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宗美,劉金波
(1.華南農(nóng)業(yè)大學人文與法學學院,廣東廣州 510642;2.華東師范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博士后流動站,上海 200062;3.武漢大學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院,湖北武漢 430072)
論朱荃宰《文通》的文章學思想
□孫宗美1,2,劉金波3
(1.華南農(nóng)業(yè)大學人文與法學學院,廣東廣州 510642;2.華東師范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博士后流動站,上海 200062;3.武漢大學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院,湖北武漢 430072)
作為明代資料匯編式文話的代表,《文通》固然因為“輯而不作”在理論建樹上稍顯遜色。但通過細致考察,其隱藏于編纂思路、材料選取、體例設(shè)置以及多篇序言背后的文章學思想仍值得關(guān)注與重視。具體內(nèi)容包括以下三個方面:其一,以經(jīng)史為“文”,“文”以經(jīng)史為本源;其二,“時”變“文”亦變的辯證文學發(fā)展史觀;其三,會通古今、明法究變的辨體意識?!段耐ā返乃枷雭碓词竹g雜,《周易》《史通》和《文心雕龍》都對其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從總體上看,其文章學思想不僅從一個側(cè)面折射出當時流行的文章觀念和文學、史學、經(jīng)學、科舉交織的社會文化生態(tài),也奠定了自身在明代文章學中的歷史地位。
朱荃宰;文通;文章學
朱荃宰《文通》三十卷,閏一卷,是存世明代文話中體量最龐大的一部。朱荃宰(?—1643),字咸一,號白石山人,湖北黃岡人。其受劉知幾《史通》和劉勰《文心雕龍》影響甚巨——不僅該書書名仿《史通》而來,其體例和內(nèi)容亦沿襲二書居多。全書除大面積照搬《史通》《文心雕龍》外,還吸收輯錄了自先秦以迄明代各類著作①主要包括南宋陳騤《文則》、鄭樵《六經(jīng)奧論》,元代馬端臨《文獻通考》,明代陸深《史通會要》、楊慎《升庵集》、祝允明《罪知錄》、胡應麟《史書占畢》等。,內(nèi)容涵蓋經(jīng)學、史學、文章學、文獻學等諸多領(lǐng)域。故《四庫全書總目》評此書“蓋欲仿劉勰《雕龍》而作”,“然大抵摭拾百家,矜示奧博,未能一一融貫也”[1]2774。鄭振鐸亦認為是書“無甚獨見”,“體例略類史通。而多引明人語,偶有己見,亦殊凡庸,固不足以與語‘著作’,更不足與文心雕龍、史通比肩也?!保?]289王葆心說:“其書收采頗博,篇目尚賅,但沿明人陋習,多不著所出”[3]16。這些評論都頗中《文通》弊病,但并不能因此全盤抹殺《文通》的價值和意義。一方面,該書五篇序言及閏一卷《詮夢》為作者或時人原創(chuàng),不乏有關(guān)《文通》的真知灼見和當時流行的文章觀念。另一方面,《文通》在材料的選擇吸納、體例結(jié)構(gòu)的布置、卷次的安排等方面亦有規(guī)律可循,不僅從側(cè)面呈現(xiàn)了晚明文章學、史學、經(jīng)學思想相互交織的歷史狀況,也可為《周易》《史通》與《文心雕龍》在明代的接受研究提供參考。
中國古代文原論的內(nèi)涵較為復雜,但其主要有二:一是論“文之本體”,也即本體論意義上的探討;二是論“文之起源”,屬于文章學或文體學范疇。朱荃宰的文原論正是從這雙重意義上展開的。
在理學和經(jīng)術(shù)盛行的明代,學者文人往往以明道宗經(jīng)為文之本體和論文之宗旨,這里面不僅有宋濂、王鏊等建國之初的名臣大儒,也包括一大批朱荃宰式的后代文人。但對于處身晚明的朱荃宰來說,維護儒家道統(tǒng)已經(jīng)不能適應時代需要,而是面臨著新語境下的調(diào)適和轉(zhuǎn)型。因此,雖然對“道”的推崇并未隱去,但經(jīng)世與治世已然躋身為朱荃宰研文的主要目的。他十分重視文章的現(xiàn)實作用和價值:“夫文以經(jīng)緯天地,安定社稷,為憲萬邦,兼資一世,故曰‘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豈第為先資之蒭狗,酬應之苞苴耶!”[4]2608由此,他進一步明確了編纂“文通”的宗旨?!段耐āぴ弶簟氛f:
予之述諸通也,實竭其耳目心思,以上繼婁、曠、俞跗、聃、黎、犧、炎、仲尼之意,以文究六經(jīng)諸史百家兩藏之用,而優(yōu)優(yōu)于禮;以詩歌詞曲宮調(diào)溯黃鐘之源,而洋洋于樂。帝王之道,禮樂備矣。禮樂明備,天地官矣。世無諸通,何以究理亂文質(zhì)之變、動天下之機、以知诐淫邪遁之害哉[4]3103?
