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
闊孜的名字翻譯成漢語是羊羔的意思,可他的性格一點也不像小羊羔。他是阿勒泰草原上有名的叼羊高手,他驚人的力量和善戰(zhàn)的勇氣沒人能比,騎術(shù)也是草原一流。這讓他得到大家的敬畏。可是,他的壞脾氣卻遠(yuǎn)近聞名,讓人難以捉摸。
大家暗地里取笑他,叫他兇狠的羔羊或者干脆叫他惡狼。當(dāng)他聽到這些時,就會老大不高興。心情不好時,就會大發(fā)脾氣。所以,盡管他是草原上有名的叼羊高手,那又怎樣呢,人們照樣不搭理他。
每場叼羊比賽,需要大家團結(jié)合作才能獲勝。而闊孜呢,從不感謝配合他獲勝的騎士。與其說他是去參加叼羊比賽,還不如說他是去報仇雪恨。因為他騎在馬背上奔跑時,總是惡狠狠地咬著牙,像對待仇人一樣瞪著對手,好像那羊是別人欠下他的。
不過,他在馬背上,倒是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五月初,她們就回娘家了,已經(jīng)兩個多月沒搭理他了。她們離他而去的原因正是因為他的性情反復(fù)無常,經(jīng)常大發(fā)脾氣。他皺著眉頭,隨心所欲批評妻子做的飯菜太淡,諷刺她擠起牛奶慢慢吞吞,貶低她縫的花氈沒有比這更差勁的,還動不動呵斥女兒吃起飯來磨磨唧唧或者是在他說話時她在做別的沒注意聽他說話之類的。他什么時候都沖她們發(fā)火,就像是心里有多恨她們似的。她們不管做什么都是做得不對的,不管說什么都是說錯的。他就這樣,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就看他想演哪一出了。而且她們不能有絲毫反駁,一句話沒說對,他就大發(fā)雷霆。他在家的時候,她們都是壓低聲音講話,如果不注意碰到什么了,發(fā)出點大些的聲音,她們便縮著肩膀迅速對視一眼,露出緊張的表情。她們在他身邊過得真是挺不容易的。
他記得清清楚楚,妻子離開前一晚他們之間發(fā)生的爭執(zhí)。他清理完畜棚里的羊糞,撿起一塊鵝卵石,把落滿墻壁、陶醉在羊糞氣味兒里的蒼蠅碾死?!八麐尩?,這些該死的蒼蠅?!彼吤湍肷n蠅邊罵。他干得滿頭大汗。妻子給他倒茶時,茶葉漏子不知放哪兒了。他瞪了她一眼,眼神像是要殺了她,嚇得她慌里慌張倒了一碗浮著茶葉的奶茶——因為他口渴的時候,沒有及時端上奶茶會讓他發(fā)火罵人。同樣,這次依然沒有阻止他的質(zhì)問。
“你弄得滿碗的茶葉,”他撐著脖子咳了一下,吐出一根茶葉梗子,一甩手,把碗往妻子身上砸去,沒砸中,摔到對面墻上,“卡在我喉嚨里了——這到底怎么回事?”他怒喊道。
“又發(fā)瘋?!彼钠拮有÷暦纯?。
“只有你會給忙碌一天的男人喂草根子,”他用手拍打桌子,“你是讓我死呀?”
