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歲那年李桃花得了場怪病,頭昏眼花高燒不退,打針吃藥半月多,差點連命都丟了。父親李石匠早年落下個癆病,沒日沒夜咳,見女兒快沒命了,才賣掉一對架子豬用板車?yán)タh人民醫(yī)院。
半月后桃花出了院,躺草屋里,身子骨軟耷耷的,坐不穩(wěn)站不直,泣不成聲話不成句。
父親白天去山里打石頭,晚上守著桃花,一邊咳嗽一邊抽煙。一包煙抽完了,桃花就睡了。桃花睡著了,李石匠就出院門,左拐,來到桃花媽墳前,哭,邊哭邊罵:“老婆子,耍滑頭,生下桃花才三天,腿一伸說走就走了,留下個禍害!”哭個三五遍雞就叫了。雞叫第二遍,李石匠才回屋子,窩一會兒,又?jǐn)Q上家伙上山打石頭。
一個山頭打平了,河上的石橋也拱成了。一條彎彎的馬路從河南岸繞過來,繞過桃花娘墳前,繞過桃花家門口,繞向遠(yuǎn)遠(yuǎn)的北方。
第二年一開春,桃花竟奇跡般坐了起來,又一月,能下地,扶著床沿走兩步。
此后,李石匠不再上山,打石頭的家伙也賣了,從早到晚待家里,扶著桃花從屋內(nèi)走到屋外,墳頭走到橋頭,邊走邊唱:“桃花開,淚花開,淚花開了娘不在;桃花落,淚花落,淚花落下打濕腳;桃花開,李花開,桃花開了哥就來;桃花落,李花落,爹爹過河請媒婆……”每每唱到這里,桃花就把父親的衣角扯住,跟著唱:“爸爸、爸爸別過河,過河就要打濕腳,要是爸爸不回來,見了媒婆我咋說?”
父女倆唱著唱著就到了橋中央。父親朝河里扔顆小石子,說:“桃花桃花你看,魚兒在跳舞呢!”
第一天桃花說:“我啥都看不見?!?/p>
第二天桃花說:“我還是沒看見……”
一年、兩年過去了,桃花總是說:“爸爸呀,我瞎了!”
石匠牽著桃花去了鎮(zhèn)里去縣里,去了市里去省里,答復(fù)都一樣:腦膜炎后遺癥,抽骨髓抽的,莫法了!
從省里回到家里,石匠哭開了,白天在家里哭晚上去桃花娘墳前哭。桃花卻不哭。她叫隔壁的伙伴找來一枚桃核埋在娘墳前,然后對父親說:“爸爸,桃樹一長高,花就開了。桃花一開,我就成人了。桃花一成人,就能幫您洗衣做飯了?!?/p>
于是,石匠不再哭,又買回家伙上山打石頭,心里想:這個山頭打平了,縣城的鐵路就通了,那時桃花準(zhǔn)開了,昏暗的草屋就會變成通亮通亮的瓦房。有了瓦房,為桃花尋個老實厚道的男人,不是不可能,十年八年后,咱桃花模樣兒不比她娘差。
桃樹一年年長高,桃花一天天長大。隔壁的伙伴上初中那年,桃樹開出了第一串花。
桃花一年比一年繁茂。上學(xué)時,伙伴把桃花牽到桃樹下,放學(xué)回來,又把她牽回屋子,見了桃花他就笑。桃花看不見他的笑臉,一聽見他的笑聲,心兒就乒乓乒乓跳,臉兒就火熱火熱地?zé)?。桃花白天扶著桃樹曬太陽,身子骨暖暖的,晚上躺床上想起伙伴的笑聲,心尖兒酥酥的?/p>
三年后,桃樹結(jié)了果。桃花天天扶著樹桿,伸伸手,毛茸茸的小桃兒撩得掌心癢癢的,桃花的臉上就蕩開圈圈紅暈。這時,桃花總會摸出小圓鏡照照,雖然啥都沒看見。
圓鏡是伙伴送給她的十六歲生日禮物,背面有朵艷艷的桃花。桃花常常想,如果不照照,它會孤獨么?
