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燕
(深圳大學 法學院,廣東 深圳 518060)
股東違反出資義務下之董事相應責任研究
——兼評《公司法司法解釋(三)》第13條第四款
黃海燕
(深圳大學 法學院,廣東 深圳 518060)
董事負有監(jiān)督股東出資之義務,但基于違反該義務下的董事責任,需考慮公司內、外部責任之別?!吨腥A人民共和國公司法》對于董事在股東違反出資義務下責任之規(guī)定較為模糊,基于股東出資之意義并非為債權人形成擔保,則董事在公司增資時怠于向股東催收資本之責任,應體現(xiàn)為其對公司的賠償,而非對股東未繳納出資部分的補足,更非對債權人的賠償責任,因在制度價值考量下的債權人保護,亦應體現(xiàn)公司法律制度首要利益目標的實現(xiàn)。
出資義務;董事相應責任;公司內外部責任
《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以下簡稱“《公司法》”)第147條與第149條分別明確了董事對公司負有忠實義務和勤勉義務,以及違反該義務下對公司的賠償責任。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三)》(以下簡稱“《公司法司法解釋(三)》”)第13條第四款卻規(guī)定,股東在公司增資時未履行或者未全面履行出資義務,公司債權人可以請求違反忠實、勤勉義務之董事就此承擔相應責任,董事違反對公司的忠實或勤勉義務,緣何需對債權人承擔責任?此外,何為董事的“相應責任”亦不無疑惑,需明晰此時董事承擔該相應責任的對象與依據分別為何。
注冊資本登記制度改革及最低注冊資本額的取消,并不意味著股東對公司的出資義務就此減輕,該義務的及時履行對于公司信用的建立亦顯得尤為重要。但該作用不應被擴大,股東出資的意義在于形成各個股東在公司的地位及公司正常經營之基礎,以達股東的投資期待,股東出資不在于給公司債權人一份擔?;虮U?。為維持公司資本充實,需對未繳納的公司資本及時催收,《公司法》亦規(guī)定了股東違反出資義務下的若干主體,但對于諸主體其義務之根源、違反此義務下責任之根據卻不無疑惑,現(xiàn)行《公司法》下的制度安排是否為對現(xiàn)實需求之回應,或須結合公司法律制度的基礎理論以作探究。
(一)股東之間不互負出資監(jiān)督義務
股東之間實為平等主體,不應互負義務,在具有一定社團性組織的公司中,股東的權利與義務共同指向公司這一獨立主體,從而形成一個閉合的權利義務關系環(huán),而該閉合的圓環(huán)再作為一個整體對外承擔其作為獨立法人主體之責任。每一位作為組織成員的股東,其義務履行的指向應為公司。
股東不負有監(jiān)督其余股東出資之義務,但是發(fā)起人股東卻需于出資問題上承擔連帶責任,發(fā)起人連帶責任最初源于股份公司,因股份公司可以募集方式設立,故此時發(fā)起人于出資上承擔連帶責任實為給其他投資者提供擔保,但是否有必要就此拓展于有限責任公司①《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三)》第1條規(guī)定。即統(tǒng)一了股份有限公司和有限責任公司中發(fā)起人之含義。中卻有待深究。股東不應是公司資本催收之適格主體,由此,需尋找公司發(fā)起人或董事承擔出資監(jiān)督義務之合理依據。
(二)發(fā)起人與公司資本充實
股東在公司設立時未履行或者未全面履行出資義務,公司、其他股東或者債權人可以請求公司的發(fā)起人與該股東承擔連帶責任②《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三)》第13條第三款規(guī)定。,連帶責任實為嚴苛的責任類型。公司作為股東間的共同體,強調共同的連帶責任,與我國的法傳統(tǒng)不無聯(lián)系。賦予公司發(fā)起人以監(jiān)督其他發(fā)起人股東出資義務之履行似可于出資問題上起一定督促作用,但在不區(qū)分公司類型下,發(fā)起人就出資承擔連帶責任的依據稍顯不足。