他的女兒站在一邊驚恐地望著他。她的身體慌亂地顫抖著,心臟跳得厲害,像是風(fēng)中樹枝上的小鳥——他把她們娘兒倆的心都傷透了。
妻子的離去讓他的日子很不好過。他把茶煮得濃得發(fā)苦;他的衣服沒形沒樣地掛在身上,上面沾滿汗液和泥土的混合物;盆子和水桶里堆滿油膩膩的碗盤;氈房的地氈上雜七雜八地攤著被子、衣褲、襪子、鉗子、鐵絲,還有其他一些說不上名字的垃圾,看起來像是剛剛被小偷洗劫過的犯罪現(xiàn)場,散發(fā)著類似很久沒曬的舊靴子里的酸腥味兒。還有,碗底在桌子和碗柜斑駁脫落的漆面上留下一坨坨茶漬,臟兮兮的。
闊孜穿著腿角沾滿牛糞的褲子,獨自一人在這個氈房里,在這片草原上,過著一種亂七八糟的生活。他越來越覺出妻子的好處。他站在氈房后面的大石頭上(只有那兒有信號)給妻子打電話,但她接著就掛了。她知道是他,她能感覺到他的囂張正沿著電話線傳過去?!拔?!喂!喂!”他喊叫著,依然是頤指氣使的語氣。等他反應(yīng)過來,那邊早已沒人了,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八麐尩?!你個死老婆子!”他沖著手機大聲嚷嚷??纯?,他就是這樣的人。有時候她覺得他已經(jīng)瘋了。有時候又覺得是自己瘋了?,F(xiàn)在,她連話都不愿跟他講,更不用說再回來跟他過日子了。她認(rèn)為和這樣暴躁的人共同過著垃圾一樣的生活,可得有必死的決心。簡直是太荒唐了!而他卻把這些都?xì)w結(jié)于父母給予自己的一副兇狠模樣——他常常解釋說壞脾氣都是相貌惹的禍。嗨,你聽聽,他可真能想著法子推卸責(zé)任呀。
草原上的哈薩克族人大多脾氣溫和,性格沉穩(wěn)。大家不認(rèn)為他的壞脾氣和他的長相有任何關(guān)系。和他打過交道的人總會漸漸疏遠(yuǎn)他。對此,他并不感到遺憾。他認(rèn)為作為一名叼羊高手,就得兇一些、狠一些,才能嚇退一切對手。哪怕只是一項體育運動。他還暗自得意,就憑自己這股子兇狠勁兒,在阿勒泰草原,甚至整個新疆,都不會遇到任何對手。
不單單跟他有過交集的人對他反感,就連偶爾出現(xiàn)在草原上的流動售貨車的老板都不愿搭理他。有一次,他在售貨車上買了一包莫合煙,因為老板忙著給幾個小孩翻找五毛錢的塑料玩具車,沒來得及給他找錢,他便嘀嘀咕咕埋怨起來。那老板解釋說:“他們要玩具呢?!彼R上接茬:“我還要你立即還我錢呢!”說著,擺出架勢,一副馬上要動手的模樣,還將嘴里叼著的煙頭狠狠吐到地上——就差那么一點,旁邊圍觀的人說,就吐到小孩的頭上了。他則大發(fā)脾氣,大聲喊叫:“夠了!夠了!有完沒完!什么都他媽的都是小孩!小孩!小孩!”這是他的原話。這么一點小事,他連“他媽的!”都用上了。他就這么不負(fù)責(zé)任地向孩子們展示了兒童不宜的成人語言。
又是一年的草原盛會,他早早出現(xiàn),臉上的表情寫滿不屑和孤獨。實際上,他長相挺帥氣的。個子高高大大的,無論眼睛、眉毛還有鼻子或者嘴巴都長得濃厚而寬大。不過他總是擰著個又粗又黑的眉毛,兇巴巴的拿腔作勢,想讓人明白他不是好惹的。現(xiàn)在的情況,最有可能的是,他一個人待的時間太久,也沒人和他說話。他感到寂寞難耐,所以忍不住第一個出現(xiàn)了。
以前,每次草原盛會,大家見到他時,總會充滿信心——認(rèn)為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會成熟起來,改掉身上的壞脾氣。但他總讓大家失望——人們對他早已不抱希望。他們像是沒有認(rèn)出他似的,目光從他身邊滑過,然后繼續(xù)交談。他們哈哈大笑。除了闊孜,每個人都深處朋友之中,相互推搡,捶打?qū)Ψ降募绨?,開著玩笑??雌饋硭麄兪前堰@兒當(dāng)成了聚會的好場地。
熱鬧的叼羊比賽結(jié)束之后,在獲勝的闊孜身邊,也不會有熱烈的祝賀和掌聲。在他面前,人們的談話都無關(guān)痛癢,浮在表面。凡是熱鬧的玩笑和打趣,都得等到他走了之后才會進行。
“呼——”有人從肚子里吐出一口長長的氣。
“走了——嗨!”