作為經(jīng)學家和復社成員①清·吳山嘉輯:《復社姓氏傳略》卷八湖廣之《黃州府·黃岡》下記有朱荃宰簡要生平信息(參見周俊富編:《明代傳記叢刊》,臺灣明文書局,1991年)。作為復社成員,朱荃宰的文學主張恰與復社提倡镕經(jīng)鑄史、關(guān)心社會的主張一致。的朱荃宰既有承續(xù)先賢思想、維護禮樂道統(tǒng)的使命感,更有“究理亂文質(zhì)之變、動天下之機、以知诐淫邪遁之害”的宏愿。與之相關(guān),他極致推崇經(jīng)學的地位,著有多部經(jīng)學和經(jīng)世之書。據(jù)《湖廣通志》卷五十二《人物志》載,其“著有《周易內(nèi)外圖說》《禮記會通》《禮記金丹》《毛詩類考》《孟子年表》《文通》《詩通》《詞通》《曲通》《樂通》《韻通》《大學權(quán)衡》《中庸權(quán)衡》,諸書曾經(jīng)奏御發(fā)禮部頒行?!保?]《光緒黃岡縣志(一)》還補充了《經(jīng)濟錄》《論世篇》《世史》《尚史》等[6]。
朱荃宰與焦竑友善,《文通》尚未刊刻時即呈焦竑審閱。焦竑也自述二人“臭味之合”而欣然為其作序以示肯定和褒揚。因此,不排除二者在文論思想上有一定關(guān)聯(lián)。以對文道關(guān)系的理解來看,朱荃宰的確與焦竑有暗合之處。焦竑曾在《與友人論文》中指出:“竊謂君子之學,凡以致道也……故性命事功其實也,而文特所以文之而已。惟文以文之,則意不能無首尾,語不能無呼應,格不能無結(jié)構(gòu)者,詞與法也,而不能離實以為詞與法也。”[7]92-93他認為君子之學以“致道”為本,文章亦是如此。文法的探究不能脫離“性命事功”之“實”,“離實以為詞與法”是本末倒置的做法。而朱荃宰雖然沒有直接論文道關(guān)系的言辭,其文以明道的思想還是十分明顯的。他在《文通》卷一下設(shè)“明道”“本經(jīng)”篇,分別輯錄宋濂《文原》和王祎《文訓》②宋濂《文原》以闡道翼教為文之根本,合義理、事功、文章三者為一體。,又在卷三下設(shè)“淵源經(jīng)史”篇,抄錄顏之推、柳宗元“文原五經(jīng)”、王世貞“天地間無非史而已”的論述,均是其視經(jīng)史為文章本源的明證。明道宗經(jīng)思想在中國歷史上源遠流長,先秦時荀子開其先河,魏晉劉勰確立彰顯。以《文通》與《文心雕龍》的關(guān)系看,《文心雕龍》“原道”“宗經(jīng)”思想也對朱荃宰產(chǎn)生了一定影響③不同的是,劉勰之“道”雖然也根于人文立論,但較重自然,不局于儒家之“道”。。
道在于經(jīng),故明道必然宗經(jīng)。但在朱荃宰這里,宗經(jīng)與崇史相并行,經(jīng)、史共同為“文”之本源?!段耐ā罚櫭剂x,求文之“通”也。此“文”專指文章,不包括詩、樂、曲、詞④朱荃宰自述:“爰考諸家之書,匯成文、詩、樂、曲、詞五編,皆以通名之,求以自通其不通也,匪敢通于人也”(朱荃宰:《文通》,《歷代文話》第3冊,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606頁)??梢姡段耐ā吠?,還應有《詩通》《樂通》《曲通》《詞通》,惜皆未見傳世。。但從該書整體架構(gòu)看,有近一半的篇幅關(guān)乎經(jīng)、史。其中卷一、卷二十六專論經(jīng),卷二、卷二十、卷二十二、卷二十七專論史及史著寫法,卷七、卷十二、卷十五則收錄較多史著文體。朱荃宰認為通經(jīng)必然通文,他說:“世無經(jīng)學,故無文學,未有通于經(jīng)而塞于文者也?!保?]2609此說固然有夸大之嫌,但實則有其道理——他既“以經(jīng)為文”,又視經(jīng)為文之“冠冕”[4]2607,故通經(jīng)即通文。與此同時,朱荃宰對史著的重視可從他對劉知幾《史通》的態(tài)度見出?!妒吠ā肥且徊渴穼W通論性著作,其論述內(nèi)容主要包括兩方面:一是史學理論,二是史書體例和編撰方法?!段耐ā肪矶?、二十二、二十四幾乎全部襲自劉知幾《史通》,將其有關(guān)史書體例、撰著、史官建置的論述悉數(shù)收入囊中⑤內(nèi)容涵蓋《史通》的“序例”“稱謂”“題目”“編次”“斷限”“煩省”“模擬”“采撰”“言語”“探賾”“敘事”“直書”“曲筆”“因習”“載文”“載言”“人物”“鑒識”“辨識”“忤時”等。