彼此獨立，互不相干，所以它是鑒定粘土礦物結(jié)構(gòu)的常用分析手段之一。具有快速、準確、對樣品無破壞性等優(yōu)點。因此，對所有樣品進行了X射線衍射分析。X-射線衍射分析的特點是對無機物質(zhì)具有好的定性分析能力，在采用標樣的情況下，還可以確定混合物中各種物相的百分比。

使用的儀器：日本理學(xué)的DMX-Ⅱ/2000型X-射線衍射儀。主要分析地仗層中物質(zhì)的組成。

（4）體式顯微鏡：型號為Bresilien，40倍光學(xué)變焦。

（5）可攜式X熒光能譜分析（XRF）：探測因為X熒光照射而放射出來的二次X射線的能量和數(shù)量，測量樣品中各種元素的種類及含量。

分析檢測中，首先使用掃描電鏡對樣品表面的形貌進行觀察，并進行能譜分析，了解樣品表面的元素組成，初步判斷壁畫顏料層的組成；然后對表面顏料取樣，在拉曼光譜下進行觀察，檢測呈色物質(zhì)；呈色物質(zhì)的判斷，還借助紅外光譜進行。

對于壁畫地仗層的樣品，使用X-射線衍射進行分析。

3.分析結(jié)果

對地仗表面的分析可見，表面致密平滑。能譜分析可以看出，主要的元素為氧、碳、硅、鈣、硫等，化學(xué)成分應(yīng)該為碳酸鈣、石英、硫酸鈣與硅酸鹽等，以碳酸鈣為主。這些為制作地仗和白色襯底的常用材料。

西A11-1樣品放大1500倍（背散射）

地仗層處能譜

五、比 較

1.同時期墓葬壁畫

北朝時期墓葬形制的一個特點是方弧形單室墓取代了多室墓。在壁畫上，皇室勛貴的墓葬中出現(xiàn)了大型的墓道壁畫。王家峰徐顯秀墓從形制上與灣漳大墓相同，墓葬采用了原址保護。

2000年發(fā)掘的王家峰徐顯秀墓位于太原市迎澤區(qū)郝莊鄉(xiāng)王家峰村東，墓主人為北齊武安王徐穎，字顯秀。此墓由墓道、過洞、天井、甬道、墓室五部分組成。壁畫分布在于這五部分，其中墓道壁畫是在粗糙的土壁表面刷一層白灰水，形成僅1毫米厚的白灰面，而后就在這一層薄薄的白灰面上做畫。甬道和墓室均為青磚砌筑而成。于墓壁涂抹厚0.3～1厘米的白灰泥地仗，壁畫就繪制于白灰泥地仗層上。比較特殊的地方是墓道壁畫沒有施地仗層，而是在粗糙的土壁表面刷一層白灰水，形成僅1毫米厚的白灰面，而后就在這一層薄薄的白灰面上做畫。這是與灣漳北朝壁畫墓壁畫制作工藝最大的不同之處，這種繁簡不同的處理方式可能是墓葬等級規(guī)格的反映。

2.漢、唐墓葬壁畫，石窟壁畫

兩漢和隋唐是中國封建歷史最博大輝煌的階段，壁畫的制作在漢代興盛，到唐代達到了巔峰。壁畫在繪制形式上，都有一定的規(guī)格。歷代畫家分別屬于不同的階層和檔次，一種為宮廷畫家，服務(wù)于皇室，有的還有官職；一種為文人畫家，雖剛剛出現(xiàn)，為數(shù)尚少，但已經(jīng)具備了一些影響力，以文學(xué)出名，又善繪畫；一種是民間畫工，這一類畫工主要是壁畫作者，他們?yōu)楦鞯胤秸墓購d、墓室、宅院等繪制壁畫，地位不高，不見記于史籍，被視為工匠。這一時期的墓葬壁畫大多出于這些人的手筆。