作為伴隨著社會化大生產而發(fā)展起來的無過錯責任,在分配正義的理念下,其目的在于對經濟生活所產生的“不幸損害”進行合理分配,但在股東未履行出資義務的問題下,無論因何而使股東在公司設立時違反出資義務,亦不考慮該義務違反之程度即需發(fā)起人承擔連帶責任,實為對自己責任的弱化,更何況若債權人之“不幸損失”實為公司行為所致,則在公司獨立的法人格尚存之前提下,責任主體應為公司。為彌補債權人之損失而強行突破公司獨立人格追尋其背后股東之責任實為不合理之分配,雖可解決公司與債權人之矛盾,但卻物化了股東出資的意義。監(jiān)督公司資本之運營、保障公司資本充實實為董事勤勉義務之體現(xiàn)。
規(guī)則需要通過語言來表達,而語言本身豐富的特性或會導致我們的認識與規(guī)則之間發(fā)生偏差。在實證分析下亦發(fā)現(xiàn),各地法院對于董事承擔該相應責任的對象為何亦存不同見解,從公司獨立人格或公司債權人保護之不同視角出發(fā),便對董事相應責任為何產生不同的理解,從而對規(guī)則的適用構建出不同的路徑。
(一)董事責任的對象
責任可以在不同的主體中進行分配,但是義務卻是獨一無二不可分的,義務不能脫離主體而獨立存在[1],同理,責任所指向的對象亦應有其合理的依據。
若基于公司獨立人格的考量,我國《公司法》第20條已明確規(guī)定法人格否認的規(guī)則,但只要公司的獨立人格仍存在,則債權人還不可揭開公司面紗進而直索公司股東的責任。對于公司法人人格否認之適用條件有其嚴格要求,如從適用范圍觀之只適用于公司股東,并無擴展至公司董事之意,且董事怠于請求股東履行出資義務之情形并非濫用法人獨立人格,又何論揭開面紗一說?此外,基于公司之獨立人格,其理應就其自身債務承擔獨立責任。只有公司債務清償不能時才可能出現(xiàn)董事對第三人責任之情形,但此時仍需考慮導致公司債務清償不能的主體,只有當因董事的故意或重大過失使公司缺乏清償能力時才涉及董事責任之承擔。如日本《商法》第266條之3便規(guī)定了董事對第三人的責任,即董事在執(zhí)行職務時若具有惡意或重大過失,則需對第三人承擔損害賠償責任[2]。此為從董事責任的范圍與對象上限定其責任的方法之一,此外還可以董事義務的來源為視角加以限定。
當公司發(fā)展順利而安逸時,強調股東主權或無可厚非,債權人保護將更多地依賴市場機制的調整;但公司一旦進入破產程序,債權人將成為破產危機管理中的主角。當公司步入破產清算程序時,不可否認需強化董事的勤勉義務,重視清算中的董事責任等。但由此是否即意味著董事需對公司債權人承擔責任?并不其然,公司清算程序下的董事責任與公司增資時的董事責任之依據并不相同。況且,即使作為一般的民事主體亦負有不侵犯他人權利之義務,更何況作為組織中的董事,若董事以作為或不作為之方式不盡清算義務,則需對公司債務承擔賠償責任,這是侵權法中的注意義務在公司組織關系中的延伸。但董事責任與侵權責任的評價導向卻又不一致,侵權法上的責任承擔體現(xiàn)的是結果導向,但董事責任或更注重對行為過程之評價。
不可否認當公司正常經營時,公司自有能力對債權人進行清償,但當公司無法清償時,僅由公司承擔責任或難以對債權人予以保障,然而這并不意味著就要從公司法律制度中為保障債權人之權益尋求一切可能之機?!豆痉ā匪{整的是公司組織和公司的內外部行為,在公司債權人受損之情況下,即使涉及董事責任的追究,亦應區(qū)分公司的內外部責任之別。
(二)公司法的立法精神與公司內外部責任之分
作為公司董事,根據《公司法》第147條規(guī)定,其對公司負有忠實、勤勉之義務,該義務的違反亦應由公司或股東發(fā)起追究。在公司正常經營的基礎上,董事并不直面公司債權人,此時,若董事在股東違反出資義務上存有懈怠,對公司造成損失,則董事責任之對象亦應為公司。對于公司外的第三人,董事與其并無法律關系,此時若無明確證據表明董事的行為是個人行為且與公司無關時,董事的行為即使造成公司債權人之損害,也亦應由公司對第三人承擔責任,公司的損失,則通過公司內部追究董事責任之方式予以彌補。董事對股東出資之催繳為公司內部事務之執(zhí)行,若基于“特昆德規(guī)則”之限制,公司內部權力之分工等不可對抗公司外的第三人[3],則為何董事未及時對股東進行催繳之責任卻不可對抗公司外第三人?實則,董事的行為被作為組織之公司所吸收,故即使董事未及時對股東出資予以催繳,因其怠于履行勤勉義務而對公司造成的損失,亦應體現(xiàn)為對公司的責任,公司將董事責任吸收后,再以公司為獨立主體對外承擔相應責任。由此,公司內外部責任之分亦可漸顯明晰。