此外,《文通》卷二的“史法”“史家流別”“史官建置”雖分別抄錄明代陸深《史通會要》的“家法”“品流”和“建置”,但《史通會要》原本因續(xù)《史通》而來,上述篇目幾乎完全采自《史通》的“六家”“雜述”“史官建置”。。史之于文,“分為異體,合為一家”[8]。從文史相通的角度看,這些史書撰著的方法、要求無疑也是文章寫作可參照遵循的規(guī)范。由此,以經(jīng)史為“文”之本源,尊經(jīng)崇史,就成為朱荃宰在文體和文章學上的重要主張,也是他編纂《文通》的思想基調(diào)。值得注意的是,《史通》正是在明代中后期得以普遍傳行,并對明代史學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⑥程千帆先生稱:“自朱明以迄今茲,治《史通》者亦有多家”(程千帆:《史通箋記》,中華書局,1980年,第1頁)。研究《史通》成為一門學問,是從明代開始的。。從《文通》大面積摘抄《史通》的情況來看,其影響還波及到了文章學領(lǐng)域,目前尚未引起《史通》研究者的關(guān)注。
時人傅汝舟①《文通敘》末署名“天啟丙寅季夏望江東社弟傅汝舟”,根據(jù)王承丹、尚永亮《辨兩個傅汝舟之混淆與誤用》(《東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3期)可推知,此傅汝舟當為生活在萬歷、天啟時的“江寧傅汝舟”。對《文通》重經(jīng)史的特點認識十分清楚,他說:“古今來經(jīng)史子集四部文爾。丈夫不得樹奇伐,戮力中原,鞭笞海外,功成名遂歸來,胸頭一段空明玄澹之旨,如第一月,使后世書生筆我之言為經(jīng),編我之言為史,是安得為通三才之子,縱裒然得集,徒覆瓿哉!不得已而著書,尚不講經(jīng)史一大事,亦可憐矣?!斓匾唤?jīng),萬物一史,人心之生死關(guān)于斯,宇宙之明昧關(guān)于斯。朱子(按:朱荃宰)上慨述者之無人,下嘆作者之滅侶,厥志厥功,通之力鉅普哉!”[4]2603傅汝舟不僅視經(jīng)史為大丈夫在世功業(yè)的表征,更將其上升至關(guān)乎天地萬物、人心生死和宇宙明昧的地位,并以此凸顯朱荃宰作《文通》的目的和意義。應該說這種解讀是客觀準確的。事實上,傅汝舟所持“經(jīng)史一體”的觀念既是明中期以來理學背景下經(jīng)史關(guān)系變化的一種反映,也是當時流行的看法。其所謂“天地一經(jīng),萬物一史”應為《莊子·齊物論》中“天地一指,萬物一馬”的化用。自明代中期王陽明從心學理論出發(fā),明確提出“五經(jīng)皆史”以后,到了晚明,所謂“六經(jīng)皆史”“經(jīng)史一也”的觀點已經(jīng)越來越深入人心。何景明、徐中行、何良俊、李贄、錢謙益等均持相同看法,影響較大者如王世貞“天地間無非史而已”[9]963之說。前述《文通》卷三“淵源經(jīng)史”篇正抄錄了王世貞的這段話,足見朱荃宰也持類似觀點。
與尊經(jīng)崇史且重經(jīng)世致用的思想有關(guān),朱荃宰更充分肯定了科舉取士的初衷和經(jīng)義、論表、策問等科舉文體的價值。他說:“惟經(jīng)義盛于我明。破承腹結(jié),可以槖籥六經(jīng),四股八比,用能舞驂鳥道。他文可以馳騁借資,而經(jīng)義獨難纖毫出入。何也?與庸人言易而與圣人言難也?!保?]2606同時也批評了應考士子在晚明空疏學風下只識“帖括”而不能真正窮理、博古、通今而使圣人之道明的社會現(xiàn)狀。他認為,經(jīng)義等科舉文體作為國家取士的重要載體,其最終的意義還是在于通過考察士子窮理博古通今的功夫?qū)崿F(xiàn)對優(yōu)秀人才的選拔。他說:“經(jīng)義,國家用以雋士,以試窮理之學;次以論表,觀其博明古;次之策問,觀其通今。是以圣賢望士,亦何厚也。夫士誠窮理也,博古也,識時務也,尚何孫于三代哉?然士竟以帖括報之,何太薄也?高者剿一二語錄,縱談名理。其名甚尊而不敢以為非,其罪甚鉅而莫不以為功。