桃兒紅透時,伙伴初中畢業(yè)了。那是個初夏的晴夜,伙伴摘了樹梢最大最紅的桃兒,削了皮,一邊喂桃花一邊喂自己。石匠坐在女人墳前磨自己的家伙,很認(rèn)真的樣子,卻聽見桃花說:“哥,你真不讀書了?”
“我去深圳,福田,海邊?!备琰c點頭。
桃花沒看見哥點頭,耳畔似有海風(fēng)掠過,白浪撲打著海灘,一輪新月掛在天空,天空有海鷗飛過。于是,桃花就說:“鐵路通了,我聽見了火車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仨憽D闳グ?,比我們還小的牛兒狗兒都去遠(yuǎn)方了。等哥掙到錢了,桃花了,你就回來,帶上我,也坐坐火車,吹吹海風(fēng)聽聽潮聲。海真的會哭嗎?是笑吧?”
“是哭是笑,我去看看就曉得了?!?/p>
第二天,桃花把伙伴送到橋頭,想起兒時父親唱過的歌謠,便改了改:
“桃花開心花開,心花開了哥不在;桃花落淚花落,淚花落了哥過河;桃花開李花開,桃花開了哥回來;桃花落李花落,爹爹過河請媒婆?!?/p>
爹爹卻站在馬路上沒下來,嘴張合兩下,啥也沒說。
春風(fēng)年年吹,桃花歲歲落。桃樹一年比一年高,桃子一年比一年甜,桃花的身子骨也一年比一年透出了女人味兒。李石匠依舊咳著,依舊上山,依舊給桃樹上肥培土。
每天起床后,桃花梳好麻花辮,抹上桃花脂,照照小圓鏡,來到桃樹下。日頭爬過山頭,暖暖的,從頭到腳漫過她的身子。日頭偏西,她便拄著木棍,沿著馬路來到橋頭望著南方。河水輕輕地唱歌,魚兒歡快地跳舞,風(fēng)兒從很遠(yuǎn)很遠(yuǎn)吹來,火車一閃而過……可日復(fù)一日,她始終沒有聽到隔壁哥歸來的腳步聲。
二十二歲生日那天,雪過天晴,父親為桃花穿好新衣裳,還叫了個小車,說是去城里喝喜酒。桃花去過幾回縣城。那里可熱鬧了,大街小巷,五味飄香,前后左右,彈彈唱唱。桃花跟在父親身后,走累了,總會在一家羊肉面館里歇歇腳,氣歇平了,美美地吃上一大碗羊肉鍘面。店里的小二總會說:“你們家桃花……”李石匠聽到這里總是笑笑,付了面錢牽著閨女往回走。
這天中午,桃花從小車上下來,問父親:“還吃羊肉面么?”
石匠笑笑:“隔壁哥喝喜酒。咱們?nèi)トf龍鳳閣?!?/p>
桃花的心“撲騰”一下。
開席不久,隔壁哥前來敬酒,敬完石匠敬桃花。哥說:“妹,笑笑吧,你和嫂子頭一回見面,咋害羞呢?”
桃花輕輕一笑。
敬完桃花的酒,隔壁哥摸出倆盒子說:“哥在外頭天天念你,這次回來,我送你一個手機,嫂子送你一個收音機,悶了就打打、聽聽,里頭好多名堂呢?!?/p>
隔壁哥返回福田的那一天,桃花病了沒去送他。隔壁哥在電話里說:“哥忙啊,廠子里三百號人等著我指揮呢。等哥不忙了,回來接你去看?!?/p>
隔壁哥走后,雪化了,雪化沒幾天日子就暖和了,春風(fēng)輕輕一吹,桃花能摸到桃樹上芝麻一樣的小芽苞了。小芽苞一天天長著,當(dāng)?shù)谝黄G葉兒舒展開來,桃花的身子就康復(fù)了。
白天,桃花從不聽收音機,整天坐桃樹下曬太陽。她時而望望天空,聽聽從頭頂掠過多少只麻雀,時而捏捏泥人,卻總捏不出個人模子來。父親用一條紅毛線把手機拴在桃花脖子上。可手機總在睡覺。
有天晚上,桃花聽到了南方一個“午夜傾情”節(jié)目,便拿起手機拔了過去,把多年來想說的話全說了。
之后,桃花依舊曬太陽,聽收音機。聽久了她才明白,南方不止海風(fēng)習(xí)習(xí)花開四季。在那里,有人歡喜有人哭泣,有人團聚也有人別離。她不知道隔壁哥所說的福田在那個城市的哪個角落。那里有一塊田么?田里有水么?水里有浮萍么?她不敢拔通他的電話。他要指揮三百號人呢,該多忙呀!哪象自己桃樹一樣呆呆的盡想傻事?
