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波
【摘要】等待戈多這個意象已經(jīng)逸出文學的狹小范圍,成了西方思想史上的一個重要的文化事件?!兜却甓唷吩谖鞣轿膶W史也是現(xiàn)代主義文學向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轉變的一個重要標志,如果從更大范圍來看,說它是整個文化領域內的一個重要轉折點也不為過。
【關鍵詞】反思;救贖的期望;等待戈多
【中圖分類號】G642 【文獻標識碼】A0
英國作家塞繆爾·貝克特的戲劇《等待戈多》于1953年1月在巴黎巴比倫劇院首演后,立即引起了熱烈的爭議,這樣一部完全顛覆傳統(tǒng)模式的戲劇,要是以傳統(tǒng)的目光來看,幾乎全無可取之處:人物沒有完整性格、情節(jié)荒誕、無戲劇沖突、背景簡陋。它既不同于20世紀英國——愛爾蘭戲劇中以辛格、王爾德、蕭伯納為代表的幽默諷刺的現(xiàn)實主義傳統(tǒng),也避開了表現(xiàn)主義、超現(xiàn)實主義等現(xiàn)代主義先鋒派的實驗原則,更與亞里士多德在《詩學》里對戲劇的經(jīng)典定義背道而馳。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反戲劇”的形式以它對現(xiàn)代人生的精準把握而逐漸獲得廣泛的好評和承認,被譯成數(shù)十種文字,在許多國家上演,也成了茶樓酒肆的話題,以至于出現(xiàn)這樣的場景:一人戲問:你在干什么?一人趣答:我在等待戈多。
《等待戈多》第一幕開始給觀眾的場景是:一條鄉(xiāng)間小道。一棵樹。黃昏。這幅景象呈現(xiàn)的僅是構成生存環(huán)境的最基本的時間和空間要素,表明人類的生存環(huán)境已經(jīng)惡化到了極為可悲的地步。場景的時間設置在“黃昏”,黃昏處于白晝的末尾,黃昏之后緊連著黑夜,給人以緊迫感,令人倉皇不安。第一幕以黃昏開始,以“光線突然暗淡。黑暗立即降臨。月亮在后臺升上天空,一動不動,灰白色的光線彌漫整個場景”結束。自始至終,觀眾看見兩個流浪漢籠罩在暗淡的黃昏里。第二幕的場景也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整個場景沒有變化,不同的只是“次日”。然而,時間無法確定,“今天是不是星期六,今天難道不可能是星期天?。酝#┗蛘咝瞧谝??或者星期五!……或者星期四”。既然前一日無法確定,可能是一個星期的任何一天,這“次日”就可能是任何的另一天。這樣,時間失去了標記的意義,完全成了一個絕對的抽象概念,一種渾噩難挨的感覺。表明空間的“一條鄉(xiāng)間的小道,一棵樹。”這是什么地方的“鄉(xiāng)間”,沒有說明。一條小道最多暗示這是個有人來往的地方;可這地方貧瘠荒涼,只見一棵樹,沒有其他任何東西顯露生機。而且,這棵樹也不知道是什么樹,還是枯樹。但就是這棵樹卻是兩個流浪漢等待的地方。耐人尋味的是,他們也不敢認定是不是自己該待的地方,“你肯定是這兒嗎?”這表明他們失去了確切的生存空間。
確切的生存時空是一個存在最基本的保證,但是《等待戈多》里的兩個流浪漢根本對于自己所處的時間和地點都不確定,他們似乎是被某個不可知的造物隨便拋到人間。他們所處的時空既不能幫助他們認清自己的身份,也不能幫助他們發(fā)揮自己的個性,完善自己的行為。這樣的時空完全是一個非人的時空,與理性時代人們所處的確確切切的時空是背離的。這正是喪失了家園的現(xiàn)代人所處的真實處境。
人類可以回憶自己生平的經(jīng)歷,而且可以通過各種辦法保存對先輩的記憶,還能就過去想到現(xiàn)在,就現(xiàn)在想到將來,所以人有對生的眷戀和對死的恐懼。在空間方面,人類知道方向和距離,還能知道二者之關系;不僅知道地上的事,還可知道天上的事?!耙粋€人或社會能否理性地求得發(fā)展,實質上就取決于他能否正確地看待時間和空間?!倍兜却甓唷纷髡邲]有給予他的人物一個確定的時空,他的人物更是主動喪失了對時空的感知。
《等待戈多》的重點在等待二字,弗拉季米爾與愛斯特拉岡在等待的過程中做了以下事情:脫鞋子與穿鞋子,脫帽子與戴帽子,懷疑《圣經(jīng)》敘述的可靠性,討論戈多來不來與什么時候來的問題,做夢、吵架與和解,討論上吊,吃胡蘿卜,與波卓和幸運兒交鋒等等,這一系列的事情毫無邏輯可言,也沒有什么意義,如果把這看作一個隱喻的話,這一等待過程中所發(fā)生的事情可以說是對人類依靠理性改變世界和改變生活過程的一個戲謔反諷。在西方文明幾百年的發(fā)展過程中,人類的確發(fā)揮了自身的能力,依靠物質技術手段創(chuàng)造了一個有別于以前的全新世界。但是工具理性擴張的同時,價值理性卻被拋棄了。
其實文本中戈多并沒有出現(xiàn),不管他代表什么,都給人一個行為與做事的機會,兩個流浪漢盡管沒有消停地做了很多事情,但是他們的所作所為沒有產(chǎn)生任何有意義的結果,有的成了純粹毫無意義的行為,比如不停地脫鞋穿鞋、吃胡蘿卜、上吊、戲弄幸運兒,等等。他們的行為也涉及一些精神事件,比如說要懺悔,聽幸運兒思想等等,這類行為也無疾而終。兩個流浪漢對于精神的發(fā)展也沒有做出值得一書的貢獻。
兩個流浪漢在文本中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等待戈多,可是戈多到最后也沒有出現(xiàn),說明他們兩人的等待是以失敗告終的,他們的等待結果也失去了意義。
這里就隱含了這樣一種觀念:人是不能管理自己的。自從宗教改革以來,西方社會經(jīng)歷了一個世俗化的過程,用韋伯的話說就是一個“世界的祛魅”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宗教事物與世俗事物分化開來。宗教對社會的整合作用慢慢失效,退化為小范圍內的個人信仰事件。
對《等待戈多》的闡釋很多,宗教和神話闡釋比較普遍。雖然貝克特并沒有解釋兩個流浪漢等待的對象究竟是誰,但是我們結合《等待戈多》的文本和西方幾個世紀以來的歷史,以及20世紀以來社會的變化,有理由認為等待戈多就是在等待救贖,不管這救贖的主體是上帝還是其他的價值資源。兩個流浪漢就是全人類的代表,“我們是人……全人類就是咱們”,他們的等待就是西方人的等待。貝克特設置戈多這一隱而不發(fā)的形象顯示了西方知識分子重振有意義的宇宙秩序的努力,也代表了西方人渴望獲救的期望。
(編輯:陳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