在公司法律制度建立之初并無特別涉及債權人保護之制度設計,并非債權人保護不重要,而是對于債權人保護之設計,民法以及其他部門法的相關理論已為我們構建了較好的制度框架。
在公司法律制度中,維護公司獨立人格與股東有限責任即已維護了債權人之利益,公司因為股東之有限責任而使其成為獨立之法人,其自可獨立地對外承擔責任。當股東濫用公司法人人格或股東有限責任時,債權人當然可以解開公司面紗以直索股東之責任,但法人人格否認之適用不應囿于直索股東之責任,而是據其法理,只要存在濫用公司法人人格之行為,導致若秉持法人獨立性之認定會造成不公平之裁判時,即可根據其背后的實體關系予以處理。當公司作為法人實體之特征已不明顯時才考慮董事對債權人承擔責任。故,公司法亦并非不考慮保護債權人之合法權益,只是需秉持公司獨立的法人人格以及股東的有限責任,在此基礎上衡平債權人利益。
(三)董事的責任亦或董事會的責任
董事會采取以集體和投票之方式以實現(xiàn)決策的共管模式,但對于股東而言,股東大會并非常設機構,參與股東會為股東之權利,一方面其無法因其投票而直接獲得由于該事項的表決所帶來的全部收益,另一方面其亦無須獨自承擔因投票所產生的全部不利, 故股東在表決時所體現(xiàn)的習慣性冷漠、搭便車等選擇或具有實踐理性上的依據。與股東會的議事方式相區(qū)別,董事會更應強調董事積極的辯論及合議,以體現(xiàn)實質辯論、說服與被說服的共商決策之過程,參與董事會會議為其勤勉義務之體現(xiàn),親躬為其義務而非權利。
董事會治理模式之恪守,面臨集體決策下的責任承擔之問題,但根據《公司法司法解釋(三)》第13條第四款之規(guī)定,股東于增資時未履行出資義務,公司債權人可請求違反勤勉或忠實義務之董事承擔相應責任,但基于集體決策之基礎,未及時對股東催繳出資是董事的責任亦或是董事會的責任?如今我國的公司制度或傳統(tǒng)使然,如合議、共管之模式似仍未深入人心,董事會之決策強調過程之參與,而非結果之導向。且董事對公司勤勉義務之體現(xiàn)亦在于——其應保障公司資本充實以促使公司經營目的之實現(xiàn),故董事有義務對股東出資義務的履行予以監(jiān)督①《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三)》第18條規(guī)定。。我國的公司法律制度并沒有對董事勤勉義務的含義予以明晰,但實則無論是董事亦或是董事會均有義務維護公司資本充實,若董事會在催繳出資的問題上存在故意或重大過失,以致公司清償不能時,董事會自應對該決議承擔責任,而在表決時曾表明異議并記載于會議記錄的董事則可免除責任。此為集體決策下之責任承擔,董事應對董事會決議承擔集體責任。
董事責任的標準關乎董事責任之承擔,無論是董事會亦或董事之責任,其均應基于違反對公司的忠實或勤勉義務而發(fā)生。由此,該責任之對象亦應為公司而非債權人。
股東應按公司章程之規(guī)定及時繳納出資,否則自應承擔其后果,如需繼續(xù)履行其出資義務或喪失公司增資時的認股人權利等。《公司法》對董事勤勉義務的內涵并無明確,但卻規(guī)定了董事的個人責任;對于集體決策下的董事會責任并無明確,但卻規(guī)定給予董事會可行使的職權。權利與義務不對等,董事義務不明晰,但卻需承擔個人責任,實則缺乏權責一致之激勵,故以下將結合實證分析探討董事責任之標準、責任追究下的失衡以及失衡下的抵御,以析股東違反出資義務下董事權責之分配。
(一)責任標準與實證分析
考量自2011年2月16日(即《公司法司法解釋(三)》開始實施之日)起至2016年6月20日止所有與《公司法司法解釋(三)》第13條第四款相關的146宗案例②筆者從中國裁判文書網(http://wenshu.court.gov.cn/)與無訟案例(http://www.itslaw.com/)中收集了分別以“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三)第13條第四款”、“《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三)》第13條第四款”以及《公司法司法解釋(三)》第13條第四款中的首句“股東在公司增資時未履行或者未全面履行出資義務”為關鍵詞的共146宗案例,最后采樣時間:2016年6月20日。