墓室壁畫興起于西漢早期，流行于東漢，墓主多為顯貴高官或地主豪強。漢代壁畫墓首先出現(xiàn)在當時經(jīng)濟、文化最發(fā)達的關(guān)中、豫西和晉南，以后逐漸擴張，西到隴中和河西，東到山東，北到河北、山西、內(nèi)蒙古東部、遼寧和吉林等地。

這時期的墓葬壁畫制作工藝基本依據(jù)匠人的經(jīng)驗，為壁畫的繪制進行簡單的地仗制作。如：遼陽漢墓壁畫的支撐體是堅硬的巖石，處理方法有兩種：一種在石壁上先抹上麥草泥，再抹白灰層；另一種是直接在巖石上刷一層細白灰，然后就繪在上面。又如：望都漢墓壁畫是在磚壁上加上粗泥和細泥兩重泥層，然后抹細白灰。河北望都的漢墓壁畫和云南昭通的東晉墓壁畫，其地仗層都是1～2厘米厚的白灰，不用摻合材料。山東梁山漢墓壁畫的地仗層是黃土泥，上施薄白粉一層。河北安平漢墓壁畫，是在磚墻上抹0.1～0.3厘米的白灰層。

唐墓壁畫就發(fā)現(xiàn)的壁畫而言，多見于墓室、甬道或前室的墓壁上。一般是先在墓壁抹二層麥草泥，再抹一層白堊土，然后繪畫，而有的則直接刷一層白堊土，就繪畫了。陜西唐代墓葬中的壁畫，一般是底層為草泥厚0.8～1厘米，上抹素白灰一層厚0.2～0.5厘米。

因地仗層的選材有區(qū)別，所以地仗層的質(zhì)地和厚薄都有很大區(qū)別。唐墓壁畫地仗層中的白灰層比較厚，大約白灰層厚0.2～1.5厘米之間，而漢墓地仗層較薄，白灰層大約厚0.2厘米，甚至更薄。

宋代繼承了唐代墓室壁畫的做法。河南白砂宋墓，河北井陘柿莊宋墓，吉林庫倫遼墓等壁畫的地仗層，大多與唐墓壁畫相同，少數(shù)的如井陘柿莊五號宋墓，僅有一層薄如紙帛的白土粉層。江蘇淮安宋墓是兩層白灰，總厚1～3厘米。

敦煌莫高窟壁畫制作工藝：首先開鑿洞窟成形，接著在洞窟圍巖上抹一層由窟前土摻麥草的粗泥，以找平壁面，再在粗泥層上抹一層厚約1.5厘米的摻有麻纖維的細泥層，并做出光滑平整的壁面，涂刷一層加膠石灰水，從鐵紅和墨勾線，最后填彩作畫。敦煌石窟中的唐代壁畫，通常是底層草泥，厚2～6厘米，內(nèi)摻草4.65%，砂10.09%；第二層草泥厚1～2厘米，內(nèi)摻草4.75%，砂4.05%；再上一層為麻刀砂泥，厚0.2～0.3厘米，內(nèi)摻麻刀3.65%，草3. 65%，砂0.9%；再刷一道白土粉。五代時期的壁畫與唐代基本一致，有時底層只用一層草泥。

對傳統(tǒng)制作工藝的探究是為了文物保護工作做到知己知彼。對地仗層制作工藝的研究能夠?qū)Σ『Φ某梢蚣靶迯?fù)材料的選取提供依據(jù)。

分析檢測工作由中國文化遺存研究院完成。

1.河北省文物研究所、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考古研究所編著《磁縣灣漳北朝壁畫墓》，科學(xué)出版社，2003年3月。

2.郭宏《古代干壁畫與濕壁畫的鑒定》，《中原文物》2004年第2期。

3.馬洪星、吳曉靜《灣漳北朝墓壁畫的二次修復(fù)》。

4.羅世平、廖旸《古代壁畫墓》，文物出版社。

（作者工作單位：太原市文物考古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