“嗨!嗨!”有人站起來,拍拍屁股后面的塵土。等到把大家的目光全都吸引過去時,他捏起拳頭揮舞了幾下,“我會給你好看!會給你好看!”他惟妙惟肖地模仿起闊孜的模樣。
“有你褲襠里的玩意兒好看嗎?”有人馬上接話。
“有,有,沒錯!”
“脫下來,嗨!我們看了才知道好不好看!”
話音剛落,人們就笑炸開了。每個人腦海里都在想象闊孜——惡狠狠的叼羊冠軍——掏出褲子里的玩意兒晃動著給大家展示,嘴里還兇巴巴地說道:會給你好看!
那位模仿闊孜的人甚至轉(zhuǎn)身面向大家,隨手拿起根木棍,豎在褲襠前扭動起屁股來,“好不好看啊——啊——好不好看——哇哈哈哈——”
“褲子脫了——”大家齊聲高喊,“脫掉!脫掉!脫掉!”
那人捂住褲襠跑了。大家的笑聲一浪接著一浪,有人按住肚子笑翻在草地上。
笑吧,笑吧,看誰笑到最后。孤獨的闊孜想象著這副場景。他們總這樣,污言穢語,他想。他向來無法忍受口無遮攔哄笑的人群。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回到家繼續(xù)放牧,無論夏季或者冬季,他總是無所事事。這使得他心情抑郁??墒牵拍?xí)r遇到其他牧羊人,他又表現(xiàn)得愛搭不理。瞧他那副架勢,仿佛他的身邊聚集了許多朋友和家人。
在氈房里的時候,他永遠(yuǎn)弓著背盤腿坐在地氈上,那副樣子總會讓人想到某種兇狠又孤獨的野獸。他的眼神還真的挺像狼的。有些時候,他斜靠在被子垛上,從小布袋里捻出一小撮莫合煙,然后把煙草撒在一張薄薄的長條煙紙上,兩只手小心翼翼捏著紙的兩頭,卷著,舌頭飛快地輕舔紙的一側(cè),封起來。他聽到氈房外有踢足球的小孩在那兒爭吵,便立即甩出一句:“你們這些蠢貨!”他就這么扯著嗓子大喊大叫,“能不能安靜點,你們這群蠢孩子!”
他到底想要多安靜?。?/p>
孩子們把類似的場面帶回家講給大人們聽。闊孜脾氣無常的故事在草原上所有人當(dāng)中真是傳了個遍。他用腳把孩子們的足球跺了個稀巴爛;他把提水用的空皮桶朝玩的孩子們摔過去,差點砸著他們的腦袋;他站在氈房門前用惡狠狠的要吃人的眼睛瞪著孩子們,像是隨時要跳起來,用爪子撲倒他們的惡狼;他朝一個沖他扮鬼臉的孩子走過去的時候,嚇得那孩子腿一軟癱倒在地,其他孩子拖起腿軟的孩子一哄而散。孩子們說他叼著半截?fù)u搖欲墜的煙卷,嘴角和鼻子里噴出白煙的那張發(fā)怒的臉,像是那個被踩壞的足球一般,嗞嗞漏氣。他們都這么說。媽媽們長長地倒吸一口氣之后,對自己的孩子說:“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兒,非要經(jīng)過那兒啊,我可不想聽到你們出什么意外的消息。”
“我媽說別從那兒走。”
“對,讓他自己蹲在窩里?!?/p>
“呃?為什么說是窩?”
“狼窩唄!”