先圣之道益晦,后生之腹益空,宋鑾坡所謂臭腐塌茸,厭厭不振。如下俚衣裝,不中程度者也。知其然而然,而無如之何也。間有一二篤生之士,仰慕成弘,必遭偃蹇,即擢科名,父以此戒其子,師以此戒其弟,曰:此馬肝也,甚毋食之。夫安得正始之音,復見于今,而無愧于窮理博古通今也哉。”[4]2608“成弘”是明朝中興期,其間正如董其昌所言:“成弘間,師無異道,士無異學。程朱之學,立于掌故,稱大一統(tǒng),而修詞之家,墨守歐曾平平爾。時文之變而師古也,自北地始也;理學之變而師心也,自東越始也?!保?0]260朱荃宰以“成弘”為仰慕,足見其對程朱理學的追崇。
研究歷代文學的演變,審視其因革損益以用作創(chuàng)作的借鑒,這在中國是歷史悠久的文論傳統(tǒng)?!吨芤住は缔o》曰:“一闔一辟謂之變,往來不窮謂之通”;“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它用“通變”來指代事物發(fā)展的規(guī)律,認為萬事萬物時刻處于變化之中,必須“惟變所適”,積極地適應、順從事物的變。此后,劉勰將“通變”引入文學批評領(lǐng)域,借以表達辯證的文學史觀。《文心雕龍·通變》云:“參伍因革,通變之數(shù)也”,“變則可久,通則不乏”?!巴ā敝笗ǎ白儭敝缸円?,分別對應文學發(fā)展中的繼承與革新。劉勰創(chuàng)造性地將二者對舉成文,使之成為一個闡述文學發(fā)展之繼承與革新關(guān)系的范疇。朱荃宰在《自敘》中以“文”“時”“變”三者為關(guān)鍵詞,開宗明義地表達了他對文變時序的看法。他說:“文,時之為也,而變因焉。自羲、倉以迄大明,時也;自圖、書以及經(jīng)義,變也?!保?]2605“時”之“變”是不可阻擋的,故“文”因“時”而“變”,“時”變“文”亦變,變化革新方能延續(xù)。因此,在溯文源、析文派以觀文之會通并樹立為文典范方面,《文通》延續(xù)了劉勰的“通變”思想。王在晉在《文通序》中就明確指出:“天地間有有文之文、有無文之文?!髦^圣,述之謂賢,故古今有無盡之藏,造物有無窮之奧,有文無文皆文也?;療o為有,統(tǒng)有為無,窮無盡,盡無盡,則文之通也?!兑住吩唬骸鶃聿桓F謂之通’;又曰:‘觀其會通以行其典禮?!瘯赜型ǎǘ笮械涠Y也,則咸一朱君《文通》之纂本于此?!保?]2598
朱荃宰還認為,文如能應時而生即可產(chǎn)生恰到好處的效果。正如《周易》卦象和象傳、彖傳的產(chǎn)生一樣,其時間自有先后,且不必損也不必益。“文思之圣,理苞系于懷,不能相告以精,時一吐之,無言之意,亦無無言之意,故《易》曰:‘含章可貞,以時發(fā)也’,無所謂體也。時因圖而畫,畫已耳,不必益也。時因畫而象彖系之,言天下之至賾而不可惡也,言天下之至動而不可亂也,不必損也。”[4]2605這種對“文”與“時”之關(guān)系的看法,包含了順應自然、順應時代潮流和文學發(fā)展趨勢的主張,即《周易·象傳》所謂“含章可貞,以時發(fā)也”,莊子所謂“圣人不巧,時變是守”,也即劉勰所謂“趨時”(《文心雕龍·通變》)。由于時代的發(fā)展進步是必然的,那么應時而生的文亦可隨時而變,故朱荃宰在“一代有一代之文學”的命題中演繹出了新意,那就是由此論證了科舉文體存在的合理性。他說:“今以時考之,三代不能不秦、漢也,漢、魏不能不六朝也,六朝不能不三唐也,唐不能不宋元也,變止矣。六經(jīng)不能不子史也,三百篇不能不漢、魏也,漢、魏不能不近體也,宋之不能不詞,元之不能不曲也,國家之不能不經(jīng)義也?!保?]2608以經(jīng)義為有明一代文章之代表,此論在晚明批判八股文體的風潮中實有驚世駭俗的效果。