又一年,桃花聞到桃花飄香的那天,隔壁哥送給她的手機響了。當(dāng)時李石匠正在蓋新房,沒聽見電話響,更沒聽明白桃花說些啥。桃花聽完電話在桃樹下坐不住了,她望望天,天空沒有麻雀。她捏捏泥,還是沒捏出個人樣來。她只好摸索來一堆花瓣,在潮濕的泥土上圈了兩個緊緊相連的心。
太陽落坡時,石匠從房子上下來,沒看到桃花。兩個花心惹得他心里七下八下的,便朝橋頭奔去。
石匠在岸邊止住了步子。桃花站在橋中央,面朝南方邊歌邊舞。他終于笑了笑,又爬上房頂忙活開來。
夜里,桃花不再聽收音機,愣愣地坐桃樹下。父親咳了一陣子,摸出煙點上,抽完一支又點一支。
月兒高掛山頂,桃花捧起月光,抹抹臉,先開了口。
“桂花幾月香?”
“八月,這你都忘了?”
“桂花香了,我就去福田。那人說了,接我去聽海?!碧一ㄕf完把頭埋下。
“去哪都行。我得趕緊把房子蓋好,要真來了人,得有個遮露水的地兒?!?/p>
桃葉綠了,厚實了。小桃兒長成了大桃兒,紅紅的,掛在枝丫上經(jīng)風(fēng)一吹,輕輕一晃,桃花就聞到了桃香。
院子里沒桂樹,八月十五都過了,桃花仍未聞到桂花香。她有些坐不住了,再次拔通了那個叫藍(lán)天的電話。
藍(lán)天說:“廠里忙,等這批貨趕完。一言為定!”
桃花說:“一言為定!”
之后,桃花不再坐桃樹下,每天早早起床,端著小木凳坐橋頭馬路邊,望著南方。縣城的火車站時不時傳來汽笛聲,她的心一緊一抽的。
村里人從她身邊經(jīng)過時,總會問這問那。桃花啥也不說,咪咪笑,心里卻想:等我從南方回來,再把希奇講給你們聽。
第一場雪來得有些突然。
頭天下午,桃花還在橋頭曬太陽,夜里北風(fēng)就呼呼刮個不歇。第二天天未全亮父親就起來了,怕是擔(dān)心剛蓋上的瓦片被風(fēng)吹翻了,在屋前屋后轉(zhuǎn)了幾圈。白茫茫的雪地上,一片碎瓦也沒有。
桃花沒聽見父親叫她,知道雪是下了一夜,沒別的損失,但她仍擔(dān)心起那棵桃樹來。去年,她聽父親說過,這桃花開得一年比一年少了,老了,他得在老桃樹倒下前把房子蓋好。想到這里,桃花就叫父親去母親墳前看看桃樹倒了沒有。
“倒了?!备赣H朝外一望說,說完再望了望,遠(yuǎn)遠(yuǎn)的,有個人影從南岸走來,沒幾步就到了橋心,直奔院子而來。
桃花似乎感覺到了什么,摸索著下了床,依在門框上。
雪停了,屋子里好一會兒都沒動靜,桃花便叫了聲爸。父親仍未應(yīng)她。又過了一會兒,父親才喊:“來客了,把凳子抹抹?!?/p>
“大冷的天,哪來的客?”桃花嘴上說著,心不由得一緊,順手從門角扯下抹布,把腳邊的小木凳抹抹又吹吹。
“我是藍(lán)天?!?/p>
桃花一聽,心緊得更厲害了。
“煙,酒,伯父的;鞋,帽,桃花的?!彼{(lán)天說。
“帽上繡了桃花,粉粉的可好看了?!备赣H說,“你歇歇,我燒點熱水你洗洗,洗洗暖和。”
桃花試了試帽子,笑笑說:“哥,你坐會兒,我去灶屋幫忙。”
來到灶屋,桃花低聲問父親:“不象壞份子吧?”