關(guān)于闊孜的話題在每個家庭持續(xù)。關(guān)于他發(fā)怒、罵人、惡狼、瞪眼的關(guān)鍵詞伴隨大伙兒度過了那個秋天,直到冬季,然后翻過了那一年。
他越來越不受歡迎,就像一座危機四伏的火山,巨大,陰沉,憤怒,頑固。以至于,他的整個氈房變成了暴戾和陰森的化身。那些孩子都不敢正眼看他了。每次迫不得已必須經(jīng)過時,總把臉看向相反方向,放快腳步,嘴里低聲念著不知誰發(fā)明的打油詩:“闊孜不要發(fā)火啊!闊孜不要發(fā)火??!一會兒就給你安靜!一會兒就給你安靜!”仿佛經(jīng)過他的氈房是一件冒險的事兒。
總之,他真實的生活了無生機。因此,他恨不得天天參加叼羊比賽,享受戰(zhàn)勝對手,高于對手的喜悅。人孤獨總是不好的。
在他家氈房不遠(yuǎn)的樺樹林邊,有一戶氈房,戶主名字叫布喀,翻譯成漢語是公牛的意思??墒?,布喀的性格卻一點也不像公牛那般威猛。他靦腆羞澀,年齡和闊孜相仿。在這片草原上,布喀算是闊孜唯一的朋友了。不過,有些時候布喀也總是找著理由躲開他。
布喀長著一張尖而扁的臉,頭發(fā)呈淺棕色,臉頰因為牧場強烈的紫外線而曬成黑紫色,厚厚的嘴唇,大大的眼睛里透露出謙恭和平和。他的胳膊有些長,垂下來簡直能夠到膝蓋,上面掛著一雙沉甸甸的大手。套在腳上的靴子也大得出奇,仿佛里面塞滿羊毛才不至于在行走時脫落。他的長相讓人覺得,此人在人群中絕對沉默寡言,比如說話臉紅。
雖然布喀的性格溫和,但他也熱衷于叼羊比賽,而且還總在闊孜把搶到的羊兒壓在馬鞍上,催馬前跑時,盡心盡力地將對方追趕過來的騎手沖散,掩護闊孜,讓他遙遙領(lǐng)先。每次他總是這樣默默無聞配合闊孜,使他獲勝。
在布喀面前,闊孜的壞脾氣可以說盡情發(fā)揮到了極致,真的有些像惡狼一般,兇巴巴地把溫和的布喀指揮來指揮去,呵斥他為自己做各種各樣,無任何報酬的事兒。而布喀的確脾氣好得過了頭。他從不發(fā)表自己的意見,他會說好的,或者說是這樣的,或者只是笨笨地一笑,點點頭。他認(rèn)為多說沒有任何意義。他對待隊友和對手的方式基本上一樣。他對任何人都很有耐心。他認(rèn)為這只是一場娛樂活動,大家玩玩而已。
闊孜曾沖動地逼問他,為何不對對方戰(zhàn)隊發(fā)表言論。他沒有爭辯,只是癡癡地笑,“大家一起,樂樂就好?!彼f。
闊孜卻不這么認(rèn)為,“不一樣!根本不一樣!”他揮著拳頭大喊大叫,眼睛瞪得像牛眼睛一樣。
布喀不說話了,無論闊孜接下來說什么,他就只是癡癡地笑。
闊孜的怒火漸漸熄滅了,回到面無表情的茫然狀態(tài)——布喀的態(tài)度讓他找不到聚集起力氣發(fā)火的理由??雌饋?,憤怒和沉默好像是他僅有的選擇。
正是因為布喀這種寬厚友善的態(tài)度才讓闊孜在他身邊為所欲為。布喀就是這樣,對別人極力不干涉、不打擾、不建議,雖然在叼羊技巧和騎術(shù)方面,他都很不錯。他有一顆包容的心,從來不說任何人的壞話。同樣的,任何人在他嘴里也不會聽到一句關(guān)于闊孜是一個惡狼或者兇狠的羊羔之類的壞話,哪怕是一丁點兒的牢騷,他都不曾發(fā)過。是的,他從未說過,在他的妻子和孩子面前也只字不提。
這次的叼羊比賽還在報著名呢,闊孜就大鬧一場,還一腳踢翻面前的桌子。原因僅僅是一位年輕人毫不客氣地指出并希望他改掉那個該死的壞脾氣。在闊孜歪著下巴,揪住那人衣領(lǐng),大喊道:“你他媽的不想活了?。俊辈]起拳頭的時候,那人大喊一聲:“闊孜!有人會收拾你!等著瞧!”接著,旁邊所有人都圍了過來。他們把手中的馬鞭一下下敲在另一只手的掌心。走在前面的那個人,還發(fā)出警告:“喂,闊孜,能不能好好說話?嗯?你是吃牛糞長大的嗎?闊孜?”