朱荃宰的文運論與傳統(tǒng)相比增加了有時代性的內(nèi)涵,那就是有關(guān)“理”與“體”(“言”)之關(guān)系的辯證思考。如前所引,他認為“文”的核心是“理”,文的首要目的還是處理與道的關(guān)系。“理”即是“道”,即是文之“心”。他說:“是故德尊則義深,義深則意微,意微則理辯,理辯則言文,言文則行遠。無心之文,猶無聲之樂、無體之禮也?!保?]2605對義理的重視無疑是受理學影響;為文貴有“心”,實質(zhì)是對文章寫作之思想內(nèi)涵的追求。無論時代如何變化,文章對“理”(“道”)的追求是不變的,且始終“以時言也”。但在不同的時代,這種情況又稍有不同。朱荃宰從歷史的角度對文章演變脈絡作了較為宏觀的審視。他指出,在上古時期,“理”的傾吐表達應時而發(fā),既沒有任何人為主觀因素推動(故云“無言之意,亦無無言之意”),亦無所謂“體格”講究(故云“無所謂體也”)——一切皆順其自然。以《周易》為例,由河圖洛書到八卦符號,再到解釋卦象、卦辭的彖傳和象傳,其文本誕生均順應自然,不講究體格、損益。及至后來,典、謨、誥、誓、雅、頌、六官三禮、六樂獲麟之書,雖“擬議以成變化”,但“因其性反禪繼放伐、王跡國史、裒殷益商之實,而以時言也”[4]2608。然而到了近世,情況發(fā)生了變化:
后之人亦知擬之而后言,議之而后動,不知作者之所擬議非言也,后人之所擬議者言也。作者擬議之則變化也,后人擬議之則體格也。言愈擬愈下,而六籍始為方圓矣,流而濫觴也,不知六籍為何物。而諸體始為金科玉律矣,浸假而為優(yōu)孟之衣冠矣,浸假而為沐猴之衣冠矣。有識者懼浸假為輪為馬也,于是《典論》《文賦》《雕龍》《流別》《緣起》之屬,灌灌于前,漁仲志之,端臨考之。部別塍分,則有海虞吳江;博文反說,則有新都弇山,澹園云杜?;蜥纭镀呗浴范鵀闀?,或操寸管而說法,亦綦密也[4]2605-2606。
朱荃宰認為,前人和后人創(chuàng)作之間的差別就在于前人以“變化”為創(chuàng)作原則,后人則舍本逐末地追求“體格”之表面,最終導致“言愈擬愈下,而六籍始為方圓矣,流而濫觴也,不知六籍為何物”的后果。有識者擔憂文章寫作久而久之會逐墜入隨心所欲的狀態(tài),故自魏晉南北朝起,尊體、辨體之風由此興盛。而明人則在復古之風熏染下論文重辨體,作文也以前代諸體為學習典范,只是由于師法的重心不同,往往師其貌而遺其神。因此,魏晉以后人們對文體的重視是出于尊經(jīng)和維護文章正統(tǒng)的需要,與明代復古派片面追求“體格”導致文統(tǒng)失序的做法并非一題。有鑒于此,朱荃宰并不反對辨體,《文通》的一大編纂特色就是辨體基礎(chǔ)之上的溯源衍流。他認為辨體雖然是必需手段,但并非最終目的,而是應該在此基礎(chǔ)之上以經(jīng)史為源頭,以理、道為本體,樹立為文之道。他對摯虞《文章流別集》、任昉《文章緣起》、劉勰《文心雕龍》、《文體明辨》等“皆不本于經(jīng)史”的做法深為不滿,認為這樣是“飲水而忘其源”“拱木而棄其韡”[4]2607。
朱荃宰對“理”“體”關(guān)系的思考其實是明代文章學中文道關(guān)系論的一種代表性觀點。自宋濂以始,有關(guān)文章與道(“理”)之關(guān)系的討論就一直持續(xù)。文道關(guān)系既是一個本體論問題,也是政治文化、社會思潮與文學、文學思想交融的產(chǎn)物。盡管有如李攀龍、王世貞等復古派代表對“理”持保留態(tài)度(如李攀龍評價李夢陽“視古修辭,寧失諸理”[11]394),但受理學等多方面因素影響,明人對文章本體的認識多持明道、宗經(jīng)、致用的觀點。這在大多數(shù)明文話中都有體現(xiàn),代表者如宋濂《文原》、曾鼎《文式》、吳訥《文章辨體序說》、王文祿《文脈》、譚?!堆晕摹贰ⅫS佐《六藝流別》等。而唐宋派更直接以文章是否載道作為衡文師法的標準。朱荃宰作為文人經(jīng)學家,推崇道統(tǒng)、主“明道”之說盡在情理之中。據(jù)焦竑《文通引》可知《文通》當完稿于萬歷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左右??疾烀鞔恼聦W中文道論的發(fā)展脈絡,處于晚明之際的朱荃宰《文通》應該占有一席之地。
文體研究,尤其辨體批評,是明代文章學中成就最為突出的組成部分。朱荃宰《文通》以尊經(jīng)崇史為主導,但在結(jié)構(gòu)、體例上則以辨體為中心,文體意識十分突出。全書共列文類逾200種①參考何詩海《〈文通〉與明代文體學》(《蘇州大學學報》2013年第3期)統(tǒng)計的數(shù)字。(詩、樂、詞、曲除外)并輯錄前人相關(guān)論述以說明,分門別類,條分縷析,規(guī)模宏大。與時變文亦變的文學發(fā)展史觀相呼應,《文通》采取了會通古今、明法究變的辨體意識。用朱荃宰自己的話說就是:
