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苗連貴
臘月煤
文_苗連貴
當(dāng)年,最緊要的年貨是什么?不是雞鴨魚肉、煙酒糖茶、水果瓜子,最緊要的是煤,蜂窩煤。平時忙,過年更忙,煎炸烹炒,燒煮蒸熬,哪一樣離得了它?因此凡居家過日子的,都十二分地看重煤——臘月里的煤。即使家里存煤尚有,年前也要買充足,看著這些沉甸甸的黑家伙,在門角落或床下、桌下(當(dāng)年房小屋窄)堆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心里踏實;還有一說,煤就是火,就是興旺,過年討彩頭,哪家都指望來年的日子紅火,臘月煤,寓意吉利和豐足,因此哪家都要像招財進寶似地趕在年前把煤搶進門。
臘月里的煤難買,這誰都知道。單位里,平時不好說話的領(lǐng)導(dǎo)也有了人情味,只要是為買煤請假,一律照準,還鄭重地囑咐一句:這是大事,快去辦!
從臘月十幾開始,煤店門口就排長隊,籮筐、大腳盆、小推車,一長溜。機器現(xiàn)打現(xiàn)賣,剛打出的煤還是濕的,再挑剔的主婦也搶著要。年前雨雪天氣多,人在雪地里站半天,凍得面紅耳赤,頭發(fā)、眉毛沾著白。這沒啥,把煤買回家比什么都強,吃再多辛苦也值。
那天我與妻起個大早,推著昨夜就借下的翻斗車趕到煤店,豈料,更有早行人,門口已排成長龍。打煤機“咔噠,咔噠”響個不停,成型的煤塊從一臺老式的皮帶流水線上源源而出。時近中午,終于輪到我們,自己裝車——煤店的人只負責(zé)收煤票,也不過磅,72個算100斤,我家3口人的定量,300斤煤把小車堆得冒了尖。
車上路,我拖妻推。這車雖然癟了一胎,車轱轆轉(zhuǎn)一圈,“咯”地響一聲,但仍比肩挑背扛省力。一路上我小心在意,但下坡時還是震掉兩塊煤,在地上摔成齏粉。依我不要算了,妻白了我一眼,說拿回去捏成煤球,曬干,還能燒一餐飯呢。說著她脫下身上的罩衫,用手捧起,包在衫里,雪地上一點煤碴都不剩。
到家了,妻用撮箕來回搬運,我鉆在床下、桌下堆碼,直至把旮旮旯旯全塞滿,這才顧得上伸伸腰,捶捶背。這時,我心里那個痛快呀,還有什么比把過年的煤買回家更叫人興高采烈!
轉(zhuǎn)眼就是蠟月二十七、八,開始忙年飯了。臘月里的煤黃泥兌得少,純煤顆粒多,烏亮烏亮地閃光,真是烏金哪!煤好燒,用柴火引燃,一會就“撲撲”地吐出藍火苗。開始大烹大炸了,鍋里一陣陣“吱啦啦”響,鍋下的煤鼓著勁,噴發(fā)熱力,火舌捧著鍋底,越燒越旺。家家戶戶都在忙活,空氣里油炸的香味濃得化不開 ,這就叫“忙年”。過年的大幕就此拉開,唱主角的是煤。
這一說自然是多年前的事了,此后有了液化氣,就很少燒煤了。不過我們這里年飯的壓軸戲是煨湯。妻說,用液化氣煨的湯不如煤爐煨的好喝,煤爐文火慢煨,煨出的湯釅,香得醉人。今年,妻請出賦閑多年的煤爐,清理干凈,說要美美實實地用蜂窩煤煨一回湯。
怎么說呢?蜂窩煤是一段歷史,有昔日的艱辛,也有生活的情味,尤其在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