,以此作為初始樣本并甄選之,由此,切實須運用《公司法司法解釋(三)》第13條第四款以追究董事責任的有效案例僅13宗,且該13宗案件法院均不支持董事于股東違反出資義務下承擔“相應責任”,此亦說明債權人以股東違反出資義務為由追究董事責任之適用亦較為困難。不同法院在處理公司于增資過程中對股東催收資本是否為公司董事、高管人員勤勉義務之體現(xiàn)時,存在決然相異之態(tài)度③參見“廈門卓信成投資有限責任公司訴浪潮集團有限公司等公司債權人利益責任糾紛案”,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14)魯民四終字第155號;“丘振良、黃雄貴與福建福日電子股份有限公司、諸葛懷遠股東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責任糾紛”,廣東省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2014)深中法涉外終字第36號;“廈門卓信成投資有限責任公司與浪潮集團有限公司、福海工業(yè)(私人)股份有限公司股東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責任糾紛”,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14)魯民四終字第155號。在實證分析下,不同法院對于《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三)》第13條第四款規(guī)定的董事“相應責任”存在不同理解,由此亦導致不同的實踐結果。。此外,大部分法院均沒有對此時何為董事的“相應責任”予以明晰,或只是采取反向排除之方式予以解釋④參見“鹽城市天益貿易有限公司與江蘇艾力特機械制造有限公司、陳少堂等買賣合同糾紛案一審民事判決書”,鹽城市大豐區(qū)人民法院(2014)大商初字第0380號。。
勤勉義務要求董事在行使其職權時應以一定的標準盡職盡責地管理公司,而勤勉義務具有一定的主觀性,股東違反出資下的責任主體及責任對象需存在理論之支持,董事是否需就其未催繳之行為承擔責任,責任之依據與對象均需明確,“相應責任”需有“相應理論”的支持,否則,容易導致的傾向是,人們?yōu)榱藢で筘熑沃袚叨闷渌幕颥F(xiàn)有的“默認知識”(tacit knowledge)去填充空白⑤當公司的內部分權實際上缺乏理論支持的時候,很自然的一個傾向是,人們會用其他的或者現(xiàn)有的(ad hoc)的“默認知識”(tacit knowledge)去填充空白?;蛘哒f,人們會在心目中用自己熟悉的權力配置的“格式塔”來替代缺乏明確理論支持或理性分析的方案。參見:鄧峰《董事會制度的起源、演進與中國的學習》,載《中國社會科學》,2011年第1期:164-176頁。轉引自:Alan Watson, Legal Transplants: An Approach to Comparative Law, 2nd edition, 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 1993, pp. 95-101.以及Guido Calabresi, An Introduction to Legal Thought: Four Approaches to Law and Allocation of Body Parts, Stanford Law Reviews, Vol. 55, 2003, pp. 2113-2151。。債權人可對多一個主體要求承擔責任更有利于其債權之實現(xiàn),似乎總沒有壞處,但法均有其首要利益目標之追求,董事即使違反其勤勉義務需承擔責任,根據《公司法》之規(guī)定,其對象也應是公司。由此,或亦可解釋為何法院在判斷董事未及時催繳在增資時未繳納出資的股東,此時是否屬于違反勤勉義務而需對債權人承擔責任時顯得如此艱難,其在于董事對債權人承擔責任之依據不足,所引用的“默認知識”無法解決。