盡翻往案,經(jīng)經(jīng)緯史,縱子橫集,起始究變,砭病會通,布綱陳目,設(shè)繩懸衡,謝華啟秀,呂陰律陽,核古印今,庶幾乎可以質(zhì)鬼神而無疑,俟圣人而不惑,而后知向之蓄疑者不少也[4]3101。
“會通”這一源自史學的思想,在這里成為朱荃宰編纂《文通》尤其是辨體分類時的指導思想。早在先秦時期,“會通”就作為一種宏觀考察社會歷史變化的歷史觀念產(chǎn)生?!吨芤住は缔o上》稱:“圣人有以見天下之動,而觀其會通,以行其典禮?!睆拇?,“會通”在歷史觀念、撰述思路和研究方法等方面對中國史學和文學研究都產(chǎn)生了巨大和深遠的影響②(漢)司馬遷《史記》、(唐)劉知幾《史通》、(南宋)鄭樵《通志》、(元)馬端臨《文獻通考》、(清)章學誠《文史通義》都以“會通”為指導。。朱荃宰《文通》以“通”為名,雖是仿《史通》而來,但更主要的還是反映了編纂者力求會通古今,尋繹各體文章寫作特點和變化規(guī)律,針砭文病,為文章尋求健康發(fā)展道路的意圖。
該書幾篇序言都指出了《文通》在尊體、辨體方面的編纂特色。如焦竑《文通引》說:“今之能文者,非昔之能文者也。昔之文有體有格,有彀有繩,今之文百不得一焉。蓋體勢未諳則經(jīng)營易戾,研磨未審則杜撰滋多,于以鼓行詞場,分鑣藝苑,難之難已。白石朱君,用心綦苦,勒為是編,搜括既富,辨析復精。譬之大將將十萬眾,部別壘置,旌旗易色。又譬之五都巨肆,珠寶服贄,各安其所,使讀之者因方以究變,即勢以抒裁。骎骎乎追蹤作者,而不啻與之埒,必是編為嚆矢已!”[4]2600他認為作文貴在對文章體格、體勢、體裁的研磨熟諳。朱荃宰《文通》“搜括既富,辨析復精”,其目的就是為了方便為文之人“因方以究變,即勢以抒裁”。羅萬爵則說:“《文通》者,指夫文章家所以通之之道也。弗通不可以言文,若《文通》則靡弗通也。蓋朱子嘗有憂于此,以為文有體,體有要,有流有別。體與要、流與別之弗知,而舉吻若有柱,發(fā)趾若有棘,燕越岐于前,迷霧作于上,而能殫吾思境所欲極,積吾學力所欲前,悖矣?!保?]2601焦、羅二人都認為明晰文之體要、流別是作文的前提。在復古摹擬之風盛行的明代,這種對辨體的重視實際是研究作文之法的前提和基礎(chǔ),充分凸顯了各類文體的個性與品格。
比之焦竑,羅萬爵對《文通》辨體之內(nèi)容、特色的分析更為細致。其中,“體”與“要”是指文章的體式、規(guī)范,“流”與“別”則是文體的演變、繼承和區(qū)別、創(chuàng)新。早在先秦時代,《尚書·畢命》就有“政貴有恒,辭尚體要”的說法。這個“體要”之“體”,正是中國古代文體論的濫觴,說明在文章誕生之初,人們已經(jīng)意識到文體的存在和重要性。劉勰在《文心雕龍》中一方面強調(diào)“洞曉情變,曲昭文體”,一方面認為“設(shè)文之體有常,變文之數(shù)無方”(《通變》),正是意指文體的發(fā)展有繼承也有創(chuàng)造。而《文通》的確是通過對文章體裁樣式的辨析,在追溯源流的基礎(chǔ)上辨別文體之間的差異性,以樹立寫作規(guī)范。明人論文體多強調(diào)其古今正變的意識,有利于考察文章審美趣味的歷史演變。無論是“體”“要”還是“流”“別”都著力于一個“辨”字。劉勰《文心雕龍》是古代文體批評成熟的標志。他在《序志》篇中明確指出自己的文體研究方法:“若乃論文敘筆,則囿別區(qū)分,原始以表末,釋名以章義,選文以定篇,敷理以舉統(tǒng)”?!班髣e區(qū)分”就是辨“體”與“要”,“原始以表末”則是溯“流”與析“別”??梢?,對文之“體”“要”“流”“別”的分析是中國古代文體批評中較為通行的做法,而《文通》幾乎涵蓋了劉勰文體論的所有研究方法。