“還行……”父親沒往下說。
“臉上有疤,右腳跛,對不?”桃花望著父親。父親沒再吭聲。
下雪了,人就閑了。聽說村里來了個男人要帶桃花去深圳,大伙兒都來看熱鬧,里里外外扯了好幾個圈子。
不知是誰突然冒出一句:“別被人拐了,可是個大姑娘喲!”
“要帶走,起碼留個字據(jù)嘛?!庇信藥颓坏?。
藍(lán)天摸出紙筆,寫了保證書。
李石匠揣好保證書,看看天說:“好。”
藍(lán)天說:“我本來打算帶她去學(xué)按摩的,桃花說您不同意。來的路上我就想,讓她先去學(xué)算命,有個手藝不愁吃穿?!?/p>
“哪有那么好的師傅?”石匠說。
“有,得馬上去?!彼{(lán)天說。
“不是去深圳看海嗎?”桃花聽到這里,心里一急。
“過了這村,就沒那店了?!笔痴f。
“為了拿到這病腿的賠償,我辭工了?,F(xiàn)在去深圳,哪里落腳……”藍(lán)天沒再往下說。
“那師傅哪里人呀?”桃花問。
“我二叔,在縣城,以前跟你一樣的病。當(dāng)年他只學(xué)了十五天,現(xiàn)在手藝可好了,不但找了個女人,還買了房子。你用心學(xué),我們趕回來過年。”藍(lán)天說。
“對!新房蓋好了,得在家吃個團圓飯,桃花你可記好了!”石匠說。
“不是說沒家嗎?你哪來的二叔?”桃花問。
“我十五歲那年,一個下崗女人領(lǐng)著個十來歲的兒子,跟我二叔住到了一起,我就去了深圳,一去就十年。我原本打算過完年再帶你去深圳的,可在路上,二叔說他想收個徒弟,問我學(xué)不學(xué),我就提到了你。你要不去學(xué)算命,這里有一萬塊錢,可以學(xué)按摩?!?/p>
桃花靜靜地聽著。父親沒吭聲。
那一夜,石匠一直咳。桃花沒合眼。第二天果然是個好天,藍(lán)藍(lán)的,陽光通亮。父親牽著桃花走前面,踩得積雪嘰咕嘰咕響。藍(lán)天跟在身后,也把雪踩得咕嘰咕嘰響,卻重一聲輕一聲的。桃花就想,藍(lán)天哥哥的腳,傷得可不輕呢。
上了火車,桃花東摸摸西抹抹,心都快蹦出胸口了。她坐在藍(lán)天身邊,藍(lán)天打起了鼾聲。她就那么斜著身子,不一會兒也睡著了。
下了火車,桃花被藍(lán)天扶著,過了一條馬路兩個巷子,然后上了兩層樓,就聞到了一股嗆人的煙味。
一個男人跟藍(lán)天打著招呼。
藍(lán)天喊了聲二叔,問二嬸咋不在家里。
“糖尿病,躺醫(yī)院了了??爝^年了,我好忙的?!倍逭f著摸出手機,滴滴滴拔了個號碼,接著吼,“譚魚頭嗎?我今天沒空過來吃飯,送餐。老八碗,動作要快喲!我是哪個?藍(lán)八字!喲,新來的妹兒嗦,嘴巴滿甜嘛。找我算算?算財運還是看婚姻?看財運明早上來,看婚姻明晚上來!O——K!BAY――BAY!啪!啪!”