哈薩克人中流傳著一句諺語:“顛狂的馬容易閃失,慌張的人容易出亂?!边@句話,說的就是現(xiàn)在的闊孜。大家都這么認(rèn)為。于是,大家齊心協(xié)力轟走闊孜,不讓他再參加任何叼羊比賽。就是嘛,他總是在大家開心的時候,影響大家的好心情。
“看來他的皮毛成熟了!”有人甚至捏著拳頭,用草原上最惡毒的話來詛咒他。這同樣也是一句哈薩克諺語,來自古老的狩獵習(xí)俗。自古以來,哈薩克族獵人不會盲目地隨意四季狩獵。他們把狩獵日期定在每年十一月份的野獸成熟期,并且他們絕不會傷害母性和幼小獵物。也就是說,野獸的皮毛成熟了,它們的倒霉日子就來到了??上攵@句話不但指出闊孜是一只野獸,還一語雙關(guān)地指出他的壞脾氣讓大家厭惡得想要“滅掉”他。
叼羊比賽開始時,闊孜坐在草地上,表情猙獰卻不知怎么著透露出些許無助。他看著主事的人將一只剛宰殺的山羊放在場地中央。他狼狽地四處張望,看到大家騎在馬背上,分成兩隊,頭上包裹著代表自己隊伍顏色的彩帶,雄赳赳氣昂昂,根本無人理會闊孜的感受。突然,他注意到緊張待命的騎手中沒有自己那位溫和的鄰居。直到現(xiàn)在,他還完全不肯承認(rèn)布喀是為了維護他那點可憐的面子,而主動放棄了比賽。不過,他心里頭還是明白著呢。
“喂——闊孜,你可以過來一下嗎?”正想著,闊孜聽到背后呼喊他的聲音,回頭看到布喀坐在遠(yuǎn)處的樹蔭下,朝他招手。
闊孜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過去,坐在布喀身邊。他無聊地捻著手邊的小草,看著遠(yuǎn)處。叼羊比賽已經(jīng)開始,大家在高高揚起的塵土中激烈爭奪。這時,闊孜仿佛聽到一個詛咒自己的聲音:“闊孜,你是一個改不了惡習(xí)的惡狼!”這是誰呀?誰這么膽大?是來找揍的吧?讓我給你來點好看的!他媽的,還沒有人敢當(dāng)面對他說出過這樣的話。他的額頭暗了下來,他又開始憤怒,想要把詛咒他的人抓住,痛打一頓。他前后左右看了看,身邊除了布喀,沒有別的人。
一會兒,那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他豎起耳朵靜靜傾聽,怎么?怎么像是那個從來不說別人壞話的、憨厚老實的布喀的聲音呢?闊孜不敢相信,他抬起頭,先是左右看了下,然后轉(zhuǎn)過頭,用他那雙看著就兇狠的眼睛瞪著身邊的人,鼻子里哼出一聲,“嗯?”
“……闊孜!你真是一個改不了惡習(xí)的惡狼……”布喀的嘴又動了幾下。他看到了他臉上倦怠和厭煩的神情,就是看多了小丑表演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