傅汝舟《文通敘》對《文通》辨體特點的總結(jié)也很有特色:“朱子著《文通》,某題勒某式,如珪珠之不可混方圓;某式置某義,如灼瀝之不敢背寒熱;某義鐫某長,如密花酒釀,儲有余之味,以待舌永;某長杜某害,如醮符鼎魅,設(shè)可畏之像,以遣影逃。讀者贊曰:美乎大哉!予謂猶通之曲末焉也矣?!保?]2603所謂“某題勒某式”“某式置某義”“某義鐫某長”“某長杜某害”從客觀上呈現(xiàn)了《文通》編撰各體文章資料時從“因文立體”到“因體范文”的內(nèi)在思路,同時也特別強調(diào)了《文通》辨體對實踐的指導意義?!段耐āぴ弶簟范啻窝约白髡摺笆鲋T通”的目的,如“予之述諸通也,所以救其弊而障其瀾也?!保?]3101因此,對文體的重視,實際上還是源于文章的實用功能?!睹姟む{風·定之方中傳》中的解說:“建邦能命龜,田能施命,作器能銘,使能造命,升高能賦,師旅能誓,山川能說,喪紀能誄,祭祀能語。君子能此九者,可謂有德音,可以為大夫?!保?2]316命龜、施命、銘、造命、賦、誓、說、誄、語正是不同社會活動中源于不同功能需要而產(chǎn)生的文辭。經(jīng)世致用,文體的產(chǎn)生源于此,辨體的目的也在于此。
總體上看,盡管《文通》的文體批評以援引前人成說為主,但在編纂思路、體例上仍能呈現(xiàn)出編者的文章思想和時代風尚。首先,朱荃宰有十分明確的文體分類意識,突出表現(xiàn)在將文與詩、樂、詞、曲各自分列,且對文與詩(含源于詩歌的文體)各自特性有清晰把握。他認為,“文”與“詩”均承擔著傳播禮樂、施行教化的使命,但“詩”不同于“文”的地方在于其有聲律。他說:“以文究六經(jīng)諸史百家兩藏之用,而優(yōu)優(yōu)于禮;以詩歌詞曲宮調(diào)溯黃鐘之源,而洋洋于樂?!保?]3103這一文體意識的背后實際隱藏著朱荃宰作為經(jīng)學家對“經(jīng)”之“義”與“數(shù)”的辯證關(guān)系的認識?!敖?jīng)”之“義”即“義理”,指經(jīng)的思想內(nèi)涵、精神實質(zhì);“經(jīng)”之“數(shù)”則指與“經(jīng)”相關(guān)的形式、陳設(shè)規(guī)?;虺绦蛐袨榈?。相對于“數(shù)”而言,“義”是最重要的,它是“經(jīng)”的價值和意義所在。通常情況下,人們都認為“數(shù)”易見而“義”難尋,但朱荃宰通過對《詩》《易》《禮》等諸經(jīng)之“義”與“數(shù)”之關(guān)系分析,指出“義”固然重要,但“數(shù)”亦不可偏廢?!段耐ā芬嶉哉Z:“蓋其始也,則數(shù)可陳,而義難知;及其久也,則義指難明者,簡篇可以紀述,論說可以傳授,而所謂數(shù)者,一日而不可肄習,則亡之矣。數(shù)既亡則義孤行,于是疑儒者之道,有體而無用,而以為義理之說太勝。夫義理之勝,豈足以害事哉?”[4]3056他進一步針對傳《詩》過程中分離《詩》之“義”與“數(shù)”(聲、樂)的弊病加以批判。他說:“詩,言之精者也,奈何鄙夷之?自適齊入海以來,歷代《樂志》,徒載其詞,罕傳其聲。善哉!夾漈之言曰:‘夫樂以《詩》為本,《詩》以聲為用。八音六律為之羽翼耳?!胖娊裰o曲也,若不能歌之,但能誦其文而說其義,可乎?即尼父亦何以云其所得所也?故他經(jīng)可以詁解,而《詩》獨當以聲論,即杜夔之屬,所得者已不過《鹿鳴》四篇,況其他乎?鐘嶸云:‘既不被管弦,亦何取于聲律也?!薇纫粤x說名,吳兢又以事解目,蓋聲失則義起,其與齊、魯、韓、毛無以異也,樂府之道幾乎息矣?!保?]2607時至今日,這樣的觀點仍然有著重要的啟發(fā)和借鑒意義。同時,明確的文體意識自然也融合了對各類文體特性的把握,因此各體的編纂思路也有所不同。朱荃宰說:“文則經(jīng)史子集,篇章字句,假取援喻,條析縷分,而殿以統(tǒng)說。詩自三百,樂府、古、近,體例艷趨,音葉響,而弁以總論。樂左書右圖,詞曲右調(diào)左譜。經(jīng)義憲章祖訓,起弊維新,衡以先民之言,而黜其饾饤之丑,憤然求通而未能,何異語冰而不曉,向若而不嘆也?!保?]2609