藍(lán)八字說完,沖著手機親了兩下。
桃花邊聽邊想,這師傅還真有兩下子哈,隨便打個電話生意就來了。
送餐的不是那接電話的小妹,是個小老頭。他一進屋就說:“藍(lán)師傅,照你說的辦了。我那死婆娘,在外面還真有一腿!昨晚在鳳凰閣被我逋了個正著,打了她三耳光。到了子時,去茶館搓了幾把,一把清一色,一把龍七對,自摸關(guān)三家!這瓶古綿純,算是還愿。”
桃花沒聽見師傅說謝謝,師傅忙著呢,叫他們先吃飯。
桃花剛吃完半碗飯,就聽見有個老婦在門外媽呀娘的破口大罵。老婦罵完,撲通跪地上,哭訴:“你說我兒子保證能贏,啷個還是輸了!你看,法院判決的,意外死亡,不是工傷。才賠一萬塊,你就要了我三千塊,你個黑心蘿卜!”
師傅終于停了嘴上的生意,說:“從命理看,是該羸,你總是哪里沒走到位!能怪我?”
婦人說:“那你退我錢,按行規(guī),至少退一半?!?/p>
桃花沒再聽見有人吭聲,過了一會兒,就響起了嘩嘩嘩數(shù)錢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婦人說:“藍(lán)師傅,不是我怪你。你的手藝數(shù)一數(shù)二,全城人都曉得,沒得擺!這不,我還有一事求你,幫我查個日期,看哪天送我兒子上山好。一把灰擱屋里好些天了,不能老放著!”
桃花聽到這里,想笑,忍住了,隨后又聽到了一陣數(shù)錢聲。她明白,一定是那婦人把錢退給了師傅,便不由心里一寒,連驚數(shù)下。
待師傅吃完午飯已是傍晚,夕陽從窗口斜進來,偶爾來陣北風(fēng),桃花覺得還是冷颼颼的。這時藍(lán)天說:“二叔,人我?guī)砹?,多少學(xué)費開個價,你用心教,我們還得回去過年呢?!?/p>
師傅說:“學(xué)會了得跟著我干五年,她的收入五五分成。我已經(jīng)收了七個徒弟,別人都是四六開的,不信你問問,有幾個已在鄉(xiāng)場上立門戶了。你懂的,現(xiàn)在的企業(yè)不是興做大做強嘛。我藍(lán)八字的徒弟,不是想當(dāng)就能當(dāng)?shù)?。我這名號網(wǎng)上都注冊了,新馬泰澳非歐都有我的???,不信你去網(wǎng)上查查。你的名片都印好了,業(yè)務(wù)經(jīng)理,當(dāng)場天你去街上轉(zhuǎn)轉(zhuǎn),把我的六成收回來。不過,你想當(dāng)這經(jīng)理,得講個條件。”
“啥條件?”
“你那條腿,廠里賠多少錢?”
“三萬七。”藍(lán)天說。
“借給我三萬。房子一天一個價,一次付清,就差這么一點點。要是這個答應(yīng)不了,啥都別說了?!?/p>
桃花扯了一下藍(lán)天的衣服說:“哥,咱回家過年去。”
藍(lán)天說:“你想清楚?!?/p>
“想清楚了,不學(xué)了?!?/p>
列車緩緩啟動。
藍(lán)天突然問桃花:“你爸咋不讓你學(xué)按摩呢?好門路呀!”
桃花說:“我爸說,大姑娘的手,干凈!沒結(jié)婚哪能這里按按那里摸摸?要學(xué)得等我找到人家后?!?/p>
藍(lán)天說:“那你還去深圳不?”
桃花沒吭聲,她覺得藍(lán)天的手心汗?jié)B滲的。過了好一會兒,她說道:“不去了,我已經(jīng)聽過海的聲音了?!?/p>
【作者簡介】段作文,四川廣安人,有小說作品散見于《長江文藝》《四川文學(xué)》《特區(qū)文學(xué)》等,曾獲首屆“全國青年產(chǎn)業(yè)工人文學(xué)獎”、“深圳原創(chuàng)網(wǎng)絡(luò)文學(xué)拉力賽佳作獎”、 “睦鄰文學(xué)”年度大獎等,現(xiàn)供職于深圳沙井文體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