董事根據《公司法司法解釋(三)》第13條第四款承擔之責任傾向于以侵權法規(guī)則追究董事對債權人的責任,此時,依侵權法之模式,并未考察董事決策之過程,而是傾向于以結果導向之方式追究董事責任。但《公司法》與侵權法的模式不同,其需基于社團性組織的特點表達其意志,即經過決策之程序,其中體現(xiàn)的便是過程性的考慮。責任追究之依據為董事不及時催繳下所導致的債權人損害。從不同的角度考慮公司決策的問題,可為實現(xiàn)公司法律制度上對董事或高級管理人員的激勵提供思路,但由上述實證分析之結果來看,若以侵權法之模式追究董事責任則需考慮其與公司治理法律制度之調和,否則董事對債權人之責任依據無法確立。
(二)責任追究下的失衡與抵御
法對于利益平衡起重要作用,而利益平衡也要求法律不能對其中任何一方的利益做出過度傾斜,協(xié)調與平衡各市場主體的利益也是法律規(guī)范的考量范圍。利益平衡為公司法律制度中的重要原則,因作為現(xiàn)代重要商事組織形式的公司其所涉及的主體和利益具有多元性和復雜性。法要追求其最高價值,也要達到其首要利益目標的實現(xiàn)?!豆痉ā返?條已明確,公司法既是組織法也是行為法,其既保護公司、股東的合法權益,亦保護債權人的合法權益,但“規(guī)范公司的組織和行為”以及“保護公司、股東”的合法權益卻被置于債權人保護之前,這也體現(xiàn)了一定的制度價值之考量,即公司法的定位在于調整公司組織和公司的內外部行為,最根本的價值取向在于作為股東權益保護之保障。股東出資與資本充實之目的只是為了公司得以展開正常之經營,股東未及時出資對公司造成的損失,股東自應承擔起損害賠償責任,而董事若基于故意或重大過失未及時催繳而造成公司之損失,則對公司承擔損害賠償責任即可。若涉及公司對外責任時,則由具有獨立法人人格之公司對外承擔責任。公司的內外責任即可明晰,公司之獨立人格亦得彰顯。
董事在是否催繳出資上應有其業(yè)務判斷之權利,在判斷的當時若依據合理,則債權人應無法根據事后之損害結果請求董事承擔責任。若說債權人可以依據《公司法司法解釋(三)》第13條第四款之規(guī)定,請求董事承擔相應責任為債權人的矛,那么董事勤勉義務的標準與董事責任的限制則可謂是董事的盾,有矛亦有盾,才可在本已失衡的責任追究下尋求雙方抵御之措施。
民法與商法作為法的本身自應追求法的價值,但基于不同的基礎其亦應有各自之邏輯、自身之特色、實現(xiàn)各自價值之路徑,由此體現(xiàn)不同的定位。不同的傾向與追求不意味著必然的對抗,各自首要利益目標的差異恰恰意味著兩者之間互動與互補之可能,從而在互補中彌補自身之劣勢。而公司法律制度也需要在商事主體的價值沖突中找到其利益的平衡點。
正因股東不對其他股東的出資負監(jiān)督義務,秉持自己責任之原則,股東違反出資義務之后果也應體現(xiàn)為其自己責任之承擔。董事負保障公司資本充實之義務,此亦為董事勤勉義務之要求,違反該義務的后果應體現(xiàn)為對公司損失之賠償,但基于公司內外責任之別①曾參與我國第一部現(xiàn)代商法修訂的志田鉀太郎學者就于其講學的過程中指出,公司應明確其內外關系的劃分。參見:[日]志田鉀太郎著《商法·會社·商行為》,熊元襄等編,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6-24頁。,董事并不對債權人負擔義務、承擔責任。公司法自有其獨立之價值與實現(xiàn)價值之路徑,公司內部人員與債權人權益保護之問題應建立在公司法律制度的首要價值上予以衡平。
[1][俄]什梅廖夫,布雷金娜.世界的語言概念化[M].劉利民,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190.
[2][日]上村達男.公司法改革——公開股份公司法的構想[M].中國證券監(jiān)督管理委員會,編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15:291-337.
[3]鄧峰.代議制的公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119-136.
[4]鄧峰.董事會制度的起源、演進與中國的學習[J].中國社會科學,2011,(1).
[責任編輯:劉曉慧]
2016-10-11
黃海燕(1992-),女,廣東深圳人,2015級民商法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
D923.991
A
1008-7966(2017)01-0057-04