其次,尊經(jīng)崇史的思想與文體觀相融合,在文體意識中特別突出經(jīng)、史的地位,表現(xiàn)出強烈的推崇經(jīng)史之體的意識①《文通》著錄“史”之文體有:歷、本紀、世家、列傳、補注、表歷(年表、人表)、書志、書事、注(起居注、儀注)(卷七)、史贊、贊、傳、記、題名(卷十二)等。。對經(jīng)學文體的崇尚自六朝開始,而史書如《春秋》原本就是經(jīng)書的一種。對史學著述的重視,無疑旗幟鮮明地強化了史家文章在古代文章學譜系中的重要性;同時也是唐宋以來,源于史家的敘事文體在文章寫作和文學批評中地位不斷上升的體現(xiàn)。這一文體意識一方面受明初宋濂、王祎的影響,另一方面與明代學術(shù)思潮的轉(zhuǎn)變有很大關(guān)系。宋濂《文原》說:“世之論文者有二:曰載道,曰紀事。紀事之文,當本于司馬遷、班固;而載道之文,舍六籍吾將焉從?”[13]1406雖然宋濂對文章的劃分思路較為狹隘,但以載道、紀事區(qū)分文章的做法,實際隱含了對經(jīng)、史兩類文體特性的認識。王祎《文訓》云:“文之難者,莫難于史?!庇衷疲骸敖?jīng)者,載道之文,文之至者也。后圣復作,其蔑以加之矣。”[14]宋、王都強調(diào)了兩點:一是六經(jīng)為文之本;二是重史。這些觀點俱為朱荃宰樹立文體觀的不二法門。
最后,《文通》對經(jīng)義、論、表、策問等科舉文體持有較為客觀積極的態(tài)度。經(jīng)義作為中國古代科舉考試中的一種重要文體,萌芽于漢唐,形成于北宋,興于明,被認為是明清八股文的雛形和先聲[15]。朱荃宰不僅在自敘中將經(jīng)義與文、詩、樂、詞、曲并提,強調(diào)經(jīng)義“憲章祖訓,起弊維新”的重要意義,更在書中收錄策問(《文通》卷五)、表(《文通》卷八)、策、論和經(jīng)義(《文通》卷九)等科舉文體,尤以經(jīng)義篇幅最重。如前所述,朱荃宰對經(jīng)義的重視實與其辯證文運論及重經(jīng)世的思想相關(guān)。從時變文亦變的文運觀出發(fā),他認為經(jīng)義盛于明是時代與文章發(fā)展的必然趨勢,經(jīng)義與宋代的詞、元代的曲一樣,可以作為明代文體的代表;從經(jīng)世、事功的立場來看,經(jīng)義在考察士人通經(jīng)明理能力并以此為標準衡士取士方面,確有其他制度和文體無法取代的優(yōu)勢。他還指出,經(jīng)義的寫作難度甚于其他文體,不僅因其要在破承腹結(jié)之間“槖籥六經(jīng)”、在四股八比之間“舞驂鳥道”,更因其是“與圣人言”。朱荃宰能于不避“舉業(yè)流弊”①《文通》卷二十九專設(shè)“舉業(yè)流弊”篇錄時人王鏊、楊慎等人批評科舉的言論。的同時,從上述幾方面充分肯定經(jīng)義的合理性,為科舉文體正名,實屬難能可貴。《文通》“經(jīng)義”節(jié)不僅詳細介紹了經(jīng)義之名的由來和淵源,更收錄了杜靜臺、馮修吾、袁黃(了凡)、鄭定宇、陶石簣、馮具區(qū)、馮常伯、宗履庵、李九我、吳因之、湯霍林、王荊石等人有關(guān)八股文寫作的言論,是研究明代科舉與文章學不可多得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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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李利克
10.14180/j.cnki.1004-0544.2017.08.013
I207.62
A
1004-0544(2017)08-0068-07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14YJC751037);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面上資助項目(2016M591625)。
孫宗美(1981-),女,四川西昌人,文學博士,華南農(nóng)業(yè)大學人文與法學學院副教授,華東師范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博士后流動站研究人員;劉金波(1968-),男,湖北大悟人,文學博士,武漢大學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